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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干人便上了船，往扬州而去。林忠也找了个功夫问了王嬷嬷和雪雁，只恨不得一日千里，好和老爷细细禀告。这贾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王嬷嬷和雪雁都是机灵可靠之人，不然当初林如海也不会让黛玉带着这二人前往贾府。王嬷嬷和雪雁本就人生地不熟，再者也察觉了贾母的主意，平时丝毫不敢出错，再者到底紫鹃行事比他们二人方便，故而方才退到了后头。可是如今见管家大怒，心下自然很是惶恐，连忙告罪。“罢了，你们到时候去和老爷请罪吧。”林管家也知道并不能多怪这二人，只吩咐她们二人也别露出什么行迹，倒是先让姑娘和那紫鹃分开些好。王嬷嬷和雪雁连忙答应下来。

　　　　虽是风尘仆仆，可总算一行人到了扬州。早有林家仆人在码头上等着，便接了一干人到了林府。林如海听闻了那琏二爷竟是也跟着来了，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下人给那贾琏收拾住一间客房，并让人仔细盯着贾琏的一举一动。林黛玉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早有丫鬟们迎了上来，紫鹃原打算服侍了林黛玉更衣，可是雪雁却不动声色接了这活。她原就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一边打开衣柜挑出了藕色竹纹刺锈的褙子并一条暗纹百褶裙好给黛玉换上，一边又指派小丫鬟先收拾了带来的箱笼。“雪雁姐姐，这些东西放哪？”一个小丫鬟拿着个装着衣服的包袱问道。“你分一下，便放到衣橱里就是。百灵，你先带紫鹃姐姐熟悉一下这里。”雪雁又吩咐一个眉清目秀，原也是黛玉的贴身大丫鬟道，便与丫鬟们服侍黛玉更衣沐浴。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雪雁和画眉便扶着黛玉，后面又跟了四个小丫鬟便先往林如海的院子去了。虽然林如海细心调养自己的身子，可是依旧不见好转，林忠回了林府便立刻去拜见林如海，把自己所打听的，所看到的全部都说了一遍。不等林忠全部说完，林如海便已经砸了茶盏，又狠命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林如海才缓了口气，他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是有眼无珠，若非有了那个梦，他岂不是亲手断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林忠见林如海神色铁青，只低着头并不说话。

　　　　此时，便听门外的小厮回禀说是姑娘来了。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打起了帘子，林如海便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越发像敏儿了。黛玉见了自己的父亲，哪里还稳得住，忙到了自己父亲的床头，忍不住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父亲。”林如海也是心酸难忍，百感交集，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自己女儿的额头，只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雪雁忙磕头行礼。林如海对雪雁倒是没有雪雁预想的愤怒，无他，在梦中他女儿缠绵于病榻的时候，那紫鹃早就不见人影，那王嬷嬷也早被贾府寻了由头撵了出去，至于屋子里的丫鬟更是使唤不动，只有雪雁细心服侍，想尽法子好让自己女儿过得好些，后来也是雪雁孤身扶灵回南。“起来吧。”林如海思绪万千，可面上却不露。

　　　　“父亲身子可好些？”林黛玉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忙问道。“好了些，看到我儿就好多了，连精神头也比前儿好了。”林如海笑着安慰自己的女儿。“父亲，可有请了大夫来？”林黛玉把头轻轻地靠着父亲的大手，一脸担忧道。“傻孩子，怎么可能，刚才吃了药。”林如海看着女儿，心头的担忧解了好些，如今他女儿好生地在自己的跟前。此时，有小丫鬟收拾方才的茶杯碎片，黛玉便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第34章　林如海预知篇（二）

　　　　“姑娘。”百灵和雪雁是一起长大，虽然分别了这么些时日，但是到底这些年的情分不是白处的，自然明白雪雁隐晦的意思，只不过是带着紫鹃熟悉了一下院子里的丫鬟，且熟悉一下院子以及姑娘闺房的格局罢了。紫鹃本以为百灵会问些事情，这样她也可以慢慢套出百灵的话来，可是没有想到百灵并不是一个喜欢多嘴多舌的，若是她问些事情，百灵倒也会回答，只是从不多说什么，更不怎么提起林姑娘在的时候些事情，不禁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才有了动静，百灵连忙上前打起了帘子。雪雁扶着林黛玉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画眉等丫鬟。“雪雁，父亲到底找你有什么事情？”林黛玉坐在绣墩上，这才开口问道。方才，父亲把雪雁留了下来，她到底不放心方在花园等了一会子，直到雪雁出来，这才一行人先往自己的院子来了。白鹤已经奉上了杯茶，雪雁接了过来，又用手碰了碰，见温度适宜，方才递给了林黛玉，这才笑道：“不过是关心些姑娘的起居罢了，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老爷怎么会不记挂姑娘呢？虽说那府里有老太太护着，但是老爷只怕姑娘受了委屈。”雪雁却不提老爷对她的交代，只让她盯住紫鹃，拿捏个错处，好打发出去。

