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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爱，就没有恨。因为二十年的隔阂，强迫自己淡忘，他只记得那道伤，而不记得给他伤害的这个人。

　　　　“凌慕枫，凌慕枫，我可以进来吗？”敲了敲卧室的门，里面毫无反应。叶知秋只得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凌慕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背对着她，面对着墙。那么长的时间，他还是只穿着底、裤和毛衣，一件衣服都没有给自己加。

　　　　卧室的门，阻隔了刚刚许阿姨的话。凌慕枫并不知道，他的母亲还有这么深的苦衷。

　　　　“凌慕枫，我过来了啊。”坐到他身边，看着他用手支起额头，肘部撑在膝盖上。棱角分明的侧脸，分明有着几分痛苦。

　　　　“凌慕枫……”话到嘴边，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往常都是凌慕枫来安慰自己，可现在……

　　　　应该跟他说，其实他妈妈一直没有忘了他，一直想要给他幸福吗？怎么可能！叶知秋当然知道在他心里“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二十年的遗弃，他恨入骨髓，实际上却极度的渴望着母亲的关心和爱。比起自己来，他似乎更加可怜啊！

　　　　“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却是凌慕枫，他忽然转过脸来，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你想说，‘其实你妈妈也很爱你’，‘你其实也很可怜’，对不对？”

　　　　叶知秋一愣，而后，点点头。

　　　　“我不稀罕那个女人的爱！我不需要人可怜！”凌慕枫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句。叶知秋吓了一大跳，退出去好几步。忽然看见他双眸赤红，瞳孔紧缩成针。眉心皱起，手死死的捏成团，一身皆是戾气。

　　　　他再一次的，进入了那种狂暴期。

　　　　第一瞬间她是害怕，曾经的凌慕枫就是以这样一幅姿态硬生生的夺取她的所有，把她禁锢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然而下一刻，她却是心疼。

　　　　心疼，他原来也将自己的感情藏得如此之深，只会伪装成一幅强势的模样，来掩饰内心的伤痛。

　　　　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她柔声道：“凌慕枫，是我啊，我是叶知秋，我是你的叶知秋。”

　　　　凌慕枫依然还是一副芥蒂甚深的样子，死死的盯着她，怕她会忽然过来，接近他受创的伤痕。

　　　　“我是叶知秋，我是你最爱的叶知秋，你还记得吗？”坐到他旁边，试探性的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

　　　　手臂刚刚触碰到他的时候，凌慕枫身子一抖，眼眸忽然间犀利了好几个弧度。仿佛受伤的小兽躲在角落，神情戒备的伸出利爪，想要随时撕裂不速之客。

　　　　“我不会害你的，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吗？”看着他犀利的眼神，叶知秋没来由心里一疼，手臂已经慢慢的围住他的胳膊，身子缓缓靠过去，柔声说：“我们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我们一样孤独也一样渴望关心和爱。我们如此相似，所以你无法对我放手，是不是？”

　　　　凌慕枫没有答话，只是眼眸中略有些恍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叶知秋松了口气，这家伙已经从暴怒的状态中缓和了不少。她知道，凌慕枫在狂怒的时候，其实是有某种精神疾病的。因为心里极度的害怕和悲痛，他会千百倍的将内心的苦发泄出来，对周围的人动手。愤怒中的他，甚至根本分不清楚他面前的人是谁，只是用暴力拼命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伤痛。

　　　　身子继续靠近，想用体温化去他心头的寒冰。虽然平常凌慕枫能够做得很好，但是忽然之间他母亲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维，他心里所有的苦疯狂的反噬，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被愤怒的洪流所淹没。

　　　　“凌慕枫，别怕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在这里，在你身边啊！”

　　　　有些什么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缓缓的抹去了他心底的悲戚。恍惚间，只觉得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身边，暖暖的，柔柔的，让他疲惫的灵魂舒服的喘了口气。

　　　　那个声音软软的，继续坚定的说：“就算你母亲真的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开的！”

　　　　“母亲，母亲……”凌慕枫喃喃的说着，忽然心里一暗，眼前闪现出来的，又是二十年前，他母亲离他而去的那一个画面。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情至深处

