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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江南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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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的鬼;像她睡睡醒醒几个来回,也要坐倚在门边,等自己把剑放到地板上,对她伸出手臂,抱她在怀哄睡。
  像她对镜梳妆,他常借看檐下飞燕,来看她。他见昭昭的美,不像寻常男人想先抱住占有,而是想守住藏住,唯恐招来旁人的图谋不轨。
  而她望他的五官眉眼却很直接,常入神,回神后却不太欢喜,说哥你生的是好,便宜了未来嫂嫂。她对他倒真是……时常有所图谋。
  这就是他们和旁人的不同。
  他想到那晚在影音室是如何结束的。
  她硬要把他的上衣全给脱了,定要抱着他睡,他关了空调还是冷,不得不翻找出毯子把两人裹成一团,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这还真是他上辈子加这辈子唯一惹不起的人,你要亲,我先去润口饮茶,你要手入衣襟,我主动宽衣解带唯恐你受桎梏……
  可要说情意无杂色,也不尽然。
  沈策搂着她的腰,脖间是她真实的呼吸,轻且绵延,裹藏着男人和女人之间最不可言说的躁

  ☆、第十四章 情意无杂色(2)

  “你刚又说想,自相矛盾。”她试图拆穿他。
  他被她的语气弄得笑了。
  他是想说,曾经的自己,一根手指也没碰过她。
  不是不想,是不能。
  只要对你不利,我就不会去做。这不是只怀揣着爱情的男人能做到的。我们之间只说爱情实在太单薄了,不只有爱情,还是至亲。一个人夙念能深到百死不忘前尘,绝不可能只靠爱情一种感情,也因为你是唯一的亲人。一个人能万事皆空,万念俱灰,也绝不可能是失去区区一个爱情就能达到的。
  如此一想,过去的自己还真是无能,守不住爱人,也护不住亲人。
  最后……应该是极悔极恨吧。他猜。
  “对,我想,”沈策再次肯定。他是一个男人,没有不想的道理。
  他又笑着说:“刚说的,是哄你的。”
  昭昭倒是不恼,反而笑了。 
  她又不傻,两人刚见了没几天,那种话当然只是说来听听,哄她高兴的。
  沈策面对着是单向玻璃。玻璃外是楼下场子里水晶灯。
  他这两天始终在想,当初她绝顶聪明,怎会看不出自己的哥哥是深爱她的。爱到不敢轻易回沈宅,爱到连她沐浴都不敢多听。他那一生所有的“不敢”,都是对她。
  “热了?”他摸她的耳下,发根里有了热意。
  昭昭“嗯”了声。他的手在试她颈下的脉,一跳一跳撞出皮肤,撞上他的指腹。
  他把她的头发撩起来,看那里。
  昭昭坐着不动,但有种被猛兽盯着颈部的危险感,这危险感过于刺激,以至于当他亲到那里时,浑身都战栗了一下。沈策的气息在她耳后,脖下,还有下巴下的弧度上掠过,她身上的战栗感一轮又一轮。
  像野云万里下的金黄色麦浪,一波波推到眼前,抚到她身上。
  “你锁门了吗?”她死命拽着自己的理智。
  “没有。”他找到她唇。
  昭昭眼溜到两扇木门处,竖着耳朵听外头,却又在他的压迫下张开唇,让他进来。他的舌重压着她,压到喉咙口,昭昭艰难地和他亲吻着。这亲吻的力道太重太沉了,还带着厚重的呼吸。
  “万一谁进来——”
  他笑:“没有万一。”
  漫长的亲吻,从裹在毛毯里,到全散落开,从她偏坐着,到最后跨坐到在他腿上,从重到轻,再到相互不离的吮吻。
  她最后恋恋不舍,用食指在他唇下来回滑着。只想和他一起的每秒都静止,不再流动。
  她留意到自己一直在他的目光里,继而看那微阖的眼眸。想试很久了,最温柔的这双眼。她想亲,沈策眼里有光闪过去,像飞鸿掠水面,可这惊鸿也只有她见过。
  他眼睫压下,盖住了目光。
