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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谁家新妇-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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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皆相错,难道爹娘也会走到那般田地?
    林如海默然不语,他原也以为自己与贾敏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并蒂花开,却没想到,世事无常,竟会落得今日相看两厌,不,是再无相见时的境地。他不愿再看到那张艳若芙蕖的容颜,不愿再听她款款深情的话语,昔日的美好都成了眼下最锐利的刀剑,狠狠扎在心窝上,曾有多爱重,多信任,眼下便有多寒心,多厌恶。所谓红粉骷髅,不外乎如此。甚至,当看到黛玉含泪求情,听到她泣血哀求时,他先想到的,并不是她的病重残喘,而是——这莫不也是她的计谋?知道自己放心不下黛玉,便使计叫黛玉来这一遭,这是笃定了他会依着黛玉顺着黛玉的心思?
    “你早些回去歇息罢,为父心中有数,你,不必挂心。”
    黛玉瞠圆了眼,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林如海,这话当真是爹爹说的,不是她听错了?只是,当对上那双平和沉稳的眸子,黛玉只觉从未有过的深重寒意袭上心头,让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眸底的泪也似凝结了一般,蓄在眼眶里欲落不落,怔怔地唤了声“爹爹”,却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林如海轻轻蘀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叹了口气,道:“早些歇着,明日,往后,仔细着些身子。”贾敏既不愿回贾府,宁愿死也不愿回,他便遂了她的意,至于旁的,林如海摇摇头,不愿再多想分毫。
    “不,不要!”黛玉猛地警醒过来,满心再顾不得旁的,只知道濒死的娘亲在等着见最后一面,她不能叫娘亲含恨而终,用力地从林如海怀里挣脱出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碎石路面上,似是感受不到膝盖的痛楚,直直地跪挺在那,“爹爹,玉儿求求您,走一遭吧,就让娘亲安安心心,安心地走吧。”
    林如海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跪求哭诉的,是他娇宠着长大的女儿,是他不舍得委屈了的女儿,可眼下,却……罢了,罢了,林如海仰天长叹一声,颓然道:“起罢,为父应允你便是。”就当全了黛玉的一片孝心吧。
    黛玉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小手用力地抓住他的衣摆,仰着小脸,目光在他脸上急急地搜寻,反复确认道:“爹爹愿意去了?当真如此?您不是在糊弄玉儿?”
    林如海苦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扶起她的身子,弯腰蘀她揉了揉膝盖,叹道:“往后,可莫要再如此了。”
    黛玉连连应是,心知贾敏拖延不得多久,便心急如焚地拉着林如海往正院赶。林如海顺着她的心意抬步走着,心里却是复杂难耐,夫妻形同陌路,还有何可见的?只是,这般漠然的心情,当走进院落,听到屋里压抑不住的泣声时,却化作了茫然与空洞。
    “老爷,小姐,太太……太太已经去了。”
    “娘,娘……”呆怔了好一会,黛玉忽然用力地挣脱了林如海的大掌,飞似的往里屋冲去,嘴里急急地哭道,“娘,您等等玉儿哪,玉儿回来了,玉儿带着爹爹一道回来看您了,您怎么就,就不再多等一会?娘,您快再睁开眼看看玉儿,看看我哪……”
    林如海站在原地,木然地望着剧烈晃动的帘栊,听着黛玉泣血般的哀嚎,还有下人们隐隐的哀哭,他却不知该如何作为,面容僵硬得挤不出一丝表情来。虽说此事心中早有成算,甚至隐隐有些拨数时日之感,可真的出在跟前,他却再没旁的心情,心头沉沉的,说不出的滋味。
    屋里的女人,是他风雨同舟荣辱与共二十余载的发妻,有过夫唱妇随的美好,也有过夫妻离心的惨淡,有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恩,也有过识人不清红粉骷髅的嫉恨,然眼下,却都随着这声声哀悼在风中飘散。
    天意弄人。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竟只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不欲见而不得不往之,亟盼归而抱憾曲终散,没想到,黛玉和自己,她阖眼时却一个都不曾见到,当他们赶制门外时,听到的却只是一句“去了”,除了天意如此,林如海再想不出旁的,不由苦笑出声,他和贾敏落得今时今日,亦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劫数了。
