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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我们聊的很愉快。”安洛希雅望着被拉出珊瑚屋的青年人鱼说道。
　　族长仔细观察安洛希雅的脸色，并没有看到怒火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兄弟之前因为恶魔死去，所以情绪比较偏激，希望您见谅。刚才打扰了您的休息真是抱歉，我一定会惩罚他。此外，人鱼族上下都对您非常感激，希望尽心竭力能报答一二，您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意提出。”族长和缓的说道。
　　不管族长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这番话说的漂亮圆满，即辩解了青年人鱼的行为，又突出了人鱼的感恩之心，让安洛希雅挑不出刺来。
　　安洛希雅漫不经心的听着，疲倦的打了个哈欠，之前与梅菲斯特大打出手并不是没有消耗。
　　在地狱见惯了各种圆滑玲珑的恶魔，安洛希雅不把族长当回事，真要说起来，两相比较，还是之前那个青年人鱼虽然鲁莽却更加直白，情绪鲜明又纯粹。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安洛希雅挥手对族长说道。


第33章　
　　以诺对人鱼很感兴趣，但再怎么感兴趣也扛不住人鱼们彬彬有礼又冷漠的态度。
　　没过几天，以诺就提出了告辞。
　　顶着人鱼族长“总算要走了”的眼神，以诺和安洛希雅都收到了人鱼送来的一大批礼物，在海边与他们告别。
　　海边，卡薇安目光隐含泪水，望着以诺依依不舍的说道“海中还有很多奇异美景，以诺，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旁边听到这句话的人鱼族长脸都绿了。
　　“我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卡薇安，不论海洋的风光再怎样美好，也终究不是我的归处，不过在我以后的旅程上，这几天注定会成为美好的回忆。”以诺温柔说道。
　　人鱼族长脸色转为正常。
　　“但是……”年少的人鱼欲言又止，洁白如螺壳的耳朵染上淡淡的绯红，不知是否应当在此时此刻说出正在酝酿的朦胧情意。
　　人鱼族长看着女儿羞涩的表情，脸又绿了。
　　以诺也注意到了，他微笑着摸摸卡薇安的头顶，“卡薇安，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就像照在海面上的月光，如果我的妻子可以见到你，她一定会很欢喜。”
　　“……你有妻子了？”卡薇安不可置信的说道。
　　“不仅如此，我的儿子也出生了。”以诺微笑着又给了她一次打击。
　　卡薇安成功被以诺打击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旁观的人鱼族长脸色倒是再一次转为正常。
　　矢车菊花瓣一似的蓝色大海荡漾起水波纹路，青年人鱼迅捷矫健的游来，向一边的安洛希雅走去。
　　“你怎么也来了？”人鱼族长皱紧眉头问道，担忧青年人鱼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多生变故。
　　“你要说什么？”安洛希雅率先问道。
　　“您……”青年人鱼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有卡薇安刚才的少女心动在前，再加上安洛希雅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旁观的人鱼族长想法一偏，脸色又开始转绿了。
　　“您说得对，是我太过懦弱！”说完这几个字以后，青年人鱼没等安洛希雅说话，就又一次跃回大海飞快游走。
　　安洛希雅在原地琢磨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人鱼貌似把她的讽刺当激励了。
　　看见不是告白，人鱼族长脸色转为正常，然后觉得这场道别太过一波三折刺激心脏，迅速说道“愿上帝保佑二位一路顺风，再见。”
　　以诺取出人鱼送给他可以自动行走的小船，行驶进一条流入大海的河逆流而上。
　　“耶和华，您在吗？”安洛希雅躺在小船里问道。
　　“吾一直都在。”
　　“我知道，只是我好多天没有听到您说话了，所以忍不住问一下。”安洛希雅笑着说道。
　　……
　　虚空一阵沉默。
　　“以诺更欣赏成熟可靠的人鱼族长，我倒是比较喜欢卡薇安和青年人鱼那种，哪怕有缺点，但是情感足够纯粹，没有掺杂那些复杂的东西，就像是拉结尔。”
　　“没办法，我自己就是一个心计深沉的人，想很多会活的很累，我欣赏不来与自己相似的。”
　　“我想起自己刚刚出生的事了，您可真耀眼……”
　　虚空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不过安洛希雅不在乎，闭上眼睛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想起上帝创造世界第五天发生的事了。
　　创世第一日的地狱，那时她才刚刚诞生。
　　记忆朦胧的就像隔着缥缈雾气，只能隐隐绰绰回想起些许画面。