　　　　“紫鹃，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这时林黛玉才有心思注意到紫鹃，忙吩咐道。“可不是，紫鹃姐姐也已经累了这么些日子，倒是该好好休息了。”雪雁忙笑着对紫鹃道。“我不累，只是怕姑娘离了我有些不习惯。”紫鹃忙回道，“再者，雪雁你原年纪小，倒是真该好好休息才是。”“紫鹃姐姐，你的住处我们早就收拾好了，你倒是先去瞧瞧习不习惯，倒是雪雁姐姐那里才不费这个功夫呢。”画眉也是一个机灵的丫头，再者紫鹃那口气，感情她们这些自小服侍姑娘的到不比上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在林府也敢拿大。

　　　　“画眉说的是，紫鹃你先去瞧瞧你的住处，也好收拾一下。”林黛玉忙笑着道，她虽然这些日子来一直倚重紫鹃，反把雪雁排到了后头。可是到底雪雁才是林家人，父亲留下雪雁却只字不提她有所赞扬的紫鹃，恐怕也是这个意思。想到这里，林黛玉不禁有些惭愧。“姑娘这些日子恐怕也乏了，且一路行船，怕是吃得也不是很好。奴婢已经叫厨房的人熬了些牛乳薏米粥，又配了些清淡的小菜。姑娘不妨先用些。”白鹤从小厨房那里过来，给林黛玉行了一个礼，回道。

　　　　“到底是自己家的感觉好。”林黛玉实在有些忍不住感叹道。“姑娘这话可是好笑了，当然是自己家的感觉最好了。老爷每天都吩咐咱们把这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姑娘还在一样。老爷也时常来姑娘的屋子里看看。”画眉忙回道，说了一车子的话。林黛玉听了这番话又忍不住有些眼红了。“姑娘，你瞧瞧画眉这张嘴。如今姑娘和老爷骨肉团圆，可不是大好事吗？老爷如今见了姑娘，比吃了药还管用，只有姑娘在跟前，还怕不能病好起来。”百灵连忙拍了画眉一下，开解道。此时，白鹤和雪雁早拿了厨房里送来的食盒，正一道道拿出来。“许久不见了，百灵和画眉倒是越来越口角伶俐了。”雪雁又试了试粥的温度，方把调羹递给了黛玉，还不忘打趣一番百灵和画眉。

　　　　“雪雁姐姐也出落得越发得好了，还是跟着姑娘好。”白鹤是个不爱说话的，百灵却是个口舌伶俐的。“亏姑娘以前还夸你真正是个百灵鸟，我瞧着倒是更像喜鹊些。”雪雁不禁有些摇头道。林黛玉只瞧着自己丫鬟互相斗嘴，却也知道她们不过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故而心思倒也放开了些。饭后，不过是拿温水漱了漱口，并不喝茶。“姑娘本就脾胃弱，在那里少不得得入乡随俗。如今在自己家里，当然怎么好怎么来。”雪雁见黛玉有些吃惊，也不搭理捧着盂盆的丫头，只又递上了绞干的热帕子替林黛玉擦手，随又扶着黛玉往院子里走走，以免积食。

　　　　“雪雁，我倒是忘记了你原该是这个样子的。”黛玉走了几圈，便要坐在石凳上休息一下，忙有小丫头给石凳铺上了垫子，雪雁这才扶着黛玉坐下。“伺候姑娘原就是我该做的。只是到底紫鹃姐姐稳重些，且又是老太太给的，倒是行事方便些。”雪雁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意思，只笑着说。“我原以为我过得有些不容易，谁知道你竟也是如此，想必王嬷嬷也是了。”林黛玉本就是水晶心肝玻璃人，自然听出了雪雁未说之意。她原以为是雪雁有了自己的心思，且又有紫鹃的温柔可亲，陪着开解自己，自然心里平衡渐渐往紫鹃靠了去。可是想到了父亲的提醒，又瞧了瞧雪雁的举动，若是有了心思，如何还能把她的喜好，甚至些小习惯都记得一清二楚，且事事周全。

