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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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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今日大公子怎么会突然就把箜篌先生给带回来了?”南蕙问,“奴婢见那位珊娘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可骨子里却有些轻飘,瞧着怎么像是……”
  “就你眼睛尖。”老太太嗔道,“罢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那珊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曾是灵宝县教谕,后来被江流一案牵连,珊娘也入了教坊。珊娘父亲是葛家大姑娘父亲的好友,葛家不愿落人口实,但又不愿意好友遗孤落难,就托大郎寻访珊娘,照顾故人之后。所以大郎才耽误了回京的功夫,将珊娘从那腌臜之地救了出来,暂时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她,恰好泠丫头不是得了箜篌么,如此珊娘住下也算是师出有名。”
  “原来如此。”南蕙道,心里也就明白该如何对待嘉乐堂多出的珊娘了。
  “珊娘的身世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四处去说。她的事儿,你多照顾安排一下。”老太太又嘱咐南蕙。
  “奴婢知晓了。”南蕙道。
  季泠却没想到珊娘是如此来历。一时心里不由有些怜惜她,她从官家小姐而沦落风尘,实在是不易。季泠自己也是从泥巴堆里爬出来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升起一点儿因为珊娘曾是教坊女子就瞧不起她的意思。
  只是当晚,季泠便又做了个梦,再次梦见了珊娘。
  不过这一次珊娘却没教她谈箜篌,而是两个人坐在一处绣花,是珊娘在指点她。原来珊娘不仅箜篌谈得好,当初在家时绣工也是一绝。
  两人正讨论花样子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忽然进来道:“姨娘,大公子回来了,说是今晚到你屋里歇,你准备一下吧。”
  珊娘原本有些憔悴白的脸立即红润了起来,颇有手足无措的意思,站起身就跟季泠道歉道:“哎呀,今儿看来是挑不出花样子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可好?”
  季泠看见梦里的大季泠点了点头,开始往外走。也是这一刻季泠才发现,梦中的自己居然梳的是妇人头,这说明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可嫁的是谁呀?为何瞧着还是跟珊娘在一个府里呢?难道说她们真是那么有缘。
  却见梦里那季泠正从珊娘所在的院子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了从游廊过来的楚寔。
  季泠一下子就梦醒了。她惊讶地坐起身,心里想着,难不成在她的梦里,珊娘是给楚寔做了妾?这也倒想得通呢,珊娘生得貌美,楚寔纳她也无可厚非。
  然而让季泠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梦里头珊娘给楚寔做了妾,那岂不是说她自己最后是嫁在了楚府?可是那为何她会跟珊娘成日里处着?
  楚府里的正经夫人向来都是不会跟姨娘相处的,所以她难道不是正经嫁的人,也是做了人的姨娘?
  为着这个念头,季泠如何能不吓醒?季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是给谁做了妾,但几乎可以猜得出,定然是跟她的脸有关。
  芊眠见季泠一大早起来就对着镜子发呆,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才刚落呢,就见季泠抄起一把剪刀对着一把额发就开始剪。
  芊眠可是吓坏了,“呀,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儿能随便剪啊?”芊眠吓得都快哭了,可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呢。
