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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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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平高举起镰刀,对准她的脖子,含糊不清的低音像野兽呜咽:“陈苏,我有多恨你!我粉刷好喜房,铺好喜被贴好喜字,等着娶你过门……我过关斩将就要拿到石雕大师的头衔,你说你要做艺术家的妻子,我是没钱让你穿婚纱,我却亲手雕了穿婚纱、旗袍、喜服的你……你可以嫌我穷,可以退婚,我詹平就是那种没出息会缠着你不放的人吗?你跟我的两年,就当真那么让你恶心吗?恶心到你要毁了我才甘心!石雕靠一只手一个脑,你断了我的手,切了我的脑袋……连爷爷,爷爷是你害死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詹平的红眼里像滚着血珠,“你懂不懂?我被摧毁的整个人生,我至亲的生死……呵,要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的儿子都学步了,我詹家血脉都断在你手上了!你、陈苏,还有什么胆子回来?又凭什么自作多情,凭什么自称孙媳妇?”
真是好笑!他居然带这样的女人来爷爷坟头忏悔!
詹平摇了摇头,神智慢慢回笼,对自己的鄙视更上一层楼,他的脑袋早就被扒空了,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陈苏从没见过这样兽性的詹平,已经吓的失魂落魄,脑袋里一片空白,等詹平扔了镰刀又恢复得道高僧模样的时候,陈苏才喘了口气。
爷爷的死,她也很难过……可是有人告诉过她,人是没有生死的。
陈苏血淋淋的手掌扯住詹平的胳膊,勉强笑道,“詹平,我知道你很难过,爷爷就在看着,你可不能哭。很多未解之谜,都证明人是有灵魂的。你看地球在离地面五百千米上有大气层,再放大了看,地球在宇宙间就不算什么。再看我们的地心,学术上说是地核,据说在那里,钻石能融成奶油,温度能达到六千度。我们住房子,同样大的地方,人口多了按理说就住不下了,就像拆迁规划,只要一层一层的往上盖,再多人都挤得下。我始终认为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我们的立足之地其实只要一个平面就可以了,这些多余的地方用来干什么了?从古至今人就向往像鸟一样飞翔,那是在天堂里的滋味。可是你看打入地狱的恶魔,那里面就有永火之刑。天堂和地狱的概念,难道只是人幻想出来的么,意识是立足于物质的,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神对万物的启示。天堂就是天空和宇宙,地狱就是地核。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审判人的死后。所以每一个人的灵魂都不曾离开,而灵魂也是住的下的。”
好一个天堂和地狱的论题,詹平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那你呢……你就不怕下地狱,遭永火之刑吗?”
陈苏不解的看着他,“有詹平的地方就是天堂。”
好一副无辜的样子!
真的很会求饶啊,詹平头疼欲裂,过去的那张脸那个身子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那时,他眼里只有石雕,有次他忙到凌晨,看她自娱自乐的在狭窄的房间里跳舞。
mp3里放着违和的《西游记》的曲子。
她又瘦又软,不堪一折。
他实在嫌这个曲子吵,“只有这一首么?”
她讨好的笑道,“不是啊,我一听到这首曲子,就想到电视里仙雾袅袅的场景,就特别有感觉。”
“感觉?”
“就像现在的感觉,活在天上,只有快活,没有痛苦。”
回去的路上,詹平照例在前面披荆斩棘。
陈苏用指尖拔着掌心的刺,这个身体好像就不是她的,她没什么痛感。她晃了晃脑袋,她好像是做了一场不好的梦。
两人下山走到水泥县道上,一行人拦住了他们,领头人正是万强。
万强垂涎的目光一对上陈苏就挪不动了,搓手流口水道,“难怪詹平愿意做接盘侠了,送给哥哥,哥我也愿意啊!”
詹平双手一扒,羽绒服的扣子咔咔作响,带着一股狠劲,羽绒服飞了出去。
詹平这个男人占光,难得放出来的一轮红日就给他一人占去了。
短款毛衣更突出腿长,两条腿的影子更被拉了老长,随他走而走,就像身后跟了打手。
红日似是偏爱他,所以都聚在他的背上。又似是畏惧他,所以不敢照他的脸,他一抬脸,暗沉到窒息的光影里射出两只猩红的狼眼。
詹平什么都不做,就往前走,万强步步后退,直到退到路边,看了一下五米下方的臭沟。
万强舌头都打颤了,犟着脖子道,“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事的,我家三个祖坟碑都开裂了,你给我重新雕个,我知道你手快,我还赶着大年三十去祭祖呢!只要刻了这碑,今年就不用你还利息了。”
村里人讲究迷信,腊月上坟,祖先回来吃饭,哪有腊月让人刻碑的道理?多晦气!
