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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谁家新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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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几下声响,似是磕着碰着了什么,却没谁顾得上那些个俗物,出门见礼道:“奴婢给老爷请安,老爷安。”说着,眼神不自觉往通信妇人身上瞟,没想到这芳娘好手段,竟然真的把老爷给请回来了?心里又不免惴惴,先前那模样儿,却被老爷瞧了个正着,不知是否会怪罪上自个儿。

    林如海微微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屋里走去。屋里的光线并不好,拢着窗,又落下了帘幕,只在绣桌上燃了一灯如豆,影影绰绰的,透着重重的苍凉,让人心里不免随之低沉。走到榻前,林如海脚步猛地一滞,震惊地看着床上静卧的女人,苍白如纸的面庞上皱纹横生,满是岁月沧桑,微霜的长发 地拢在脑后,老态尽显。若他不曾记错,宋氏是他婚后数年方收到房里的,记得那时候还是个青葱的少女,可眼下这模样,暮暮沉沉,形如枯槁,莫说只是三十有几,便是五六十他也相信的。细细打量着眉眼,林如海有些茫然,若非在府里,在这小院里,他怕是万难相信,眼前的妇人,竟是记忆里那个恬静的身影。

    听到脚步轻响,林如海猛地回过头,芳娘战战兢兢地掀了帘子进来,站在门口一副不知要不要进来的犹豫样儿,林如海不禁皱眉:“杵那做甚?”

    芳娘连忙小步地进去,看着昏迷不醒的宋姨娘,心里着急难过,乱糟糟的一团,手不自觉地悄悄摸了摸袖管,咬了下唇:“老爷……”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如何伺候的,竟然……府里养你们做什么的?”林如海板着脸冷声斥道,心里却越发不安了,平白无故的,在佛堂待了近十年,怎会忽然就出事了呢。

    芳娘惴惴地看了眼林如海,她一直在宋姨娘跟前伺候着,几乎没怎么瞧见过老爷,从来不知道一向儒雅的老爷竟会这般叫人胆颤,见他目光又往自己身上扫来,连忙垂下头,叠声道:“奴婢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呀。主子喜静,平时也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着,不是在静室礼佛诵经,就是在屋里抄写经文,昨儿奴婢在外间守夜,听到屋里动静,道是主子起来解手也没觉得不对劲,可后来又听到了咳嗽声,这才进去瞧瞧,谁知道……”说着,又低低地啜泣起来。

    林如海被哭得实在心烦,出了屋子往外透气,却也错失了芳娘低头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凄凉怆然。

    虽是凌晨,然下人催得急,孙老来得也不算慢,只微微有些气喘,瞧见宋氏的脸色,神情多了几分凝重,三根手指在腕上搭了半天,又翻看了会眸子,过了许久,皱眉道:“真是糟糕。”说着,转身从医药箱里取出金针,小心翼翼地在她风池、四神聪等穴一一扎下,才抚着胡须叹道,“这般歹毒的药竟也有人会用。眼下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中毒?怎会中毒?”芳娘不自禁地拔高了声调,不敢置信地捂着嘴,瞪着孙老,“我家主子日日在屋里吃斋念佛,怎会平白无故就中了毒?”

    怎会中毒?同样的疑惑在林如海脑中闪过,十年来她如同隐形人一般在府里过活,莫名其妙地怎会中毒?忽然想起昨日的筵席,想到那一曲十苦叹,林如海心里剧颤,身形儿一晃,连忙用手扶住桌沿,回过头,宋姨娘苍老的样子,让他不忍直视,移开眼,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道:“可有办法叫她醒来?”

    孙老心中喟叹,低头寻思了片刻,不大确信地答道:“倒有个法子可以试试,只是老夫并无十分把握,而且……此乃激人精血之夺穴,成与不成,往后怕都……”

    屋里静悄悄的,只余下火油微微燃响的瑟瑟,芳娘低着头蜷缩在角落,一颗心高高地悬在半空里,脑中不停地回放着主子空洞虚无的笑,和那一声声凉薄漠然的叹息,芳娘不由瞥了眼榻前面色平静如水的老爷,心里越发不安了。

    过了许久,林如海 眉心,朝孙老轻点了下头。只一记,就让芳娘整个人虚软了,死死抓住身后的墙壁,借着那股子寒意,让自己勉强清醒着,低着头掩去眼底的悲怆,十年枯井死水般的生活,究竟换回了什么?

