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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第十次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像是现实与希望之间连接的一条线，终于被她抓住。
　　栗子舟几乎是瞬间就落了眼泪，她连忙将手机贴在耳边，带着哭腔焦急说：“叔叔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你怎么样啊……快说句话！你还好吗……”
　　她这边传来的动静很大，地铁上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可栗子舟却浑然不在乎，只是对着手机不停地说话，豆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却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你就这么担心他吗。”
　　栗子舟整个心都凉到了湖底，像是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最终落地的那一刻。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调整好自己的声音才开始说话。
　　“他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俞青焰躺在单人沙发上，面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却显得很矛盾。
　　也有几分畸形的得意，也有几分苦涩与不爽。
　　他本来不想接的，警察的手机太容易被定位了，虽然叶星淮已经被转移走了，但是父亲还是让他把手机不知不觉处理掉。
　　可他谁知道这个时候她会打来电话，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可却又忍不住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他却还是有些难过。
　　栗子舟逼问：“他在哪里？”
　　就在询问的这一刻，她迅速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然后给徐赫发了一个短信，通知他马上定位叶星淮的手机。
　　她以为自己会关心则乱，思路却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这都是能够找到他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希望她也不能耽误。
　　“他在……”
　　俞青焰犹豫了一瞬，眼神微微眯起，忽然改口道：“出来喝杯酒吧？”
　　栗子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甚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俞青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食指敲着手机。
　　声音冷冽，没有温度。
　　“你也知道我家是做生意的，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会做。我有他的消息，你拿什么来交换？”
　　拥挤的人潮中，栗子舟忽然怔住，黑色的地铁车窗倒映着她憔悴的脸。
　　俞青焰点了一根烟，看向了窗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辈子跟着父亲沾了不少肮脏的事，见过了太多灯红酒绿，也知晓人心贪婪。
　　他本就是个坏人，不如坏个彻头彻尾。
　　****
　　因为潘佳出了事，江承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十点还在台里加班。
　　除了潘佳手上的选题被转到自己这里之外，外界对青北卫视的猜测也有很多，他还要想办法将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减到最小。
　　毕竟是共事多年的同事，骤然发生这样的意外，江承心里面实在堵得慌，可是工作堆在面前也推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去干。
　　要是有人能分担一下就好了。
　　想到这里，江承忽然想起了栗子舟和袁书格转正的事情，因为台里出事，这件事情被暂时搁置了。
　　他点开文件夹，打开了两人的简历，准备从OA发给人事部的同事。
　　然后他就看见了栗子舟的年龄——23。
　　他将鼠标往下滑动，看向了家庭信息父母那几栏里面，与本人关系写着：养父、养母。
　　那一瞬间，好像有种奇异的想法闪过，江承皱着眉，忽然想起那天在地铁上和栗子舟的对话。
　　她说她想上电视，她说她八岁和父母失去了联系。
　　而那天在电视台门口被人拦住的一家人，说女儿八岁就失踪了。
　　……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栗子舟，会不会就是他们失踪的女儿？
　　想到这里，江承拿出手机，给栗子舟打了一个电话。
　　打了两次都显示是在通话中，江承有些困惑，看了一眼时间也知道现在是晚上了，也许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吧。
　　不如等明天上班之后再问她这件事情，反正也是一个猜测而已，现在这么晚了跟她说，恐怕她会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吧。
　　想到这里，江承把手机放了下来。


第47章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徐赫的短信回了过来——
　　“你不要着急，　星淮手机定位还在大楼里，　耐心一点等待，　我们会制定周密的营救计划，　尽力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栗子舟看到这条短信，　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按灭了手机。
　　半小时后，月巷酒吧。
　　栗子舟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职业装出现在了门口，没有化妆，　连眉毛都没有画，有些憔悴，　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很干净，和周围的灯光格格不入。
　　她径自走到角落里，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等俞青焰的电话。
　　一些人好像对她产生了兴趣，有意无意向她围了过来：“美女，　一个人来的啊？”
　　栗子舟看了那些人一眼，　没有说话。
　　她之所以敢来，　是因为这个酒吧之前出过事，　老板死乞白赖求他们别报道，后来选题也确实没有通过，老板还一直感激他们手下留情，所以也算是打过交道了。
　　那些人手臂上的纹身五花八门，有几个纹得还挺好看，　但个个都不好惹，见她没有搭理，越发来了兴趣，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栗子舟倒也没拒绝，好整以暇坐在原地开始看手机。
