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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族之来自过去的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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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他们看上去很孤独,其实中央研究院的建筑中有差不多一百个活人分布在各层,只是这建筑实在太大,即使那么多的人在这里,仍被轻易消融罢了。
「没关系,各层的值班法师多着呢。」艾文说。杰安斯点点头,又坐回椅子,盯着监视水晶球。
现在除了坐下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不能因为外面太安静了就跑出去检查,或是一声可疑的叫声就跑到六十层以下去。
他也不能去找艾尔温要手镯,或是上交辞职信,无论哪一种他都没有勇气。
他紧紧盯着监视水晶球,里面显示一切都很平静,平时即使在白天都会活跃的幽灵,此刻却像全都死了。
他的手边空落落地堆着成山的卷轴,却直到现在也没有用掉一张。角落里黑暗不正常的蠕动、空气中魔力疯狂的震颤、探头探脑想要吃人的怪物一个都没有看见,所有的怪物都变成了最守规矩的孩子。
这种死寂让他几乎有点不知所措。他坐在那里,觉得心里像被老鼠的爪子不停的挠一样。
他突然想起之前的那次夜班,那晚墙壁中被捂住一般的惨叫,还有鼻端浓郁血腥味。仿佛地狱就在隔壁,犹自开始扩张。自以为安全的凡人其实只要伸手便可触及,可他不敢伸手。
现在依然如此。
他可以听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呼吸,静得让人发疯。
那一刻这空间也是死寂到了恐怖的程度。他突然想,那肯定是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恐惧地缩成了一团,不希望被那轻轻踏过走廊的魔鬼所注意。
一声细细的惨叫从远方传来,像来自极深的地底,即使透过厚厚的泥土,仍感觉到那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他打了个寒颤。
他抿紧唇,没有说话。
「你……你听到了吗?」他的同事不确定地问。
杰安斯简直有点恨他非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说起来……艾尔温启动了在各层值班室门上的防护咒,它可以完全密封房间,所以最糟的情况下,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到门口,它也不可能进得来。」艾文迅速地说,好像这话是某种保证似的。
杰安斯点点,认同了他的说法。
各个值班室门前设了保护咒是最后一道保险,如果有过于危险的生物靠近,这道咒符能形成一道强力的空间屏障,把里面的空间和外界隔开,最糟的情况下,至少能保住性命。
他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
他抱紧双臂,没关系,再严密的防线都无法防止气味的进入,它们是无害的……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雪丽的结界,那像玻璃瓶一样剔透晶莹的结界,如此的精致,简直就是个艺术品,可是最后它依旧碎了。
「你的那个结界,弄碎实在太可惜了。」他曾对雪丽说。女孩只是回以微笑,「因为世界上没有不会碎的结界,杰安斯。」她说。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可惜。
世界上没有不会碎的结界……这句话本该只是个女孩子无意义的法术评论,可是此时,却觉得遍体生寒。
整栋曾坚不可摧的地下建筑,现在正位于魔鬼的腹内,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他不确定地问道:「那个……你闻到血腥味了吗,艾文?」
对方迅速回答:「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你太紧张了杰安斯,屋里点着净化熏香呢。」
杰安斯转过头,桌上薰香暗蓝的烟雾袅袅上升,像飘渺的舞者,带来清爽干净的气息。可是,他怔了一下,那暗蓝的周围,被镶嵌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那是血月的副作用。」艾文说,他也看到了。
又是一声惨叫从脚下传来,如果说上次听上去像幻觉一样远的话,这一次,它显然近了很多。
「这也是血月的副作用?」杰安斯喃喃地说。
「如果有事,应该是下面那层的家伙负责。」艾文笃定说。
「他们也许出事了?」
「那也不该我们负责!别想了,没什么东西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值班室杀人!」
也许的确是我想太多了,但愿是的……杰安斯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下的惨叫已不再隐藏,一声又一声地传上来,仿佛有什么人在下面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觉得自己很想吐。
值班室像大部分的房间一样,是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踩上去坚实平整,可是这会儿,他却觉得自己是踩在薄薄的木板上,下面便是惨叫连连的地狱,上演着他这辈子都不能想像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他侧耳倾听,惨叫又近了少许。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让他吓得差点儿夺门而出。「在上移!惨叫声在上移!」他叫道。
「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了,艾文,之前它在最下层,现在它在一层一层的向上移——有什么东西在从下面上来——」
「你能不能别说这些吓人的事了杰安斯!血月的时候会有惯惨叫怪叫是很正常的,地下部分经常有这种叫声,这里是实验室!」
「可是监视水晶上什么也没有,如果是那些怨灵在哀号的话,应该各层都有。现在它们都很安静,艾文,惨叫的方向很有规律,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上来——」杰安斯说。
「够了!」艾文叫道。
杰安斯看了他一眼,这位同事从没发过脾气,可是这次活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他们对看了一会儿,周围一片死寂,那东西存在在他们中间,像是活的一样,带着黏连的触手。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近得能听到受刑者的颤音。
