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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快闪……南泽……南泽……”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她被噩梦惊醒，从病床上坐起，出了一身汗。

　　　　程易还守在她身边，见她惊醒，忙问她怎么回事。

　　　　梦中的感觉到了巅顶，溢入现实，萦绕在她心口，久久不能淡化。

　　　　小离屈起双膝，悲伤的时候，惯性地用双手捂住脸。

　　　　姜南泽出车祸的场景，她不曾亲眼见到，但是睡梦之中，她一次又一次亲历。

　　　　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头，倒流回软管，程易却不能去碰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恢复些许，才放下双手，发现程易的存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易道：“待会儿给你拔完针后我就走。”

　　　　小离顺着软管往上看，头顶还有五分之一瓶的药液没有滴完。

　　　　程易问她：“医生说你暂时不要吃东西，你现在渴不渴？”

　　　　小离道：“我不渴，也不饿，你坐，我们说说话。”

　　　　程易都受宠若惊，他和小离还少有平平静静说说话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他立了两个软枕在她身后，让她倚靠舒服。

　　　　小离道：“我今天去过一趟西山。”

　　　　程易道：“我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告诉过我。”

　　　　“我有告诉过你？”小离记不太清，不过那也不重要，“我去西山之前，去过一趟宋家。”

　　　　“你去见小姨妈了？”

　　　　小离道：“嗯，义母问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程易听小离强调义母二字，便明白她心中真正承认的，是她与南泽的婚姻。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住在七里湖。”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怕她以为我是个疯子。”

　　　　程易苦笑：“迟早她会知道的。”

　　　　迟早她会因为小离是南泽的妻子，而怪责于他。

　　　　程易的笑容，落在小离眼中，却不是苦笑。

　　　　“是啊，迟早你会告诉她，是不是？”

　　　　“是。”程易没有退避，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告诉小姨妈，“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

　　　　她现在与他对话，惜字如金，不会无缘无故和他提及她去过宋家之事。

　　　　小离道：“义母问我有没有改嫁的想法。”

　　　　“你是怎么回答？”程易的手微微一紧。

　　　　“我已经改嫁给你，不是吗？所以只能回答没有。”

　　　　程易对上她的目光，心中释然。

　　　　小离道：“义母还对我说，如果三年五年之后，我仍然没有改嫁的想法，她会想办法替我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

　　　　“你又是怎么回答？”

　　　　“我说我不想。”

　　　　“为什么不呢？”

　　　　姜南泽膝下无子是一大憾事，程易倒希望小离能够过继一个孩子在姜南泽的名下。

　　　　小离道：“过继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条心？连那些受过别人恩惠的人，都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准哪一天，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扑出来咬自己的恩人一口——比如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算计你——所以我为什么还要过继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小离所提的理由并不合理，然而未免她多心，程易暂时不发表意见。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真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吗？我想自己生一个孩子，也可以吗？”

　　　　程易显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小离解释：“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让他姓姜，你同意吗？”

　　　　程易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时间恍若静止。

　　　　她的手心滚烫，滚烫的手心，落在他的手背上。

　　　　“可不可以？”

　　　　他从冷烫的温度差异中醒来，重新凝视着小离：“我以为我们不会有孩子。”

　　　　小离用僵硬的手掌握着他的手，还是曾经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不会？”

　　　　那份熟悉的感觉，欺骗了小离自己，却没有欺骗到程易。

　　　　小离想要做什么，他比小离更清楚。

　　　　自姜南泽死后，他就不相信自己还能够挽回她的心。她肯待在他的身边，让他经常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他就已经满足。

　　　　失去最初的那个孩子之后，他早已不再奢望自己今生还会有孩子。

　　　　“你难道不是准备随时离我而去吗？如果我迟迟没有帮南泽报仇，或者在我帮南泽复仇成功之后。”

　　　　“你实在是看透了我！”小离不再继续伪装，“不错，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想，但是现在，报仇的同时，我也希望南泽有个孩子。”