　　按理说来酒吧玩的都不至于这么高冷，那几个人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看得出来他们喝了不少酒，说话都晃晃悠悠的。其中一个手背上有刀疤的人似乎是四个人里面的头，说话也比较有分量：“美女，想喝什么尽管点，我买单！”
　　栗子舟抬起眼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语气凉凉的：“这儿有人了。”
　　“哪有人？”刀疤男左右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白衬衫，咽了咽口水，“美女，别找借口了，咱们来玩骰子吧，输的人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
　　半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脸面无表情的俞青焰看了过来，刀疤男愣了一瞬，然后僵在了原地。
　　手下的人连忙使眼色，拽了拽刀疤男的袖子，他的酒才猛然醒了几分，连忙让到一边。
　　“青……青焰哥！”
　　俞青焰明显不想坐他刚坐过的位子，直接走到栗子舟旁边坐下，语气森然：“叫什么哥，叫爸爸。”
　　一米八的大汉欲哭无泪：“爸爸……”
　　“你不是要玩骰子吗？我陪你玩怎样。”俞青焰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骰子，晃了晃，随意地盖在桌子上，用下巴示意他自己打开。
　　刀疤男抖着手打开——四个一。
　　在俞青焰这里，没有规则。无论点数是多少，都是他赢。
　　酒吧喧闹无比，刀疤男一脸绝望地开始脱衣服。
　　“出去。”
　　俞青焰的声音很冰冷，也很嫌弃，似乎怕他脏了自己的眼睛。
　　脱到一半的刀疤男，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脸上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在俞青焰能够看清玻璃窗外，一点点脱下了裤子。
　　没想到出来喝个酒还能撞见这样一幕，众人开始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尖叫的尖叫，还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栗子舟背对着玻璃窗，静静看着面前的桌子，不发一言，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剩余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头子在酒吧门外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唇亡齿寒，瑟瑟发抖。
　　坏蛋遇到了坏蛋头子，还想泡他的妞。
　　下场可以说是很惨了。
　　里头，俞青焰仰头灌了一口酒，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她先开口求他。
　　栗子舟就那么坐在那里，过了很久才说：“你有他的消息是吗？”
　　“是。”
　　“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俞青焰放下酒杯，周围跟着的人都散了开来，喧闹的酒吧隔开了一个地带。
　　他干脆利落，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做我女朋友。”
　　灯光斑驳陆离，他的眼神里没有醉意。
　　栗子舟僵了一下。
　　良久，她拿起包就要站起来：“再见。”
　　俞青焰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按了下来，一向无所畏惧的目光里都带了几分无奈：“你别着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栗子舟坐了下来，表情冷漠：“那你说完。”
　　“我是说，假装做我的女朋友。”俞青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喉结滚动，似乎很艰难，可他面上却还是带着戏谑的笑意，“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带着你过去看他啊。”
　　栗子舟看向他，眉头依旧皱着，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俞青焰掂着酒杯，继续笑着道：“你也别怕我假戏真做，我对强迫别人没有一点兴趣。更何况我换女朋友的速度比你们换衣服还快，没人会注意到你的，他，也不会知道。”
　　叶星淮当然不会知道了，他现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连一个活人都难见到。
　　听了这话，栗子舟有一瞬间的犹疑，她轻声开口，问道：“为什么帮我？”
　　俞青焰表情很怪异，像是自嘲：“没帮你，这是计谋。”
　　“什么计谋？”
　　“让你体验一下做我女人的感觉，说不定，你就心甘情愿跟着我了，打都打不走。”
　　“……”
　　栗子舟感到很无语，但这种感觉之余，却有一瞬间的怅然。
　　她看不懂这个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音乐的节奏不曾停歇，他的眼里是平静的深渊，倒映着已知的世界。
　　栗子舟已经离去多时了。
　　俞青焰从口袋里抽出一条丝巾，上面血迹未干，字迹依旧清晰。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将丝巾绕在了手腕上，动作轻柔而又缓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样也好。
　　栗子舟可以是叶星淮的，但水仙现在是他一个人的，其他并不重要。
　　“少爷，要保护她回家吗？”
　　“不用了。”俞青焰淡淡说。
　　他的保护，会让她更害怕吧。
　　****
　　“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潘佳坠楼之前，我确实跟她起了口角，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杀人。”
　　冯清凌看上去很憔悴，自从被叫过来审问，她的状态就越来越差，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她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现在被人当成嫌疑人审问，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了。
　　问话的警察知道她的身份，语气也很客气：“冯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话而已，你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警方会有判断的。”
　　冯清凌白了他一眼：“随便你们吧，你们想定我的罪就定吧，反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见她现在油盐不进，对面的警察便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下之前录的监控视频。
　　“潘佳办公室门口没有摄像头，这是当时经过拐角走廊的监控视频，在事发期间经过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电视台的保洁阿姨。”
