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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小说合集-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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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贡的瓶子。
书上说,昇贡正式的化学学名叫做二氯化汞,是一种无色的结晶,在医学上用来当做消毒剂、防腐剂等药品,毒性猛烈,0。2到0。4克即足以致死。
从父亲的诊所里偷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决定如何使用。对毒药感兴趣的我,一看到瓶上的标签,就知道那是宝物,因而偷偷地放进口袋里。
从以前开始,我就渴望使用这个毒药。我常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某个人吃下它。如果哪天出现了一个我想杀害的人,我一定会用这杀死他。
于是每天晚上我的脑袋都在幻想,如果让班上同学吃下昇贡的话,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我不想马上对加藤那群爱霸凌他人的团体下手。因为他们一死,恐怕警方就会出面调查,说不定还会经由解剖,发现有人对他们使用昇贡。如此一来,我一定会被怀疑。大家都知道我有杀人的动机,警方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我能拿到昇贡。
要杀害加藤那群人,我完全不会感到良心不安。不过,除非他们把我逼到不惜同归于尽的地步,我才会实行这个计划。当时,我还没有那么绝望。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打消杀人的念头。我反而想要证明自己真的能够杀人。再说,我也想要确认看看昇贡的效果如何。
这个时候,我脑中浮现的人影是仓持修。
我想,我是有理由恨仓持的。
他不但骗我,还把我带到五子棋那个耍老千的男人那里去。因为他的关系,我花光了零用钱,还落得从祖母的尸体身上偷钱包的下场。
撇开这件事不谈,还有之前的诅咒信。
将我的名字写在诅咒对象的名单上的,一定就是仓持。把田岛和幸写成田岛和辛,除了他还有谁会犯这种错?因为他的缘故,我收到了二十三个人寄来的“杀”字明信片。
我真的曾经一度认为,那个诅咒已经成真。自从接到写有“杀”字的明信片以来,我三番两次遭遇不幸。我不知道诅咒的效果如何,但仓持修希望我遭遇不幸却是事实。一想到这里,憎恶之情立即涌上心头。亏我还曾经相信他是我的少数朋友之一,这个想法更令我懊悔不已。
我心想,这样不足以构成杀人动机吗?
世界上,有千百种杀人凶手。为了区区数千元而一时冲动杀人也时有所闻。不过,我对于那样的杀人动机并不感兴趣。我憧憬的杀人魔形象是具有确切的杀人动机,心中长期怀有杀人的念头,并且冷静地付诸实行。就像从前在书上看过的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案例一样。
杀人这个行为很诱惑我,但不能没有杀人动机。我的想法是,若是没有杀人动机,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杀人。
有人诅咒我、期待我遭遇不幸,这些足以作为杀人动机吗?我总觉得,这可以成为憎恨他们的理由,却还不至于让我想要杀掉他们。我对自己憎恶他人的情绪无法膨胀感到焦躁,也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软弱的人。
然而讽刺的是,消除我心中软弱的也是加藤他们。当时,体育课因为下雨改成自习。当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推理小说的时候,他们凑了过来。
“唷,这家伙在看这种书。”其中一人抢走我的书。
“自习的时候可以看什么小说吗?”加藤马上接着说。
你们自己还不是到处乱晃,凭什么讲我。这句话我当然说不出口。我将两手放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地上。
“这是什么书?外国小说耶,跩的哩。”
“喂,拿过来我瞧瞧。”加藤从同伙手中接过书本,开始出声念了起来。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汉字就会卡主,念得七零八落。念完两、三行后,他说:“哼,这什么玩意儿。写什么让人看得莫名其妙。”
“侦探小说吧?会不会出现鲁邦和福尔摩斯啊?”
“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啦。不过应该会写犯人怎么犯罪什么有的没的吧。这书是在找犯人的吗?”
