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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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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开花回头,轻声说:“除了吃饭,我还得有住的地方吧?总不能跟你去睡工棚。”
“住的地方?那边也没有旅馆啊。你——”
“走了,别那么多废话。你就是这样。”
“姐,你不会是连房子也租好了吧?”
夜开花回头,也不掩盖,轻松说了出来。
“对,就是房子也租好了。不过钱不够,人家要我付半年,或者起码一季度租金,我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我先付一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吗?”
“怎么说的?这里房租本来就有这样的规矩。难道你真的碰上熟人了?”
“什么熟人。我跟人家说,我男人就在附近工地干活。所以……”
夜开花说着,自己“嘻嘻”地笑了起来。
之扬傻眼了。
“你男人?”
“你不想是,让我在人家面前替个临时还不准吗?干吗拿这样眼神看我?你又不是没做过我男人,小时候……”
“又来了。你不如说我们三岁时还睡在一个被窝哪。”
“我也想说,就怕你不喜欢听。”
夜开花说着,拉过之扬胳膊,紧紧地贴在怀里。之扬同样不会去细细感觉。
“姐——,你是不是又想像小时候那样,玩过家家,玩新郎新娘乱磕头?”
“我们磕过头吗?这倒是忘记了。我记得你做我新郎,也是不愿意,是我拿了竹梢要打你,你才没办法当的新郎,还记得吗?”
“忘记了。”之扬直说。
“忘记了?好像我记得的你全忘了,你记得的我可全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的,你也没回答过我。”
“什么事?”
“我十六岁的事……”阿开花说着,把之扬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胸口又紧了一下。
“十六岁的事?”
“对啊。自己做过的坏事已经忘得一干而净了吧?”
“忘记了。”之扬还是一个“忘记了”。
夜开花用另一只手掐之扬的手臂。
之扬不喊痛,只是说:“真的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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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我说给你听?”
“说说看……”
之扬让她说,夜开花偏不说了。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想现在说。
进入村子,天空又阴了几度。墙弄也与一般村子一样,不宽绰,上面砌了鹅卵石。两边房子的墙也是由乱石墙加上青砖堆起来。虽然和荒地隔了不少路,但毕竟同处一个地域。地域相近,还人间相亲,风俗相似。这房子的结构,这村道的布局,自然也相差无几。
一个小阊门,小到只有一扇薄刀门。木质的;没有正规的阊门头屋,一块石板搁在门顶,雨能打到,太阳能晒着,这门自然也模样难堪了。但终究是门,能掩住,人轻易进不去,有了门的最基本用途。
院子也小。小得大步迈出,三个半步子就能解决问题。两间小瓦房。院子里看起来倒干净,由阊门到屋子,前间还放了几块平石。很粗糙,却能在下雨天不至于雨水把脚上的鞋子给浸湿了。院子里唯一的植物是一棵玉荷花。那花也叫栀子花,开白色的花朵,芳香馥郁。不习惯闻那气味的人还不觉着那是香味。
进了阊门,夜开花松开之扬,自己掏出钥匙来打开左边的那间屋子。
“就这里,你想住下去?”
“怎么了,不行吗?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住下去。”
房门打开,屋子还是一个小。小到只有寻常屋子的一半深度。夜开花拉亮灯,屋子迅速亮堂起来。一张床,靠窗口一张课桌。也不知道这家主人和学校是什么关系,居然能把课桌搬到家里来。
床上被单被子都是新的。夜开花的那个小包袱就扔在床上。
“亏你想得出来,做得出来……”之扬心里不高兴了。
“你又埋怨我了?”夜开花没受之扬的不高兴感染,依然表露出兴致来。
“不是埋怨,我是想你就这样到峪山来,而且还……是不是存心让我难堪?”
“难堪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你又不是很远。除非你……”
之扬心畏畏,情绪还在往下跌。
“姐——,明天回家吧……”
之扬时常进出夜开花家里的闺房,他清楚夜开花房间是什么样。虽然谈不上什么豪华,但也不至于像这屋子那般寒酸。
“我就是回家,还是会来。你不想管我,就管好你自己。来,吃饭。”
夜开花说着,打开课桌上面放着的一只纸盒子。那种糖果的包装盒。
“在这里吃饭?”
