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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蝶杀人:蝶葬-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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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安平巷,风愈发大起来,燃剩的灰烬在天空中狂舞。鸦雀在枝头哀号,声音几乎能唤醒地底的野鬼。忽见一具*的女尸挂在巷口的石门上,那具尸首的脖子被刈得暴露出骨头,面部也被划出一道道血痕,难以辨认出五官的真实面目,女子外翻的双目被月光照得吓人,手里死死抓着两把肠子。曼莎惊吓得叫出声来,赶紧将脸躲进京道的胸膛里。女子蓬乱的长发在夜风里飘飞,尸体的影子被月光扭曲后映在地面上僵硬地晃动,如魑如魅。苍穹底下,已被皇军屠杀成了人间地狱。京道紧蹙着眉头,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个狗日的鬼子!禽兽不如的家伙!”
  俩人回到长平坊,长平坊除了行人稀落,与往日并无异同,丝毫不见鬼子施暴的痕迹。巷陌里传出喧扰的声音,他们走到巷陌深处一盏褪了色的红灯笼下,只见林家门庭若市,人声喧阗,庭院里每一张疲顿的脸上都写满了焦灼和无奈。
  管家见京道回来,兴奋得大叫,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一面通报老爷,一面出来迎接京道。夫人见儿子还活着,赶忙跪在蒲团上谢观音谢妈祖谢祖宗。京道这一受伤,家中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但他终于能平安回来,这是最大的幸慰。
  庞先生也在此,他老人家一早被外头的风声鹤唳搞得人心惶惶,忙上京道家找曼莎,但见曼莎不在,紧张得庞先生体温下降神志恍惚险些休克,幸好被林家劝住,不再出去找寻,这会儿他与曼莎含着激动的泪水两两相拥。两个孩子危境重生,两户人家性命全保,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前来避难的人们见到林氏宅院内的这幕团聚,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方才的哗然现在空留沉寂。
  多少人在这一场劫难中妻离子散,多少人在这一阵轰炸中变得孤家寡人,这座城市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长平坊深处的林氏宅院却安然如往昔,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京道回到东厢房内,只见墙面上、门上、屋瓦上、窗棂上布满了形形色色的蝴蝶,它们翕动着翅膀,悠然地拍打着牕纱。屋子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紫檀木八音盒传出空灵的声音,两只如萤似玉的蝴蝶在音乐盒上空翩跹飞舞。京道想起离开新加坡之前的那一晚,心中浮起了些许讶异,他拖着受伤的腿朝蝴蝶靠近。就在从门槛外抬起脚的那一刹那,一不小心碰疼了腿。方才在路上艰难而行了两三个时辰,逐渐对那种疼痛失去了感觉,现在休息片刻,麻木的神经倒仿佛苏醒了似的,疼痛也一下子精神起来。
  京道忙喊曼莎,这一喊却惊动了飞舞的蝶儿,它们扑扇着瑰丽的翅膀绕出半闭的窗户。不一会院落里便充满了嘈杂,京道开窗一看,天边正投下一道异彩,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堂堂,所有蝴蝶从东厢房的每个角落汇集到院子上空,顺着那道异彩涌向天边,大约过了三分钟多,异彩消失,东厢房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八音盒缓慢合闭,空灵如幻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色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蝶葬 第二十章(8)
庞先生紧挨东厢房而站,曼莎偎依在他的怀里,仰望天空的脸还没收回来,她的思想仍旧停留在刚才那一刻,意犹未尽。庞先生感慨万千地说:“若不是这些蝴蝶在保护着我们,这条巷坊的邻居,怕是早都没命了。传说中的群蝶齐飞看来是真的,如果当真,这附近一定是有重要的人物罹难了。”
  “什么?”京道从窗里探出个脑袋,把手搭在窗外的庞先生肩上,“难道这样的事在以前就曾有过么?”
  “小时侯,我听上辈人说,台湾的抗日英雄林少猫死后,村子里麇集了成千上万的蝴蝶,少猫的坟冢上也布满了蝴蝶,那天月光格外皎洁,荒郊野外,没有一只飞鸟。”
  “少猫?很奇怪的名字。”
  “不能小瞧这名字,他可是聪明人扮傻子,这叫做‘虎威猫戏’,少猫这样的人物,只有掩去狂气才能幸存于世。”
  “我不明白。”俩人望着庞先生出奇。京道说:“那你说,他跟虎有什么关系?”