  在芊眠说“身体发肤”之前,季泠压根儿就没听过这句话,她如今也不过就是跟着周容念了两个来月的三字经,还不算是读书人,对读书人的这一套可不太清楚。
  在她们乡下可没那么讲究,头发长了碍事儿,她姨在家时,还时常帮她修剪呢。按她姨的话说,长头发费养料,也就是费吃食,人都不够吃呢,哪有余力养头发。
  所以季泠可不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她见芊眠都哭了,赶紧道:“芊眠姐姐,你别吓,我在我姨家的时候时常剪额发的,额发长了有些遮眼睛,而且容易落到饭菜里,我在王婆婆那儿学厨艺所以才剪头发的。”
  听了季泠的解释,芊眠赶紧道:“小祖宗诶,以后可不敢了,老太太看了铁定要问的。再说了,你剪的这是啥呀,狗啃的似的,你还是坐好吧,我来给你修一修。”芊眠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总不能任由季泠顶着个狗啃头出去见人吧。
  不得不说,剪头发这件事上芊眠手还是很巧的,不一会儿就把季泠的额发修剪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在眉骨上呈现一个顺滑的弧形。
  芊眠仔细端详了片刻道:“别说,姑娘这样剪了额发,越发显得可爱了。”
  芊眠这话可没叫季泠高兴起来,反而是起了副作用。季泠本来是想剪了额发把自己的脸这一些的,这样或者就没那么多人说自己生得水灵了。
  可是她现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雪白的肌肤,葡萄似的大眼睛,便是顶着瓜皮似的刘海,看着也还是可爱。
  芊眠见季泠闷闷不乐,只当她是怕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来责备她。
  好在老太太虽然问了季泠头发的事儿,却也没有过多苛责,只说了句,“以后可不许随便就剪头发了,女孩儿家的头发养起来多不容易啊。”
  季泠忙地应了。
  待从可园下了学,季泠直接就去了王厨娘的侧院。如今王厨娘已经渐渐开始教她许多东西了,俨然是把她当弟子看待了,只是还是不肯同意季泠拜师。
  季泠只好更诚心一些。她也是跟了王厨娘一个多月后才发现,原来王厨娘最擅长的乃是药膳,据她说,这是她四十岁之后才开始琢磨的,如今却成了她最拿手的。
  王厨娘见季泠进来,先说了句,“把手给我看看。”
  季泠立即伸出了手。王厨娘拉起她的手放到眼睛跟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都看了一遍才放下,“嗯,看来你是用心保养了的。”
  但凡是王厨娘说过的话,季泠都是当圣旨来看待的,一点儿松懈也不敢有的。
  “春韭,灶上的汤熬好了么?盛了来泠姑娘一碗,你一碗。”王厨娘吩咐春韭道。
  春韭立即应了出去,一小会儿功夫就端了两盅汤进来,乃是炖的山药胡萝卜汤。
  王厨娘道:“这胡萝卜健脾和胃,补肝明目,降气止咳,山药则健脾益气,两者炖的汤虽然味道不能算极好,却能健胃消食,清肠通便。对厨娘来说,不仅手要保护好,体内也不能有恶气,否则别人一闻见你口出恶气,还怎么能相信你做的东西好吃?”
  季泠和春韭听得头连连点头。
  “所以这类的汤,日后你每日下了学都过来喝一盅,也不拘着总是这一样,还可以换成山楂荷叶茶、薏仁土豆汤之类的。但有一种茶你却是得常喝。”王厨娘道。
  “什么茶啊?”季泠好奇地道。
  “我观你有些胃热,就常喝桂花菊花茶吧,能轻体馨气。”王厨娘道。
  季泠不由更奇了,“王婆婆,你还会看病啊?”
  王厨娘道:“那倒不会。不过既然要做药膳,自然要懂得药理,也得知道吃你做的吃食的人有些什么身体上的毛病,才好对症食补。因此医书也得看看。如今泠姑娘字认得应该差不多了吧,也可以开始看看医书了。若是遇上不懂的,问你的先生可以,问我如果我懂的,也会跟你说。”
  季泠听了连连点头,走的时候王厨娘直接塞了两罐桂花菊花茶给季泠。
  季泠带回去仔细研究过一下,王厨娘给她的桂花菊花茶,其中的菊花用的是安徽亳州的毫菊,是入药的菊花里功效极好的几种之一,桂花用的则是朱砂丹桂,也是上品。如今季泠的眼力跟着王厨娘也算是大有长进了。
  芊眠听季泠点评之后不由得感叹道:“以前只觉得王婆婆是厨上的人,成日里摸的都是油污,还有些不大瞧得上,现在方才知道,合该王婆婆瞧不上咱们呢,瞧她喝的茶都大有讲究。这银子都还不算啥,要紧的是咱们就算有了银子也不知道该喝啥、吃啥。”
  季泠笑道:“正是呢。”
  待用过晚饭,季泠写了两篇字,这才去了珊娘的屋子。珊娘没住在嘉乐堂,而是住在了园子里的一处客房里,季泠学起箜篌来就更加放松了,再不用担心在嘉乐堂弹琴吵着老太太休息。
  珊娘先开始指点季泠的时候,并没想到季泠会学得那般认真,且一点就通,一通就会,简直就像学过似的。