  昭昭俯过去,唇压到那双眼上,两人静在那。她突然被火烧了脸,头埋到他肩膀上。明明接吻比这亲密多了,可全然不同。她竟嘴唇发麻,靠自己咬着克制着,才能消除一点,只觉得对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调情|事……
  再望他,他已睁开眼,似乎也被刚才那一下引得失了神。
  她耳语:“你眼睛真好看。”
  沈策哑然而笑。
  昭昭又用脸在他肩上磨了一会儿,渐渐发现房间变暗了,觉得诡异,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仰头看灯,似乎真变暗了,刚要问,沈策已经先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说话,是会暗。” 
  昭昭像在看日落似的,肉眼可见地,灯光从亮黄到暗黄,再到暗红……
  “暗红的最好看。”她也在他耳边说。
  说完就后悔,他看不到。
  沈策却特意望了眼顶灯。
  他少时不见红,也曾好奇红为何物,用矫正眼镜看过,并不觉惊艳。其后家中长辈最爱收集红玉,落在他眼里就是灰暗难言。
  从不觉这是人生憾事的他,在此时有了无力感。
  “也没多好看,你不用特地看。” 昭昭被他的认真弄到心酸。
  沈策忽然回视,瞳孔里映着她。
  他想看她的唇,回忆出她嘴唇的颜色,对照出这眼前的暗红灯光。可回忆不出,记忆里也没有,万物都在,鲜活如新,唯独没有这个颜色。
  他眼帘压下,掩住了目光,笑着说:“还是想象不出。”
  好像是终于认了输。
  其实房间里的光线早转回了暗黄色,因为两人的说话声。
  他却完全没有留意到。
  那晚,昭昭辗转难眠,只为这一件事反复后悔。
  沈策身上好像不该出现“认输”这种情绪。可她又想是自己小题大做,色盲的人有许多,也不是什么大病,偏在他身上让人难过。
  后一日,沈策再次行踪不明。
  吃饭时,连沈叔叔都会奇怪问沈衍,沈策最近在做什么,让昭昭听得诧异。按理说,他要是应酬的话,沈叔叔最该清楚。
  晚上她在姐姐房里待着,是想分心想点儿别的,比方说,未来大学生活?
  在要睡觉的时间,敲门声打断了两姐妹的闲聊。
  “谁啊?”姐姐问。
  “我,沈衍。找小姨。”
  昭昭翻身下床。
  门外,走廊的灯光下的沈衍勉强对自己笑着,压低声音:“小姨方便的话,找个借口,跟我去楼下?”
  按理说,沈衍不知他们的情|事。
  但昭昭看他眼中的恳请,猜到:很急,是为了沈策。
  昭昭立刻高声说:“好,马上。”
  昭昭穿着棉布的带扣短袖、短裤睡衣,来不及换,找了条用来防晒的大丝巾,裹上自己。跟沈衍到进电梯,沈衍才说:“上回就是小姨劝下来的,这次也只想到找你。你也知道,还有三天就要婚宴了,他又是伴郎……”
  “他又打拳了?”昭昭心惊。
  沈衍皱着眉头:“看那样子,伴郎是不可能了。小姨先劝下来再说,都是我叫去的人在那,不敢让楼里人知道。”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心情不好吗?”
  “不知道。”沈衍是真不知道。
  电梯门一开,昭昭就跑出去。
  确实地下一楼的电梯外,就守着几个陌生男人,倒都认出昭昭是谁,没拦着。她跑进健身房,就听到拳腿到肉的闷声。他和那个拳师在台上的身影早就分不出彼此,拳腿都极快,她跑向拳台,没来得及辨出哪个是他,先喊:“沈策!”
  完全没人听到似的,她终于跑到近前,手抓着软绳找到他。
  手上的麻绳上都是血,两人都是,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浸透着血水,沈策突然一拳把对方砸到连退两步,继而又是一个回踢。
  “你听到没有?!沈策!”
  那拳师摔到绳索上,双眼通红,再次扑向沈策。 
  她满眼都是两人的拳和腿,仿佛能看到血横飞的画面。这不是发狠,这已经是“撕咬”下对方皮肉的阵势。但再放任他们打下去,必有人重伤。
  昭昭踢掉拖鞋,太着急上去,险些摔下来。对身后刚跑到的沈衍大声说:“帮我一把!”
  沈衍一把拉住她:“那泰拳师听不懂中文!拳脚无眼!你不能上去,太危险了!” 
