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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行千里母担忧，估计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心里头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妈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杨梅冲她挥了挥手。

　　　　杨珍秀见杨梅了解自己的心思，便也放下心来，只是忙不迭的让她把手放进被子里，别冷着。

　　　　这年头的公路上，根本就没有几辆机动车辆行驶，钟修文这一辆边三轮，如果放肆了跑，完全能跑出风驰电掣的效果来。不知道是他的心境成熟了还是大冬天的驾驶三百六十度全天景的摩托冷得吃不消，总之这一路，他把速度一直控制得很好，并没有让杨梅感觉失控的事情发生。

　　　　钟耀敏虽然还只是一个孩子，但男生、女生在性格上天生就有区别，与杨梅的担心完全不同，他兴奋的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贴在杨梅环护起来的手臂里，一个劲儿的给爸爸加油，公道两旁飞快倒退的田野景色让他应接不睱，虽然不大安份，但也不无聊。

　　　　一路到达红星镇，就有一条笔直宽阔的细砂碎石路出现在眼前！

　　　　“哟，这路还修得不错啊！”钟修文也表示很意外。

　　　　杨梅这才想起来，这条路正是她出的钱，各村村民出工，去年合伙修筑起来的。虽然不是平坦的水泥路面，但村民们修建得极用心，而且日常的维护看起来也还做得不错，碎石路面压得实实的，连个坑洼都没有。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钢筋水泥还供应不足，要是这条路路面硬化了就更好了。

　　　　杨梅多日来低落的情绪随着这条路的延伸，莫名的舒畅起来。

　　　　冬日是萧瑟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在呼呼的北风中瑟瑟发抖，野草枯黄，芦苇枯萎的茎干叶片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如一声声苦苦告饶，刺啦啦的仿佛能刺痛人的心。除了怕冷，冬天萧条颓废的情景也是杨梅不大喜欢冬季的原因。可在这条路的两旁，却又是另外的光景。

　　　　越冬的油菜已经粗壮，铺满了土地，为风雪的到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片片青翠欲滴的肥厚叶片迎风招展，像一只只招唤的小手，仿佛在说：让雪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瑞雪兆丰年，只有在雪被下睡过一觉的油菜，才能抗过虫害和土地的干涸，带来明年春天第一个丰收的喜讯。

　　　　再远一点，村落中的房舍参差排列，此时已近中午，袅袅的炊烟正从各家的灶房里飘散出来，带着浓浓的草木气息，被风刮过来，清冽又好闻。

　　　　杨梅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种熟悉和满足让她好像又回到了刚来的岁月。

　　　　活着就要努力，活着就要有希望。还是一样的味道，但农家却已不再是当初连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的时候了。

　　　　总能改变的！杨梅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杨家村比起沿途的村子，又更加的不同。低矮逼仄的茅草屋这时候已经很难寻到踪迹了，一栋栋红砖大瓦房如雨后的春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冒了出来。坐在钟修文的边三轮拖斗里，杨梅好奇的四处打量，短短的进村路，几乎变化得快要让她分辨不出来了。

　　　　“妈，您怎么出来了呢，这么冷的天！”还是钟修文抢先发现了于婆婆。摩托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正好停在自家小院的柴门处。

　　　　“不冷，不冷，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们也该回来了！”

　　　　杨梅急急的推开被子，就看到了站在柴门边守望着的于婆婆。“奶奶！”好几个月没见了，杨梅这才发现，跟村里的大瓦房一样，于婆婆头上的白发，也在不知不觉中全冒了出来，被黑绒额带束缚着，黑白分明！

　　　　“奶奶！”被杨梅抛下的钟耀敏也掀了被子，整个人露了出来，不甘落后的叫人。

　　　　“嗳！好喽，好喽，乖乖们都到家喽！”于婆婆出来一手一个，乐呵呵的牵了两个孩子。虽然满脸满足的笑容，但杨梅还是从她蹒跚的脚步中看出，老人是真的老了。

　　　　眼前无论是房屋，还是亲人，都在一再的提醒杨梅，时间如流水一般的过去，带来了很多，也带走了很多，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自己的家，依旧温暖而舒适，祖孙三人相携着进了屋，杨老倌正在灶房里做饭。

