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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语-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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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颐堂二十一楼总裁办公室,室内气氛凝重,全是压抑的气息。
“容总,现在怎么办?楼下都是记者。”吴婧在旁边低问。
容逸掀开帘子,往楼下望去,看不清人,也能看出那密密麻麻挤着的人群。
他摸出一支烟来,随手点上,蹙着眉头在办公室内走了一圈又一圈。
吴婧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忽听到有电话进来,赶紧接了,挂掉后不得不再次提醒:“容总,刚殷助理来电,公关那挡不了多久了,现在急需您的指示。”
此事宜快不宜迟,就赌一把!
容逸狠狠地咬了咬牙,掐了烟,手指捏得咯咯响,沉着声下令道:“一小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公关,不,等会我亲自主持。”
*****
“华颐堂临时召开记者招待会,赶紧的,咱先去抢个好位置。”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资深记者率先冲进会场,使劲地挥着右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后面一个二十出头的摄影师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喘着气问:“慢,慢点,徐哥,这又不是娱乐新闻,要这么积极吗?”
“怎么不积极,”前面那个外号徐哥的男人兴奋地压着嗓子道,“今个这事可值钱了。华颐堂什么时候闹过这种事,把今天这事办好了,你就等着加薪吧!”
小年轻被徐哥脸上诡异的笑怵了一惊,结巴着说:“咱们不是来给胡良讨公道的吗?您怎么……”这么高兴?
“小子,”徐哥颇有大哥气派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教导他说,“你还嫩着。这事见多了就好了,社会新闻不闹出点人命,谁关心呢?”整个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被他教育的年轻人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他,不愿相信这是他一直崇拜着的人会说的话。
徐哥却没时间和精力关心他的想法,只一个人嘀咕着找位子。
一占据好位子,徐哥方才的激动神色就倏地消失不见,取代它的是满面的怒容。
跟旁边先后坐下来的几个记者一起窃窃私语,大家话内话外都充斥着为消费者伸冤,为人民服务的高大旗帜。
容逸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一个个的都义愤填膺地坐在下面,见着他进来无不示以肃穆谴责的表情,好似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恶事。
后头的摄影一致对向他狂拍,就像要拍到他的骨子里去一样。整个会场座无虚席,充斥了一言而喻让人烦躁的郁气。
他抿紧了薄唇,唇瓣几无血色,闭眼冥思一瞬,就上了台。
容逸的讲话很简短,除却一些场面话,针对胡良事件,他只申明,华颐堂并不是胡良的死亡杀手,他不承认华颐堂的保健品出问题,同时也保证,华颐堂会积极主动地接受各级药品部门的检查,对胡良的事也会彻查到底。
他本意是不想讲的这么强硬的,但刚刚坐在上面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他们那些人对华颐堂的质疑,对他以及他父亲的质疑,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不能容忍他们对他父亲所创品牌的批驳,即便只是怀疑,诽谤,他也绝不允许。
从小,他就看着他父亲是怎么一步步地在这个圈子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也曾向往过,要像父亲一样成功。可他多年来的努力没有获得他所想要的报酬,所以,他失望,挫败,渐渐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走入了泥潭。
可错误终究只是一时的,他还是会走出来,回到这个属于他的世界。
他相信他的公司,也相信他的团队,他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要他能证明胡良不是因为服用华颐康口服液引起的死亡,华颐堂就能走出这个坎。
如果不能,他还没想过,究竟要怎么做。这个后果,即便他不想,也知道是极其可怕甚至是带有毁灭性的打击的。
他不敢想,却有人逼着他去想,去说。
当下,徐哥就站起来向他提问,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悲天悯人:“容总,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华颐堂出了质量问题,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们不能视而不见。请问,针对贵公司的产品质量问题,您会采取什么措施补救?”
“这位记者同志,在事情查明之前,请不要恶意诽谤华颐堂,否则……”
容逸的话还没说完,徐哥就急切地插话道:“所以说,容总是不打算对胡良老先生进行赔偿,也不愿意整治华颐堂咯?”
赔偿?整治?
所以说,在真相查明前,他们已经给华颐堂定罪了?
容逸根本来不及回话,旁边立刻就有记者跟着站起来:“容逸不承认华颐堂的错误,那么今后华颐堂出产的保健品的质量还能有保障吗?”