　　　　“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我虽是个不中用的，不能替姑娘解了烦恼，如何还能再给姑娘添上呢，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再者，姑娘不是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姑且就当是试炼了。”雪雁忙回道。林黛玉却忍不住啐了口，笑骂道：“亏你还是跟着我读书了，这些话哪里能用在你我身上，可丢脸死了。”“用在我身上自然不妥，不过姑娘必定配得上另一句，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雪雁笑嘻嘻地笑道。“你这个丫头还越发疯魔了。”林黛玉轻轻地拍了拍雪雁一下。

　　　　“姑娘，卧房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去休息吧。”白鹤上前，回应道，便与雪雁一起扶着黛玉去休息。卧室里已经点上了宁神的檀香，被子也是熏过的，暖暖的。“雪雁，你也先去休息一会儿，让画眉和白鹤守着就是了。”黛玉由着白鹤拆了自己的发髻，从镜子里瞧了瞧雪雁，虽精神不错，可到底有些疲乏，连忙吩咐道。雪雁应了声，便与百灵一起退了出去。

　　　　贾琏本打算去面见林姑父，便被管家所挡，只说老爷今日精神头不好，不好见客。贾琏倒也不着急，随手还打赏了传话的小厮。他心下有些欢喜，这样显然可知林姑父怕是真的不好了。若是林姑父好了，他不过就是白白地跑了一趟，若是林姑父不好了，那么他定能从中捞笔油水。虽说林府的摆设没有贾府如此显露于外，可是仔细瞧瞧都是些好东西，且从老祖宗那里听来，这林家可真是富得流油。贾琏想到这里，又决定好好打听一番林家的事故才好。

　　　　“老爷，不出你所料，那贾琏贾二爷在偷偷地打听咱们家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林家财产。”深夜，林忠回禀了林如海。林如海放下手头的书，忍不住冷笑，他现在可连一只脚都没迈进棺材里，这就打上了主意。真当他林家是好欺负的了，贾府说实在也不过只是个姻亲罢了，他原先只怕女儿丧母失于长者教养，方才送到了贾府，可丝毫联姻的意思。这贾府倒是一肚子的主意和算计。“这贾琏我是不会见的，你们只管盯着他。再者你不是说这琏二爷是个喜好皮肤淫滥之人吗？定然会是个熬不住的，到时候你只管给他个没脸，务必要闹得越大越好。咱们就把这个贾公子打发回去，必定还要狠狠地让贾府没个脸面，顺便也让玉儿慢慢认清些人的嘴脸。”林如海能够稳坐盐政那么多年，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

　　　　“老爷只管放心，交给小的去办。只是老爷身体总是不见好，倒不如再去找名医来诊治一番。”林忠立刻应了下来。“林忠，如今外头越来越不太平了，吩咐下去务必仔细了，切不可让人混进了林府中。另外，我瞧着有些事情不妨交给玉儿去做，也算是个历练了。我会让李嬷嬷帮着玉儿的。”林如海交代了另一件事情，“至于那些姬妾也打发了吧。我瞧我这个病倒有些古怪。”林如海最近一直觉得自己的病有些古怪，若只是风寒为何会一病不起，最后命入黄泉。再者就算是命中注定，可又为何却会拖了这么久，到最后面黄肌瘦，倒显得不像是风寒之症。他在官场上素来小心翼翼，平日饮食起居上经手的都是心腹，若是真是有人下了黑手，定是从旁的渠道，再者敏儿临终前曾告诉他只觉得他们的小儿子死得有些蹊跷，要说身子先天不足可是黛玉，可偏偏去的是儿子。不管怎么说，那些姬妾们定然有不安分，倒是不如一起打发了出去才好。

　　　　不说林如海这边是如何打算筹谋的，黛玉回了家只觉得很是自在，虽然忧心父亲，可是到底路途疲劳，身体有些吃不消，又有宁神香的功效，倒是睡得很好。今日守夜的亦是白鹤和画眉。雪雁原就是和百灵在一间屋子的，百灵这才开口问了雪雁好些事情，雪雁挑挑拣拣说了好些。“我瞧着那紫鹃姐姐虽是个温柔，可是倒是有些主意的，倒有些拿捏姑娘的意思。”百灵有些抱怨道。“紫鹃怎么得罪你了？”雪雁有些诧异地瞧了瞧百灵，问道。“我就是瞧着她不舒服，还说什么姑娘离不开她，论情份，咱们才是和姑娘一起长大的。论情形，这里可是林府，偏她一副主子样问东问西的。”百灵说起这个就有些气呼呼，尤其是知道在贾府这紫鹃竟是把雪雁和王嬷嬷都给挤到了后头。