　　　　程易道：“好了。”

　　　　“什么好了？”

　　　　程易道：“针好了。”

　　　　小离抬头，瓶内的药水打尽，软管里也没剩太多。

　　　　程易从床边取过干净的棉球，帮她拔针。

　　　　小离看着低头拔针的程易，胸中突然涌过一阵酸涩。

　　　　曾几何时，她的记忆中，也存储着一幅他为她拔针的画面。

　　　　如今那幅画面，却不知被她丢到哪一个角落。

　　　　尘埃掩住过往，她还是个活在仇恨中的人。

　　　　“程易，要不要赌一次？”

　　　　针从血管中撤出，程易隔着棉球，替她按住往外流血的针口。

　　　　“赌什么？”

　　　　“赌我报仇之后，会不会舍得孩子。”

　　　　程易慎重地考虑小离的提议，如果小离舍不得孩子，那么他赢，小离会和孩子一起留下；如果小离舍得，那么他输，小离会远走他乡，他自己抚养孩子。

　　　　小离有长久留下的可能，他心中一阵激荡。

　　　　就在他考虑的同时，薛姐来敲门，说楼下有电话打进来。

　　　　三四点钟电话打进来，必然有急事。

　　　　他将她的左手交给她的右手，让她自己按棉球。

　　　　小离也懒得按，倒是直接抓住他。

　　　　“你想想清楚，还是老规矩，机会只有一次。”

　　　　这场赌，小离还是稳操胜券。

　　　　孩子是年尾的时候来敲小离的门，而程易是正月里才偶然得知消息。

　　　　过年之前，小离就彻底放弃银行的计划，整个人深居简出，鲜少迈出寄畅园一步。

　　　　新年的正月里冷得不像话，程易的心情却是死而复生后的豁然开朗。

　　　　程易一忍再忍，他正月初三得知消息，忍过初四初五，在正月初六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一大清早就和小离求证。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不是在和我赌吗？你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隐瞒，让程易隐隐担心。

　　　　小离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知道，不晓得是谁给他通风报信。

　　　　“既然你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程易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可以啊，我有孩子了，两个多月。”

　　　　她才穿好外套，准备去一趟宋家，却被他耽搁下。

　　　　“我现在亲口对你说过，你也亲耳听过，可以让我走了吗？”

　　　　程易的表情仿佛是失望，然而那失望表现的太淡，又恍若是面无表情。

　第137章　结局１

　　　　小离不再探究，想绕过他出门，她竟然想逃离他。

　　　　程易将她拉回，这时失望才浓浓地表现在脸上。

　　　　“小离，你一点也不开心吗？你一点也没有为人母的喜悦吗？”

　　　　小离道：“现在你越开心，以后你就会越失望，与其以后失望，不如连开心都不要有。”

　　　　程易道：“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再发生任何意外，你相信我。”

　　　　小离看着无比紧张的程易，忽而认真地问他：“告诉我，你开心吗？”

　　　　“我开心！”

　　　　除了小离重回他身边，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件事情更令他开心

　　　　“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一定会难过，是不是？”

　　　　果然！

　　　　他又猜到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答应过你，这个孩子过继到南泽的名下，这样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知道我要什么。我从前就是个骗子，你上当受骗，除了我的缘故，也怪你太轻信我。“

　　　　从前的那个赌，她并没打算骗他，然而当她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她却改变了主意。

　　　　程易又一次置身案板，任她宰割。

　　　　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那个赌局不过是她让他放松警惕的障眼法，而他明明猜到将来会发生什么，却还傻傻地对她抱有幻想。

　　　　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为了复仇，小离连孩子也可以利用，而他不得不受她的胁迫。

　　　　“你现在是打算怎样？”他沉重地问，他一定要听她亲口说。

　　　　小离步步紧逼：“你要孩子，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我可以拦住你，像从前一样拦住你。从前我就错了，否则根本不会分离，根本不会有南泽。”

