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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百里屠苏身上有着净水莲花佩的压制，但凌端的话还是有些刺激到了他，近来本就不稳的煞气险些再度发作，好在璃鸢反应迅速断然出手，否则只怕少年清醒后会后悔莫及，他并不想杀凌端。
　　这时，一缕剑光从天而降，显现出一道清寒如雪的身影。
　　“师尊……？”玄衫少年望着来人略带吃惊的唤道。
　　“凌端，拜见……执剑长老。”逃过一劫的凌端勉强按耐住心中的忐忑，对着来者行礼。
　　来者正是紫胤真人，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后，见无人重伤便暗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蹙紧了眉。红玉上前一步行礼道：“红玉恭迎主人驾临。”
　　其他人有些惊讶的望着她，她竟称呼紫胤真人为主人，究竟是何来历？
　　紫胤真人拂袖免去了她的礼节，只看向自己私自下山的弟子皱眉问道：“何以私自离山？”
　　见他沉默，言辞间便带了些许怒气，“不识轻重！！远离昆仑清气，凶煞难抑，若方才无人能够阻止，莫非你真要令同门血溅当场？！”
　　“……弟子知错。师尊……仙体抱恙，如何能在此时出关？”之前师尊是为了替自己驱逐梦魇才会受了伤，也不知现今如何……心中担忧的百里屠苏不由得问出口。
　　“芙蕖担心于你，闯入闭关之地。”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师妹她竟然……
　　紫胤真人薄怒道：“若非芙蕖来寻，为师尚不知事已至此！”
　　璃鸢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紫胤真人，眼底满是赞赏。虽然在她心中自己的师父才是最好的，但苏苏的师尊气度高华，确非凡人。况且他外表看似冷漠，实则眼中对苏苏的关心十分真切。作为一名师尊而言，他很好。
　　百里屠苏目光微黯，抿紧了唇，他何尝不知师尊的忧虑，只是……他也有不得不做之事。“弟子不肖，令师尊费心。未知师尊——”
　　“无妨，魇魅所伤已无大碍。此间事毕，你速与我返回昆仑山！”紫胤真人如此说道，见弟子仍旧沉默便问道：“尚有牵挂？”
　　“望师尊明鉴，弟子并未谋害肇临师弟。”他还不想回去，事情尚未结束，璃鸢他们说得没错，有些问题……他必须去找先生问清楚，不能就这样随师尊回山。更何况，依悭臾所言，只怕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事不必多言，你心性如何，为师自知。如今且回天墉城修养，将你凶煞之气稳下。”
　　“启禀师尊，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少年望着紫胤真人的目光十分坚定，显然是心意已决。
　　红玉第一次听他如此言论大吃一惊：“百里公子？”
　　紫胤真人皱紧了眉，“将你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百里屠苏定了定神，语气坚决的说道：“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故要与师尊明言，弟子绝无犯下杀害同门之罪。”
　　紫胤真人微微敛目，“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下山一趟，便觉再无顾忌？不返昆仑，身中煞气如何抑制？将性命视同儿戏？！”
　　百里屠苏心中掠过一丝苦涩，“……若回天墉城，又能如何？封印解开，三日后弟子便魂飞魄散？封印不解，弟子于门派中苟延残喘，直至迷失心智，变为疯狂？”
　　璃鸢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是第一次听闻的其他人大惊失色。风晴雪更是十分担忧，苏苏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阿鸢心慕之人，若是他所言属实，那他们……
　　襄铃紧张的连声追问：“什么……什么封印？屠苏哥哥……魂飞魄散？”
　　紫胤真人一时无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从何得知封印一事？”
　　百里屠苏垂下眼眸，神色微黯，“天墉城除剑术以外，尚且精通解封之术，师尊如此神通，必是早已知晓我身怀封印，无怪乎……偶尔流露欲言又止之色，只是怕弟子难过，从未提及……”