万强就是要让詹平在女人面前面子丢光光!
詹平话里带煞,“我明天就走,整个腊月都不在家。”
至于陈苏……他下午就送她走!
平时詹平懒得跟万强多嘴,这一回,詹平发话,“不要惹我。”
万强尖声道,“真是好笑!欠钱的还拽起来了!不刻碑是吧,那就给我还钱!”
詹平自从七年前废了手,吃喝赌钱夜不归宿,开始做生意收学徒,混的还有模有样的,除了不近女色,家人对他也放了心。可是就是几个月前,他反复咯血被发现,查出部分肺叶的支气管扩张,要做肺切除。家人这才发现他七年来的钱都不知花哪去了,他自己这样说的,他这辈子无妻无子寡人一个,有弟弟尽孝,他死了也没什么。家人却给他借了钱做了切肺手术……这才欠上了万家的钱!
詹平一把揪住万强的衣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万强,就是废了你,我也赔的起。”
詹平一手把他推进了臭水沟里!
詹平掉头看紧跟不舍的陈苏,凶神恶煞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第10章 他撵她走
詹平带陈苏去了镇上,小镇上不好打车,詹平在等去w县的面的,决心撵她回苏州。
詹平杵在路口吸烟,见旁边人指指点点,才回头一看。
也不知道陈苏昨晚在被窝里怎么拱的,一头卷毛乱糟糟的。狐狸毛被荆棘树叶打湿,又脏又狼狈,蜷身缩脑的坐在转让店铺门口。
应该是扎了不少荆棘刺上去,陈苏把爪子都快贴到脸上了,又挤又拔的。
詹平心里有鬼,明明两人保持十米的陌生人距离,就仿佛周围人都在控诉他这个施虐狂。
詹平看到陈苏舔手背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陈苏翻过手又继续细致的舔起手心来。
詹平的阴影笼罩在陈苏的头顶,腹中一团岩浆在往上涌,喉结滚了一下,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她真的好像一只幼狗啊,双眼湿漉漉的,落水又受了伤后独自在角落舔舐伤口,看同伴来了,那种全身心的依赖和期待毫不作伪。
他双眼的猩红慢慢退了温度,又成了一座石雕,“在我面前,装可怜是不管用的。”
陈苏扬起伤口。交错的手心,看的出来她舔的很卖力,干净到每一个刮伤刺伤都露出淡淡的粉肉。
陈苏解释,“亲亲就好了。”
詹平别过脸,“你又不是畜生。”
陈苏腼腆道,“被詹平看出来啦?我确实没用,又打不过那些猛兽,所以就要学会自我疗伤啊。不像詹平,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两。”陈苏眼里的崇拜显而易见,在陈苏的概念里,那些荆棘树就是猛兽。
陈苏扬起左手,“我没唾沫了,你帮我下。”
有的伤口刮的很长,有的刺的很深,血液已经凝固,自从七年前的变故,詹平就有点怕血。
詹平往后一退,从屋檐的阴影退到阳光下,整座石雕不再模糊,而是棱角尖锐。
“我带你去治手。”
“你帮我亲亲就好了……”
“你不知道脏吗?”
“怎么会脏呢,猫猫就是用舌头给自己洗澡的。舌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詹平连轻蔑都不屑,“我嫌脏。”
詹平一把抓起陈苏,往上一提。陈苏摇着尾巴嗔道,“咱们是一家人,我才让你帮忙的。”
詹平带陈苏去了小诊所。
医生先给双手冲洗了一番,用棉签蘸了酒精,温和道,“会很疼,你忍忍。”
穿白大褂的人说话都是圣旨,陈苏惦记着“会很疼”三个字,直勾勾的看着医生下手,火辣辣的感觉一上来,加上碘酒的冲味,再看詹平的双眼里就像烧着火,陈苏飘飘然。
詹平到底是忍不住,“你下手轻一点。”
这个诊所没开多久,医生不认识詹平,促狭道,“我哪敢重啊,还不把你老公心疼死了?”
