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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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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莲眼眸微微垂下,好似看着她手腕的玉镯,又好似什么都没在看。
  彼此呼吸静谧可闻,她的心因静默而缓缓沉下,“你若是不愿,朕决不会勉强。”
  安莲伸出手,拉住她攥着袖子的手,牵至椅子上坐下,“此案关系重大,若有我出面,怕会被误会是安家铲除异己的手段,埋下隐患。”
  明泉乱七八糟的心思立刻收了回来,“皇夫知道是谁下的手?”
  安莲不置可否。
  凭薛冯两家的势力,哪里谈得上异己?安家若要动他们,根本无须在宫中闹出动静。四位太妃中以徐马两位在宫外势力最大,但狄族雍州,一个与宣朝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早与明泉对立,又那里算得上安家的异己,剩下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皇上不怕是我下的手?”
  “你不会。”明泉想也不想道。
  若说斐旭擅攻,那安莲就是擅守。斐旭喜欢挖陷阱引别人掉下去,安莲喜欢站在静处等对手犯错。下毒这等手段,既容易曝露,动作又太大,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
  “皇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看来只有布下天罗地网引蛇出洞。”她眸中寒光一闪。
  “皇上眼里果然容不下半粒沙子。”
  她愕然,“难道朕应该由着凶手逍遥法外?”
  “若是先皇在世,兴许会。”
  明泉想了下,“的确,父皇不喜欢大动干戈,他向来信奉以最少损失获取最大的目的。朕并非眼里容不下沙子,只是……”她咬了咬下唇道,“朕还年轻,心里还有着可笑的正义感,还做不到看一条无辜的生命白白去死。”
  安莲目露微讶,似乎没想到她竟然看得这么透彻,答得这么坦白。
  “可朕想不通他如此做的目的。”金伯雨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还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纠葛。
  安莲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摇摇头,“我只知他根据薛郎伴送去的糕点命人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砒霜出自沈家旁系出身的御医。那个替薛郎伴送点心的太监家人已经被安置到别地去了。”
  居然露了这么多线索。明泉抚着额头,看来后宫的确在安莲的掌握下了,“看来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是交给姜有故。”
  “姜有故为人胆小怕事,又好高骛远,恐非良选。”
  “那朕将吏部交于你如何?”
  安莲眸中闪过一道异彩,“皇上何不考虑连相?”
  “朕,不能尽信于他。”她与连镌久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很脆弱,尤其离京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将她原有的信任消磨殆尽。正因如此,连镌久才不得不交出墨莲社求取缓和。两人如今的关系实在可用如履薄冰形容。
  安莲沉声道:“臣定不负所托。”
  明泉点点头。
  斐旭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如此,她便选一个能尽信的来用。以利益而言,安莲如今可说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高阳王还是太子汤都不可能给他更高的位置。以情谊而言……
  “皇上,到膳时了。”
  明泉回望他温意款款的眼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她的好,她又岂会半点不懂。
  “朕就在凤章宫用膳。”

  侍寝(上)

  夜幕微垂,明泉信步回承德宫,却得传报徐太妃等候多时,心中一阵纳闷。