    孙老低头慎重地用了针,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到宋姨娘额角沁出了汗,喘息也比先前粗壮了几分。待取了针,孙老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屋子,芳娘犹豫了会,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里只余下林如海一人坐在桌旁,入目是摇曳闪烁的灯火,耳畔是时高时低的喘息,一手支着额角,一手在铺着半旧素锦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脑中却是一片混沌。陈年旧案,他记得并不十分清楚,让林平悄悄暗查,可事隔多年,当年府里老人走的走,嫁的嫁,皆已不知散到何处,再想重新归拢起来十分困难。与内宅之中,他一向不甚在意,眼下忽然要悄无声息地查访,确实困难重重。昨夜未曾想起,待今时听闻宋姨娘之事,他才恍然记起,除开贾敏与苏云岫,这宋氏也算是半个当事人,可叹他竟未曾记起过。

    然也正因如此,更叫他心中震怒。

    “咳咳……”一阵急促剧烈的喘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起身转过屏风,却见宋氏吃力地睁开眼,正伏在床头难耐地咳嗽,犹豫了下,回身自桌案倒了杯水递给她。

    宋氏接过水杯,低头啜饮了两口,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手中的水杯晃当一声砸在床褥间,迅速地弥漫开一大团水渍,她却顾不得旁的,瞠圆了眼,死死盯着林如海:“老……爷?真的是您?”

    林如海喉间微微动了一下,嗓子眼却干涩得厉害,只点了下头:“是我。”

    “您怎会过来?”宋氏艰难地坐起身子,低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奴婢不过是苟活的罪孽之人,活着,死了,不过是换了个去处罢了,怎劳老爷亲往?”

    哀莫大于心死,林如海脑中不自觉浮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还未等他想好措辞,却听宋氏又低低地笑道,“也是奴婢想岔了,老爷过来自然是有事的,奴婢这样子不过是捱时辰罢了,老爷有话直言便是,奴婢哪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看她脸上微微泛上了些许 ,林如海心知是孙老用针的效果,再听她这般淡漠生死的言语,不可抑止地生出愧疚之意来,宋氏似是看出了些端倪,了然道,“奴婢的爹娘早不在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只是芳娘跟我多年,这些年,也是我亏欠了她,老爷若有心,往后……也不盼旁的,只愿能安安稳稳过了余生就好。”

    林如海应了一声,又没了言语。宋氏也不再开口,只时不时低低地咳嗽几声,微垂着首, 的发散落在颊边,唇角,点点雪斑缀在发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可低眉侧目的深处,却有一丝极讽刺极 的笑意,如同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绝美,却也绝命。

    “当年,苏……姑娘过府做客,你可做得?”

    听他好容易终于把话问出了口,宋氏心里冷笑,面上却浮出一缕无力的笑,捂嘴又咳了几声,方扯了扯嘴角,道:“奴婢若说不是,老爷信么?”说罢,低头停顿了片刻,惨然笑道,“老爷既然不信,又何必多此一问?难道奴婢眼下这模样,还不够?”只是我的老爷哟,你既然吊着奴婢这口气也要问个清楚,可不是怀疑您那最是贤惠的好太太了?

    “这……”林如海迟疑着看她,当初不是她自请为母亲礼佛诵经的么?

    “老太太走了,若是奴婢不这么做,老爷以为奴婢还能活到今时今日?”宋氏轻嘲地笑了笑,也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道,“反正,奴婢也没多少时候了,又是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与其带进棺材里去,倒不如说个痛快。若不是老太太让奴婢去了跟前伺候,奴婢当年至多也是个打发出府的命数。呵呵,说什么奴婢害了苏姑娘,奴婢为何要害她?奴婢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伺候老爷的下人,这府里有的是年轻姑娘,难道奴婢还能一个个都去害了不成?”

    话到这,宋氏略缓了口气,歇息片刻,复又抬眸看向林如海,一字一句道,“更不消说,太太掌事多年,手腕儿高,能耐儿足,这府里上下,哪没有太太的眼睛,哪一桩事是太太不清楚的,怎么平日里太太平平的,苏姑娘一来,泼皮无赖净能往内院里窜?难道那些个守门的婆子,也都是奴婢能指使得动的?”

    林如海的面色越发凝肃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宋氏言之凿凿,细究起来确有不少可推敲的地方,只是……

    “当初,你为何不说?”