“大概是吧。侦探到最后会找出犯人。”
“真了不起呢。”加藤回话的口气令人讨厌。他打开书本最后面的地方。
“喂,田岛,你猜猜看犯人是谁!如果猜对的话,我就把书还给你。”
我默不作声。要猜什么呢,那本书我才刚开始看,连有哪些角色都还不知道。
“什么嘛,答不出来啊。那就当做家庭作业吧。”加藤话一说完,从我胸前的口袋里抽出钢笔。那支笔是木原雅辉送我的,我顿时慌了手脚。
加藤开始用钢笔在文库本(* 文库本书籍一九二七年于日本推出,为携带方便、廉价的单行本,至今仍深受日本读者喜爱。)的最后一页上乱画。他的举止很粗鲁,笔尖好像都快被他弄坏了。
“还来!”我扯开嗓子大吼。
一向逆来顺受的人居然出声反抗,加藤一脸自尊心受伤的表情。
“干什么,你有意见吗?”他将文库本摔在地上。对我而言,书怎么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钢笔。
“还来!”我试着从他手中夺回钢笔。
但加藤可没那么容易放手。在我们抢夺的时候钢笔的墨水喷了出来,弄脏了加藤的制服袖子。
“啊,你这家伙!”他的脸整个扭曲了。他抓住我的制服领口。“你搞什么鬼!混账东西!”
我才正想回嘴,就被推倒在地上。我想要起身,却被加藤的同伙们压住动弹不得。
“把他的裤子连同内裤扒下来!”
两、三个人遵照加藤的指示,将手往我的下半身伸过来。我双脚乱踢抵抗,却只是白费力气。他们解开我的腰带,脱下了我的裤子和内裤,露出小不拉几、缩成一团的小鸟。女同学别过脸去;男同学则大半都在笑。
加藤在我的脚边蹲下,开始分解木原送我的钢笔。他打开墨水匣的部分,两手牢牢握着两端。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双手一用力,钢笔“啪嚓”一声折断,黑色的墨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下体,将缩成一团的小鸟弄得黑不隆咚的。看到的同学们哄堂大笑。
“去拿板擦过来!”加藤下令。有人快手快脚地去拿来递给他。
加藤用板擦往我的下体拍了好几下。原本乌漆抹黑的小鸟这下变成了雪白一片。看到的人无不捧腹大笑,甚至还有人笑出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叫:“老师来了!”
加藤他们动作迅速地将我的裤子和内裤拉上,手脚利落地为我系上腰带,就这么将我丢在地上,各自回座。
当秃头的体育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还站不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体育老师看着我说。从体育课上课时的情形看来,那个老师应该也已察觉到我遭同学霸凌,但他和许多老师一样,没有为我做什么。
我默默地摇摇头,慢慢地回到座位上。我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讪笑。要是我向老师告状,加藤他们一定会在事后围殴我。
我在心中暗自决定——我要杀了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杀掉你们这帮人!
我纯粹想要获得力量。我想要确信,自己是一个有心就能杀人的人。我再次阅读布兰比利耶公爵夫人的犯罪情节,得到了一个启示。她连察觉到她弑父的兄长也一并杀害。实际上,他曾以人体进行杀人实验。换句话说,也就是杀人预演。
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思考仓持修这个人。
我当时并没有非杀仓持修不可的动机。不过,我想要事先预演一遍,为实现更大的野心做准备。所谓更大的野心指的自然是杀掉全班同学。我想,只要透过杀人预演,肯定自己的能力,就能拾回因为被同学霸凌而失去的事物。
从那天起,我开始思考杀害仓持修的方法。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拟定杀人计划,而且并不只是单纯的幻想。
我决定使用昇贡作为杀人凶器。但是要怎么让仓持吃下去呢?我最先想到的是混在食物里送给他吃。不过,稍加思考过后,我发现这个做法并不可行。如果食物来路不明,手下的人应该会提高警觉。我也可以假借仓持好友的名义将食物送给他,可是无功不受禄,一般人在吃之前说不定会先打电话确认。当然,如果以我的名义送的话,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然而,就算仓持不起疑,我也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能够只杀掉他一个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误杀其他人。这有违我的本意。毕竟,我只想解决掉我看上的猎物。
东想西想之后,我下了一个结论,看来还是得由我亲手将掺进毒药的食物交给他。这样一来,就能设法让仓持独自吃下。
不过,我必须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仓持见过面。只要做到这一点,警察怀疑我的可能性就不高了。自从小学毕业以来,我和仓持走得并不近,转学后更是一次也没联络过。警察应该也料想不到,转学到其他国中的学生竟然会特意拟定复仇计划,回到原来的学校行凶。