“又怎么了,怕饿着你?”
夜开花打开盒子,里面又几个小盒子。那种快餐盒。
“今天我来不及去买煤油炉和锅碗瓢盆了,明天再打算。来,帮我一下……”
之扬看了替她寒心,夜开花却一点也不在乎。
第一章
与渐渐昏沉下来的窗外天色相似,之扬的心也愈沉愈见不到色彩。吃饭中间,夜开花还是带着记忆中的话题和他说话。夜开花是愉快的,她的脸色红润,鼻尖冒着丝丝的汗珠。
“这天会不会是要下雨了?”
夜开花将吃完的菜盒子收起来扔掉,吃剩的又放到一边存起来。夜开花是一个生活节俭的姑娘,这一点还是像她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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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我看你这屋子会不会漏雨还是个问题。”之扬说着,抬头看看屋顶。进门的时候,之扬已经察看过一次。
“漏雨?不会吧。这屋子以前也是住人的。你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位退休老师,刚退休住在这里,现在搬到新街那边去了。”刚来,夜开花说起来好像跟住惯了峪山一样。
“不漏雨再好。晚上说不定会下雷雨。”
“你别吓我。不过我也不会怕,总不会整间屋子都漏水吧。”
之扬起身,朝屋外走去。他站在院子里,抬头望望天色。整个天空阴阳搭配着,夜色没能完全布局到每一寸天空。
天是愈来愈闷了。之扬没出汗,但身上黏糊糊的难受。白天出过汗,身上汗渍,虽干了,天气一发闷,那些汗渍像是返潮了似地又来黏人。
如果不是因为夜开花,这会他早已洗完早和同事们一起逛街玩去了。
这晚上不知道怎么过。家里人不知道会不会正担心着夜开花。明天又该怎么办……之扬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姐,这里有没有水井?”
暂时回不去,之扬想打水擦擦身子。
“有,靠左边的墙脚。吊桶在里面。外面暗,你可以开灯。”
夜开花对这院子的情况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之扬转身正要进屋,夜开花拎着吊桶出来,随手拉亮了屋檐下的灯。
之扬接过吊桶,夜开花还递给他毛巾。毛巾是新的,吊桶是旧的。夜开花问之扬:“要不要洗头?我买了香皂。”
“头回去洗,我就擦擦汗。”
“回去?你还真把我一个扔在这里?”夜开花半信将疑。
“不回去就和你挤一张床上睡?”
之扬走到墙根打水,回头和夜开花说话。
夜开花也干脆,回答说:“既然我来了,自然想过,谁怕谁啊。”
夜开花说完,自己走回屋子。
没有响雷,雨动点了。瓦顶“滴滴答答”敲出碎响。之扬简单擦洗了一下,顺手拎了一桶水过来。
“之扬,你说这屋子不好,我觉得这屋子挺好。如果四周墙壁粉刷一下,然后摆上几件简单的家具,我觉得不比我家里差。”夜开花出来,站在屋檐下和之扬说话。
之扬把水放在门口。看了一眼夜开花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下。”
“打电话给谁?给之瑛?让之瑛去传话?”
“对。让之瑛和阿姆去说。”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之扬没想到夜开花心里想的。夜开花觉得你之扬要是真的会打电话回去,这样说给家里人听,她就不用这样苦苦地跑到峪山来见他了。她还巴不得哪。她正希望之扬开口,干脆着和家里人说了,然后也省得自己为难,又遮遮掩掩。
“那好,你不能赖。这电话我自己去打。就和之瑛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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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洗洗脸,我们这就去。”
“拉钩。”
夜开花伸出手来,要和之扬拉钩。
“打个电话还不容易,拉什么钩?真是的。”
之扬不伸手,看着夜开花。夜开花伸手来拉之扬的手。
“就怕你反悔。”
之扬不解,还是看着她。
“你这是玩什么游戏?”
