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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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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来人,去传秦昆、何茂扬。”林子馨病急乱投医,眼下是个主意都是好的。
秦昆本是楚王身边的亲卫,一传就到。又过一阵,何茂扬也到了。——这两人便是昏迷后醒来的幸运儿。
烛光闪闪,两条壮汉脱得赤条条只剩一挂屁帘儿,躺在桌子拼成的台面上,任由老国丈和馨夫人捏揉推按,指点针探,四周围了一圈人,不眨眼盯着,不由涨红了两张老脸,浓黑的胸毛丝丝颤抖,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捣鼓好一阵,又直查三代问了个竹筒倒豆子,林氏父女发现了不同:这两人,体格健壮不说,更重要的是——都练过气功!而晚醒和没醒的5人,却是一身横练的外家硬功!——这是当时忽略的异常之处。
“我看有这可能……”林宏阳默思良久,说道:“是筋脉!金针刺穴伤得是筋脉,醒与不醒,关键也在筋脉!”
“筋脉……可是筋脉没得治啊!”林子馨哭了,她强撑到现在,只为心中存了一线希望,如今找到了症结,却把最后的希望彻底扑灭。
筋脉,是人体除大脑外最玄妙的部分,也是中医理念的核心,几乎医道的任何一科都依托筋脉发挥作用。可是,筋脉的医治只有通与不通,筋脉本身的坚韧度却是与生俱来的,根本无法医治。
至于筋脉后天锻炼,更难,哪怕练得金钟罩铁布衫的强横硬功,也只打熬肌肉体肤,于筋脉本身并无益处,只有同样玄妙的气功有易筋练脉的附加作用。
糟糕的是——刘枫练得是硬功中的硬功,吞息吐纳的气功是一点儿没练过。
屋内一片沉默,别说众郎中了,便是秦昆和何茂扬这样的莽夫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王,醒不过来。连仅有的两成希望也没了。
“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林子馨失了魂似的,垂着泪带着笑,轻柔而又充满期待地挨着个问过去,侍卫宫女一个不漏,摇头一个再问一个,从偏殿到主殿,直问到殿外去了……这神情这语气,说不出的悲怆,惹人泪下。
唏嘘中,林子馨忽然奔回来,欢喜道:“有了有了!王将军说,若有气功高强的,可以传功过气为殿下护脉!”
久不开口的红鸾低声泣道:“夫人有所不知,内息外放的技法是气功中最难练的,若非宗师,便是罗夫人,又或者那洪涛炎,都是不行的。——可左右相国偏偏都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怕是……赶不上了。”
这一说,众人又是一阵胸闷。——天下闻名的只有四位宗师,除了一位“无相神君”久不走动经年无讯外,楚国的两位不在,在的那位又是刺客……老天爷啊,你真要抛弃楚国了吗?
紫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姜霓裳身子一摇直接晕了过去。林子馨听了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就软倒下去,瘫坐在地三魂若失七魄不全。只觉眼前人影憧憧晃动,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在叫自己,隔着很远似的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前多了一张熟悉的容颜,林子馨才回过神来,猛扑过去,抱住来人一阵痛哭:“妹妹!殿下他……”
来人正是周雨婷,夤夜入宫是为询问一事,刚到便听偏殿一片惊呼,此时问明端由,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找上自己,难道真是天意吗?喜极而泣地说:“姐姐别哭!——殿下有救!有救!”
旁的言语不管用,只这一句便定住了林子馨,痴望着周雨婷道:“只有宗师才能救殿下——你找到宗师了?!无相神君在楚国!?”
“我府上确实来了一位贵客,不是无相神君,也不是宗师……”周雨婷呼吸粗重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狂喜:“但此人更厉害,一定能救殿下!”
※※※※※※※
次日辰时,天青阁门前的台阶上。
“绮兰姐,不是妹妹关着你,你不晓得,宫里进贼啦!——瞧见没,铁卫营入后-宫驻防,谁都不许乱走的。”
罗秀儿拉着一身裘皮便装,挎篮子背鱼竿,一看就是打算出门郊游钓鱼的绮兰窃窃私语,又冲边上努努嘴——两排挺胸凸肚的重装铁卫钉子似的立在那里,黑青着脸翻眼看天,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两人说话间,又有一队卫士巡逻路过,铁卫柱戈持盾,鸾卫跨剑背弩,数量各半,牛皮靴子踩得山响过去了。
罗秀儿拍拍胸前,一条斜跨的皮带插满柳叶模样的薄刃飞刀——竟也是全副武装。吐吐舌头,连哄带骗,连推带搡地把绮兰往里赶,“乖了姐,园里小池子钓去,这几日都出不去,贼厉害着呢!”