我思忖,什么食物适合掺进昇贡呢?书上说,昇贡只能稍微溶于水,却能够溶于酒精和丙酮。换句话说,果汁之类的软性饮料不能用。
我的思绪回到和仓持一同度过的小学时光。我们经常两个人一起去电玩中心玩打弹珠台。
我想起了他常常一边咬着鲷鱼烧,一边打弹珠。
八
要毒死仓持修,必须先完成下列条件。
首先,必须两人独处。不但不能让第三者看见我和他在一起,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和他见过面。
其次,不能让仓持起疑心。这个计划要让他毫不猜疑地吃下我送的鲷鱼烧才能成功。
问题是他吃下去之后该怎么办呢?假设我成功地毒死仓持,可以放任他的尸体不管吗?但话说回来,要搬运他的尸体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犯罪之后就必须迅速逃离现场,不被任何人发现。当然,也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成为警方侦查线索的物证。至于鲷鱼烧要在哪儿买,也必须经过审慎的考虑。万一店员记得我的长相的话,一切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衡量以上的情况,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想,我都不认为事情顺利地进行。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打算放弃。实行下毒杀人计划的决心,可说是我当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考虑到最后,我想先调查仓持的日常生活作息。如果知道他每天的作息,说不定就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隔天放学后,我急忙赶到车站搭电车。不用说,目的地当然是从前住的城镇。
仓持家在商店街上经营豆腐店,对面有一家书店,距离豆腐店约二十公尺。我决定在那家书店一面站着看书,一面观察仓持家的情形。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商店街上人来人往,我一直在书店门口看书(* 日本书店门口常会摆陈列书籍的推车。)也不会显得形迹可疑。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国中、小学生站着看漫画杂志。
仓持的父母在家里应付客人。五点过后,店里排着许多提着菜篮的家庭主妇。我想起了仓持从前曾说:“一块豆腐才几十元,这种买卖要做到哪一年啊。”
六点过后,仓持从店里出来。他跨上放在店门口的旧脚踏车,不知道要去哪。他骑车经过我所在的书店前面,好像并没有发现我。我很想知道他要去哪呢?我想跟踪他,但对方骑脚踏车,要追上他是不可能的。
隔天我照样去监视他。那天下着雨,当我撑伞到那家书店前世,只见老板为了避免书淋湿,将店门口的书全收进了店里。要是进了店里,就不能监视仓持家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转移阵地至稍远的一家旧模型店。小学时,我曾在那家模型店买过雷鸟神机队的模型。
那天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行人小猫两三只,豆腐似乎也卖得不好。等着等着,仓持又出来了。他比昨天还早出门,不过毕竟没有骑车,撑着雨伞走起路来。我眼看机不可失,随即离开模型店展开跟踪,有种在当刑警或侦探的感觉。仓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独自走在雨中。他可能在赶时间,感觉脚步稍快。
过不久,我们来到了河畔的住宅区。这个地方我有印象。从前仓持曾带我到这里赌五子棋。他在那间只能称之为木板房的屋子前停下脚步,撑着伞左右张望四周的情况。我马上用伞遮住脸,躲在一旁的角落。
我收起雨伞,从建筑物的内侧探出头来,看到仓持蹲在那间屋子前面。那里摆了好几个盆栽,他好像在搬动其中一个。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破旧大门的把手一带。我知道他在开锁。门一打开,他便迅速进屋。
我在那里待了十分钟以上,但仓持却没有出来的迹象。我不清楚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是一个大收获。我确信,他昨天一定也是来这里。而且他自己开锁即意味着屋里没有其他人在。
隔天是晴天。我放学后先回家里一趟,换过衣服再出门。我搭上电车,在同一个车站下车,不过我没有前往商店街,而是直接往那间在河旁边的屋子走去。抵达的时间刚好是六点左右。
我躲在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后面,不久仓持便骑着脚踏车出现了。他和前一天一样,先察看四周,从盆栽下面取出钥匙,然后开门进入屋子。我确定他进屋之后,就离开了那里。当时,我已在脑中慢慢勾勒杀人计划了。