下面坐着的记者纷纷点头,煞有介事地在纸上狂写,好像他们是上天派来的正义使者,在记录他犯下的天大错误,要对他进行惩处。
但事实上容逸只要开口,就有记者抢在他前面武断的下结论,丝毫不给他理论的时间。
至此,场面完全失控。
*****
从会场后门出来,容逸的脸色阴鸷地吓人,一言不发沉着脸回办公室。
公关总监等工作人员还留在会场跟难缠的记者们周璇,此时他身后只跟着吴婧,外加临时过来保护他的两个保镖。
吴婧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完全不敢靠近,默默地跟在她后头疾行。
保镖只记着自己的职责,关注着周边是不是有陌生的人靠近,更不会轻易说话。
一时间,四个人行色匆匆,面色肃然,低压的气流在周边游荡,骇得旁边路过的几个职员连招呼都打得哆哆嗦嗦。
转弯口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差点撞上疾走的容逸。他那口憋着的火正要喷出来,见是急着赶路的詹言语,不禁按捺下心中的郁闷,一把拉住她:“跑什么,这么着急?”
詹言语猛地止步,气喘吁吁地抬眼瞧他:“没事吧?”她刚一听说招待会场面混乱,怕容逸出事,便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倒没料到正好在外面碰上。
吴婧见詹言语来了,心里悄悄一松,暗暗示意后面两人,跟着她一块往后退了一点,让他们好说话些。
容逸苦涩地摇了摇头。
招待会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他早前就安排了自己人在下面充当记者,但那几个有备而来的老记者根本不肯配合他们的工作,一个劲地捣乱,肆意地给他们乱贴标签。
他安排的人才有帮腔的意思,就立刻被轰下去。这种场面,他只能先出来,让公关顶着,再做后续安排。
詹言语看出他眉宇间的疲惫与躁乱,心里不由一抽,此时方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帮他分担,只能用力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掌,一遍遍地重复:“都会过去的,一起都会好的。”
尽管这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对现状没有什么帮助,但容逸听在心里却觉得暖暖的,方才的失利带给他的痛苦渐渐减轻,慢慢地生出希望来。
他沉哑地低声问她,又像是问自己:“我们能走过去吗?”
“可以的,”詹言语听他说的酸涩,眼眶都有些发热,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他,坚定道,“一定可以!相信我,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事!”
容逸回抱住她,闭目良久,睁开时是重新升起的星光。
她听到他缓缓沉沉地说:“对,没有过不去的坎。”
挺直腰背,容逸转回身,看向离他三步远的吴婧,沉着地说:“即刻发布发言稿。会场那边一结束,就让殷天利过来,我有事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自胡良事件事发起,华颐堂公司上下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此时,吴婧正抱着资料赶往总裁办,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电梯里出来,忙迎上去:“董事长,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行吗?”容天泽气呼呼的,说话间也没有了以往的和善,“容逸呢?让他出来!”
吴婧见他脸色不好,不敢隐瞒,直说:“容总就在里面,您请。”
吴婧刚想先走几步去汇报下,容天泽就在后面说:“下去,我自个进去。”
容天泽已经进去了有半个小时,吴婧一直在门外守着,办公室的门阖得严严实实,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里面气氛肯定不会好,时不时地有什么不好的字眼漏出来。
吴婧心里担忧不已,又不敢进去,来回踱了几步,忽的灵光一闪,死马当活马医了。
詹言语赶到楼上的时候,吴婧见着她就跟见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似的,焦急地把她拽到门口,低声描述:“进去半个多小时了,看董事长脸色很不好,我担心他们闹起来,所以只能找你求救了。”
詹言语了然,公司面临这种事情,可得上下一致才行,要是他们都闹起来了,那还怎么得了。
她点了点头,试着开了下门,发现门并没有从里面锁住,被她一扭就扭开了。
刚进门,她就见到了两个人剑拔弩张地站在那对峙,谁也不肯示弱。
容天泽一反往常的慈祥,冲口直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事不压着捂着,你还敢拿出来晒?该私了就私了,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好!”
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转头看了眼,见是詹言语,不由地压了压嗓子,仍是怒气冲冲地说:“言语,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拦着。”
詹言语还没搞清楚他们说的具体是什么,也不好插话,只说:“叔,您先坐坐,有话好好说。”看他现在这么暴躁,还是叫的亲近点吧。
走到容逸旁边,她推了推容逸,悄声说:“都好好说话,这时候还闹什么。”
容逸似乎也有些火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被她推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跟父亲一起坐到旁边的会客沙发上。
詹言语急急忙忙地冲了两杯茶给他们,让他们冷静冷静。
许久,容逸终于说话:“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知道?”容天泽见他还不肯悔改,一时间又有上火的趋势,狠拍了下桌,高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不要以为你做了几年总裁,就什么都知道了!”