　　　　再也不是当初连午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了，为了迎接孙辈的回家，杨老倌做了大蒜炒肉片、肉丸蘑菇汤、杀了一只家养的大母鸡、蒸了鸡蛋羹……林林种种摆了满满一桌子。

　　　　红泥小灶上咕噜咕噜炖着鸡汤，清香扑鼻，一路的寒气立即消散，捧起碗趁热喝上一口，一直暖到心里。

　　　　杨老倌跟于婆婆一样，脸上的笑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拿出珍藏的老白干，一次次的给钟修文满上，“暖和暖和身子！”

　　　　这年头根本就没有查酒驾这么回事，一个敬，一个来者不拒，翁婿两个如酒逢知已。要不是杨梅担心钟修文还得一个人返程，真的不忍心破坏了这个和谐的场景。

　　　　“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就是这心里空落落的，孩子们都大了，不能跟在身边。”眼看着酒足饭饱，于婆婆有感而发，不知道她是想到了谁，神色有些暗淡下来。

　　　　“妈，等咱们的家修好了，您二老就都进城去，咱们还一起，梅儿和敏儿还需要二老照顾呢！”

　　　　“好，好。”以前杨老倌一提进城，直接就是拒绝，这回却罕见的没有反对。

正文　第374章黑妹子

　　　　杨梅回家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找黑妹子。虽然偶尔也能从周波的嘴里听到她的消息，但杨梅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曾经那一栋气派的大瓦屋，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女主人操持的缘故，似乎陈旧了不少。队上又有另外两户人家新买了电视机，黑妹子家当初人头攒动、门庭若市的情景已不复存在。

　　　　她家的大门半掩着，从外面听不到任何声响，杨梅便提高了声音，在院子里大声的叫了一声：“黑妹子？”

　　　　没有人应声，倒是西屋猪圈里的猪听到动静，不安份的哼唧起来，且一声比一声闹腾。

　　　　“死丫头，死哪去了！不知道家里的猪都饿了半天了吗？还不回来！”杨梅本以为家里没人，正准备退出去，不料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周家半掩着的大门吱的一声被拉开，“吵死了，还能不能让人安静的看会儿电视了！”

　　　　这声音很陌生！杨梅好奇的望过去，就见着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双手叉腰，两条腿分开站着，像个圆规般的站在大门口。

　　　　似乎那女孩也没料到突然在自家的院子里看到陌生人，连急欲发泄的火气都停顿了。

　　　　“你是谁啊？”女孩比杨梅先反应过来。

　　　　“这……这是黑妹子家吗？”这情景，这人物，严重的与杨梅的记忆对不上号，她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院子。

　　　　“梅儿！”不等女孩回答，杨梅的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黑妹子惊喜的喊声！

　　　　“黑妹子？！”杨梅扭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竹筐，一个大大的会移动的竹筐！等竹筐转过来，她才看到黑妹子被竹筐压低着身子，努力向上仰起的小脸。

　　　　那个竹筐超大，里面满满的都是菜叶子，几乎把黑妹子整个身子都遮挡住了。“你怎么才回来？家里的猪都快饿死了知道吗？”

　　　　两个久别的好朋友还来不及叙旧，大门口站着的女孩就直接把炮口对准了黑妹子，一阵乱轰。“做点什么都慢慢吞吞的，每天的饭都白吃了啊？”

　　　　黑妹子的脸上刚升起的惊喜之色速度的褪了下去，抱歉的冲杨梅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苦涩，“我知道了。”低低的应了一声，人便拉开了院门，急急的进来。

　　　　杨梅忙一把抓住正准备从她身边避过去的黑妹子，伸手帮她托住竹筐，跟她一齐进到周家的灶房。

　　　　“喂，喂你谁啊？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进了我家院子？”门口的那个陌生女孩没有确认杨梅的身份，急急的在后面追问。

　　　　无论是杨梅还是黑妹子，都选择了漠视。

　　　　到了灶房，黑妹子在杨梅的帮忙下，才很为难的把背上的竹筐放下，然后马不停蹄的去灶前点火烧灶。

　　　　杨梅这才看清，周家的灶房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杨梅的印象中，张婶在世的时候，她家的灶房干净整洁在队上是出了名的，可现在锅里丢着的没洗的碗筷，饭桌上还有来不及收拾的菜碗，灶前堆放柴草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零散着的几根稻草被鸡刨过，拖延得满屋子都是。