  “让你帮我!不是让你拉我!”昭昭不容置疑,回头盯了沈衍一眼。
  她甩开他的手,再次抓软绳,攀上了拳台。
  脚底下不停有震颤,是激烈打斗的效果。
  她毫不犹豫,从软绳下钻过去:“再不停我就过去了。”拳脚带出的风已经刮到了她的面上,皮肤上。
  她将眼一闭,往前走,没有半秒迟疑。
  “小舅!”沈衍眼看着昭昭光着脚走近,倒抽一口冷气。
  昭昭在黑暗里突然手臂一紧,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还没等睁眼,隔着面前身体,有一股重力撞到他,是拳师的一拳。但也起了作用,拳师也看清了沈策在抱着昭昭,努力往后倒退着,终止了进攻。
  这一下隔着他的身体撞向她,昭昭的心也跟着重重一震。 
  她眼睛一霎就红了,睁开:“非要这样,你才肯停?”
  环抱她的人一动不动,她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汗混着血的腥气,喉头哽着,因为情绪剧烈的起伏而喘着气。他的脸慢慢摩擦而过她的脸,昭昭呼吸凝住,直到看到他的整张脸,在自己的眼前。
  额头,眼角,还有嘴角都是血痕,发乌的青。
  那双眼里没有人,没有倒影,连她也没有。过于暗沉的双眸,是能把活着的东西都吸进去的暗沉。
  昭昭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这个人好像不是沈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他。
  “沈策?”她轻轻叫他。
  他头微微一偏,在听着身后的动静,似还想扑身回去。
  昭昭赶紧拉住他的手,顾不上沈策满身汗液混杂着血,抱住他:“你冷静冷静。”沈策腹部的肌肉,还有胸肌都在一阵阵紧缩着,是还在方才的肉搏状态里。
  “遇到什么事了?不高兴吗?”她轻声问,“我们先下去好不好?”
  在诡异的静默中,昭昭发现他根本不理会自己。
  她抬头,沈策正在微垂眼,似乎是想认出她到底是谁。
  昭昭被他看得心窒,柔声说:“不下去也行,怎么都好。”
  沈策仍旧没有回应,一星半点的回应都没有。
  昭昭再次抱住他。
  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已经抱住他了,他不会有事了……
  这一幕毫无美感,沈策满身伤,眼聚戾气,手上缠绕的绳全是血。可也有着诡异的画面感。沈衍像看到一个已经咬住猎物喉咙,一块块撕肉下来的恶虎,被一个女孩子抱住。咬食的虎,还在辨认面前是不是能撕碎的猎物,女孩子已经把脸贴过去,挨着他的颈部,在柔声相认。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还是跳芭蕾舞出身的,又生得如此美,沈衍起先见以为她是温婉流派的。后来接触多了,渐认同梁锦华的话,她是浓雾里的大片妖娆红花。今夜更有了颠覆的认知,想走近那摄魂的浓艳,要当心脚下缠绕的荆棘丛。
  她是红花藏刺,白玉挂血。
  那个拳师也渐渐平静了,躺在绳索上重重喘着气。今晚沈策是动了真格的,根本不能停,因为沈策在搏命,稍有不慎就中杀招。当初沈策重金请出这个老拳师重新出山,要的就是这种九死一生的打法,要的最原始的对打方式,台上无生死。
  昭昭感觉自己颈下被他的手指碰到,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她突然想哭,能感知到他在和什么抗争着,虽然这种直觉很荒谬,毫无依据,但还是很想哭。想和他说,哥你快点认出我,抱抱我,不要一直这样。


  ☆、第十五章 情意无杂色(3)

  昭昭抱着他,在拳台上站了足足半个小时。
  沈衍让所有人都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他们。到深夜,沈衍帮他用热毛巾擦干净,头发和双脚也用热水仔细冲过了,全上了药。沈衍临走前,在屏风外低声问她:“这两天他都在吃止疼片,你知道吗?”
  原来那是止疼片:“是哪里疼?”
  “说是头疼,”沈衍拍拍她的肩,“我在外边,有事叫。”
  昭昭略定了定心,绕到屏风后。
  估计是沈衍想让他能睡一会儿,或是怕刺激他的情绪,连灯都没给他开,在一旁点了最暗的、那种蒙在磨砂玻璃杯内的蜡烛。他应该是清醒多了,和上回她来时一样,托着头保持着一个静止的姿势。上一回不觉得,今夜在烛下,他的影子被拔高到墙壁上,给她一种走入时光洪流中的错觉。
  尤其这里有木雕的屏风,有香炉,还有烧着的水,在沈策身前冒着淡淡的白雾。
  “烧水,是想要喝茶吗?”昭昭尽量放轻声,“我帮你泡?”