　　冯清凌忍不住大声道：“那你们去审她啊！”
　　“我们已经在审了。”
　　警察也很无奈：“冯小姐，既然你说你当时不在现场，那你当时在哪里，做什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冯清凌很不耐烦：“我跟潘佳吵完架之后下楼送了带子，然后在楼道和我爸打了个电话，没人经过，但是你们可以查我的通话记录，我确实是在打电话。”
　　在看清视频里保洁阿姨的脸时，她的话戛然而止。
　　冯清凌死死盯着视频，喉咙发紧。
　　那位保洁阿姨，冯清凌是再熟悉不过了，在自己来之前，她并不是电视台的保洁，而是他们家的保姆——孙阿姨。
　　自从她的水杯出过投毒的事情之后，父亲担心她在电视台工作被人欺负，所以和领导打了声招呼，专门让家里的阿姨过去27楼工作。
　　孙阿姨平时会帮她把喝水的杯子消消毒，加班的时候也会从家里带饭给她，甚至会在没人的时候收拾她的办公桌，能照顾的地方都照顾的妥妥帖帖。
　　这一层关系，同事们都不知道。
　　那一瞬间，有种寒冷的感觉从周身蔓延开来，冯清凌手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怔怔地盯着视频里的人，想起了那天在楼道给父亲打电话的场景。
　　……
　　“爸，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被她攥在手里？连我妈都不知道。她说你不是正派人士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冯选一向疼她，这次说话的语气也生硬了起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
　　“我怎么不能管了，你是我爸啊！”冯清凌的语气也很着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我妈？爸，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你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该做的事情不能做啊！”
　　电话那头，冯选的声音森凉而又陌生：“我让你少管，听不懂话？”
　　……
　　眼看着冯清凌全身僵直，警察忍不住出声询问。
　　“冯小姐，你怎么了？”
　　“我……”
　　冯清凌用力握着自己的手，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难道真的是自己害死了潘佳吗？因为她的一句话，所以父亲下了杀心，可是父亲怎么可能是这么狠毒的人呢？他那么宽厚的人，会因为一句话就杀掉潘佳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冯清凌闭上了眼睛，将眼底的恐惧埋在了黑暗之中。
　　她是一名记者，可她看不到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好难啊啊啊


第48章　
　　屋子里面的光线几近灰暗，叶星淮静静观察着对面那些人的表情。
　　在易先的供述下，　他清楚的知道俞光身边这两个小弟是什么样的人，　左边这个稍微胖一点的叫黑熊，　眉毛上长了一颗痣，　对俞光极其忠心，　甚至曾经用身体做盾牌，救过他一命。
　　而右边这个正在张望的名叫沙蚕，是三年前母亲得了重病才加入的，凭借着办事灵活这一优点才成了俞光的左膀右臂之一，　听易先说，这个人很有自己的想法，　总是在想办法来快钱，好几次都找到易先头上帮忙，但都被他拒绝了。
　　“黑熊，你在这给我好好看着他，要是人跑了，　我饶不了你！”
　　俞光说完这句话，　准备离开，　忽然感到了一道视线。
　　他回过头来，　正好看见叶星淮和黑熊对视的一瞬间，黑熊似乎是茫然的，可叶星淮的眼神却有几分意味，有点庆幸，也有点放松的感觉。
　　俞光向来猜忌心很重，　这眼神虽然不能说明他们之前就认识，至少也说明叶星淮对黑熊有把握。
　　哪怕他再信任黑熊，也不敢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俞光顿了顿，直接将黑熊拽了回来：“你，跟我出去。”
　　然后用眼神示意沙蚕过去。
　　“把人给我看好了。”
　　沙蚕连忙应声：“是！”
　　还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叶星淮暗自松了一口气。直到两人离开，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一脸警惕的沙蚕。
　　他启唇，说了句很诡异的话：“这天瞧着有点阴啊。”
　　他们在封闭的室内，看不到一点天色。
　　沙蚕却突然皱起了眉，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叶星淮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了，只闭目养神，好像自己不是被非法监禁，而是在度假一样悠闲。
　　沙蚕忍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我们的人？”
　　他说出这句话，叶星淮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天他因为经浩案件去电子厂找到吴春芳的时候，听到他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事后经过调查审讯，得知这句话是吴春芳和黑警的暗号。
　　虽然没有查出来这个黑警是什么人，但他却记住了这句话，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面对沙蚕试探的眼神，叶星淮微眯起眼睛，尾音拖长：“想不想赚钱？”
　　****
　　“亏青焰还叫你一声季叔，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俞光的语气虽然听起来狠戾，却也压低了几分，毕竟现在是在魏永季的办公室里，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警局。
　　检测到窃听器传来了声音，宋方明立刻从其他人手里接过监听耳机，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表情凝重的听了起来。
　　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但大致的内容还是能听清，警察们都屏气凝神地监听着。
　　幸亏叶星淮被带走之前安装好了窃听器，否则他们也没有这个机会直接听到俞光和手下的对话，如果幸运的话，还能顺利取得他们涉黑的直接证据。
　　想到这里，宋方明不免叹了一口气，叶星淮这个人，确实配得上他的名声。
　　“您怎么能不信任我呢！跟在您身边这么久了，刀尖上舔血的买卖都干过来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再清楚不过了啊。”魏永季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俞光会怀疑自己，表情几乎难以置信。
　　俞光看了他一眼，目光寒凉：“人家说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忙的。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都能卖面子给警察了！”
　　“老板，我是真冤呐，那小子说的什么鬼话，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