“不是游戏。等会打电话我就告诉之瑛,我和你哥在一起,不准备回来了。再让之瑛去告诉我妈,叫她替我把吴家的婚约给回了。”
夜开花说出了真话。
“你……”之扬没想到夜开花会抱着这个目的去打电话。
“你什么?”夜开花也直视着之扬。“还没出门,你就后悔了,是不是?”
“你进去。”之扬推了夜开花进屋,然后把门关起来。
夜开花被推到床沿坐下。之扬搬过椅子坐在她面前。
“今晚我们就好好谈谈,把话说清楚。”
“怎么个说清楚?我已经很清楚了,是你在不清楚。你还想让我怎么说?”
通情达理的夜开花,并非今天才犯固执,她要坚持她的坚持。
“我想家里一旦知道你出来是为了我,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回村里去……”
雨声突然加大了。说是大,其实还带着一个急。那急声响起,意味着雨点大而又密集。瓦顶顿时想烧热的油锅投放下了什么东西。
雨声的突然加大,淹没去了之扬后半句的话。他脸色凝重,看看夜开花,又抬头看看屋顶。这会屋顶像炒蚕豆那么热闹,暂时没见到雨水渗下来。
“之扬,你别这样好不好?”夜开花起身来,走到之扬身边,然后拿手扶过他的肩头,说:“之扬,你看着我……”
之扬扭头过来看着夜开花。
“看着我,不许回避。我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夜开花目光里既有柔性的刺探,还有脉脉的含情。
之扬看着她,目光里有他自己的固守。他不可能像从前看梅子一样去看夜开花。之扬觉得夜开花和梅子不一样。不管什么地方都不一样。
“你说啊……”
之扬说不出话来,他起身把夜开花拥在怀里。他不是冲动了,是带着一份感动。内心里他在喊,姐,你是我的姐……
夜开花被之扬拥着,两只手抚在之扬的背上,她拿手抓着之扬的背。
“之扬,你让我怎么办?姐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只想要和你在一起……答应姐,给姐一份爱。姐需要你的爱,哪怕……”
夜开花没有说下去。她抱着之扬,心里又有了新的念头。
门外不知什么东西倒了,传来“嗵”的一声响。声响让他们分开。
夜开花拉开门出去看究竟。
刚拉开门,夜开花就喊了起来。
“之扬,你来看……”
“怎么了?”
“癞蛤蟆。癞蛤蟆跑到屋里来开会了。”夜开花扶着门樘喊,就是不敢出去。
之扬出门一看,原来只有三只癞蛤蟆。不过那三癞蛤蟆正好成正三角形,相迎相对着。状态也有点像开会。下大雨,原本躲在垃圾堆,或者石头缝里的癞蛤蟆便会出来。之扬看看院子,院子已经开始出现积水。
“也就三只癞蛤蟆,你就说人家在开会了……像从来没见过癞蛤蟆一样。”之扬笑了。之扬看了夜开花一眼,问道:“要不要让它们把会开完?”
“你是不是疯了?癞蛤蟆那么脏兮兮的东西,还让它留着……”
“癞蛤蟆又不脏,你别看它衣裳穿着破烂,其实它很干净。它的衣裳是特殊材料加工成的,不会脏,更不用洗。”之扬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道道,就癞蛤蟆还说了一大堆话。
“要不你借癞蛤蟆的衣裳穿穿,这样以后就不用洗衣裳,也好省下好多肥皂粉。”
癞蛤蟆打破了两人刚才的僵局。两人就癞蛤蟆说笑起来。后来之扬说起了蛇,说有癞蛤蟆的地方会有蛇。
“你别吓我。其它我不怕,这蛇可是很怕。”夜开花听到之扬说蛇,身子直往后缩。
之扬拿了扫帚,将癞蛤蟆扫到畚箕里,然后拿起畚箕冲进雨地。
“之扬,回来,你会淋湿的……”
夜开花没想到之扬起步会那么快,等她喊出,早已出了阊门外。
之扬回来,跑到屋檐下,甩了几下脑袋,将头发的雨水甩去。
“快进来,都湿透了。”
之扬身上是带了雨水。
“擦擦。”夜开花拿了毛巾过来,要给之扬擦头发。
之扬拿过毛巾自己擦。
“屋里也下雨了。”之扬看到后屋有一小绺水成线状下来,无声地落在地上。
“哪里有漏雨?”