　　面色肃然的剑仙哑然无声，百里屠苏继续说道：“弟子明白，师尊望弟子摒弃杂念，于昆仑山中静心清修，即便无法全然抑制凶煞，至少可多活三年五载。然而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个人活着，原本……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结交朋友，行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万里河山，心胸开阔，也好过为苟活安于一室。弟子已不在乎能够活得长久，只求按自己心意去做。”
　　璃鸢心中一恸，这本不该是属于他的命运啊……煞气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苏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看来她必须尽早回一趟幽都。
　　“自己心意？”紫胤真人重复了一句，再度看向这个令他费尽心思的弟子，“那么当你体内凶煞再也无法抑制之时，又该如何？”
　　玄衫少年毅然决然的开口，“在那一天到来以前，弟子将前往渤海之东的归墟。”
　　闻言，红玉震惊的望着他，一脸惊疑不定。璃鸢一时难掩心中哀色，他竟是连后路都想好了？！归墟，那是何等空寂的地方……
　　“那个无底深渊之中，感觉不到任何事物，光阴流逝、天地变迁，什么都不会有，只余下永恒黑暗的禁锢。届时……哪怕凶煞之力将弟子化为狂魔，亦不必担心祸害人间。”
　　“木头脸……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方兰生手足无措的来回张望着几人，他实在弄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毕竟他只是一个初涉修行之人，许多事都尚未接触到，自然不甚了解。
　　尹千觞心中一震，百里屠苏此人确实非同寻常，对着自己竟也能决绝。唉……他的确无辜，但若有它法，他定然不会选择这条路。只是少恭心意已决，当真是可惜了啊……
　　紫胤真人拂袖怒斥道：“胡闹！！年纪小小，懂得如何叫作随心而活？如今任性妄为，他日便不会后悔？天墉城乃天下清气所钟之地，确有解封之法，但又岂会不顾你性命强行施为？在此胡言乱语，昏懵至极！还不与我回去！！”
　　百里屠苏却毫不动摇，只说：“望师尊恕罪！弟子心意已决。”
　　紫胤真人当真怒不可歇，“当日为师一念相救，便是令你如此轻贱自己性命？！今日——可由不得你！！”
　　众人立刻提高警惕，这是要动手了吗？
　　“以师尊之能，若要将弟子带回昆仑，弟子定然不敌，然而心中不会甘愿。师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间生灵终难逃一死……弟子再也不敢奢望改变什么结果，只求亲手选择怎么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他抬头直视师尊，坦言道。
　　“……不言悔……”白发剑仙动作一滞，本已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
　　玄衫少年继续说道：“有人寿数过百，却未必和乐满足，有人一生不过短短十载二十载，或许也能做到许多轰轰烈烈之事。弟子此生成就不了经天伟业，光耀师门，亦不知何时即将前往归墟，然而在此之前，弟子也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去做，此心此念绝非轻贱性命。”
　　“恳请师尊成全。”
　　“你，当真想清楚了？”紫胤真人缓缓开口，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却仿佛见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为师……曾有一位挚友，亦是无论如何都要依自己心意而活，不论经历百折千磨、世间种种挫折苦难，仍然一往无前，从未言悔，也不在意结果如何。”
　　他微微叹息道：“你的性子，分明与他并不相同，这处却颇为相似……”
　　百里屠苏沉默以对。
　　见他执意如此，紫胤真人突然放弃了之前的想法，摇头无奈道：“也罢，清修多年，或许真正窥不破的，反倒是我。你若执意如此，便顺机缘行事去吧。”
　　“多谢师尊！”
　　“但你可知，既不愿回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只得将你逐出门墙！”
　　这一刻，百里屠苏的脑海中掠过那一幕幕过往的曾经，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声色喑哑，“弟子明白……师门数年养教之情，如今深恩负尽，皆是……弟子过错。”
　　“无甚对错，既已想清楚了，从这一刻起——”紫胤真人甩袖，随后移开了注视着百里屠苏的目光，肃然道：“百里屠苏不再是天墉城门下！”