“可是……可是小池子里没有鱼啊。”绮兰嘟起小嘴一脸委屈,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罗秀儿哄道:“有的有的,你一去就有了——来人,这就去码头,买二十尾大活鱼放池子里,公主要钓鱼!”
“是!营主!”立刻有个鸾卫应命而去。
好容易将绮兰打发回去,府门一关,罗秀儿长出口气,心说这公主比我还大上两岁,孩子似地,不靠谱。
却不知大门的另一面,绮兰正一脸阴霾地低头沉思。想着想着,忽然心中一酸,捏鱼竿的手绷得苍白如雪
果然,大人已经得手了。——大哥哥,对不住啦,是我害了你,来世再找小妹算账吧。
边想边走,回返小楼。一只脚跨进门里,冷不防一个声音道:“关门!”
绮兰噤了一下,身上一个激凛寒颤,“佟大人……恭喜大人立下大功——啊,您受伤啦!?”
一眼瞥见佟高卓萎顿在屋角,腰间的短刀也没了,地上一小滩黑红血迹。绮兰心内剧震,大人可是宗师啊!刺杀一个没有防备,没有护卫的武夫,直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才对,怎会弄成这副模样?
“些许小伤,无妨!”
佟高卓努力想维持平日威严模样,奈何枯瘦得老筋暴起的手抖得厉害,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滑落下来,虚弱像刻在他脸上般暴露无遗。
刘枫重伤昏迷,佟高卓也同样不得便宜。千斤巨石当胸猛砸,他当场断了六根肋骨,五脏六腑皆被震伤,若非一身高绝气功护住心脉,当场就会根屁朝天,可谓十足十的重伤。
佟高卓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凭的从前走江湖时的经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不是没想过出城,可是一来正主儿没死,刺杀任务还没完成,堂堂宗师鹰卫首座,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有何脸面去见皇帝主子?二来铁卫营第一时间封闭四城,穷搜苦索鸡飞狗跳地抓刺客,他身负重伤,硬来太过犯险,不如蛰伏伺机而动。
于是,他决定先藏起来。
说来也该他倒霉,佟高卓这次来,自负本领把话说得满满,要“单刀独闯手刃楚王”,为了这“独闯”二字,连个手下都没带,之前那个诱饵刺客不过是个花钱雇买的亡命之徒,事后也被他灭了口。
这下好了,一旦失了风,连个接应人都没有,他又是个挂名首座,地位超然,鹰卫的寻常事务他从不过问,本地联络人是谁,据点在哪里,这些全不知道。
这时,他想起绮兰来了。
躲在王宫中,有绮兰遮掩着,断不至于暴露。先将伤势养利索了,再命绮兰去行刺楚王,到时候王宫大乱,他正好趁机脱身。反正绮兰得手必死无疑,功劳还是自己的。今后说起来,蛰伏龙潭,全身而退,倒也风光!
于是他使出一招独门秘法,在短时间内强压下伤势,施展轻身功夫连夜躲入王宫天青阁,事先来过一回,倒也熟门熟路。
佟高卓虽然骄傲,可绝非莽撞之辈。以他的一身功夫,之前十拿九稳的行刺还要找个诱饵,不可谓不谨慎,功败垂成那是意外太多……如今这个灯下影的藏身计划也是深思熟虑,昨晚就到了,在天青阁主梁上猫了一夜,见绮兰未受牵连,王宫卫士果然忽视此处防务,这才于清晨现身。——另一个原因,他的伤势再也压不住了。
绮兰见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成与不成倒也罢了,老怪物这一回来,可把她给卷进去了。如今的她,确实还记得海天的养育之恩,也愿意用行动报答,可却多了一个附加条件——活下去。
她已失去了必死之心。一心想着:该怎么把这老怪物打发走呢?
正想着,耳边传来佟高卓傲慢的声音:“刘枫侥幸没死。两日内——你,去杀了他。”
“什么!?我?”绮兰大惊失色。
佟高卓眯眼成缝,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刺了过去,“怎么?你想抗命?”
“卑职不敢!”积威之下,绮兰心胆俱丧,慌忙跪了下去,“卑职誓死效命!两日内,刘枫必死!”