夜开花一面顺着之扬的视线寻找漏雨的地方,一面去拿脸盆。
之扬走后屋再仔细看,还不止一处漏雨。再回头看看前屋,前屋暂时还不见有漏雨的地方。就一个脸盆,只能兜一个漏水处。夜开花又拿过吊桶,把吊桶里的水给倒了,然后也用来兜水。
“之扬,门外还有脚桶。”
之扬赶紧又去门口拿脚桶。
勉勉强强总算应付过去了。
“你说这屋子以前还住人,我想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吧。”
“没有。人家说去年才搬出去的。你看,那墙上还贴着去年的年画哪。”
年画上有日历,之扬看过去,上面倒是去年的日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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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要是雨不停,我想你可以玩一个晚上的水……”
之扬想起夜开花特别喜欢玩水。
“我还真想玩玩水哪。”
夜开花走到门口,伸手去淋瓦楞上泻下来的雨水。雨下得大,瓦楞的水泻得急。雨水在夜开花手心了“噼里啪啦”地跳,水花飞溅开来,有些落在夜开花身上。
“之扬,你应该陪我一起玩。”
显然,夜开花又在想他们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下雨天,他们也曾这样伸手兜着雨水玩。
“手心痒痒的,很舒服。”夜开花见之扬没有过来,又喊:“过来啊。”
之扬过去,还没站到夜开花身边,夜开花突然捧了一把水朝他身上泼去。水不多,但正好洒在之扬的脸上。
要是平时,之扬肯定能和夜开花一道乐起来,但今晚,之扬似乎没了玩的心情。让她泼了就泼了,自己拿手擦擦脸上的雨水,就算完事了。
刚才因为癞蛤蟆和漏雨,把话题中断了,但之扬心里还是想着事。想着还没和夜开花说妥的事。
“喂,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我可是和你玩的。生气了?”
夜开花见之扬不开心,也立马收了笑脸。
“还想哪,你是不是男人啊?”
夜开花也生气了。不过她的生气是装的。她装了自己生气,便是希望之扬不要垂头丧气。问他“生气了”,其实也是一句多余的话,夜开花也清楚之扬不会因自己拿水泼他而生气。他是没想通和自己的事。
“你生气,我也生气。看谁能生气到底!”夜开花说着,嘟了嘴,忽然又跳进了雨地。
之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反应过来,夜开花已经在院子里跺起脚来,雨水被她跺得四下飞溅。
“你疯了……”
之扬喊着,跑上前去拉夜开花。夜开花不要他让,挣脱开之扬的手跳到一边。
“上去!”之扬带着命令的口气要夜开花上屋檐下。
“你还生气我就不上去。”
“我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干吗这个样子。我……”
夜开花说不出话来。
之扬还拉她,夜开花反手拉过之扬,一个扑身扑到了之扬的怀里。
“之扬,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会伤心的……”
听夜开花这么一说,之扬心酸酸也难过起来。这里不是荒地,对夜开花还是自己来说,都是陌生的地方,那种心酸好像带了双重的涵义。
“走吧。姐——”
“我不走,除非你……”
“还玩,淋雨会做病的。”
之扬说着,不管夜开花同意不同意,一把将她抱起,放她屋檐下。
第二章
雨水从两个人身上淌下来,滴落在屋檐下的地面。
“真有你的,和你一起长到这么大,没看出你还会这样耍无赖……”
“谁无赖了……”夜开花见之扬又不高兴,冲着他笑,“我看这样挺好,要不再让我去淋一会。好久没那么痛痛快快淋雨了。你不要给我装城里人了,以前还不是一个土胚子,不单淋雨,还在雨地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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