　　虽然早在做出决定时便已有准备，然而百里屠苏在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仍旧会觉得一片苦涩。天墉城里面绝大多数人虽无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甚至还有凌端这样时时给他找麻烦的人存在，可至少师尊、师兄还有一直努力帮助他的芙蕖师妹都是他所留恋的。无论是何缘由，天墉城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大半的位置，而如今，他却不得不放弃，这如何不教他难过？
　　望着少年有些落寞的背影，璃鸢心中酸涩，苏苏……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づ￣3￣）づ╭？～存稿彻底用完了喵，日更开始危险了

　　☆、第四十五章

　　
　　见百里屠苏那有些低落的模样，风晴雪等人都有些担忧，但这毕竟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事情，旁人难以插足，最后也只得叹息。
　　紫胤真人虽说将百里屠苏逐出了师门，但实际上他并未放弃这名命途多舛的弟子，只不过碍于其他因素不得而为之罢了。他取出一本剑谱交予少年，神色缓和的说道：“此剑谱所载，乃是我一生剑术之大成，并非天墉武学。你天赋无双，实不该就此埋没，且收下自行钻研，但亦不可躁进而为。”
　　一旁的凌端见状顿时心生嫉妒，明明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为什么执剑长老还是如此偏爱百里屠苏这个怪物！
　　于是，他立即开口意图阻止，“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已非我天墉之人，怎能……”
　　然而紫胤真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令他心中微颤，闭口不言。
　　望着剑谱，百里屠苏有些踟蹰，“师尊，这……”
　　“你我已非师徒，不必如此相称。”
　　然而少年却是一脸的倔强执着的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对师尊敬慕之心，永远不变。”他们名义上已非师徒，但在他心中，紫胤真人永远是百里屠苏的师尊。
　　白发剑仙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你命途多舛，即便需要放下一切随心而活，恐日后仍有变数。倘若有朝一日，以你体内凶煞之力与超凡剑术为恶，祸及苍生，我必亲手将你斩于剑下！”
　　“弟子深明，谢师尊大恩！！”见紫胤真人没有直接否决，百里屠苏原本有些落寞的心情逐渐回升。
　　师尊到底没有真正放弃他，他自幼丧父，几乎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师尊于他而言便如同严父一般的存在。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随同师尊回山也不过是徒劳，至多延长月余罢了。他不想再将余下的生命耗费在那方寸之地，他想要走过更多的地方，用这所剩无几的生命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这样的余生才会更有意义，也或许……能够不令他那么遗憾。
　　处理完小弟子的事情之后，紫胤真人这才有空来与另一人清算他的罪责，只见他拂袖喊了一声“陵端”。
　　站在一旁的青年听出他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心知不妙，立刻战战兢兢地应道：“弟子、弟子在……”
　　“尔等奉掌门之命下山，只为捉拿百里屠苏一人，却为何纵火焚山，罔顾生灵？！丧德之至！！”他虽晚来一步，但身在高处却加之神识强大，早已看清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若非急于处理百里屠苏的事情，他心中的怒火怕是早就喷发了。
　　“长老息怒，长老息怒……”
　　“长长长、长老明察……全是那百里屠苏——”
　　陵守和陵端连声告罪，后者更是妄图将一切罪责推卸给百里屠苏，令紫胤真人更加怒气勃发。
　　“住口！”满面寒霜的执剑长老怒叱一声，实在不愿再看那推诿虚伪的嘴脸，还是带回去交由执法长老处置吧。“犯下如此大过！必当严惩！与我回天墉城听候发落！”
　　“啊，长老恕罪！长老恕罪！”陵端心中打颤，执剑长老如此愤怒，只怕执法长老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回山！”白发剑仙命令道。
　　“弟子……遵命。”
　　见紫胤真人准备离开了，红玉开口唤道：“主人……”
　　“你且留下，照看百里屠苏。”紫胤觉得还是命红玉随同更为放心一些。
　　“……是。”
　　望着紫胤真人的背影，百里屠苏神态恭谨的说道：“弟子恭送师尊。”