    “老爷,太太临终前有几句话,吩咐老奴务必要说与老爷听。”不知何时,李嬷嬷已从里屋出来,规矩严谨地走到近前,向林如海深深行了个大礼,面色木讷,如照本宣科般平静地复述道,“太太说,您可以怨她的手段,怪她的隐瞒,但您却不能不承认她待您的情意。若非有情,以太太的治家之能,得您一份敬重又有何难?您要的是内宅安宁,可太太要的,却是您的心哪。”说到这,李嬷嬷忽然抬起头,直视林如海的眼,含泪道,“老爷,您可曾看到,无数个夜里,太太空坐在屋里,从天黑等您到天明?您可曾听到,太太一宿一宿彻夜难眠,无助惶然落泪的泣声?您可曾明白,太太为了您常年用药生生熬坏了身子?您只看到太太伤了您,可您却从未看到,太太的伤心比您重千万分。”
    李嬷嬷说得不疾不徐,连语调也是无悲无喜的,一句一句的问,却用陈诉的口吻道出,竟叫人不忍卒闻。
    林如海沉默地听着,不置一词,也不知该做何言语。逝者已矣,那些过往,他已不想深究,更不愿多提,只在末了淡淡地问一句:“她可还有旁的话留下?”
    李嬷嬷心中一凛,贾敏阖眼前的一幕不由重现在脑海里,犹记得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眸光,和那一声说不出是怨还是悔的叹息:“他,不会来了。”
    自黛玉离开,贾敏便痴痴地望着窗外,凝神倾听着每一个轻响,二十年的朝朝暮暮,她早已能从无数纷繁错杂中清晰地区别出林如海的气息,他的声音,他的衣香,他的脚步,甚至还能从他轻轻抬起的手,迈开的脚,便感受到他的情绪,是喜还是怒,是得意还是失意可是,屋外静悄悄的,连树上的蝉鸣也将息了,静谧如死水一般,也许,往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的世界里便只有这样的死寂沉沦,再没有可盼可等可怨可恨的那个人。
    “老爷,可回来了?”
    “可是老爷来了?”
    李嬷嬷在榻前死死咬住唇,不叫眼泪流下来,嘴角颤抖着,答道:“太太放心,老爷很快就过来了。小姐,一定会带老爷回来见您的。”只是,随着时间一刻一刻流逝,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阴沉,李嬷嬷的心也跟着坠了下来,寒了下来。
    “会么,他还愿再见我?”贾敏微微往前探了些身子,眼底噙着微薄的期冀,脆弱得好像只需一个否定,就会荒芜了整片世界,好像燃尽了最后的生命只执着这浅浅的一个对视,无助的像个孩子一般,叫李嬷嬷心里越发堵得慌了,强忍着眼泪不住地点头:“怎么会?老爷心里最是着紧太太的,怎会舍得不来?”心里却不停地祷告着,老天爷,您行行好,让老爷赶紧回来,也好让太太安心地去。
    “他还在意我?”贾敏视线已有些模糊,只看到榻前依稀有人影晃动,费力地睁大眼,想看得清楚些,头却越来越昏沉,嘴里喃喃地唤着,“老爷,老爷……”可惜,却未能听见那熟悉进骨子里的嗓音,幽幽地叹道,“您说过,要给我一个家,有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您明明答应过,答应过的……”
    李嬷嬷死死捂住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扭头往屋外张望着,庭前的石榴花似被雨打风吹过,凋零得厉害,青涩的果子却还未到累累丰收的日子,一眼瞧去,只觉鸀得深沉,浓重得压在心上,却是极盛后的萧瑟,而那条承载着无尽期望和美好的通道,却仍是空荡荡的,连一片落叶也无。
    小姐,您倒是快些哪,若不然,太太怕是等不及了。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却仍温声地劝慰贾敏“快了”“在路上了”“再等一等就好”。
    贾敏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望着,眸中的光亮却一点一点淡了,忽的,似是喉间一噎,无力喘咳出那窒息的堵物,咳得整张脸都 如晚霞, 得比最盛的石榴花都美,然目光却越发涣散了,嘴里絮絮地道:“玉儿,我的玉儿,玉儿去哪了?”
    “我这就去找小姐回来,这就去……”李嬷嬷急急地应道,心想若是见不着老爷能有小姐陪着最后一程也是好的,扭头就往外跑,跑出几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白了,猛地扭过头来,却见贾敏竟抬起了手,颤抖着,想要去抓住什么,却终是无力地落空了:“老爷,玉儿,憾甚,憾甚……”
    那一刻,李嬷嬷只觉得整个天都坍塌了,无心理会她最后的“憾甚”究竟指的是什么,只颤抖地理了下衣襟,直挺挺地跪下来,重重地叩首在地:“太太,走了。”
    将漫天思绪收拢至心底最深处,李嬷嬷低垂着首,答道:“太太还请老爷往后能善待小姐,旁的,便再无了。”
    