  昭昭到他身边坐下,沈策像习惯性地将手臂抬了,昭昭钻到他怀里。
  “想我陪着你说话,还是这么呆着?”她想陪着他,也知道他需要自己。
  “我可能……”他低声说,“陪你说不了几句话。”
  声音很平稳,昭昭更安了心:“那没事,反正也晚了。”
  沈策在半黑暗里,搂着唯一能感受到的活物,就是昭昭。
  他不能告诉她,你看我们眼前,横着斜着,散落的,全是人。他手指其实在颤抖,腿也迈不动。你看这里的这个,十四岁。那里的,白发老兵,也许是把自己卖了一贯钱给孙儿吃几天饱饭,才被送来这修罗战场……
  沈策终于明白,为什么照顾自己的老僧曾讲过:为将者,不可妄记前尘。
  过去的将军需要守护疆土和族人,需要守护同袍,需要在战场上让自己活下去,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现在这些杀敌的理由全没了。
  可刺穿胸膛,割喉,砍头……全部的手感,触感,嗅觉都回来了。
  一切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刚发生的。
  ……
  沈策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那上边有液体,灰黄色的,满手都是。手一动会往下淌,那是血。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见红。
  不管戴上矫正眼镜,还是拿下,都见不到别人描述的那种惊艳。医生甚至说过他这一种色盲就是精神障碍,完全无解。
  这是老天的慈悲意。对于一个被现代文明洗礼了二十多年的正常人来说,如果能见到今晚的一切原貌,恐怕早就疯了。
  突如其来的割喉手感,再次击中他,迎面的热血都淋在他脸上。
  昭昭感觉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颤了下。
  “手疼吗?”她想拉过来他的手,看看是不是有伤口。
  沈策忽然抽走手,不想让她碰。他沉默着,揉搓着那几根手指,像上边有什么粘腻的东西。昭昭还想去看他的手,他再次躲开:“口有些渴。”
  昭昭拆了一小袋茶叶,倒到深褐色的小紫砂壶里,将茶叶涮过一回,倒入盛废水的木桶。再添水,给他倒了杯,递过来。
  他没动。
  昭昭对杯口吹了吹,压到他的唇边,眼见他一口饮尽,她着急了:“还烫呢。”
  沈策将茶杯拿走。
  “回去睡觉。”他控不住声音,目光又开始抖动。
  但很快压下眼睫,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渐渐失常。
  “你刚刚,怎么突然……不高兴?”她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没理由,”沈策动着双唇,将茶杯握着,尽量让自己能多说两句,免得又像上次克制不住痛,让她误会生气,“小时候……被绑架过,受过刺激,有时是这样。”
  昭昭想到沈家恒说的,沉默良久:“吃止疼片也和这个有关?”
  “是小问题,”他微微做着吞咽的动作,嘴里发干,被血腥气冲的睁不开眼,“神经头疼,偶尔有。”
  沈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然而已经睁不开眼:“你不信,让沈衍找我去年的体检报告给你。没什么要紧。”
  他托着脸的手,以用手指盖住眼皮,再次低声催促:“去睡觉。”
  沈策本能渴望她能留下,但不可以,他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其后再说什么,唤沈衍进来,送她上楼,都已经是本能。昭昭的消失,带走了这里仅剩的阳气。
  ***
  那夜昭昭睡不着,将表哥所说的绑架事件细想了几遍。六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被折磨到差点死掉,确实换任何一个人都会有严重心理创伤。
  天亮前,她房间里座机响过一回,正是她将睡未睡时,昭昭被吵醒,惊醒于数秒后。“喂?”她往床头靠。
  回应她的是均匀的嘟嘟音,没接前,对方就挂断了。
  她料想到,沈策脸上的伤是没法做伴郎了,必然会找到一个借口推托。但没想到的是,那夜的茶室,是她和沈策在澳门的最后一面。
  他让沈衍带话给她,有公事要办,日后联系。
  “你哥哥的研究室有事,临时走了。”妈妈也如此解释。
  沈叔叔笑着说,也真是巧了,不过这个项目沈策很看重,算是他从家族里拿钱做的第一笔投资,投资海水淡化研究室,是利国利民的事,自然沈叔叔也不会多责备。
  “他在做国产反渗透膜,这项技术过去一直被国外垄断,”沈叔叔对她解释,“差不多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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