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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蔓没法说啥了，既然她爸不认为这是受罪，她也拦不住。
　　两人回了顾家，顾老太把被面的事一说，顾洪生虽然还在生顾茵的气，却并没有反对。
　　他提着两床被子从上房出来，对送出来的顾蔓悄声道，“蔓儿，爸的事儿你就别和你奶说了，省的她担心。”
　　顾蔓点点头，顿了下，她还是忍不住道，“爸，你就打算一直由着妈这样？你天天上工还得做家务活多累啊，再说，天天吃那些身体也扛不住。”
　　顾洪生叹息一声，脸上带起一丝无奈道，“蔓儿，你还小，这过日子，哪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妈是有不少毛病，但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生了你们姐弟三个，她不愿意做活，我就多做点，这也不是多大点事，两个人互相多包容一些，这日子不就过下去了？”
　　顾蔓无语了，觉得她爸这真是圣父过头了。
　　他是包容了，可赵秀莲呢？
　　他的种种包容只会助长她的气焰！
　　可顾蔓知道，再说她爸也听不进去，她干脆道，“爸，你等一下。”
　　她进了厨房，给顾洪生拿了一沓馅饼出来。
　　那馅饼是她晚上刚烙的，里面包了韭菜和鸡蛋，她拿笼布包好，全塞给了顾洪生道，“爸，这个你拿回去吃，等明天我再给你蒸些包子，你吃的时候一热就成。”
　　“这，这哪成……”
　　顾洪生不想拿，可顾蔓坚决塞他手里。
　　上辈子顾洪生是得了胃癌死的，就是因为早年吃不饱，受了大罪。
　　这辈子，不管她爸和赵秀莲怎么过日子，她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身体再糟蹋了。
　　知道闺女是心疼自己，顾洪生一颗心又是窝心又是愧疚，摸着女儿的头道，“蔓儿，咱家就你一个懂事的，爸没本事，帮不了你啥，只希望你好好学习，将来走出这个穷山村，凭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你放心，只要你考上大学，爸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你，你的学费钱，爸都给你留着呢。”
　　顾蔓点了点头，心里对父亲的那一丝芥蒂也不觉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说，她爸还是疼她的。
　　晚上，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
　　顾蔓坐在灯下，给林弈写信。
　　她的信很琐碎，写了些自己每天做些什么，但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她只字未提。
　　林弈在部队训练很辛苦，她不想让自己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乱他的心境。
　　但字里行间，她还是流露出了一些淡淡的情绪。
　　她从不后悔对顾茵报复的这么狠，但看到爷奶，父亲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心里难免会有一丝内疚。
　　还有对顾洪生。
　　她很生气他对赵秀莲的一再退让，甚至想干脆让她爸吃些苦头，也许这样，他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可她又不忍心让父亲受苦。
　　她心里矛盾又纠结，这些事压在她的心底，让她心口有些沉甸甸的，
　　写完后，她把信细细封好。
　　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她在村里最后给他的一封信。
　　将信寄出去，日子平静无波的滑过。
　　顾洪生抽了个空，把两床被子给赵家送了过去。
　　顾茵口口声声说着要和顾家断绝关系，但那两床被子却没有退回来。
　　很快就到了年三十。
　　今年过节，因为少了顾洪生一家，整个家里显的冷清了许多。
　　早起，顾蔓帮着顾老爷子贴完了对联，望着远处的皑皑白雪想着，去年过年林弈连夜赶了回来，不知道今年他还能不能回来。
　　她脑海中浮起他英挺的眉眼，转眼间，两人分别又是一年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传来，顾家上房里，顾蔓使出浑身解数，满满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
　　但因为今年发生的事太多，顾红红自去年流了产，一直没再怀上，一直在婆家喝药调理身子。
　　而且据说和周成感情也不太好，小两口天天吵吵闹闹的，弄得顾大伯一家也没了心情，过年也没回来。
　　顾洪生和赵秀莲也没回来，明明都在一个村里，只是几步路，顾洪生早晨过来看了看老两口就走了，说啥也不留下吃饭，而赵秀莲则连个面都没露。