    宋氏惨然笑道:“老爷可曾给奴婢辩解的机会?苏姑娘一出事,那几个不知打哪儿进来的泼皮往地上一跪,就把这屎盆子扣到了奴婢头上,太太抹了把眼泪,说是持家不严,奴婢就被压往了柴房看押。紧接着,又听说老爷要叫苏姑娘入奴籍方可为林家妾的事儿,还未等奴婢醒过神来,又说是苏姑娘走了,太太便把府里的下人敲打了个遍。”

    宋氏越说越急,心里的怨愤也越积越深几欲滂沱而出,拼命地想压下来,却觉胸口一阵憋闷,嗓子眼像是被堵了什么似的,窒息般的难耐让她大力地咳喘起来,猛地一记,只见一团猩红染到被衾上,她也不在意,只伸手慢慢地擦去嘴角的温度,“奴婢的爹娘叔伯,但凡跟奴婢有一丝半点干系的,大多都犯了事,要不是老太太垂怜,老爷以为奴婢今日还能在这临终前见您一面?”

    林如海只觉哑口无言,寻不出言语来辩驳,一条条,一桩桩,昔日他不曾看到的,想到的,被剥去了外壳赤裸裸地摆在跟前,只一个名字,就如同一根丝线,将所有散乱的,不解的,全部串在了一起,也重重砸在他心窝上。

    贤惠夫人心如狡,一箭双雕狠辣计。林如海忽然觉得,这唱词是写得那样精妙,那样淋漓尽致,轻吟浅唱,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咳血后,宋氏只觉浑身 无力,连视线也有些模糊了,瘫在床头,目光无神地望着远方,嘴中喃喃:“宁做贫民妻,不做富人妾,哈哈,只愿来生,来生,我一定不再……”


38、冷眼旁观风雨如晦
 从宋氏房里出来;林如海在门口站了会,面色沉静地望着院外,楼阁屋舍间;一点一点闪烁着的微弱的暖光,与头顶太白遥相呼应着,眼下天已渐明,似乎;又是一个晴岚的日子。

    晴岚?

    林如海嘴角微抬;一缕似讽非讽的笑意隐了又隐;收回远处的视线,便见芳娘并那两粗使婆子都在不远处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心思微动,开口道:“今日之事,若听得半点风声……”

    话刚起了头,三人便连连点头应道:“老爷放心,奴婢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哪会不知主子的事儿少掺和,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的道理。只是目光交汇间,心里却都转过了好些个弯儿,老爷这话的意思是……瞒着太太?

    将下人敲打了一番,林如海回头又深深看了眼,似要透过灰扑扑的墙面,看到死寂般的内室,然后抬步往外行去。几个随行而来的下人连忙往前头挑灯带路,皆是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连脚步也放得极轻,衣摆在曲折的小径拂过,却无息地连叶上的晨露也不过微微颤动着,在碧色间闪烁着琉璃般晶莹的颜色。

    回到书房后不久,林平匆匆地跑进屋,躬身行礼:“老爷,宋姨娘那边……方才路上碰到了孙老,那些个事,是不是该备下了?”半睡半醒间,乍闻宋姨娘的事,可把他吓得不行,慌慌忙忙从床上翻身起来,这心更是忐忑得很,昨儿老爷刚吩咐他去查当年苏云岫的旧案,刚隔了一夜,这宋姨娘却不好了,这当中要没些瓜葛,他是万万不信的。可也正因清楚,心里才更是惶恐,难道真的是……

    林平再不敢往下想,只急急地往内院赶。

    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着,林如海略作沉吟,方道:“她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礼佛十年,也是难得,便在旧例之上再添几成罢。你也过去看看,那几个下人委实不景气了些。”

    林平心里一紧,连忙应是,等了会,见再无旁的吩咐,便悄悄退了出来。一到院子里,不由地伸手抹了抹额头,抬头看了眼渐渐明朗的天,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府里,怕真的是再难太平了。

    平日里少有生人的小院,今日显得分外喧闹。林平刚到不久,贾敏便派了最得力的李嬷嬷过来,又抽调了不少旁处的丫环婆子,忙碌碌地张罗起来。芳娘在一旁冷眼看着,插不上手,也无力去插手,只紧紧守在屋里,守在平静躺在榻上的主子身边,孤苦十年无人问津,却不想一朝故去,倒是引来府里最得力的大管家,最有声望的嬷嬷,就连屋里屋外走进走出的,也都是干练利落的能手。她只觉得心里发酸,偏过头,瞧见主子嘴角微微勾起,似在笑,笑世人的痴癫,笑世事的无常。

    “你就是芳娘?”