  “很久前,林少猫是台湾南部的望族,他经营着整个碾米厂,但是后来日本人开台,害死了少猫的乡亲,少猫耗尽所有钱财,亲自领导军队跟日本人周旋,他劫富济贫,暗中捣乱日本人的计划,皇军要抓他,却总也摸不透他的行踪,民众千方百计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他,日本鬼子拿他无可奈何。你说这不是‘虎威猫戏’又是什么?”庞先生叹了口气,“台湾人怕日本人,日本人怕少猫,他们被少猫搞得惶惶不可终日。这样僵持了几个年头,鬼子最后以消毒营区防患疟疾为由,包围了少猫。”
  “啊,后来他逃脱了么?”京道问。
  “没有。其实当少猫听到消毒营区的事时就觉得情况不妙,日本官员要见少猫,少猫早已做好了逃脱的计划,但他刚能逃离鬼子的魔掌,仍旧不忘保护身边的妇孺,行动稍稍慢了一点,就全部被皇军袭击而死。”庞先生顿了顿,眼角有些湿润,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就在那一天,林少猫几乎满门绝命……”
  “是啊,他在以虎胆跟敌人较量!如果说林少猫只是‘猫’,那么皇军就是‘鼠’。”曼莎略有思量,“如果皇军是‘兽’,那么林少猫更不失为‘虎’!”
  京道似乎没有听进曼莎的话,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他望着窗外的香樟树,沉默了半晌,忽而一片樟树叶落进窗户里,京道将树叶拾在手中,发了半天呆,最后自言自语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离
  沦陷的日子里,林家宅院陆陆续续走了些避难的人,却也留下少数无家可归的安平巷住民。林父接到大儿子京权的电话,说是上面已经批准了李良荣将军的请战。那个台风袭港的夜晚,京权所在的军队悄然进了大湖村,从此他便和家人失去了联络。
  战争似乎漫长,时间过去了两天一夜,林宅上下等得惶惑不安。那天晚上,林父迟迟不曾回来。
  这日天刚亮,只见两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一个背着个湿漉漉的男人,另一个打着伞。打伞的男人说:“行走时,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木电杆闪出火花,随即电杆倒了下来,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走近方才知道是林老爷不幸被那电杆击中!唉,真是世道不幸,祸不单行啊!”
  全家听罢此消息,如雷轰顶,柔弱的林母当场晕厥过去。
  第三天还是个*天,街道上便充满了喧豗嘈杂的声音,甚至有人放起了爆竹:大湖战役告捷!台风的高峰期也算是过去了,鬼子企图震撼闽北的计划泡了汤。 。 想看书来

蝶葬 第二十章(9)
大湖战役大捷,捷报飞来当纸钱。虽是这样,但冥币还是要烧的,女人家的泪还是要流的。一家无主,号啕恸哭的声音大得灌满了林家门庭,门庭里装不下的漫溢到邻居人家的耳朵里,省去了不少相告的气力。外面传来了京权的噩耗,接着大哥的遗体也来了。全家上下默不作声。林母几乎晕厥过去。她伏在林京权的尸体上,抓住京权僵硬的手臂,整个身体已然完全无力抽动,那沙哑的呜咽声撕破了苍白的静,那沙哑的呜咽在空而大的厅堂里化作一种直逼你心魂的空灵。
  林京道握紧了哥哥那失去温度的手,泪无声地夺眶而出,半晌,他终于吭了声,只是吩咐用人京权的遗体不要那么快入殓。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京道在家中打点行李,却见曼莎风尘仆仆地进了东厢房。“小京哥哥,你要走了?”
  “莎,你怎么来了?”京道探了探外头,“你阿公没陪你来么?”
  “没有没有,我是偷偷来的。”曼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公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参军的事,是我无意间看了阿公的信,你一定要去当兵吗,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国难当头,日本人杀害了多少中国人,他们掠走了我们的财产,你阿公的房子是被他们烧毁的,大京哥哥是被他们打死的,家父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可,打仗是很危险的,你的妈妈已经失去了阿伯,又失去了大京哥哥。”曼莎眼里含着泪,声音变得微弱起来,“她不能没有你,你得为她想一下啊!”