　　两个儿子都不回来，老两口连过年的心情都没有了，吃过饭就睡下了，只有几个孩子不受影响，高高兴兴的守岁过年。
　　从晚上起，顾蔓就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就想到外面去看看，总想着林弈会不会像去年一样，突然出现。
　　可她跑出去几次，外面都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她满心失望，以为今年林弈不可能回来时，却有人在外面喊她道，“顾二妮，大队处有你的电话！”
　　顾蔓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她意识到了什么，一口气跑到了大队办公处。
　　拿起听筒，她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声音还带着些刚跑过来的急促，“……喂？”
　　“蔓儿？”
　　对面果然响起了熟悉低沉的声音，“我是林弈！”
　　顾蔓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没流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息下心底的激荡，轻声道，“我知道。”
　　林弈沉默了下来，从听筒中能听见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明明早就想念的要发狂，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在这一刻，两人竟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只感觉到心跳激烈的像要从口腔中蹦出来，须臾，竟同时开口。
　　“你好吗？”
　　“你好吗？”
　　话一出口，顾蔓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年的距离，到底给两人造成了一些陌生。
　　林弈也笑了起来，低沉磁性的声音拂过耳宇，就像他在她身边一样，顾蔓脸颊微热起来，一下子想到去年他将她抱在怀里的情形。
　　“蔓儿，信我收到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却含着无限的思念缠绵，“来不及给你回信了，我就只好给你打电话，今年部队训练太紧，没有时间回去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顾蔓摇了摇头，下一秒才想起他看不见，立刻道，“没有，你好好训练就行，不用记挂……”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蓦地打断，“可是我太想你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两心
　　他的声音有些微哑，带了些急迫叹息，“想的心都疼了，做梦都想赶紧回去看你。”
　　他的话就像一枝柔软的箭，一下子击碎了她那点强撑的伪装，直击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眼圈红了，她又何尝不想他？
　　自他去年离开后，她心心念念，梦里都是那一袭笔挺的军装。
　　“蔓儿，信我看了，最近你不开心，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林弈开口直指目标，让顾蔓忍不住心头一跳。
　　“虽然你没说，但我感觉的出来，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离的远，但爷爷在那边还留了一些人脉，肯定能帮上你……”
　　眼看他猜的越来越远，顾蔓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家里没什么事，只是我刚考完试，怕考不上，有点紧张。”
　　他能这么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让她心里无比甜蜜，虽然分开了这么久，但他依然像以前那么在意她，处处替她操心。
　　“你肯定能考过，不用担心！”林弈却比她自己还有信心，“等你来了帝都，我就去接你！”
　　两人说了阵子话，同时沉默下来。
　　听筒里偶尔会传来呜咽的风声，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顾蔓正想再问，却听他柔声道，“蔓儿，我给你吹首曲子吧，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想我给你吹的曲子，我只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顾蔓惊讶，他什么时候竟学会了吹曲子？
　　就听他把听筒搁下，一阵窸窣的响动后，一曲悠扬优美的口琴声就响了起来。
　　琴声低徊婉转，如同广袤的夜空。
　　顾蔓站在大队传达室，外面白雪皑皑，淡白的光线静静洒进来，如丝绒般的夜空上星子闪烁。