“好!本座静候佳音!——你尽忠而死,死得其所,来日觐见陛下,定让你名列忠义祠。”佟高卓得意大笑,忽然一呛,咳出一口逆血。
他并不知道,就因为这句话,这口血……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第225章 【雨过天晴】
这一年冬天,南方只一场雪,几次阴天儿,都是丝丝细雨,雨夹雪倒下过几场,落地即化,竟是一冬湿暖。
此刻,已是靖乾二年十一月十五。难得放了晴,久违的暖日和风重临南国大地,家家户户忙着晒衣晾被,窗子支得老高,除去屋里屋外的阴湿潮气。街上的人流也多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吆喝声,孩子的嬉闹声,不绝于耳,为战争中的楚国平添了几分活力与生气。
楚国的王宫也不例外。自从这里的主人倒下,已不知多久再没有听见笑声,人人板着个面孔,往来无声,行色匆匆,照面也只飞快一点头,急着步子各自去。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已习惯了能不说话就尽量不吭声,当真是食不言寝不语,睡着了都觉翻身太过唐突,噩梦更是一宿一宿连轴转,一会儿梦见刺客入宫大开杀戒,一会儿又梦见狄军屠城国破家亡。
这样的日子久了,人的心就累。老天爷也不消停,尽是阴天,雨天,阴雨天,压得人满心晦气不得释放,无论是宫女、鸾卫、还是夫人,都郁积得快要疯了。唯一支撑着她们不崩溃的,便是躺在正殿中的那个男人,他微弱的呼吸,像顽皮的风儿,粗细不匀,断断续续,可终究没有真的断绝,还在顽强地吞吐着。
时隔多日,乍见阳光,让人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没来由的,便认定了这必是一个好兆头,无论应在哪儿,总比晦暗如冥的阴天儿来的舒心畅意。
姜霓裳也是这么想的。宫里的四位女主子,排着班儿照料楚王。今日轮着当值,她惯例地早早来到大殿,将熬了一宿双眼通红的小紫菀赶去补觉。关上门打开窗,端过一捧温水,细心地为自己沉睡的男人擦身净面,嘴对嘴的过粥喂药,手把手为他活动关节,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他翻身,为他按摩已经许久未动的肌肉。
忙完这一切,姜霓裳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脸,削瘦而苍白,原本饱满的面颊上肌肉已出现明显萎缩,颧骨与额头高高凸起,眼窝与嘴角,却陷落在凹陷下去的阴影深处,就连那道长长的伤疤都仿佛失去了血色。
虚弱,夺走那些昏迷亲兵的凶手,正是虚弱。这是一个没有盐水瓶、没有葡萄糖的年代,昏迷者无法进食,每日靠米粥参汤续着,终究是难以持久的。
再不醒来,再也醒不来。
敲门声响,当值的佐领古越兰隔门轻问:“夫人,今日殿下可好?”
姜霓裳看了一眼刘枫苍白的脸,平静地说:“殿下安好。去通报吧。——记得巳时去请张真人来发功。”
古越兰沉默了一会,应道:“是,夫人。末将告退。”脚步声沉沉地去了,隐隐可闻他浓重的闽南口音嘟囔:“不能啊,这大好的天儿,该醒了才是……”
屋内姜霓裳鼻子一酸,强自忍泪。
刘枫昏迷当天,周雨婷府上来访的那位贵客,穿着破道袍,挂着大酒葫芦,正是张灵峰张真人。
丑老道径直寻上周府,得到了七小姐和老家主周昊乾的热情欢迎,祖孙两人亲自出府相迎,摆香案开仪门,恭恭敬敬将他请进来。事实已经证明,这人的本领匪夷所思,却也真材实料。
寒暄过后,老道直言不讳地说:“这次来,是为楚王本人度灾。”
周家祖孙又惊又喜,以为他是专程来为刘枫护驾的。须知宗师之间也有高低上下,真要放开了单打独斗,佟高卓排在第三,或许能险胜屈居末位的李德禄,可多半斗不过位居榜首的李行云。然而,眼前这位是什么人?李行云的授业恩师,但有他在,便是佟高卓再来也不怕了。
一老一小忙大礼拜谢,老道笑而不语,只是饮茶。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周昊乾不敢怠慢,忙让周雨婷引着老道入宫护驾。
哪知入得宫来,却是哭声喊声乱成一团,吓她一大跳,还道楚王伤重不治宴驾宾天了,衔悲畜恨地奔进来,拉起哭倒在地的林子馨一问,这才得知楚王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急需一位“宗师”才能救命。
七小姐恍然大悟,才知老道“为楚王度灾”的话语其实是应在这里。——没有宗师,宗师的师傅更加管用!