50、黛玉何往贾赦奔丧
    贾敏的身子如何;是府里上下心知肚明的;该准备的早已备下了;此刻听到丧钟颤巍巍响起,便纷纷行动起来,左右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利落得很。不多时;灵堂便已布置妥当,众人皆换上了素净的白衣布鞋;进出来往的脚步轻且快;只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相互交换个眼神;看清对方眼底的茫然讶然;然后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去做手上的活儿,只觉这气氛怪异得厉害。

    当家太太殁了,老爷却只在灵堂现了个身,便回了书房,燃着灯,也不知在里屋做些什么,瞧着甚是平静,似无哀恸悲苦之情。而矜贵 的小姐,一开始便已哭晕了过去,早早扶回屋里歇息。此时的灵堂空荡荡的,不知打哪起了风,吹得供桌上两支火烛忽明忽暗,白色丧幡瑟瑟作响,平添几分阴冷森然。

    几个守夜的下人悄悄挪了位子,彼此挨得紧些,搓 身上不自然竖起的疙瘩,只觉这院子里冷风飕飕的,渗得人心里发慌。

    “爹爹呢?”闺房里,黛玉幽幽地醒转,睁眼的头一句,问的便是林如海,“爹爹可……无碍?”

    王嬷嬷不知所以,只道是忧心老爷,忙答道:“小姐莫要担心,老爷无甚不妥,守了太太一会,便劝回书房歇息了。倒是小姐您……老爷特意吩咐了,叫您仔细着些自个儿身子,还吩咐厨房炖了温补的汤药,在炉子上一直温着呢,老奴这便去给您取来。”

    “不必了,我去看看爹……娘亲。”黛玉皱眉想了会,又弯腰下床套鞋,顾不得王嬷嬷在后头叫喊,便往灵堂奔去。

    跪在灵前,小黛玉心下茫然,娘亲真的不在了,爹爹又……一时间,黛玉只觉得这漫漫天地只余下她无助地环顾,却不知究竟该何去何从。贾敏临终前的字字句句,在心里掰碎了揉烂了琢磨,可她真的不懂,为何好好的,爹娘就闹成这般,好好一个家忽然七零八落了。

    不知跪了多久,也不知淌了多少泪,久得让她忘了今夕何年,久得让她不知身在何处,只在末了,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循声回头,只见林如海站在堂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几分关切,也有几分无奈:“爹爹……”

    听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又没了言语,林如海又是一声叹,终是抬步迈过门槛,到了跟前,伸手抱起她小小的身子,道:“更深露重,莫要伤了身子。你没了……总还有爹爹在,往后,爹爹也会好好照顾你。”

    “爹爹……”黛玉紧紧搂住林如海的脖子,微凉的泪水顺着脖颈往下,不多时,便浸湿了半个肩颈。一日之间失去了母亲,黛玉心中悲伤至极,只因林如海的异常强自忍耐着,她已没了母亲,万不能再失了父亲。此刻听到他的温言宽慰,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林如海轻轻拍打着后背与她顺气,眼里怜惜与迟疑病重,犹豫了许久,方道:“此前,你母亲再三与我叮嘱,想要把你接到你外祖母家中去……”

    “您不要玉儿了?”还未等他说完,黛玉便焦急地抬起头,惶惶然的目光惹得林如海心中一痛,忙道,“傻孩子,我怎会不要玉儿?只是,这也是你母亲生前遗愿,为父不想委屈了你,若你想去贾府,为父便收拾行装送你离开,你若不愿,便安安心心待在府里,你外祖母那,自有为父在,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黛玉张了张嘴,母亲临终前确实再三与自己提及此事,只是,刚失去了母亲,又要她乍离父亲,委实叫她心里难过。究竟是走是留,她却真的迷茫不知了。

    看她脸色,林如海便知贾敏果真交代过,心里苦笑,贾敏还真是不放心,难道他做父亲的真的就照顾不得女儿了?只是眼下,府里无年长妇人教养,他与族中走动又不甚亲厚,除了贾府,却也真没更好的选择了。至于贾敏担惊受怕的苏云岫,林如海却从未动过此念,一来名不正言不顺并不便照看黛玉,二来嘛,他心里清楚,那女人绝不愿接手,哪怕是暂住几日,怕都是极不愿的。