　　　　“你这脾气竟是像个爆碳，真不知道画眉和白鹤是怎么忍你的。你若是这么副样子，只怕早就被贾府寻了个错打发了。再者，紫鹃可不简单，能在老太太身边作个二等丫鬟，且又被指派了姑娘，此外，她的那些玩到大的伙伴们，可都是各个主子身边的头等丫鬟，你当是什么好相与的。”雪雁和百灵的情分极好。“我有姐姐护着呢。”百灵忙向雪雁撒娇道。

　第35章　林如海预知篇（三）

　　　　林如海不是没有想过过继嗣子，可是林家旁支适龄的出挑子弟极少，故而搁置了下来。况且，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将来他们不会反过来欺负玉儿。再者，毕竟自己很有可能活不了多久，现在看着好又能如何，到底是日久见人心，将来若是败坏了林家名声，他也没有什么脸面见林家的列祖列宗，或许老天垂怜，将玉儿的儿子过继一个给林家倒也未尝不可。林如海叹了口气，他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别的途径，如果他真是被他人暗害，那么必然是由于权势风波。他原打算为皇帝尽忠，可是细想来自己倒是有些愚蠢了，圣上没有多久就要传位了。新皇必然不放心自己依旧呆在这个职缺上，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林如海知道自己内心是有着愤恨的。在他梦中，太上皇能屡次加恩贾府却丝毫没有想起自己唯一的骨血，如何不让人齿冷？既然皇帝不在意一个心腹臣子，他又何必一味愚忠，如今并非不能抽步退身，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就算是为了黛玉，他也得想尽法子尽可能远离是非，保住平安。到底他只有活着一刻，就是黛玉一刻的倚仗，他人再如何如何比得上生身父母。

　　　　贾琏到处打听，只可惜林家上下口风极紧，他又不能太过于张扬大胆，故而进展不大没，这日子倒有些难熬，且林家饮食上不像贾家大鱼大肉，讲究清淡养身。他也不好提出什么意见，一来二去，更是吃不消了。兴儿乃是贾琏的贴身小厮，极能揣摩主子的心思，且这里是扬州，要是有银子什么都能办到。贾琏被兴儿这么一说，更加心猿意马，之前尚能以规矩压着自己，可是日子久了，他又是一个风流公子，如何能憋得住？一次两次之后，贾琏也就越发地大胆了，却不料所有的动静都落在旁人的眼里。

　　　　林如海已经铁了心不会再送玉儿去那荣国府，因而请回了当年母亲身边的得力丫鬟——顾嬷嬷，且又修书给了京城的好友，托其为自己的女儿寻两位宫中的积年老嬷嬷好教养待遇，出去走动也不会被人所看轻。黛玉这几日跟着顾嬷嬷，李嬷嬷学习打理家事，又有林忠在一旁帮衬，倒也不见得慌乱，空闲之时林如海也尽力教导黛玉些人情世故，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识人处事到底是相通的，再者黛玉心思敏捷，更是能举一反三，又对比着荣国府的见闻和自己的举动，越发有些羞惭。林如海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在他看来黛玉天性厚道是件好事，可是有时候未免就是不足了，反倒陷自己于困境。因而见已到了时候，林如海在一日终于借着一些事情，提点道：“玉儿，若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看起来轻飘飘的一言却让黛玉愣怔住了，一时间有些不能反应。

　　　　“玉儿，为父也不知道能护住你几时？今日之言，你得记住了，你是林家的女儿，那贾府上下乃至老太太如何真心疼你？再者，你母亲故去前，告诉我一些往事，在贾府中真正疼爱你母亲乃是已故的荣国公，你可知道为父的意思？”林如海看着女儿一下子煞白的脸色，虽有些心疼，可是依旧继续说了下去，“我送你去荣国府不过是为了有长辈可以教养你，免得日后有人挑剔你，绝非贾府所言的替你母亲尽孝，更别提旁的心思。如此言论，岂不荒谬？”林如海加重了口气，又咳嗽了起来。“父亲。”林黛玉连忙上前替自己父亲轻拍脊背，又端茶倒水。

　　　　“姑娘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黛玉出了房门，在一旁等着的画眉和雪雁便迎了上来，却见黛玉有些神情恍惚，不由地有些担心道。“我没事。”黛玉只定神瞧着雪雁，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