  俩人陷入沉默,许久,京道说:“你还记得阿公说的林少猫的故事么?现在抗日热潮正旺,如果每一个人都去思考那么多,我们都得当亡国奴了!危险,难道我不去参军就没有危险了么?”
  “那我也去!”曼莎刚开口,京道一记耳光落到了曼莎的脸颊上,出手后懊恼不已,但覆水难收,曼莎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二话不说跑出东厢房。京道忙拦住曼莎,曼莎却使劲推开京道的手。京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将曼莎搂住:“对不起,我不是想打你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曼莎没有再挣扎,只是泪流不止。京道无可奈何地将拳头砸在檐下的梭柱上,这一拳头砸得嘭响,曼莎用苍白的手抓住京道的大手,心疼地说:“不要,我不怪你,你不要摔手,手打伤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莎,你的脸还疼么?”京道专心致志地看着曼莎,只见曼莎摇摇头,他托起曼莎的脸仔细端详着,“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父亲一去,家里不可能再请家佣了,如果我到黄泉路上陪大京了,你就帮我照顾母亲好么?”
  曼莎使劲摇头,泪澘然而下。
  “怎么,你不答应我?”
  “你不会死的。”
  “我是说万一。”两人沉默了半晌。这时,林母走了过来,许是听到了他们俩的话,眼白有些泛红,她只把眼睛看了地面,匆匆道:“小京啊,前些天我到巷口吃锅边 ,回来时下起雨来,王阿婆借了把伞给我,你帮我把伞带去还一下,顺便也给她辞个行。”说完话,林母便走开了。
  巷口的锅边店并不遥远,但这一晚,京道和曼莎一直走到闽江边上,俩人跟永别似的说个没完,似乎要把这辈子的话都在今晚说尽。他们路过石板桥,闽江上无数只乌篷船正泊在水中央。不知江船待何人,但见渔火映江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蝶葬 第二十章(10)
此时,桥对岸传来一震喧闹,京道眼疾,一眼望见一个人中留撮黑胡子的家伙在欺负一卖菜晚归的老农,老农被黑胡子踩趴在脚下,嶙峋的瘦骨似乎要被身体卧断在青石板下。京道忿恨地咬起了牙齿,曼莎被眼前咬牙切齿的京道吓住了,她愣愣地望着京道,只见京道颈上绷起了青筋,拳头关节被按得噶哒有声。曼莎拉了拉京道的衬衣,示意不要多管。京道却瞥开曼莎,举起江边巨大的鹅卵石块快步朝小日本走去,随即将石块猛砸黑胡子的后脑,接连两个鹅卵石下去,黑胡子很快便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所有围观者拍手叫好,京道顿时豁朗起来。
  “小京哥哥,你砸死日本人了!”曼莎拉起京道的手钻出人群便往回跑,“日本人要是找你的麻烦怎么办!还不快点离开这里,快呀!”
  京道边跑边说:“同样姓林,我誓死成为第二个林少猫!”
  回到家,曼莎帮京道打理好行李,最后,从自己的脖上取下一个护身符给京道带上:“小京哥哥,这是我去西禅寺上香时求来的,你带着它,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京道握着曼莎的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你对我那么好,今天我还打了你,我真是罪该万死!”
  “没有没有,我真的不怪你!”
  “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那就这个吧。”京道从枕头底下拿出音乐盒,打开盒盖,空灵的声音又次响起,几分钟后,仍旧不见有蝴蝶进来,“好可惜,蝴蝶不来了,那是两只很美的蝴蝶。”
  曼莎出神地望着京道的双眸,突然笑得很美丽,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嘴唇也有了血色。“小京哥哥,你能在我的眼里看到会发亮的蝴蝶么?”
  “你在说什么?”