　　　　想忘而不能忘的那句话，再次出现在耳边：“慕枫你要乖乖的，妈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马上就回来……

　　　　没有！她再也没有回来！那个狠心的女人，她一走二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骗子骗子，她是骗子！

　　　　“吼！——”低吼一声，再次赤红双眼，凌慕枫浑身都在颤抖，灵魂在渴望着破坏！

　　　　他忽然一把拉过叶知秋，惊骇欲绝的叶知秋刚准备反抗，就被他狠狠的按住了肩膀，死死的把她按住。

　　　　再无半点抚慰和温柔。像是首次一样，凶狠而直接。

　　　　爱上他以前，他的所有疯狂，都可以一概视为憎恨的理由。

　　　　爱上他以后，尤其是知晓他内心的伤痛以后，还要被迫接受这样的暴行，她似乎觉得，一切根本没有区别！

　　　　他强迫她敞开心扉，自己却始终守着一处角落不愿示人。等到她发现了真相，他便包裹住自己的感情，将所有靠近的人统统都撕碎！

　　　　身体上的痛，早已经不算什么。更加残破的，是她千疮百孔的心。

　　　　一直都没有完全信任对方的，不是她，而是凌慕枫。

　　　　黑夜，一直是那么暗。是她傻傻的认为，只要看到了一点星光，就能代替所有！

　　　　滂沱的泪水，淹没了思绪……

　　　　心里无边无际的黑暗，终于渐渐消退。

　　　　夜已深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抚平自己所有的伤痛之后，软软的倒在她身上。

　　　　猛一个怔忡，他忽然间清醒过来，一下子抬起身子。

　　　　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惊骇不已！

　　　　被单凌乱，下面的叶知秋早已晕厥过去。甚至连上衣都没完全褪去，残破的挂在身上。裸、露的地方，白皙的肌肤上四处都是青紫的淤痕，像是一块五颜六色的画布，可见他刚刚究竟有多疯狂。

　　　　凌慕枫吓得紧紧搂住她，心里懊悔不已。天知道他究竟有多爱这个女人，可是他又一次的深深伤害了她。

　　　　天呐！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想起他在发狂之前，叶知秋试图安慰自己愤怒绝望的心，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着他。还和他温存软语，似乎，似乎说起——“我是你的叶知秋”？

　　　　我是你的叶知秋……

　　　　苦笑一声。刚才的他，还怎么去祈求她的原谅？

　　　　手指轻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凌慕枫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小小的脑袋，用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叶知秋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凌慕枫化身成邪恶的恶魔，赤红着双眼，无情的鞭笞着她的身，她的心。

　　　　但是隐约间，她又似乎觉得，凌慕枫又用一贯的温柔的对她，用温暖的手指拂去脸上的泪水，轻触她的脸，轻柔的抚慰她一身的伤痕，还有延绵不断的，他低沉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绷紧的神经，蜷缩的躯体，紧皱的眉头，在接连不断的安慰中终于渐渐缓和，平息下来。痛依然持续，没有了炙烤，偶尔还会刺激疲惫的灵魂……

　　　　第二天早上。明媚的阳光洒进卧室。

　　　　她一睁眼，就发现面前那张放大的俊容。她和凌慕枫都是浑身赤果，被他紧紧的圈在怀里。

　　　　略微一动，身子无比滞重酸楚。腰部以下，感觉几乎已经完全死去。心好累，好倦，脑袋都已经麻木苍茫了。甚至不想活着，只愿就这么继续躺着，继续睡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凌慕枫真的对她……

　　　　两年，凌慕枫对她的遗弃对她的不闻不问。但是，在她决意逃出来的那些日子，凌慕枫却步步紧逼，强行索要，无情的在她身上打下印记。她逃离，凌慕枫用孩子骗她回来。她离婚，凌慕枫却穷追不舍。终于在她和秦亦书断去了所有联系之后，两颗寂寞的心彼此吸引。她迟疑，凌慕枫耐心的等。她恍惚，凌慕枫不离不弃。最后的疑窦被打消，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敞开心扉，想要和他牵手一生。最后得到的，却是他毫不留情的暴力。