  刚听金伯雨被下毒时,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徐太妃。常徐两宫之争由来已久,金伯雨入宫的目的也是各人心知肚明,徐太妃为了阻止常太妃借外甥起势而下毒杀他,倒也说得通,至少比其他人的动机更靠谱一些。
  明泉看到坐在堂上的明艳身影时,立刻露出愉悦的笑容,“朕原打算明早给太妃请安,没想到您今儿就来了,真是巧极。”
  “国无小事,家无大事,本宫怎能与百姓抢皇上。”她笑笑,“只是在宫里闲得发慌,过来看看皇上。”
  明泉道:“太妃若是不嫌朕烦,朕倒是愿天天去延福宫陪太妃说说话。”
  “难得皇上有这份心。”
  两人一个顾忌在狄族的玉流孝顺谦恭,一个忌惮她的身份慈祥和蔼,表面倒是其乐融融。
  “本宫听说皇上近日操劳繁忙,常常夜不能寐,特地拿了个宁神的方子。”她一颔首,立刻有个太监捧着一张纸上来,“是些寻常的药材,吃了倒很有效。”
  明泉接过来一看,当归人参胡柴青皮等等,的确是寻常物,“有劳太妃费心。”
  “云妃在世的时候,本宫常去看你,那时候你才这么小。”她比了个手势,“可惜她去得早,后来本宫又有了玉流,反倒和常妃疏远了。现在玉流嫁得那么远,本宫也尽不到心,只希望皇上平安康泰,大宣风调雨顺,偶尔照拂照拂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泪如雨帘。
  明泉冷眼旁观,待她哭得差不多时才递了块手绢过去,动情道:“太妃放心,玉流妹妹临走前,朕就同她说过,只要有朕在的一日,宣朝便是她的娘家与靠山,断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徐太妃缓缓抬起头,“话虽如此,但有些事,你也须早做打算。”
  明泉摸不到她话里的意思,只得顺着说:“请太妃明示意。”
  “皇上自祭祖回来还未翻过牌子吧?”她试探问道。
  明泉心中怫然,面上不动声色道:“太妃好灵通的消息。”
  徐太妃了然一笑,“你莫怪本宫多事,本宫也是关心皇上。皇上年纪虽小,担子却重,除了江山社稷外,还肩负子孙繁衍之责。”
  明泉双颊绯红,“太妃你……”哼,若她诞下皇子,恐怕自己的脑袋就悬了。
  “本宫知道你喜欢安莲……”她没有用宠幸一词,“像他这般人品恐怕无人能不为之心折,但他却非太子生父之选。安家势大,连连相都不敢轻触其缨,若再成为皇子血缘一脉,恐怕……”她话没有再说下去。
  明泉心思翻涌。没想到她竟想了这么远,换了往常她也许不会在意,但今天安莲展现在后宫的实力足以让她侧目。
  “好些话,本该让常姐姐来说,但如今她伤心忧虑,哪里还能够分神。本宫少不得只要越俎代庖一次,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明泉连道不会。
  徐太妃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冯郎伴年纪尚幼,沈郎伴身体虚弱,薛郎伴又是……”至于安凤坡与沁耳伦就更不用提了,“皇上后宫空虚,不妨再选一次。”
  明泉也是哭笑不得。当初两个侍臣六个蓄子对她来说已是极奢侈的数字,谁想到了今日竟弄到这副田地。“太妃之言,句句肺腑,朕感佩于心。”
  再选一次名单里恐怕就会多几个徐家后人了。若非安莲告诉她凶手另有其人,听了这番话,她对徐太妃的误会恐怕要更深一层。毕竟金伯雨一死,常太妃想安插入后宫的有力人选便少了一个。
  徐太妃见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就顺着她的逐客令道:“上了年纪,不免絮絮叨叨,皇上不要介怀。”
  她外有玉流做靠山,又哪怕她介怀。明泉心中冷笑,“太妃何出此言?朕还想以后要多上延福宫聆听教诲。”
  徐太妃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本宫先回去了,皇上留步,不必送了。”
  明泉也不客套,只在殿里目送她走远。半晌后,“佳若。”
  “臣在。”
  “去储秀宫宣旨,传沁耳伦今夜侍寝。”朝中针对安莲的矛头还没伸,后宫倒先出来了,那她就顺顺她的意又何妨。
  宫中上下俱知明泉不热衷房事,已近四月没有侍寝记录,惟有的几次也是安莲封为侍臣的那几日。连晋了品级的沈雁鸣等人也只是虚有其衔,没想到沁耳伦一入宫就获得圣眷垂顾,怎不令人揣测生疑?联想到他酷似斐旭的容貌,曾因帝师私通敌国而扼杀的猜疑再度兴起。
  安莲站在檐下,长袖宽大空垂,载满萧寂。
  如意抓着一把桃花枝跑过来,“古太妃派人送了些桃花枝来,说放在屋里好看。”
  安莲目光落在桃花上,轻轻颔首。
  如意突然低声道:“小原子说沈郎伴上储秀宫寻沁耳伦去了。恐怕与皇上招他侍寝之事有关。”
  安莲眸色一沉。