  而她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也没指望季泠能以弟子礼待她,别说老太太不会允许,就是她自己也受不起。可却不想季泠待她十分敬重,这种敬重里还带着亲热,并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珊娘初进楚府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就被季泠给熨帖了。而且季泠的话极少,从未问起过她以前的生活,这无疑让珊娘维持了一点儿尊严。她只觉跟季泠相处是极舒服的事儿,因此恨不能把周身的本事都教给季泠。
  珊娘在音律上实则是极有天赋的,她是她父亲开蒙的,也从小跟着任教谕的父亲念书、弹琴,是以才学谈吐都不错。这会儿教教季泠绝对是绰绰有余。
  何况季泠还发现,珊娘在音律之道上甚至比周容还更出色,只不过因为两人出身的差别,周容又有个素有才名的母亲,因此众人便都只看得见周容的才学,而从没留意过世上还有珊娘这样的人。
  季泠忍不住想,难怪楚寔会纳珊娘为妾呢。珊娘温柔解语、蕙质兰心,撇开曾经的遭遇坎坷外,其他真是再挑不出缺点来的。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十七章 
  学箜篌之余,季泠还会跟着珊娘学一下女红,描花样子、配色、打络子乃至针法之类的,珊娘都是极擅长的。虽说珊娘如今已经十六了,可季泠才八岁,但两人相交起来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却说季泠自然每日还是去学堂跟着周容念书、习字和学琴的。
  周容惊讶于季泠的琴技之突飞猛进,不由道:“泠姑娘这段时日琴练得勤么?”
  季泠还没说话呢,季乐就开口道:“寔表哥给泠妹妹寻了个箜篌先生,如今泠妹妹每天下学都要跟着珊娘学箜篌呢,这音律大约是一通百通的,所以泠妹妹的进益才这般大。”
  “啊?大公子给你专门寻了个箜篌先生?”周容惊讶得无可复加了,心里却又有些酸涩,一个寄养在老太太膝下的穷亲戚楚寔都那般上心,为何对她却无一丝特别?
  季泠点了点头。
  周容看季泠的神情就有些变了。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却又瞬间就否决了。季泠才多大点儿啊,五官都还没张开,再好看也是个小姑娘,而且女大十八变将来还不定是变美变丑呢。楚寔是万万不可能对个小丫头片子动心的。
  那周容就有些想不出楚寔为何那般看中季泠了。又是送季泠“玉壶冰”,又是请箜篌先生的。
  实则季乐也是有些没想明白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可她总觉得楚寔待季泠要比自己重视许多的。
  这事儿季泠却没其他人那么多心思,她知道楚寔对自己好,只因为她是嘉乐堂的人,他待自己好,就是想让自己加倍地伺候好老太太。
  日子一转就到了腊月里,尧嬷嬷前些日子生了场病,这刚好了,因此进府来跟老太太说说话,也省得她惦记自己。
  季泠和季乐下了学回到嘉乐堂都跟尧嬷嬷问了安。季乐还缠着尧嬷嬷问她身体可好些了,吃什么药了,平日里可要注意什么,显得十分的热忱贴心。
  尧嬷嬷笑道:“乐丫头可真会心疼人,这才多大点儿年纪啊。”转头尧嬷嬷又对老太太道:“奴婢这才多少就进府啊,两个姑娘感觉就大变样了。”
  老太太笑道:“变什么样了?”
  尧嬷嬷道:“老太太你实在太会调教人了,如今乐丫头和泠丫头瞧着都已经完全是楚府姑娘的气派了,哪儿还看得出她们是老太太收养的呀。尤其是泠丫头,一身的土气儿已经完全没有了。任谁来猜也猜不出她几个月前才从乡下来呢。现在口音也没了,能说一口的官话了。”
  尧嬷嬷虽然在赞季泠,可总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
  老太太听了尧嬷嬷的话,仔细打了一下季泠和季乐,“别说,每日里看着还没觉得啥,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变得有模样了。”
  季乐笑嘻嘻地上前抱住老太太的手臂道:“这都是老太太教得好。而且我和泠妹妹每日在嘉乐堂耳濡目染,闻的都是雅气,再蠢笨的都能脱了那俗气。”
  季乐的话立即逗笑了老太太和尧嬷嬷。
  一屋子的人正说笑,却见苏夫人踏进了嘉乐堂。季乐便朝季泠伸出手,拉着她各自回了屋子。
  苏夫人这算是到嘉乐堂来找老太太诉苦的。“老太太,你说大郎这也真是的,我四处为他张罗相看,他却是一点儿不上心。京里才貌双全的闺秀我都提了个遍,他却没一个点头的。老太太可还记得傅家三姑娘?”