「听到了吗?这好像是文斯的声音。」杰安斯说,那是他们的一个同事,被安排在下面的某一层值班。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们!」艾文说。
他们坐在那里对望,感受着这惊心动魄的寂静。虽然都这么想着,可是没有人冲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那样就背叛了什么——关于中央研究院地下系统的神圣不可侵犯,或别的什么——承认外面发生了事。
杰安斯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卷轴,一张空白长卷摊开着,他刚才打开了它,准备今晚抄来打发时间。上面附了魔法,可以发挥出三倍法术的力量。
他打了个寒颤,现在,洁白的卷轴上,浅浅浮着一层血红,如果出现在普通的纸上,它只是血月时空气中浅淡的血色,可是在增幅卷轴上,那看似均匀的血色清楚地显现出了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纹路。仿佛有无数邪恶的蠕虫,在毫无章法地爬动着,却带着荒蛮诡异、却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再一次尖利的惨叫划破了这种平静,那是从他的脚底下传来的,只隔着一层地面,在这伪装成安逸的值班室里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杰安斯猛地跳了起来,抱着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决心,快步冲向门口,一边说道:「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艾文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在后面看着。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就在那一瞬间,门边迅速亮起一抹红色的咒符,然后无论他怎么用力,门就像被焊死了一样,半丝也拉不动了。
「是保护咒!保护咒被启动了!」艾文说。
杰安斯用力拽了两下,门微丝不动,他愤怒地一脚踹在门上,骂了一句脏话,这时候有谁能怪他呢。
「也许等一下有人会……」艾文说。
「不会有人来的!惨叫声持续了那么久,一个人来解决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被咒符封在房间里了!」杰安斯大吼,又下意识地的去摸手腕,才意识到镯子已经被艾尔温拿走了,这让他几乎想哭出来。
脚下的惨叫声再也没有断过,尖利得像无数把刀,无形但狠狠地割在两位法师的身上。如果说刚才是遥远地狱发出来的警告,现在,他们已经置身地狱之上了,感受到火焰的舔舐,躯体转眼就会被烧毁。
他转头看了眼艾文,却发现后者正死死盯着他脚下,微张着嘴,像同像有一声尖叫堵在喉咙里,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来。
他低下头,看到了下面的情景。鲜血正顺着门缝,缓缓地漫了进来。
它们是如此的怵目,步伐却又如此的优雅,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不急不徐,邪恶地婉延着,像地狱触角一次冷酷的巡视。
杰安斯呆呆地看着那片血红漫过了自己的鞋底,这才反应过来,他迅速退了一步,只留下几个赤红的鞋印。鲜血继续不停的渗进来,简直像外头曾干净的走廊,现在开了一道鲜血的河流一般,冲击着门缝。
他冲到门边,疯狂地想要把门拽开,可是那东西死死地卡着,他们被锁在了陷阱里。
他张大眼睛,眼前红色的保护咒在那污秽液体的攻势下,渐渐变得暗淡,看来它并不只是纯粹的血,而是某种解除魔法……可是两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法师,已经没有理智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这年头,法师的家境大都不错,有些根本就是贵族,好几代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争,这让他们像养在米里的蠕虫一样柔软而没有攻击力。
对于门外面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两人根本想也不敢想,只盼着自己不动不说话,就能被外头的怪物忽略掉。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声音十分的轻柔和彬彬有礼,不轻不重的三下,在这片血海和惨叫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就在这一刻,划在门角的咒符化为无数的血痂,无声地落向地面,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不是什么怪物恐怖的爪子,推开门的是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手指修长,却又优雅得有些神经质,杰安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出现在门外的那个人。
那是个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仍处在能被称之为孩子的年纪,可是他的发丝却是耄耋老人一般的雪白,散在肩膀上,下面是一件宽大不合身的白袍,袍子的下摆显得有些沉重,他赤着脚,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上面沾着满满的怵目惊心的鲜血,像从地狱的血池赤脚走出来的一般。
杰安斯恐惧地瞪着他,他想过很多次外面等待着他的怪物,想不到却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男孩。
看到他的表情,那少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十分地灿烂和孩子气,可是杰安斯觉得浑身冷得像坠入了冰窟。那笑容让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北方过冬时的情景——冷得入骨入髓。
正午的时候,阳光灿烂绚目,却没有一丝的温度。冰块冷冷反射着光线,那么的晶莹剔透,可是骨子里却透着冰冷和空洞。
「我饿了。」少年说。
杰安斯依然瞪着他,没法移动,仿佛被冻住了。
少年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可他的背后却浮动着微弱的黑色阴影,它们像活的一般跳动着,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指指脚下,他的指尖像身后的黑烟一般,有着优雅美妙的韵律,「我一层一层敲门敲上来的,先生,你们都在房间里等着,真是体贴。」
正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火球加杂着灼人的热度,从后面猛地向少年击去!