  “小京哥哥,我能在你的瞳孔里看到你说的蝴蝶,好美,真的好美!”曼莎看着京道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京道到镜子前照了照,什么也没看见。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忙赶着出去看究竟。林母已经开了门,只见几个警察在门外:“林京道,哪个是林京道?”京道上前。“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林母和曼莎心慌起来,但那几个人表情肃然,态度强硬,她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京道被那几个人带走。
  林京道被关进牢狱后,天闷得透不过气来。
  京道所在的那间监狱,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死死地趴在潮黏的墙壁上,仿佛被钉子固定过;耗子忧心忡忡地来回乱窜,似乎在担忧自己也即将被陵迟处死。监狱里的生物看多了这样那样的刑罚,思想也被犯人同化了,它们的眼神流露出对酷刑以及死亡的极度恐惧。
  隔日清晨,一个瘦小的士兵突然打开牢狱的门锁,问:“谁是林京道?”随即说“你可以走了!”。京道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出了牢狱。
  牢狱之外,天正降着大雨,路面泥泞不堪,只见母亲正撑着伞焦急地等在门外。一夜之间,母亲苍老了许多,京道心疼地将母亲紧紧搂住。“妈,你怎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京道啊,你得好好感谢一下庞先生,我去求他,是他老人家连夜跑去找曼莎的父亲,幸好庞先生有这么个在政府里办事的女婿,这庞先也是生低声下气好话说尽,不然你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流泪。她现在只有林京道这么个亲人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又出现了好些日本士兵,他们忙忙碌碌地挨家挨户进出,似乎在搜查着什么。雨路上的行人奚落,冷冷清清的有些恐怖,偶尔一辆电驴子疾驰而过,渐起污点无数。俩人感觉到不对劲,于是加紧了步伐,他们不时地左顾右盼,但倾盆的雨兀自越下越大,横飞的线条交织在俩人的视野里,大风更是叫人寸步难行,即便握紧了伞却依旧被淋得像那落汤鸡,冷冷的雨水灌在鞋子里使人双脚抽筋。 。。

蝶葬 第二十章(11)
走在一条小道的拐弯处,京道突然感到手臂被沉沉地拽了下去,回头一看,母亲的身体正贴着自己的背,而她,被一个十*岁的日本士兵刺在刀尖上,这个士兵正是方才释放京道的家伙。京道怒火中烧,不等日本兵拔出刺刀就扑上去将他推倒在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鬼子就被京道掐得奄奄一息了。
  京道的眼睛瞪得浑圆,他怀抱着母亲。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妈!妈!!……”京道抱着母亲,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母亲微弱地翕动了几下双唇,便合上了眼眸。“妈……”京道长长地喊了最后一声,整座小城几乎在响彻云天的呼喊声中颤动起来。
  京道换上士兵的装束,但皮带儿还没扎好,后边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京道紧忙翻过并不很高的墙,抄着另一条小路逃开了。
  那天夜里,京道把母亲葬在了父亲和大哥的坟墓旁。山上阒寂无声,偶尔有哀戚的鸟鸣响起,声音叫人毛骨悚然,京道却兀自毫无反应。他站起来,默默地跪在母亲的坟冢前。
  母亲的过世对京道的打击看起来并不像父亲和大哥过世时对京道的打击那样大,父亲和大哥过世时京道落泪了,但此时的京道却显得很平静,只是他的心莫名地冰冷起来,那种冰冷非比寻常,那是一种向着死亡也能安之若素的安静。
  京道对着坟冢缓缓地鞠了三次躬,然后站起来。他转过身,放眼眺望远处,这才发现远处被烧成了好几片,灰色的烟尘嚣张地熏染着天际。京道愣愣地站在那儿,他捏紧了拳头。
  任那熊熊大火烧吧,烧吧!
  祖国漫长的母难日很快就会过去的,新生的力量将把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活埋!
  京道望着山下,心如止水。
  殇
  那场大火焚毁了林家院宅,京道终于无依无靠也无牵无挂了。
  自那天日军肆意放火以来,天空持续降雨,生离死别的画面在这座灰色的小城里周而复始地上演。
  去南平之前,京道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便是庞老先生。京道上庞先生处敲了许久门,却无人应答,于是京道站在门外等了半日,依然不见有人归来。京道背着沉重的行囊离开了庞先生家,他走了很久,路过毓英女中之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毓英女中失去了往日的喧阗,好容易从里边出来个学生,是个消瘦白皙的女孩,她也只是匆匆地消失在倾盆大雨里。京道望着女孩踩下的路面漾起的涟漪,突然感到心头莫名地作疼。她不是曼莎。
  庞先生去了哪?曼莎又去了哪?
  京道默默地走进女中,默默地踱向西式的红砖楼,来到曼莎所在的班级,四周的景致是那样安静,那样安静。京道看到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一只风筝,然而风筝的线只画到一半,如同断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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