　　　　“你今天拦得住我，明天呢？”小离听他提南泽，心情也变得激动，“你不帮我，我总能制造出点意外。你拦我越久，我制造的意外就越危险，也许到时候连我也出意外，一尸两命的后果，我承受得起，你承受得起吗？”

　　　　“你实在是个可恶，你一直在利用感情，现在你连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也利用。”

　　　　小离推开他，背过身，他的目光让她良心受谴责。

　　　　“那也得你肯被我利用。”她故意笑出声音来，以表示自己的残忍与坚定，“拿小高的命，换孩子的命，只要你肯和杜家反目，杀掉小高是很容的事情。你最擅长伏线千里，未尝杜家就没有你安插十年二十年的眼线。自从洪爷受伤，你就一直想要杜爷的命，现在除了洪爷，再加上你的孩子，一切就看你肯不肯。”

　　　　程易被逼得没有任何退路。

　　　　“好，可以。”

　　　　他不再多想。

　　　　小离欣喜地转过身：“你是真的答应还是在骗我？”

　　　　程易变得极度平静。

　　　　“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也可以，更何况是小高，你又赢了。”

　　　　小离激动难抑，南泽去世那么久，他终于肯答应她。

　　　　“我不要你的命，我就要小高的命。”

　　　　程易扶住她：“给我一点时间。”

　　　　小离不敢放松警惕。

　　　　“孩子出世之前都可以，我等你，南泽也在等你。”

　　　　程易会被韩小离逼得提前动手，阿木已然预料到。

　　　　他没能阻止韩小离，也自知没有办法阻止程易，他唯一能做到的是尽力帮程易做这件事情。

　　　　为防万一，阿木建议从永州之外找人，对杜爷下手。

　　　　阿木自认从永州之外找人，已是所有办法中最稳妥的一个，却还是遭到程易的反对。

　　　　“无论是我们自己的人动手，还是外人动手，都有可能查到我们身上。日后被人知道是我指使人除掉他，别人还怎么服我？”

　　　　阿木这下就头疼了：“那就无人能去做这件事了。”

　　　　“有一个。”

　　　　“谁？”

　　　　“小高。”

　　　　阿木认为程易是异想天开，小高是杜爷的儿子，血缘放在那里，怎么可能。

　　　　“小高绝对不可能。”

　　　　自从小离决定嫁给程易的时候，程易就料到有今日，选择小高，是程易长期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以小高的性格，没有什么不可能。在他眼里，世上没几个人对得起他，他的父亲就更对不起他。你认为在小高眼中，他最看重的是什么？”

　　　　“权势。”阿木与小高打过几次交道。

　　　　“权势与血缘，你认为小高会选择哪一个？”

　　　　“一定是权势。”这一次阿木的回答没有任何疑惑，“然而他如今有他老爹的财权所倚靠，没有反的理由。”

　　　　“做太子永远比不上坐皇帝，更何况他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太子。杜爷的位置，我不坐，让小高去坐。当初杜爷给我高位，目的就是抓我的把柄，如今最高的位置让给小高，他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到时他弑父的真相一旦爆出，哪里还有他的生路？黄老如今是不管事了，但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出面都得出面。”

　　　　阿木佩服程易，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小高动手，然后再借黄老的手，除掉小高。

　　　　“办法已经有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制造小高与杜爷的矛盾。”

　　　　程易道：“他们的矛盾自来有之，明乐门小高大醉，不是还扬言要和他父兄拼命么，这桩事件，都闹到报纸上，最后还得杜爷出面去压。如今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添油加火，让矛盾爆发。”

　　　　他从身上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村姑模样的女孩子，阿木接过照片细看，那村姑模样的女孩，竟是前几年银幕上大名鼎鼎的小金玲，这几年跟了杜爷做小。

　　　　程易解释说：“这个人是杜爷的九姨太，待会儿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见她。”