  “主子,”他舔了舔嘴唇,“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不管么?”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想起金伯雨的死状,背脊不寒而栗。
  安莲缓缓从袖子里伸出手,折了一瓣桃花,“若今夜承德宫传出不寻常的动静,就让小关子把拿来的东西放回去。”
  “放回去?”如意下意识地缩了下头。

  侍寝(中)

  沁耳伦坐着车辇里,内心被种种惶恐、激动、担忧、喜悦漫溢。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他是真的从那个贫瘠的部落里出来了。他真的成了左相的义子,来到这个遍地黄金的宣朝,成为宣朝最有权势的女子的其中一个丈夫。
  其实能够每天睡温暖的屋子,吃可口的饭菜已是他今生最大的梦想,而得宠对他来说简直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
  “沁耳伦蓄子请下辇。”专司侍寝事宜的太监扯起嗓子。自明泉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传蓄子至承德宫侍寝,以前都是她宿长庆宫,因此他们更是格外小心。
  沁耳伦先是被几个小太监按在水里狠搓了半个时辰,又被几个御医从头到脚查了个透彻,才被准许穿上一件雪纺长袍,卷上一条金丝毯子由几个太监扛到承德宫。
  他虽被横扛在肩上,却感到一路火辣辣的探究目光。他并不知自己是除安莲以外第一个被传侍寝之人,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惹人侧目,不由羞愤难当。
  “沁耳伦蓄子带到。”
  他身体被竖了过来,双脚甫一沾地,却因毯子裹得太紧而软倒下去。
  旁边两个太监忙把他扯住,半拖半拉地扶他下跪。
  “臣沁耳伦参见皇上。”他低着头,血冲耳根。终究还是丢人了。
  明泉抬起头,先是惊异,随即蹙眉道:“又不是端午,裹什么粽子。把毯子撤了去,拿件披风过来,夜凉如水莫冻坏了。”
  沁耳伦木偶似的随其他人摆弄,心里因她刚才的话而升起甜意。
  明泉看着他们折腾完,挥手道:“退下吧。”
  几个太监忙不迭地恭退关门。
  明泉指着躺椅,“你先睡吧,朕还要看会书。”
  沁耳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睡下,拉过被子露出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她。
  她不觉好笑道:“你睡觉还背着披风?”
  沁耳伦面色更红,坐起身,将披风解下放到一侧。正要躺下,丝袍一滑,露出半个肩膀。他只觉脑子一轰,眼睛下意识朝明泉望去。她微微一笑,像没看见似的又把目光移回手上的书中。
  他黯然地将领口轻轻拉上,躺回枕头上,目光幽幽地望着眼前素面朝天的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已是一个盛世皇朝的君主。
  幸好摄政王回了北夷,不然像他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有机会接近她。想到此处,心中一甜。
  转念又想,自己与摄政王相差甚远,以她的眼界,兴许只是为了两国的关系。说要为他种一棵橘树,怕也是随口敷衍,心中又是一苦。
  心中甜甜苦苦,反反复复,不觉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灯心扑哧一声灭了。他蓦地睁开眼,清冷的月光洒在一隅,地上勾画出一格格窗棂。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声道:“皇上?”
  有规律的呼吸声渐渐清晰可闻,他走到床前,适才还在梦中浅笑的少女正静静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枕侧,光洁的颈项若隐若现。
  喉咙一阵干涩,手指指根节节发紧。那人之言犹在耳,是成是败,搏与不搏?
  想起梦境中少女温柔的眼神,他心兀自一横,手指颤抖地伸向少女衣襟,指尖触到盘扣,心刹那紧缩,食指轻轻一拨,盘扣腾得滑开。他只觉腹下紧绷,正要俯身,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正震怒地瞪着他。
  啪!明泉扬起一个巴掌,坐起身,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沁耳伦一屁股呆坐地上,好似从蟠桃园瞬间落到地狱。
  门外稀琐声一片。
  严实紧张道:“皇上?”
  明泉坐在床上,月光自鼻下划过。只见她朱唇轻启,吐出的言语却冷如寒冰,“来人,把沁耳伦拉下去,重重地打!”