  老太太点头道:“如何不记得。那可是咱们京里出了名的美人,正月里我还见着了,瞧着咱们家的贞珍、静珍都有些不如她。”
  “可不是么?傅家三姑娘能诗善画,品貌才行都是一等一的,到她家说亲的都快把门槛儿给踏断了。偏偏大郎就是不点头。”苏夫人急得像是生怕有人将她看上的儿媳妇抢走似的。
  “这急也是急不来的。大郎那个脾气,他要是不点头,你做的主都不算。过两日我要去广济寺祈愿,春闱眼看就要到了,正好把大郎的八字拿去让慧通大师算一算。”老太太道。
  苏夫人忙道:“我与老太太一同去。”
  苏夫人和老太太的话,季泠在碧纱橱里听见了。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按也按不住的。
  当晚,季泠做梦就梦见那位傅家三姑娘了。梦里十里红妆,傅家三姑娘的嫁妆一共一百二十八抬,她有姨母是宫里贵人,所以她嫁给楚寔时,第一台嫁妆就是宫里赏下的玉如意,十分长脸。
  傅家三姑娘人也生得貌美,温柔典雅,一进府就讨了苏夫人的欢心,很是满意这个儿媳妇。同楚寔也是相敬如宾,进门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连老太太都赞她是个有福的。
  早晨季泠醒过来的时候,芊眠伺候了她起床,一边穿衣一边道:“今儿老太太和大夫人去广济寺,说也要带姑娘和乐姑娘去。”
  季泠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她自己也觉得十分神奇,她的梦好像是真的一般,很多事儿她都能梦见,还很灵验,比如葛家大姑娘没了的事儿。但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季泠不仅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恐怖,因此谁也不敢说,就怕别人将她当妖怪似的要烧死。
  季泠和季乐跟着老太太和苏夫人去了广济寺,只见苏夫人从慧通和尚的禅室出来后就一直郁郁不乐。
  到了广济寺的客舍,苏夫人都还有些接受不了,“怎么会这样?慧通大师说,大郎五年内都不宜议亲,否则于性命有碍,那岂不是说大郎要二十三才能议亲,最快二十四才能娶媳妇?那会儿跟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该开蒙了。”
  老太太也没料到慧通大师看了楚寔的八字会说出那番话来。信吧又实在太耽误孩子,可是不信吧万一大郎真出了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可能是太过惊讶了,苏夫人抱怨时,竟然都没避开季泠和季乐,以至于她俩都听得两眼茫然。季乐听说楚寔要二十四才能娶亲,只感叹那年纪也太大了。她爹有她时才十七呢。
  而季泠则是松了口气,原来她的梦并不灵验呢,实在是太好了。昨儿的梦里,楚寔可是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双喜临门,显见是明年就能成亲的。她的梦不灵,就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妖怪了,真是万幸。
  遇着楚寔从书院回府,老太太便将他留了下来,“前儿我和你母亲去广济寺找慧通禅师给你算八字,他说你五年内都不宜议亲,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老太太最是信佛的,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楚寔很是无所谓地道:“慧通禅师素有令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佛家典籍无一不通,连皇上都时常邀请他入宫讲经,他向来不轻易给人算八字的。
  老太太道:“可不是么,若非我诚心,每年给广济寺不知捐多少香油银子,大师也是不肯给你算呢。却没想到算出这么个结果来。”
  楚寔道:“五年也不算长,又不是说一辈子不能成亲。这些年我正好专心立业不是?”
  老太太嗔道:“胡说,从来都是先成家后立业的。而且你娘相看了傅家的三姑娘,就是宫里傅贤妃的侄女儿,品貌都是京里上佳的,哎,可惜了,你现在又不能定亲,而她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十五了。”
  楚寔道:“这大约就叫无缘,老太太你也别忧心了,难道五年后我就说不到好姑娘了?你老人家呀也莫要太操心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哎,也只能如此了。只不过我这儿想得通,你母亲那儿却未必能接受。”苏夫人可没那么信佛,尤其是当佛说她儿子五年之内都不能议亲的时候。
  楚寔笑着站起身,“那我这就去劝劝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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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而最好的是,楚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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