　　　　阿木听程易的语气，便知这个九姨太是他安置在杜爷身边的人。

　　　　“这个九姨太有什么来头吗？我们可以信得过她吗？”

　　　　“她从前在舞厅唱歌，后来小高霸占她，逼死她的青梅竹马，她自己也殉情投海。乐山偶然救了她，她一心复仇，我就劝她回小高身边，等待时机。她回小高身边后，借助小高跟了杜爷——不要不相信一个女人复仇的决心。”

　　　　阿木苦笑，他太相信一个女人复仇的决心，程易身边不就有个一心复仇的韩小离么。

　　　　程易想动用九姨太加深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阿木并不认为十分稳妥。

　　　　“小高未必会因为一个女人与杜爷反目。”

　　　　“小高不会因为一个女人与杜爷反目，但他会为自己的颜面怀恨在心。他这样的人，不能吃任何亏，从前隐忍，是因为有所忌惮，一旦他不再有后顾之忧，他就会膨胀到极点，为了自己，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我们得感谢杜爷，宠溺出这样一个好儿子。辛辛苦苦养育几十年，却是为敌人磨刀霍霍。”

　　　　计划做起来容易，真正进行起来，却要步步谨慎，包括应对其中变化等等，耗费的时间，竟超出半年。

　　　　程易最后一次见到杜爷，是在杜爷出席化工厂的讲话时。

　　　　无数的人坐在台下，听他开讲，却不知从哪个方位飞来一颗消音的子弹，穿过他的喉咙，打透他的颈椎。

　　　　刺杀之后，身边的人迅速将杜爷送入医院，而小高却始终不见踪影。

　　　　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黄老将小高交给程易，让他代为处置。

　　　　小高被囚禁在小黑屋里，临死之前见了程易一面，才明白一切都是程易在算计他。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程易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算计他，zheng府在背后拆他们的台，现在动手，对他有害无益。

　　　　程易的答案很简单，因为韩小离是他的太太，因为韩小离要他的命。

　　　　程易得拿小高的命，去换他孩子的命，拿以一百个一千个小高换孩子的命也没什么不值。

　　　　小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死在女人手里。

　　　　临死之前的小高，再也没有平日的嚣张跋扈，他软成了没骨头的猫，向程易喊冤，说自己并没有杀害姜南泽。

　　　　他的喊冤程易听不见，听得见的人也不会相信。

　　　　最后他还是死在女人手里，程易将杀死小高的机会给九姨太。

　　　　漆黑的室内，小离一直在等消息。

　　　　忽然，房门打开，顶灯的光芒倾泄而下。

　　　　她蓦地从沙发椅上坐起，想问程易结果，却又紧张地不敢问。

　　　　程易走过来，对她说：“我为你报仇了。”

　　　　小离的心脏一阵乱跳，他说的报仇，指的是杀掉小高吗？

　　　　她紧张地一动也不能动，程易再说一遍：“小离，我为你报仇了，小高死了，南泽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你再也不用被仇恨折磨，你终于可以打开心结。”

　　　　情绪到了顶点，小离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没有骗我吗？”

　　　　“明天一早，就会传出他的死讯。”

　　　　南泽血流遍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就在今天，她终于替南泽报仇，终于可以让他不再含恨九泉。

　　　　她在一瞬间崩溃，因为哭泣，整个身子簌簌发抖

　　　　“谢谢你，谢谢你，我知道南泽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任何义务要替他报仇，我不应该逼你，更不应该伤害你，可我除了让你帮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程易紧紧地拥住她，安抚她。

　　　　“没有关系，别再哭了，怀孕的时候哭伤眼睛。不好的都过去，你如果真的要谢我，就放下从前，开心生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为小离完成新心愿，孩子也即将出世，一切都让他感到未来充满希望。

　　　　小离在他怀中，无比感激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生下孩子。”

　　　　程易道：“生下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

　　　　孩子适时地动一下，小离不再说话，因为即使生下孩子，他们也不会永远在一起。

　　　　他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