    芳娘木木地点点头,一早上,已经好些人都问过她这一句,甚至往下的词儿,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不就是想知道主子临终前可有说过什么,可有留下什么,可有让他们不安的东西。只是,她伺候主子十余年,最潦倒最冷情的日子都熬过了,难道还指望她这会儿动了邪念,改了心肠不成?

    李嬷嬷询问了一番,又细细留意着她的神色,却不曾发现丝毫破绽,只得放下了,临走前,又温言劝慰了几句,说是待事了后若还有心,可以一道往太太跟前伺候。

    芳娘嘴里应着,心里却嗤之以鼻,这些年冷言旁观着,她怎会不知面儿上贤惠大度的太太,其实最是个有手腕的?便是当年的老太太都没能扳得过她。在府里这些年,她早已倦了,累了,也厌了,如今,主子已经去了,她又何苦将自己锁在这牢笼里?

    袖管中的手指往深处缩了缩,摸到系在绣内的一只小小锦囊,芳娘心底稍安,只等天亮了,人多了,便找个机会将它送出去,也算全了主子最后的心愿。

    看这头事儿已安排妥当,李嬷嬷便回去跟贾敏汇报。宋姨娘一夜之间出事,贾敏如何静得下心,做什么都觉心浮气躁,若非顾念身子,又怕遭了忌讳不吉利,她还真想跟着一道过去瞧瞧眼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是老爷亲口吩咐的?”贾敏脸色微变,低头忖思了片刻,又觉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眉心道,“这事儿你亲自去办,别惦着三成四成的了,少不得叫她走后再风光一回。只一桩,她到底是如何走的,你可弄明白了?”

    李嬷嬷迟疑道:“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等下人瞧着不对劲去请大夫过来已经晚了。我回来时,特意拐去了厨房一趟,那头的饭菜一向不经心,昨儿似乎是想做些红芋糕,张保家的就随手抓了把给她,今儿听说人不好了,吓得跟什么似的。我在屋里仔细打量过,用过的碗盏早收拾干净了,只桌面上似乎洒了些,还有点碎末子,我让厨房那头瞧了,应是张保家的错拿了柿子粉,那位胃寒得厉害,平日里常在饭后用一小盅白酒,可不就遭了忌讳。”

    贾敏点点头,略略放心了些:“那芳娘,你瞧着如何?”

    “倒是个本分的。”李嬷嬷想了下,又问,“太太可是想要了她过来?做些粗使活计,也是使得的;若要到了跟前伺候着,怕是略木讷了些。”

    贾敏深以为然,若非是个老实木讷的,怎会一直留在宋氏跟前伺候,在那屋里待上十年,莫说本就是个不灵巧的,就算是猴儿精过去,怕也成呆的了:“既如此,你且再留意阵子,若是当真不打紧,便随便拣了地儿给她罢。”

    李嬷嬷连忙应下,又瞧着贾敏的精神头仍有些靡靡的,便也没再多说宋氏那头的事儿,拣了些轻快的说上几句,听屋外说是黛玉过来请安了,心里略松了口气,又退下往那头忙事儿去了。

    这厢事多,林平那头更是烦心。老爷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这是真的疑心上太太了,府里两个正主儿角上了力,可愁煞了他这个大管家。家和万事兴,可眼下,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主子的事儿,哪是他个奴才能置喙的?这桩事,他连自家混小子都不敢告诉,生怕一个不留神,给捅到了太太跟前。

    林府的暗乱,只掩藏在灿然的朝阳下,门前的石狮子依然威风凛凛,匾额上的乌墨大字依然苍遒有力,路过的百姓依然用瞻仰敬畏的目光看着庭院深深,谁也不知里面究竟上演了怎样的剧目,怎样的悲欢离合。

    一早起来,苏云岫也依然是悠然的好心情,与苏轩一道用了饭,待他往书房温习功课后,便拣了两册话本,沏了壶花茶,往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消遣时光。

    秦子浚匆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美人花下图,不由放缓了脚步,心里却是暗暗叹息,可惜了如斯美景。蓦然抬眸时,恰好看到不远处的秦子浚,苏云岫不由展颜一笑,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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