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得知高人就在宫外,满宫上下真是喜从天降。这关头,“救命稻草”也胡乱抓了,何况是这“及时雨”呢?大开宫门前呼后拥迎进来,当晚就为刘枫发功固韧筋脉。至于张灵峰为何来得这般凑巧,却是谁也没心思计较,人家是“仙长”嘛,观星望月掐指一算,自然就来了。
一日两次,每次发功一个时辰。自那晚起,三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十五天过去了……明日复明日,楚王却始终没有醒来。
楚国高层们的心,一点点一丝丝地沉了下去,对“仙长”的盲目信任也不禁产生了些许动摇。见到他时,不再敬如天人,背对他时,又多了几道怀疑的目光。没有谁真的说出口,可每个人都在用眼神询问:依你之见,他是不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对方则会用蹙紧的眉头,抿紧的嘴唇无声回答:“我看有点像。”
除了两个人,周雨婷和姜霓裳。
这二位,亲眼见识过这位仙长的天眼神通,尤其是周雨婷,切身体会过那“忍”字的痛苦,更是坚信不疑,常常现身说法劝说几位夫人。殊不知真正最相信他的人,不是周雨婷,而恰恰是“命里无时莫强求”的姜霓裳。
姜霓裳,心里有鬼。
咋见张真人从天而降,旁人喜出望外,姜霓裳却险些魂飞魄散。
虽然张真人入宫以来一个字也没吐露,可是姜霓裳偏偏认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此时只是暂不开口,专等楚王醒了才来揭发她的恶行。
有了这个念头,姜霓裳每日既盼刘枫醒来,又怕他醒来,真是心似针剁,备受煎熬。
一会儿又要单独面对这位妖魔鬼怪似的人物,姜霓裳暗室亏心,忐忑无极。
枯坐一阵,房门呀地一声开启,却是林子馨和红鸾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大红官袍的周雨婷。
姜霓裳忙起身见礼,四女各寻坐处。
楚王的女人们,姜霓裳排在第二,可是除开紫菀,其余的几位,包括有名有实的林子馨,无名有实的红鸾,无名无实的周雨婷和江梦岚。实际地位都比姜霓裳来得高,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瞧见这三位脸色都不好看。于是,姜霓裳先陪笑开口:“夫人,二位大人,今儿怎么一起来了?道上遇见的?”
三女皆不开口,一个个俏脸绷紧,粉面铁青,姜霓裳好不尴尬,蓦然间惊出一身冷汗,脸色苍白如纸——难道她们知道了?
沉寂维持了一阵,林子馨先说话,声音像丢了魂儿失了魄,悠悠渺渺地道:“张真人走了……不见了……”
红鸾攥紧了双拳恨恨道:“治不好便丢下殿下,一声不响畏罪私逃——这个妖道!”
张真人走了?我的秘密保住了?
姜霓裳听了先松一口气,刚起了如释重负的快畅,转念想到刘枫终究不治,再醒不过来,却又满心悲酸,真是倒了五味瓶似的难受,眼泪禁不住成串儿往下落。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宁可罪行败露被他赐死,也好过苟活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醒来吧,我宁可死。
“别……别这么说……切莫无礼……”周雨婷打心底里不敢相信,张真人竟会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吗?不!绝不会的!“张真人或许另有要事,他是淡漠名利的世外高人,哪会畏罪逃走呢……”
突然一个声音接过口去:“他是逃走无疑!但不是畏罪,而是怕死!——他怕我杀了他!我也确实会杀他!”
“切!他救你性命,你杀他做甚么?你这人真是,尽瞎说!”周雨婷嗔怪道。其余几女都格格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不笑了。——这是谁在说话!?
几个女孩瞪大了眼睛,渐渐湿润了。
只见床榻上的刘枫双眼微睁,带着温和的笑意望向她们,“大清早的,合伙儿吵我睡觉,你们是何居心呐?——莫非想要大被同眠?话说……雨婷,你这身‘制服’……不错!真的不错!”嘿嘿坏笑起来。
姜霓裳傻了,红鸾呆了,林子馨痴了,唯有周雨婷始终坚信他定会醒来,却也激动得浑身颤抖,含泪笑道:“还大清早呢,日晒三干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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