　　她一时间竟似忘了身在何处，耳边只剩下了优美的琴声和那人轻轻的呼吸。
　　他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突然闯进来，“队长，团长找……”
　　琴声戛然而止，林弈不知跟那人说了句什么，等他转过头来，她只听见听筒中他清晰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在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良久，林弈轻声道，“蔓儿，保重！”
　　挂断电话后，顾蔓的心跳好半晌才平息下来，出了传达室，寒风侵骨，但她耳边回响着那优美的乐声，心底所有的纠结压抑竟一扫而空。
　　看着漆黑深邃的夜空，她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开阔，突然对未来充满了勇气。
　　无论怎么样，总会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走下去。
　　所谓的心心相惜大概就是如此，喜欢的人一句话，一首曲子，就能带给人无限的希望。
　　而另一边，林弈靠在一个简陋的军用帐蓬里，穿着一身迷彩服，脸上身上满是泥土，紧急任务过后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旷野，风呼啸而过，带来远处营地上战士的歌声和欢笑声，毕竟是年三十，就算是在外执行任务，他们也有自己的庆祝方式。
　　林弈把听筒放下，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他满身的疲惫和想念就如潮水般退去。
　　他将口琴放进怀里，唇角翘起，大踏步向外走去。
　　整整一晚上，顾蔓耳边似乎都回响着那首优美的口琴曲子，让她梦里翻来覆去，满满都是那一道影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院里院外都是小孩叫闹欢呼的声音。
　　顾蔓忙爬了起来，洗漱干净，一家人在上房吃过早饭，顾蔓带着一串小萝卜头的弟弟妹妹给老两口拜年。
　　“爷，奶，过年好，祝您二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顾家的几个孩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身上虽然不是新衣裳，但穿的整整齐齐，看的老两口别提多宽心了。
　　顾军和顾兰兰都年龄大了，一丝不差的把话说了下来。
　　顾牛牛已经五岁了，前年刚改了个大名，叫顾荣，也结结巴巴的把话学了下来。
　　唯有一岁半的顾宁话还不会说，只会抱着两只小拳头不停作揖，嘴里流着口水含糊的念，“过爷好……好……”
　　老两口被逗的心花怒放，顾老太从兜里摸出几毛钱，一个孩子发了一毛，就当是压岁钱。
　　几个孩子欢呼一声，揣了钱就跑了出去，顾宁宁也摇摇摆摆跟在后面。
　　等屋里静下来，顾老太又另外掏出一个手绢包递给了顾蔓。
　　顾蔓疑惑的打开，里面居然是整整五十块钱。
　　她惊讶道，“奶，给我这个干啥？”
　　顾老太道，“听说成绩就要出来，爷奶对你有信心，肯定能考上大学，这个是我和你爷给你的学费。”
　　顾蔓连忙就要推拒，她并不缺钱，不说前半年卖卤豆腐挣了不少，还有林弈的津贴她也一直在攒着。
　　顾老太笑道，“拿着吧，咱家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这到了外头，家里也靠不上了，处处都要钱，你拿着我和你爷还能安心些。”
　　顾蔓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奶，这成绩还没出来呢，万一我考不上咋办？”
　　“没有万一，卫国他妈都给你算过分了，说你肯定能考上！”
　　顾老太想到孙女就要成个大学生了，笑的合不拢嘴。
　　顾蔓也没再矫情，麻溜的把钱收了起来，卖卤豆腐那阵子，她也没少给老太太钱，知道她奶不缺。
　　“这钱收好了，别让你三婶看见，要不又要嚼舌头。对了，你上你爸那儿看看，看他跟你妈是不是又闹啥呢，这大过年的都不上家来。”
　　昨天顾洪生两口子没回来吃饭，顾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
　　顾蔓答应着，从上房出来就去了老根叔家。
　　老根叔一家去亲戚家拜年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顾蔓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赵秀莲呜呜的哭声。
　　她心下一动，站在门口没往里去，听着屋里的动静。
　　“顾洪生，你咋这么狠心？我嫁给你都多少年了，你还拿我当外人，这点钱都不给我！大伟拿不出聘礼，那姑娘就要把孩子打掉，我爹妈着急上火的都躺倒了，那可是我赵家唯一的根啊，你咋这狠心哩……”
　　赵秀莲边哭边搧鼻涕。