　　待紫胤真人等人走后，方兰生这才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开始不断询问，之前木头脸的师尊气势太强，他都不敢随便插话。“这、这到底怎么了？木头脸有什么要命的封印？怎么说得好像随时会、会那什么一样。”
　　百里屠苏沉默不语，避而不答。
　　知道他此刻不愿提起那些，璃鸢体贴转移了兰生的注意力。而风晴雪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红玉，“红玉姐，你……认识苏苏的师父？”
　　红玉微微叹息后复又一笑，“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剑灵。”主人与剑灵，可她却永远无法更靠近他一步。
　　尹千觞摸着下巴纳罕不已，“这可真稀罕，了不得，听说只有太古时代的名剑才可能化出剑灵！到了后世，那种铸造之法就失传了……”
　　风晴雪恍然大悟道：“难怪苏苏以前就说红玉姐身上有一种凛然之气……”
　　“昆仑山天墉城的紫胤真人剑术绝伦，爱剑成痴，集天下名剑数柄，其中一对双剑，即为古剑“红玉”……”
　　襄铃也好奇的追问道：“那……红玉姐姐，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屠苏哥哥的吗？”
　　红玉笑着解释道：“当年公子初至天墉城，我曾远远见过，但他并不知我存在。主人吩咐，他的第二个弟子百里屠苏命途坎坷，日后若有万一，我须随行护守。”
　　风晴雪一脸惊叹，眼底微微有些羡慕，“苏苏的师父……对他真好呀。”她父母早亡，婆婆年纪又大了，许多事都很难顾及。都说长兄如父，可是大哥又失踪十余年不曾回来……她只有阿鸢。不过后来，她又有了巫真大哥。
　　“是啊，苏苏的师尊很关心他。”璃鸢翘起了唇角，她的师父也很关心她。
　　“平日另有剑灵“古钧”侍奉主人左右，若无他事，我亦沉睡无识。直至公子擅离昆仑，古钧将我唤醒，一路去寻公子形迹。”
　　方兰生嘀嘀咕咕的说道：“原来真的不是女妖怪……我早就觉得奇怪，怎么一点都不怕我的佛珠……不过……看你刚才那副端庄严肃的摸样，还真不习惯，你那么怕木头脸的师父啊……”
　　说到百里屠苏的师尊，风晴雪便想起了之前的话题，不由得担心道：“苏苏……说的那些……”
　　红玉摇了摇头，“此刻……莫去打搅公子了。”
　　“嗯……”风晴雪看了一眼妹妹，此时她不知道应该更为谁担忧一些，当初阿鸢在安陆县与她和欧阳少恭所说的话至今仍历历在心，她实在无法放下。
　　‘他若不幸，必定是在我命丧之后。抱歉，晴雪……但我意已决。’那决绝的宣言依旧在耳边回响，风晴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阿鸢她，真的会说到做到，到时候……她该如何是好啊。
　　告别了大榕树后，一行人又再度回到了乌蒙灵谷暂作休整，之前与凌端等人一战，众人都消耗了不少精力，受了点轻伤。
　　夜里，已经沉定下来的百里屠苏将封印之事全盘托出，回去休息后众人心中一夜难安。
　　第二天，襄铃与兰生在一起嘀咕了许久，便一脸期盼的跑去邀请众人一同去兰生家游玩，希望能令百里屠苏散散心。
　　红玉不由打趣道：“我说~今儿个怎么长胆了，就不怕被人捆去拜堂啊？”她可是至今未忘当初方兰生那副狼狈的模样啊。这猴儿如今倒是长胆子了，竟主动提出要回家。
　　方兰生不自在的挠了挠头道：“那事……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再说，木头脸不想去各处走走吗？琴川我瞧着挺美，上回匆匆忙忙，肯定没仔细看……”
　　不处理好那桩婚事，他还怎么跟襄铃发展下去啊！女妖怪，就会看人好戏！小心哪天自己也栽了！小兰在心中腹诽道。
　　红玉毫无所觉的揶揄道：“猴儿……不会是想家了吧？”
　　“想、想家……想家又有什么错？”脸色微微涨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自然是没错，可见猴儿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兰生撇了撇嘴，你个女妖怪，你才没长大呢！
　　襄铃满怀希冀的望着玄衫少年，“屠苏哥哥你说呢？这样好不好呀？”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答应了。“既已决定四处走走看看，去哪里都是不错。多谢盛情。”
　　难得听到这木头脸的道谢，方兰生微微得意的笑道：“哈，别客气~那就这么定了，等下就走。”
　　璃鸢想了想也点头笑了，说不定还能抽空带苏苏去一趟万花谷呢。
　　倒是尹千觞有些迟疑道：“恩公，我看……我就不同你们一道了吧？”唉……阿鸢和百里屠苏的事真令人头痛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咦，尹大哥有别的事吗？”风晴雪有些不舍，他虽然不是大哥，但感觉也很亲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