　　　　“有些乱，你小心点别踩到鸡屎。”黑妹子抱着柴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生好火，她又手脚麻利的把锅里用过的碗筷飞快的清洗出来，再拿出木盆，把刚背回来的菜叶放进盆里，用刀仔细的切碎，和上米糠，一股恼儿的倒进锅里，大火煮熟。

　　　　她的身形清瘦了很多，大而沉的木盆在她的手里挪动得有些吃力，杨梅忙上前帮手。整个过程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演练过很多遍一样，始终两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说话。

　　　　杨梅有满腹的疑问，完全是无从问起，而黑妹子则是忙，非常的忙碌，以至于分不出任何心神，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等锅里的菜叶煮得变了颜色，她又急急的拎了木桶来，盛出来再掺上冷的溲水，搅拌好了马上又送到猪圈里去。

　　　　那里有一大一小两头猪，估计饿得厉害了，正拼命的叫唤着，见到人来，把头伸出来往猪栏缝隙里钻，猪身迫不及待的占据了整个食槽。黑妹子的动作很熟练，拿了舀水的木瓢，直接就往突出的猪嘴上敲，只一下，那猪便吃痛的呻吟一声，飞快的退开。

　　　　“吃啦吃啦，喂不饱的肚子！”哗啦把猪食倒进了食槽，看两头猪你争我抢的吃上了，黑妹子漠然的脸上，这时候才终于有了些表情。“这猪是我喂的！”

　　　　看着这么能干的黑妹子，杨梅的心里并不好受。张嫂在的时候把女儿看得很重，但凡吃苦受累的事都不会让她伸手，黑妹子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让她改变了这么多呢？

　　　　“等猪长大了卖了钱，我就可以交学费，买新衣服，这是我爸亲口答应过我的。”看来黑妹子并不是不觉得累，从她的眼神里，杨梅看到支撑着她的是向往、是希望！

　　　　“等等！”杨梅被这样的黑妹子弄得心神不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卖了猪才可以交学费？”可她却是清楚的记得，黑妹子和周波的学费自张婶过世之后都是从她那里出的。第一、二次是乔云给送过去的，今天下学期乔云去了上海，那钱是她亲手送到一中的，周波还她给写了借据，怎么可能黑妹子的学费需要卖了猪才交得上？

　　　　“嗯。”黑妹子似乎被杨梅突然大声给惊着了，有些怯怯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那你的学费呢？你哥没给你学费？”杨梅得到确定，心中便不满了。

　　　　当初她跟乔云可都跟周波说得清清楚楚的了，需要钱，不管多少都可以先从她那里预支，她又没有让他着急还钱，怎么会连妹妹的学费都不能保证了呢？非要年龄不大的妹妹这么劳累来自己挣学费？况且那些钱，都是周波自己要求的金额，而她也计算过，虽然不会有富余，但保证这兄妹两个上学以及生活的正常需求，还是能满足的！

　　　　“给了，我爸让她上了。”黑妹子冲堂屋大门方向呶了呶嘴。

　　　　杨梅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很是懊恼！不必黑妹子再说，她也明白了那个‘她’是谁！

正文　第375章周波挨打

　　　　叉着腰站在周家大门口对黑妹子颐指气使的女孩叫马小玉。是与杨家村隔了两个村子的马家村钱家英的独生女儿。

　　　　钱家英嫁到马家村马有才的家里，成了一名军属。后来她男人马有才在部队提了干，便回来得少了。听说那马有才一表人才，长得很好看，且又在队伍上立了功，前程远大，对粗手大脚的钱家英看不上眼，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钱家英这人好强，在乡下田间地头，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自认为在家孝顺公婆并无过错，就这样还让丈夫给嫌弃了，心里非常不服气。她把这事闹得很大，甚至闹到马有才转业退伍。

　　　　可退了伍的马有才非但没有回心转意，回家来跟她一块儿过日子，反倒因没了顾忌直接跟钱家英离了婚！

　　　　对钱家英的评论十里八乡一直褒贬不一。有说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敢爱敢恨的；也有说她不识大体，闹到男人断了前程不懂事的。总之她的再嫁一直就成了问题。