　　　　蠢的是她，怎么会这么傻呢？被秦亦书欺骗了一次还不够吗？还要再次被凌慕枫惩罚！事到如今，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凌慕枫，被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灵魂，就不会痛，不会难过。身体上再痛算什么？虽然可以理解他的痛，他的苦，他的绝望和不知所措。但是，依然无法原谅的是，他还是选择用暴力和掠、夺，来发、泄心里所有的苦闷。

　　　　就算是爱，这样野蛮的爱，谁能接受得了？

　　　　谁能保证，他以后就不会再次失控，野兽一般的对待她？

　　　　微微抬起头，看着依然在熟睡中的凌慕枫。他安静的闭上双眸，呼吸平和，围着她身体的双臂依然紧实有力。褪去了疯狂和混乱，他看上去就和自己通常认识的那个人没有什么不同。软语温存、甜腻亲和，总是带着一点坏坏的笑，说些轻浮话，让她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甚至愿意不打开门不去管等在门口的许阿姨和王仲林，就那么与他共赴巫山。

　　　　至少，不用体会他野兽一般的暴行……

　　　　眼神有些悲哀的看着面前的人，不久之前，她还彻底的打消了顾虑，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她知道昨晚的事情不能全怪他，在暴怒中的凌慕枫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随便抓一个人都会虐待。他是觉得痛苦，别人呢？

　　　　只是……

　　　　就在这个时候，凌慕枫，却忽然醒过来。

　　　　睁开眼眸，面前是叶知秋惊惶躲闪的目光。凌慕枫心里柔肠百结，又觉得抱歉万分，于是更加紧的抱住她，强迫她与自己靠的更近。同时，指尖也伸过去，想要抚慰她受伤的心。

　　　　不过，叶知秋却不理解他的反应。她只是惊惶的觉得，凌慕枫再一次的把她抱紧。她怕，她躲闪。

　　　　“你动心了。”忽然，凌慕枫抬起头，薄唇勾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定定的看着她。

　　　　叶知秋还没有回答，凌慕枫再一次的爬上来，眼睛对着她的眼睛：“你对我动心了，是不是？”

　　　　抢回神智，叶知秋有些发怒的看着他：“凌慕枫，别要我恨你！”

　　　　“恨我？不，你是爱我的！”凌慕枫看着她的眼眸，在她唇角轻啄一下，“你说了，‘我是你的叶知秋’。”

　　　　“那是之前！”叶知秋也毫不吝惜的向他怒视。昨晚他如此对她，还好意思提之前的事？

　　　　“昨晚……对不起。”凌慕枫眼里满是愧疚，“我想补偿。”

　　　　叶知秋没有回答，只是眉心皱得更紧了，眼角，似乎挤出一滴泪。

　　　　凌慕枫于是从她身上下来，躺到一边，依然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手缓缓的伸到她光滑的背脊上，一上一下的顺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昨天我……”

　　　　两人的温存，没有持续多久。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叶知秋没有说话，凌慕枫只好放下她，坐起身子，大吼一句：“谁？”

　　　　门外迟疑了一瞬没有答话，而后，又是一声：“慕枫……”

　　　　凌慕枫温柔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收紧拳头。翻身一倒，躺在叶知秋身边，不去理会。

　　　　门外安静了一瞬，又开始喊起来：“慕枫……”

　　　　“混账！——”凌慕枫大怒。就是这个死女人，就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她那个儿子忽然过来，昨天他和叶知秋早就成其好事了！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凌慕枫也不会气愤之下，如此暴力的伤害了叶知秋。

　　　　外面的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凌慕枫实在忍受不了了，一翻身下来，掀开被子，随意的找了裤子穿上，就下床“噔噔噔”的走。

　　　　“唰”的一声，门开了。门外的许阿姨手里拎着精心准备的早点，脸上带着笑。

　　　　“干什么？”凌慕枫一脸凶狠的看着她。

　　　　“呃……”没有想到对上她的却是凌慕枫近乎赤果的身躯。现在已经上午九点了，按照道理说，应该早就起来了才是。她这个儿子她不清楚，叶知秋却是习惯良好，每天上午都按照生物钟起得极早。