　　顾蔓看不见屋里，不知道她爸什么表情，隔了一会，才听见顾洪生闷闷的声音，“钱不是不给你，但最多只能给三十，我算过了，那二百块钱要留着买房子，蔓儿要考上大学，还得给她准备出学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考上
　　他话还没说完，赵秀莲就怒了，骂道，“呸，三十块钱顶个屁！人家姑娘家可是要三百块的聘礼哩！再说了，我娘家又没说不还你，只是说借！”
　　“咱家凑凑，正好能凑个三百块钱过去，等大伟把媳妇娶过门，我爹妈再想法还我们！还有，那个死妮子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两说呢，现在准备的哪门子学费！”
　　“蔓儿肯定能考上，”顾洪生对自家闺女很有信心，他站起身道，“三百块钱不可能，那钱是等开春买房子的，谁都不能动！”
　　“顾洪生！你真这么狠心？那孩子要是没了，那是要了我爹娘的命啊！”
　　赵秀莲目眦欲裂，瞬时就扑了过来，“顾洪生，你不是人！我算是瞎了眼了……”
　　屋里又传来乒乒乓乓扭打在一起的声音，顾蔓毫不犹豫，转身就出了院子。
　　她爸和她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看样子，她爸倒是把她奶上次的叮嘱听进了心里，并没有把钱交给赵秀莲保管，这也算是一点进步了。
　　等回了顾家，她把情况和顾老太一说。
　　顾老太叹口气道，“你妈这是盯上这钱了，就怕她又闹腾的没完，你爸又心软了。”
　　顾蔓心道，谁说不是呢，如果她爸这回又把钱给了赵秀莲，那真是没救了。
　　还不到正月初八，这一批高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成绩是在镇上的公社公布。
　　一大早听到消息，顾老爷子忙不迭就带了顾蔓，坐了老根叔的拖拉机赶到了镇上。
　　刚到公社门口，就见前面挤了个人山人海，这回参加考试的学子们都来了。
　　公社门口的墙壁上，高高挂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满了人名。
　　顾蔓还没来得及往里挤，就见本村一个知青从里面狼狈的挤出来，看到她立刻喊道，“顾蔓，顾蔓，我看到了，你考了第一！”
　　“啥？”顾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同村几个知青都挤在红纸跟前，一个叫何洁的小姑娘冲着她招手，“顾蔓，快过来！”
　　顾蔓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红纸最高处，果然写着她的名字，后面是录取学校，帝都医科大学！
　　顾蔓心头一松，继而一股狂喜涌了上来，她真的考上了！
　　她回头就冲顾老爷子高兴的招手。
　　红榜前的几个知青叽叽喳喳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何洁忍不住道，“顾蔓，你真了不起啊，这回只有你一个人考上了帝都大学！”
　　顾蔓想谦虚一些，但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了。
　　不枉费她狠狠学了两年，这辛苦没白费，她这次的成绩比上一世还好。
　　她惦记着顾安邦，又在后面找了找，果然在快末尾的地方，看到了顾安帮的名字。
　　他虽然排名靠后，但总算也考上了。
　　顾蔓高兴的不得了，正打算挤出去和爷爷报喜，一转眼，就看到一旁孟秀梅正失魂落魄的站着。
　　顾蔓也往红纸上看去，找了几遍，终于在三四十名的位置看到孟秀梅，但她后面标注的并不是帝都大学，而是另一所医学院校。
　　知青们都向她围了过来，纷纷恭喜她，孟秀梅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道，“顾蔓，没想到你真考上了帝都医科大学。”
　　顾蔓不好意思的道，“我当时怕自己考不上，都不好意思跟人说。”
　　孟秀梅语带酸意的道，“现在你如愿了，你运气真好。”
　　顾蔓心想，这跟运气有什么关系，这是她日夜不停的努力学习才考上的。
　　但她知道孟秀梅心里不好受，冲她点了点头，就转身朝外挤去。
　　顾老爷子听说她和顾安邦都考上了大学，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两人刚一出去，就看到匆匆赶过来的顾大伯和顾安邦。
　　听顾蔓说他也考上了，顾安邦激动到极点，顾大伯更是高兴，让祖孙俩人都去家里吃饭。
　　几人高高兴兴的离去，孟秀梅盯着顾蔓的背影，满心不是滋味。
　　上次在考场，她还自我感觉良好，帝都大学是所有学校里录取分数最高的，当时她还信心满满，认为如果有人能考上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她！
　　她自恃出身城里，看不起村里的女孩子，就算顾蔓学习好，她也不以为意，以为她英语一定不过关。
　　没想到现实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她离帝都大学的录取线，足足差了五六十分。
　　而顾蔓，却超过了录取线十分！
　　这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