    贾敏纵有千般不是,万样不好,但待黛玉的心,还是无错的。林如海心中感慨,伸手揉了揉黛玉的脑袋,和声道:“这事不急,你好好想一想,等想好了再告诉为父便是。”

    林府有条不紊地治丧,按规矩做事,该有的都有,然却样样秉持礼数,无一处出挑之处,既非悄无声息潦草落拓,却又未曾大张旗鼓死后哀荣,整个局面说不出的怪异,隐隐叫人生出几分敷衍之感。旁人不知其间缘由,只道是恪守古礼,可落到贾琏眼里,却叫他如坐针毡。

    以往,每逢年节送礼,林家总是十足的厚重,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林姑爷对大小姐的情深,对贾府的敬重,可眼下,却连多一分银子,多一分心思也不愿出了。这般丧礼,若是寻常人家自是极熨贴的,可落到贾敏身上,他心里清楚,已是极潦草惨淡的了。若非有个黛玉,若非因着颜面,贾琏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又会是如何光景。可眼下,他却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只好日日守在灵堂,在心里不住地祈祷贾府那边早日有人前来奔丧,也好叫他有个商议的人。

    贾琏的加急书信走得极快,不多日便已到了贾母手里。听闻贾敏已应允了宝玉与黛玉的事,贾母面上不由露出笑容,宝玉打小聪慧万分,养在她跟前自是千好万好的,那黛玉是敏儿的独女,又是林家嫡亲的大小姐,眼下林如海圣眷优渥,有这样一位岳父帮衬的,与宝玉将来的前程也是极有益的。如此锦绣良缘,她自然全心欢喜。只是,信越往下,她的脸色也渐渐凝重了下来。

    虽然贾琏说得含糊,只将宋姨娘的事点了点,可贾母是什么人,在内宅之中从重孙媳妇一直熬到有了重孙媳妇的,内宅那些个风风雨雨,她什么没经历过?更何况,还有先前的苏家母子在,只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端倪。这林如海,怕是生的旁的心思。静养将息,这摆明了是夺了贾敏的掌家之权,要不是贾敏聪慧,早有准备,岂不是就成了那睁眼瞎子?

    这林如海好狠的心思!为了外头的野女人和兔崽子,竟这般苛责发妻?是要逼死她的敏儿,好给那女人让路么?

    想到那对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母子,贾母恨得牙痒痒,若非那作死的下人不得用,早早处置干净了,哪还有眼下的糟心事?敏儿当年到底是年轻了,竟没把这首尾处理掉,徒惹下这么个祸害。好在眼下已经想通透了,要不然,岂不害惨了黛玉?只是,一想到林如海这般着紧苏家母子,贾母便气不顺,前回贾敏的书信写得清楚,眼下贾琏也跟着提了,那林家看着落魄,可里子却是极殷实的,一想到原本都是黛玉的嫁妆,眼下却被那母子俩分薄了,贾母就觉得心窝口被人生生剜掉了块肉,疼得她直打哆嗦,该如何行事,才能把这银子收回来,贾母暗自筹谋起来。

    可惜,尚未等她算计得当,却听下人进屋通禀,说是林府来人报丧,贾敏殁了。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又将贾母震在原地半响没有动弹,一口气竟没喘过来岔住了,众人又是斟茶又是顺气,好一通折腾,才叫她缓过劲来,急道:“何时的事?”

    “回老太太,六月十九戌时初刻殁的。”

    出嫁的大姑奶奶殁了,贾府上下又是好一通折腾。贾母却无心这些枝末细节,此番奔丧之人当需斟酌再斟酌,可惜贾政府衙有事,为人又过于端肃守矩,若不然,她还真动了心思让贾政走这一遭,最终,却择了贾赦前往。临行前,又细细嘱咐,要他此番前往扬州,务必带黛玉回来。

    贾赦心中不悦,说什么贾政公务缠身,那工部员外郎的差事甚为清闲,平日里也多与一干清客相公之流附庸风雅,哪有什么脱不得身的?他还是世袭的将军哪,只不过不入母亲的眼,却成了终日游手好闲的纨绔膏粱,随意打发做个跑腿儿的。面上唯唯诺诺应了,贾赦心里却甚是不渝,又是奔丧之名,一路上急赶慢赶的,也不好往那烟柳花巷消遣一二,只看着南地俏美人儿与己无缘,这心里甭提多憋屈了。

    还未下船,早有下人得讯往岸边等候,瞧见贾赦,忙上前打个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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