  门刷地打开,严实带头冲进来,他的目光在明泉衣襟上一转,便拦在她面前挡住其他人的目光。
  四五个小太监拽住沁耳伦,像抬轿子似的抬了出去。沁耳伦一动不动,神色麻木,好象三魂丢了七魄。
  明泉静了静气,站起身,“更衣。”
  啪啪啪……
  被半夜拉起的宫廷执法司正怨气冲天地甩着板子。
  夜色静谧,扳子拍在身上,闷得激不起回音。
  明泉穿戴整齐,心情已然平静。
  沁耳伦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长发散乱,看不出生死。
  “你可有话说?”明泉站在石阶上,面色冷峻。
  沁耳伦终于动了下,缓缓抬起头来,清俊的脸庞在月色下奇异得与记忆中人相融合。板子落下去,他身体一颤,竟让她的心跟着拧起来。
  “住手。”她摆摆手,走到他面前蹲下,“告诉朕,是谁唆使你这么做的?”
  沁耳伦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慢慢亮起,瞳孔里反射出水般的柔情。
  “朕不想将此事牵扯上北夷与我朝的邦交。”她冷冷地威胁。
  他呆了下,眸子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泄气似的萎靡了下去,头又慢慢贴回地面。
  正当明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轻声道:“他们叫他……沈郎伴。”
  她慢慢直起身,“送蓄子回储秀宫。”
  几个太监急忙把他架起,把他抬出她的视野。
  “今日大内侍卫谁当值?”
  “臣黄正武当值。”黄正武早在内廷执法司到的时候就在一边待命。
  明泉眼中阴沉如乌云密布,“朕命你率大内侍卫包围熹微宫,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旨!”

  侍寝(下)

  长火如龙,惊梦无数,照亮半壁夜空。
  明泉帝辇穿过重重队列,长驱直入。
  黄正武等人小跑跟在车侧。
  “皇上驾到!”窒息的寂静被陡然撕裂。
  夜幕下,一众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冯颖跪在最前,腰杆笔直,精致的五官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明泉步下马车,神情凌厉。及腰青丝被随意束在脑后,流露出与神色不同的柔软。
  严实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沈郎伴闭门未出。”
  明泉颔首,“黄正武,你随朕走一趟。”
  黄正武连忙应诺,跟着她朝正殿走去。
  整个熹微宫的人几乎都聚在前面,后半个宫像空了似的静寂如灭。
  严实在前面提灯,明泉默然居中,黄正武最后。墙里墙外,只有三人踩踏的脚步声。
  转角直走,一个小太监一动不动地跪在石阶上,前额触地。
  “你们在门口等朕,有动静再进来。”轻声交代完,明泉走上石阶,看也不看小太监,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迎面扑鼻。
  沈雁鸣一身素服,跪在堂中,面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头歪歪地耷拉着,像只没有线支撑的木偶。
  明泉好似听到一声从自己心底发出的叹息,“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沈雁鸣颤了下,头抬起几许。身后的烛光落在下唇上,轻轻抖动,吐出来的声音犹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无目的地摇曳,“臣……求皇上……”
  明泉静静地听着,似乎等他说出‘开恩’两个字。
  “求皇上……”他弓下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她怔住。
  他头咯咯咯地在地上狠狠地撞起来。
  小太监在门口心痛大喊:“主子!”
  明泉皱眉反手关上门,探出手想扶他,却在半路收回,“你先起来说话。”
  他抬起头,前额一片绯红,好几道小擦痕,“皇上答应了?”
  明泉不置可否,“为什么杀金伯雨?”
  沈雁鸣身体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抱住自己。
  “告诉朕理由。”她话里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垂下眸子,双手下决心般握紧,半天才抓住腰带,慢慢解开。
  明泉挑眉,凝立不动。
  一层外衣,两层外衣……
  宽瘦合度的身段竟包裹着这么多件衣服,明泉几乎可以想象他瘦到何种程度。
  他的手终于在触摸到最后一件里衣时停下,食指勾着衣襟,中指微卷,像在微风中的点头小草,颤得轻,却急。终于,衣襟被食指勾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饶是明泉隐约猜到几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狰狞的伤疤横七竖八,她甚至猜不出是怎么造成的。有些新肉已经长了出来,殷红一块,却始终不能与原来的肤色相比。
  “房间很昏暗……只点着一支蜡烛……窗外有两只猫在叫,叫得很凄惨……”破碎的轻诉敲击空中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个男人叫金大爷……身体很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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