眼见着容逸脸色更差,詹言语赶紧给他使眼色,又扭头看容天泽,柔声说:“叔!容逸听着呢,您慢慢说。”
容天泽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可也不好意思悔改,见她及时地架了张梯子过来,随即缓了缓情绪,苦口婆心地说:“容逸,你知道‘吃死人’的事件对我们华颐堂的影响会有多大吗?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要做的是尽快压下这件事,让死者家属别再闹下去,媒体那里能压就压,这当下你还开记者会?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你以为那帮子记者是吃素的,你说什么他们就记什么,不断章取义就怪了!”
容逸知道他说对了,方才那场招待会根本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不由得语塞。是他太自信了,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就急急忙忙地招了记者,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他的手用力地压了压蹙起的眉头,心里也有些自责。
容天泽呷了口清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状似疲惫地靠在沙发后座上:“你知道三株是怎么死的吗?那么大一个企业,就因为一桩常德事件啊,就这么,没了。”
“你这话也太武断了,”容逸虽然内疚,但该辩的还是得辩一下,他挺了挺腰背,肃容道,“它在管理上本来就有问题,没有这件事,迟早也是要倒的,那事只是催化剂而已。对这次胡良事件,如果能确认死亡原因与华颐堂无关,那这件事也还是可以和平解决的。”
容天泽嘲讽地看了眼正襟危坐心内忐忑的容逸,那眼神似是在讥讽他的天真:“时间,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当年那次常德事件,完全拖垮了三株,难道三株没有胜诉吗?告诉你,它是赢了官司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它已经无力回天了。”
说到这的时候,他颇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这个行业就是这样,你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奉承着你,等你踩泥潭了,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们只会把你推得更深。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步都不敢错,宁可走得慢些,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似是沉浸到了那个急功近利的年代,神色悲切,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容逸也是难受,但他不能倒下,他不能让华颐堂就此莫名其妙的消失,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一定。
他面向容天泽,恢复了他惯常的冷冽,只梗着喉咙郑重地道:“爸,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混乱的年代了。过去的经验只会让我们做得更加完善,我们不会成为第二个三株,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容逸的眼皮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詹言语沉了沉气,也跟着帮腔,语调沉稳,听上去很有说服力:“叔叔,相信容逸,他一定能解决好这件事。”
容天泽抬着眼皮瞧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她有些怯意,仍是说:“容逸今天把这件事公告出去也是好事。试想,如果我们真的一直藏着噎着,那媒体会更加关注这事,到时候捕风捉影起来,我们想拦都拦不住。但现在这事已经透明化了,所有人都会注意它,我们做好该做的,如果真有责任,我们也会负起来。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公开化的,即便是有想恶意诽谤我们华颐堂的人,也很难做小动作。让广大消费者看到我们的做法,也许更能树立好我们的形象。”
容逸心里猛地一震,她懂他。
是的,这就是他的初衷,他不愿意相信华颐堂的产品真有问题,他要彻查,他不能让污水玷污了他父亲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品牌。
从这件事引起媒体关注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实施,直到今天记者在楼下围堵的时候,他才真正地下了这个决定。
是的,有风险,如果真是华颐堂的问题,被他这么一下自曝,它可能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可是,值得的,即便只是为他父亲,他也要赌一把。
他知道父亲的考量,担心华颐堂由此受损,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解决了这事。但现在这事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与其等胡良家人控告过来,倒不如他们先发制人,处于主动地位。
只是他跟父亲争吵惯了,也不擅长解释,在父亲的指责面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他没有想到,詹言语竟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愿意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他觉得感动,心里不禁热腾起来。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她的手上,用力握住。
詹言语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很寡淡,很平和。容逸却觉得心潮澎湃,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容天泽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眼里意味不明。
好一会,他站起身来,像模像样地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那我就看你们的表现了。”也没有管他们的反应,径自出门去了。
就这样?
詹言语诧异地看着沙发那头,要不是茶几上的被子里还有余香飘散出来,她都要怀疑刚刚那一切都是梦境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他雷声大雨点小,前面还怒气冲冲呢,这才多少工夫又妥协了?
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容逸喊了声:“进。”
吴婧轻手轻脚地进来,心有余悸地对着容逸说:“容总,董事长离开前让我转告,今天记者可能会在您的住处蹲守,所以他给你……”
想到董事长平铺直叙淡定悠然的命令,吴婧硬是改口说:“呃,给你们安排了城西的那处房子,你们这几天就住那里,等过了风头再住回去。”
詹言语被她那强调的“你们”两字说得有些羞赧,不太好意思地撇开了头,索性当没听到。
容逸抿着嘴咳了下,淡淡地应道:“嗯。”
察觉到室内气氛有些怪异,吴婧堪堪说了句“那我先出去”就急急忙忙地躲出去了。
这边,詹言语却越想越是奇怪,按理说,容天泽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啊,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这表现怎么看都觉得他太激动了,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她狐疑地问容逸:“你爸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一样,脾气这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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