“心疼?”一听就是好词,陈苏很羞涩的看了一眼詹平,“是未婚夫。”
詹平心口一悸,不过晃神几十秒,再看陈苏的手,碘酒正抹到她的中指指腹,陈苏嚷嚷道,“医生这里有个刺头扎进去了。”
医生按了按,陈苏叫的有模有样。
医生戴了眼镜,用两根针在陈苏说的位置一左一右的挑,直到挑了好深的一厘米长口子也没找到刺头。
陈苏的手养的很嫩,指腹没茧,针一刺进去就出血,医生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深渊,詹平的心坠了进去,越想事不关己越饱受煎熬。
詹平的余光留意到陈苏的视线,猛不防扫过去,陈苏还来不及收回眼里的期待和狡黠。
詹平顿悟,怒气上头,双眼又开始冒火,“挑不出来就不挑了,快给她包扎好,我还等着走。”
詹平从口袋里摸烟,往门外走,陈苏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怯怯道,“我不是故意的。”
詹平忍住掐死她的冲动,“少在我面前玩心眼。”
陈苏扁了嘴,支吾着,“我只是想让你心疼。”
詹平两指掐住她的腮帮,再摁下去的话,她都能在他的手上磨个腮了,又如疾风骤雨的收回手,掉头就走。
陈苏抬头问,“为什么詹平生气了?”
医生笑道,“他没生气,只是更心疼了。”
陈苏不解,“‘心疼’不是‘心里快活’么?”
医生迷惘,“嗯?”
陈苏碎碎念:“是你跟我说‘会很疼’的,‘疼’不就是快活么?你说重一点詹平就会‘心疼’,‘心疼’不就是心里快活?詹平一早上心情都不好,我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医生竟然无言以对。
陈苏的手包成粽子,跟着詹平到了w县,此时已经是十一点钟。
詹平打电话给大巴司机:“我在南站,要回苏州,一个人,你来带一下。”
司机上次被陈苏坑苦了,骂骂咧咧道,“这腊月的,车哪有那么好坐?你当我这车是你私家车啊,今天满员了,不载了!”
“明天呢?”
“三天之内都给预定完了。”
詹平又花了一个小时带陈苏去c市买票,汽车票是买不到了,只能买动车票。
好不容易排到队买票时,詹平道,“把身份证拿来。”
陈苏天真的看着他,“詹平要出门么?”
“是,我没带身份证,给我。”
“我没身份证。”
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在叫嚷,詹平一把扯住陈苏的手臂,她踉踉跄跄的被他拖到墙角,詹平高大的身影把她囚在其中。
陈苏大脑懵掉,这是一种弱势动物对首领本能的崇拜和畏惧,下意识的哆嗦,如同惶惶然的小兔子。
“身份证呢?”
“真的没有。”
詹平看她双瞳都聚不到一块,怎么看都是心虚,怒道,“逼我来硬的是吧。”
詹平一手掌住她的双手,举到头顶,一手快速的在她皮草口袋里搜了起来。
“詹~平~你~要~干~什~么~?”怎么什么话到这个女人嘴里都变味?
就怪她这一张让人想入非非的嘴!
詹平直接俯头,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一上一下的,刚好封住。
售票厅里的几条长队都看向这一出真人秀。
男人比女人要高出不少,低头吻女人时,从背到头颅弯成一座拱桥,女人在他的怀里呜呜的拱着。男人的手又从皮草下摆伸进去,女人的手挡在肚子前,刚好在男人的拉链位置。
有人咋呼道,“靠!居然当众给对方扒裤子!”
詹平迫切的从前裤兜拔。出手,又赶紧进了后裤兜,又进入皮草里面找有没有暗口袋。
“居然当众摸屁。股!”
“还袭。胸!好黄。暴,赶紧拍一个发网上去!”
保安过来提醒:“哎,这位同志,这里是公共场合,想办事回家去!”
詹平的脸又黑又臭,一无所获后,阴郁的看着陈苏委屈的扣着皮草,周围人都在笑他。
詹平不忍看她连扣子跟扣眼都能对错,一把拽住她的手,“还不走?”
詹平只得把陈苏带回了家,嘭的一声甩上门。
她不走是吧,他走!
**
詹平把陈苏饿了一天总算良心发现,晚上回去给她带了一菜一汤一饭。
等陈苏泡完脚爬上床时,詹平又要走,只听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啊!有老鼠!”