　　　　没想到，自己居然打扰了儿子和儿媳造人的大业，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慕枫，我……”扬起手里的早点，许阿姨想说些什么，却实在不好开口。

　　　　“滚！——”吼出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凌慕枫狠狠的关上门。

　　　　门一合上，屋里顿时昏暗了不少。去他的母亲，二十年前她走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他不要，他不要！

　　　　他也好累，他也很倦，寒冷的风吹拂在身上，他又一次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开玩笑，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他！

　　　　——不，也不是所有人！

　　　　崩塌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会用柔弱的躯体接纳他。只有一个人被他伤害的伤痕累累，却还在他身边！

　　　　再一次的打开卧室的门，凌慕枫眼神阴沉，一句话不说，跳上床来掀开被子。

　　　　勃发的怒气，又一次吓到了叶知秋，她慢慢的视图远离凌慕枫的控制范围。没想到凌慕枫心情一不好，顺手把她捞到身边，一翻身压上。仿佛只有在霸道的拥有中体会到她的柔弱和温暖，才能化去他心里的黑暗和害怕。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谁能接受得了

　　　　经历了昨晚的狂风暴雨，叶知秋反而清醒得多。她彻底明白了，凌慕枫在痛苦，在害怕，在愤怒，而且，只有在破坏中，他才能逐渐安静下来。就如同，过去她窥伺了他的秘密，他愤怒的推倒她，冷厉的扬起皮带一样。

　　　　只是，他愤怒的后果，是她新伤旧痛一起爆发。没有体会到丝毫的幸福，只感觉昨晚的伤口迸裂，并且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几乎要痛到心底。

　　　　凌慕枫忽然停止了所有的疯狂，只是身子紧紧弓成虾的形状，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胸膛处，手紧紧的团成团。

　　　　而后，叶知秋似乎是，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不是似乎，是确实。因为不久之后，滚烫的眼泪，洒落在她的心头，烫的她一阵发酸。

　　　　凌慕枫他，哭了……

　　　　想要伸出手，拍拍他哭泣的背脊。然而手伸到一半，却徒劳的垂下。

　　　　他受伤了，她呢？

　　　　先前的凌慕枫还懂得要安慰受伤的她，可是一旦被引燃了怒气，她就只能沦为被掠夺的对象。

　　　　怎么办？面对这样一个凌慕枫，她应该怎么办？

　　　　他确实是爱她，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抑制住对他母亲的恨。因为恨得太深，在他身边的自己，就是绝佳的爆发对象。

　　　　如果选择和他在一起，或许今后的几十年，像昨晚和刚刚都只是一个开始……

　　　　伏在她身上的凌慕枫还在隐忍的哭泣，她也想哭。似乎老天都在跟他们开玩笑，要他们在数次错过之后爱上彼此，却又用这样残暴的手段，告诫他们，幸福，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中午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凌慕枫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他马上就发现自己依然是以一种绝对霸道的方式伤害叶知秋。

　　　　他吓得连忙抽离，依然带出了血。

　　　　一种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灵的空虚，瞬间弥漫。

　　　　而在他其下的叶知秋，忽然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静静的看他。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害怕、怜惜、爱、厌恶、憎恨，还是疏离？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凌慕枫担忧和害怕的眼神，以及叶知秋奇异的目光，深深的对视。

　　　　“知……知秋，你不要吓我！”凌慕枫呆住了，心里的痛悔疯狂的蔓延。他是白痴，他是傻子！

　　　　——不，他是疯子，他神经病！他居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和恐慌，如此粗鲁的对待最爱的女人！

　　　　“知秋！”凌慕枫急急的低唤一声。

　　　　“凌慕枫。”事到如今，反而是叶知秋无比镇定。她冷静的喊了他的名字，平和的看着他。

　　　　凌慕枫一呆，颤抖着与她对视。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记不清楚，她多久没有如此平静的和他说话。而上一回似乎是……她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凌慕枫慌了，慌乱的说：“当然可以！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当然要在一起！”

　　　　“那以后……我们还会这样么？”

　　　　听到她如此平静的话，凌慕枫顿时一滞。他很想摇头，说我爱你如生命。可是……

　　　　可是昨晚和刚刚，他那种不可控制的愤怒，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