　　　　条件好点儿的，看她不上，条件差了的又让好强的钱家英看不上。离了婚也一直就那么拖着，娘家也不回，只把马有才赶了出去。至到遇上没了婆娘的黑妹子爸爸周顺良。

　　　　他们是在年中的时候看对眼的。为了表示对钱家英的满意，黑妹子爸爸对再婚非常重视，甚至大办了一场。

　　　　要说以前张广玉在世的时候，周家也算日子过得不错的。除了承包的责任田地，黑妹子的爸爸周顺良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当初在自行车还是稀罕物儿的时候，他们家就有了队上唯二的那辆。

　　　　可自从张广玉自杀之后，周顺良自暴自弃，田地荒芜不说，连保管员的工作也弄丢了，可以说家里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结果一场大操大办的婚礼又掏空了家里仅存的积蓄。

　　　　等到黑妹子接到红星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周顺良已经不能拿出一分一文的学费来了。

　　　　对于周顺良能不能给黑妹子学费的事，原本两兄妹也是没抱多大期望的事，自从张广玉在与周顺良发生口角之后喝农药自杀，周波兄妹就跟他那个父亲产生了隔阂。有杨梅的支助，周波是发了狠的不想再理周顺良，一开学就从杨梅那里借到了学费，是连夜给送回家来的。

　　　　可周家现在缺学费的除了黑妹子，还有一个马小玉！

　　　　马小玉是钱家英跟马有才生的唯一的一个孩子，平常马有才不在家，钱家英把满腔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到了女儿身上，虽然生在农家，却也是娇生惯养的，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

　　　　为了不让马小玉受委屈，周顺良偷偷的拿了黑妹子的学费，把马小玉送上了学，轮到黑妹子的时候钱已经给马小玉交上了。

　　　　也就是说，杨梅这会儿看到黑妹子，她已经失学半年了！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杨梅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但黑妹子不可以就此失学，这是肯定的事，而且杨梅支助的钱可不是给不相干的人花的，她没那么圣母！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她只能等，等周波回来。

　　　　周波已经是临近高考的高三毕业生了，等着他的是翻过年的高考，学校还没有放假。

　　　　这一等就等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的晚上。周波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到的家。

　　　　老杨家已经吃过了晚饭，一家老少正围坐在火坑边烤火聊天，就听见隔壁传来周顺良的大嗓门。

　　　　“……好你个小兔崽子！这毛还没长齐呢都想飞了？把你老子不放在眼里啦？老实点，把钱拿出来，不然当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怎么可能没有？你那死鬼老娘最会藏钱，少不得为你们兄妹打算的，你以为瞒得了我……”

　　　　除了周顺良的怒吼，在老杨家还能听到黑妹子带着哭腔的求饶，好像周顺良对周波还对上了手。

　　　　当即杨梅就坐不住了！披了棉袄就准备往外跑。

　　　　“梅儿你别急着，先去把你传贵叔给叫来，那周混子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的疯，净不干人事儿！”杨老倌自己边说着，边起了身，“我先去看着点儿。”

　　　　“哎！”杨梅听了这话心里直惊，显然周顺良这样对儿女的行径不是头一回了，说不定周波还要吃亏，看看自己和爷爷杨老倌这老的老，小的小，怕真的顶不了事，当即也不停留，拔腿就往外跑。

　　　　到了杨传贵家，不待杨梅说清来龙去脉，一听周顺良在家发疯，杨传贵连外衣都忘了披，出门就往周家跑了，杨梅接过传贵婶子递过来的衣服，跟在后面撵都撵不上。

　　　　等杨梅气喘吁吁的跑到周家，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周顺良被杨传贵反剪着双手压制得动弹不得。“好你个周混子，这么死命的打孩子，是想要他的命？”

　　　　“就打死那个小杂种！专跟老子作对，养着还有卵用？”周顺良的身子动弹不得，但一双几欲喷火的眸子却是死死的瞪着摔倒在地上的周波，嘴巴也丝毫不闲着，一个劲儿的破口大骂。

　　　　周波心如死灰的呆坐在地上，顶着半边肿得像猪头的脸，嘴角有血丝浸出，看着惨不忍睹。黑妹子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正用小小的身子牢牢的挡在她哥的身前，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灰脚印！

　　　　“那是杂种？是你亲生的儿女！”杨传贵的耐心已经被周顺良的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