詹平走到门口,只见一只瘦老鼠从门口快速冲向院里,很是熟门熟路的样子。
陈苏靠着墙,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拿着扫帚,一副动了胎气的样子,嚷嚷个不停,“詹~平~吓~死~我~了~”
看的出来陈苏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只着一套保暖内衣,可能是怀孕的缘故,她的身材倒比以前的竹竿丰腴匀称了很多,肚子倒是一点都不显怀。
詹平这一天都火急火燎的,下午打麻将时又咳的嗓子又哑又疼,敢在火山头上开挖掘机,陈苏也是第一人。
詹平哑着声音道,“老鼠不会进被窝的,你睡你的。”
陈苏怯怯的垂着脑袋,“我~害~怕~”
詹平不耐,“农村里有老鼠不是很正常?你不是会发功么?想象自己是一只猫,老鼠见你都退避三舍。”
詹平叼着烟,靠在门边,挺拔身材跟门框一样笔直,室内室外的光线一强一弱,交错在詹平身上,连詹平的脸都是半明半暗。
一半是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压顶,一半是结冰的湖面,唇一上扬就开始皴裂。
陈苏笑了,这是詹平头一回这么跟她说话——就像,像他们在一个世界。
农村的老鼠是很嚣张的,詹平家的老鼠就更嚣张,这跟詹平的纵容脱不了干系,此时老鼠就在詹平的眼皮底下捣鼓,衣柜底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苏摸了摸肚子,母性的柔光让她看起来格外美好,“詹平,我是没关系,就怕宝宝……老鼠最喜欢钻人耳朵里,跑我肚子里咬宝宝了。”陈苏越想越害怕,浑身哆嗦起来。
詹平再不待见这个孩子,也得安抚孕妇的情绪。
不对,詹平越表现对这个宝宝的关心,越表示他压根就不在意陈苏了。
詹平难得心平气和的搀住陈苏,“乖,进被窝里躺着。”
陈苏很听话,詹平一拉被子,“把头捂在里面,老鼠就进不来了。”
“宝宝呼吸不了,会被捂死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苏小心的瞅了眼詹平,又躲闪,又瞅,磕磕巴巴道,“詹平能……能不能用手堵我的……耳朵?”
真正的放下是直面它,越无视越代表心虚。就像鸠摩罗什被迫破戒,心中有佛破戒也是修行。
詹平势必要将圣父之路走到黑,他也真是困了,索性也躺了上来。
陈苏平躺在他面前,“你来堵我耳朵吧。”
詹平熟稔且轻佻,“那我压上来了。”
陈苏顾忌孩子,侧着身子,詹平伸出手指,塞进她的耳朵里。浓郁的烟味从耳朵里窜进嘴里,陈苏被呛了一口。
两人面对面,在疏淡的灯光下,时间像缓缓拨动的水,流淌着缱绻的温柔。
“把灯熄了。”
“好。”陈苏熄了灯。黑暗中陈苏的母爱气味充斥着整个卧室。
“把灯开了睡。”
“哦。”陈苏灼热的视线就像吐了一张网,把他缠死在其中。
“熄了。”
“好。”
“开了。”
“好。”
詹平怎么着都睡不舒坦,闭着眼睛养神。陈苏记不太清詹平之前的样子,眼下他疲惫的容颜像经历过世事沧桑,就像敦煌石窟里的雕塑,时间褪掉鲜艳的色泽氧化了轮廓,反而更丰富了底蕴和内涵。
以前的詹平迷人,如今的他醉人。
陈苏焦虑道,“我要是夜里打呼噜怎么办?”
詹平眼皮都没抬,“你从不打呼噜的。”
“我现在是孕妇,两个人一起呼吸,鼻子忙不过来了,嘴巴就会掺一脚,就会打呼噜了。”
“嗯。”她絮絮叨叨的让他想睡。
“詹平,”陈苏推了推他,“詹平你知道人为什么会打呼噜吗?呼噜就是一个庞大的妖怪,趁人睡着了就会从嘴巴里跑出来,鼻孔太小他跑不出来,所以晚上闭着嘴巴用鼻子呼吸的人就不打呼噜。”
詹平烦不胜烦,“那你打呼噜好了,我不嫌弃。”
陈苏看他嘴角抽了抽,猛不防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才敢继续说,“詹平,你忘记啦,家里有老鼠呀,老鼠从我嘴巴里钻进肚子里咬小宝宝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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