要在哪里买鲷鱼烧是一个大问题。我四处观察了好几家店,选择了客人最多的一家。我在那里买了两个鲷鱼烧,走进附近的公园,坐在板凳上,确定没人之后拿出一个鲷鱼烧。
首先,我小心不留下指印地将鱼头部分的皮稍微弄破,露出里头的馅来。接着,我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一包有昇贡的小纸包。我摊开纸包,谨慎地将它洒在馅上。就我所知,仓持在吃鲷鱼烧的时候,会从鱼头吃起。如果他的习惯没变的话,第一口应该就会把我掺进去的昇贡全吃下肚。然后,我从口袋里取出另一样秘密武器——前一天晚上我用太白粉做成的淀粉糊。我先前在想,该如何将鲷鱼烧一度弄破的皮修复原状呢?结果想到了这个好方法。没想到小学上的实验课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
为了避免和空气接触,我将淀粉糊装在塑胶袋里。我用手指沾起淀粉糊,再将鲷鱼烧的皮粘起来。成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完美。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不会发现这个鲷鱼烧曾经有人动过什么手脚。
最后,我用指尖捏掉另一个鲷鱼烧的尾巴,然后将两个鲷鱼烧一同放回袋子里。不用说,捏掉尾巴自然是为了做记号。一切大功告成之后,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前往车站。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并不想杀仓持,而是沉醉在想要下毒杀人的计划之中。正因为自己乐在其中,所以才能准备周全,一直不死心地监视仓持。
我在六点前抵达那间屋子。我知道仓持会从哪个方向来,所以决定埋伏在稍远的地方。
约莫过了十分钟,仓持来了。他将脚踏车放在屋子前面,从盆栽底下拿出钥匙。一如往常的动作程序。等他进到屋子之后,我便展开行动。
四周无人,这很重要。要是被人瞧见我进入屋子,计划就必须终止。
我站在门前,做了两次深呼吸之后敲门。那间屋子没有对讲机或门铃这种方便的东西,为了控制敲门的声音大小花了我不少精神。要是太小声,怕屋子里的仓持会听不到;要是太大声,又怕被附近的人听见。在仓持应门之前,我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屋里好像有反应了。仓持应道:“来了。”大门缓缓开启。
他见到来的人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睛眨了好几下后才开口说:“咦?怎么会是你?”
“嗨,”我试着发出开朗的声音。“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还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我来到这附近的时候,看到了你。本来想叫你的,结果你就进了这间屋子。”
“是哦。”他似乎接受了我的说辞,一副“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巧的事啊”的表情。“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去朋友家,回家的路上到处闲晃。”
“这样啊。”
“倒是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啊?我在打工。”他贼贼一笑,总算露出他应有的表情。
“打工?”
“进来再说。”
屋子里和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不同的是,之前用来下五子棋的桌椅不见了。至于贴在墙上的那张写着游戏规则的纸仍旧在那儿。
屋子里只有一间狭窄的和室和厨房。榻榻米变成了焦褐色,到处都起了毛絮,而厨房则是漆黑脏污。和室里放了一张矮餐桌,上面放着许多由瓦楞纸裁成的细长纸条。矮餐桌旁有一个瓦楞纸箱,里面装着用瓦楞纸做成的套子,约指尖大小。
“你在做什么?”
“就说了我在打工嘛。”他在矮餐桌前盘腿坐下。
“给你看样好东西吧。”
“嗯。”
仓持从口袋拿出一块紫色的薄布。他用双手拿着那块布,像个魔术师似地,让我看看布的两面。
“好,我没动手脚,这块布也没有机关。”说完后,他左手握拳,将布一点一点地塞进左手中。完全塞进手里之后,他在我面前摊开左后,那块布竟然不见了。
“咦?”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我马上发现了仓持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皮肤色的套子。
“什么嘛,那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话是这么说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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