杰安斯的身后,艾文的手里拿着支高级攻击卷轴,他手边还有一大堆这样的东西,在现在法术高级发达的情况下,人们既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关键时,就可以迅速使用现成的力量。
可那一切对门口秀气的少年,是无意义的。
火球呼啸而去,可迅速地,火红灼热的物质中透出点点黑色,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在了空气中,它甚至还没有冲过房间的一半。
少年站在那里,双手放在两侧,一脸无害。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像猫在逗弄耗子,杰安斯知道他的表情在说:再来啊。
艾文又抓住一个卷轴丢过去,这是个烧灼咒,可是它一样无声地消失在空气中。
第三个卷轴是个水系攻击咒语,杰安斯紧张地想,或是对方怕火的话,也许因为拥有相反原素的力量。他紧紧盯着那巨大的水刃,已经把另一个风系卷轴抓在手中。
水刃消失了。它冲到一半,被空气中某种黑色的物质无声地吞食,甚至连地毯都没有弄湿一块。
门口,恶魔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理论上不该存在这么一种对一切元素免疫的力量,可事实上就是这样。也许因为这一切是自己的一个噩梦,他不切实际的想,手里抓着卷轴,却没有丢出去。他突然觉得这个魔鬼如此的面熟,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另一张脸……要比他更为稚气……虽然枯瘦空洞,可是线条有着同样秀美痕迹……
「没有了吗?那我可要开始了。」门口的少年说,他的口音很奇怪,有些像古代宫廷的敬语。杰安斯回忆起,那是很久以前的通用语,现在只用在贵族中。
身后,艾文发出一声惨叫,他迅速转过头,只看见他的同事痛苦地跌倒在地上,无数的血点正迅速从他的身上冒出来,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杰安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朋友在地上尖叫和打滚,大片的鲜血弄得满地都是,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多的血。而门口的人,始终带着快活的微笑,看着这一切。
像一个狞笑着的噩梦。
在地上尖叫的只是一个人形的肉块,他的皮肤已经被吃掉,杰安斯可以看到扭动的肌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另一个卷轴,值班的房间里总是有足够的攻击卷轴使用。
他回头看了一眼艾文,那是他最后一眼看到艾文,地上的是一个活人的骨骼,它是血红的,里面似乎还有内脏在跳动。然后,地上便只剩下一摊空荡荡鲜血了。
他被黑洞吞食殆尽了。
门口,白发的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杰安斯觉得自己的骨头里都结冰了。
「你是希尔?巴尔贝雷特吗?」他说。
对方笑了,「我是希尔。」他回答,声线清澈甜美。
「果然,你和夏夫长得很像。」杰安斯说。
「哦……夏夫?」
「另一枚卵七年前孵化了。」杰安斯说:「现在的器质魔法十分强大,即使不利用血月的力量,也已经足以支撑你们的诞生了。」
「恭喜你们,我怎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你们做所的一切抱持的感激,这是多么贵重的礼物啊。」希尔说,戏剧性地欠了下身。「他一定对你们让他诞生、并将他派上的伟大用途,感谢至极。如果舍弟年龄尚小没有表示,那鄙人一定要代替他,来感谢中央研究院的友善和努力。」
就算杰安斯再蠢,也听得出他浑身透着的那股嘲讽和仇恨的味道了。
「怎么感谢,血洗整个中央研究院?」杰安斯说。
「您对此还有什么不满吗?」希尔柔声说。
「可……可你已经死了,巴尔贝雷特。」
「死了,就不能找你们算帐了吗?」
杰安斯感到脚上一阵剧痛,他狼狈地倒在地上,然后他看到一个这辈子从没看过的恐怖场面——他双脚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血淋淋的断腿,血肉在迅速被蚕食,他的腿越来越短,转眼就已经被吞食到了膝盖。
他用尽全力丢出那手中那张卷轴,虽然明知它不会有什么用处,但……他想活下去,他想明天再去找雪丽,想让温柔的阳光落在肩头上,想再去吵闹和抱怨上级的不公平。
第九章 地狱之外
尖锐的风刃在空中化为了阵阵微光,拂动希尔雪白的长发,他微笑着,笑容像猫在看一个自以为还逃得了的耗子。
他慢慢走过去,他走过的地方,地面上印着赤红怵目的脚印,死神一般。
那是无法形容的疼痛,杰安斯想要大声尖叫,可是他太疼了,张着嘴却叫不出一点声音,他张大眼睛,看着那幽灵慢慢走过来,仍是那副灿烂冰冷的笑脸。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曾经听说过的,眼前这位已经死于「实验意外」的巴尔贝雷特血脉的事情,据说他们最后置换了他的骨髓——这是一种防止变异的手段——被注入的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物质,预定中它们将在他的躯体最深处,永远的吞食和汲取他的血肉及他的力量。
那一定很疼很疼。
因为在传说中,这个少年因为那次实验,一头黑发变成了雪白。后来,那种腐蚀菌失控了,他是被慢慢地从内部一点一点吃掉的。
即使知道是为了实验,杰安斯也难以去仔细想像那时的情景,他死掉的悲惨状态。
他看到希尔的脚,赤红的沾满了血肉碎末的脚,幽灵柔声说:「我喜欢慢慢来,尊敬的先生。」
在他那个年代,法师都是被这么称呼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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