　　漆黑的天幕大地、殷红的鲜血划过透明指甲滴落在身边、空荡死寂的远方、寒风呼啸着吹过苍白岩石、发出呜呜的孤寂声响……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诞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新生的恶魔心中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又不知所措地停下，走回刚刚诞生的岩石堆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保持这个姿态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安洛希雅想不起来了。
　　刚刚诞生的恶魔怎么懂时间计算，脑海中浮现出与生俱来的真名，可是她连自己名字的音节应该怎么发出都不明白。
　　总之，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线细弱的阳光照耀在了面前的岩石上，看着那缕阳光，她几欲落泪。
　　已经诞生几日，安洛希雅却仿佛从这一刻才鲜活泛发生机，很多年后每一次想起，她心中都能涌起那一瞬间的喜悦。
　　天生面对无数色彩光亮的凡界生灵，永远无法理解黑白世界中第一次看到金色阳光时的感动。
　　真美啊。
　　此前几天的记忆化作灰白陈旧的片段，堆放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不值一提不值一记。
　　唯有这一瞬间化作永恒。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安洛希雅心中萌生出了对剔透光芒的喜爱。
　　阳光一点点的变弱，快要消失了。
　　新生的恶魔突然升起无限勇气，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顺着阳光寻找它的源头。
　　安洛希雅变成黑色羽翼的小鸟，紧紧追随着那缕阳光飞翔。
　　再度回想，安洛希雅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幸运。
　　太阳刚诞生时炙热强大的能量让前八重地狱的恶魔萎靡不振的躲在角落里，彼时只是一个普通高阶恶魔的安洛希雅一路跌跌撞撞穿过九重地狱，因此没有发生意外。
　　安洛希飞翔了一天一夜，最后穿越空间裂缝飞到凡界大地上。
　　她站在一片岩石投下的阴影里。
　　她看到了浅蓝色像水晶的天空、洁白的流云被风吹过时会变换形状、翠绿晶莹的树叶与眼睛的颜色相似、深褐色的土壤中有一片浅红色的花瓣飘落、清澈透明的湖泊倒映着小鸟的影子……
　　这些都很美好，这些都不够美好。
　　最美好的在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有挥舞着洁白翅膀的美丽生灵。
　　炽天使们拍打翅膀，他们的羽毛柔软丰厚，散发着水晶一样的质感和流转光芒，这些容光美丽的生灵们簇拥着一个银发白袍风华绝代的身影，像群星拱卫明月。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上帝、就好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光。
　　光这样无形无相的东西怎样可以体现实体。
　　但看到上帝的的第一眼，安洛希雅觉得——那就是光。
　　创造世界第五天，神说“水要滋生生命，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
　　上帝创造出海中的游鱼螺贝、陆地上的飞禽走兽。
　　站在树上的安洛希雅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无暇的白衣，她生疏的用黑暗阴影凝结成黑色长袍笼罩在身上，然后变成人形。
　　大地上，安洛希雅躲藏在阴影角落里，遥望了上帝最后两天的创世。
　　心中的向往让安洛希雅不想离开，恶魔的天性让安洛希雅不敢靠近。
　　那是第五日的末时第六日的初始，夜幕沉沉，明月高悬天边。
　　上帝创造完所有动物以后，又在手中捏造了席兹、贝希摩斯、利维坦三个巨大的怪兽。
　　深蓝色的巨鸟仰头发出尖锐的鸣叫拖着长长的尾羽消失在天边、铜皮铁骨的长毛巨兽咆哮奔跑在陆地上、长着翅膀的巨型海蛇在上帝身边转个圈，然后跳跃进了海中……
　　第六日，上帝创造了凡界众多智慧种族，巨龙、精灵、矮人、海妖、小妖精……
　　神明赐福给这些种类，命令他们在凡界生活、管理天空大地和海洋。
　　上帝在第七日创造完天地万物，从此第七日成为了安息休息的圣日。
　　随后，神明在众多炽天使的簇拥下回到天堂。
　　就在离开的那一刻，大地上的安洛希雅从这两天栖身的的阴影中走出，她目光追随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和周围长翅膀的生灵，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安洛希雅迷茫的想，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再见到那些发光生灵吗？
　　后来飞回到地狱的安洛希雅将这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连同这两天的记忆抛在了脑后。
　　她没空再想其他了。
　　毕竟，九重地狱最初诞生的高阶恶魔不止安洛希雅一个。
　　安洛希雅在船舱里拿出了颜料画笔，开始绘制海下的人鱼城市。
　　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在地狱除了积蓄力量以外，安洛希雅还有大把的空白时间无所事事，为了打发时间，她对很多方面都有专研，绘画就是其中之一。
　　她选择了画夜晚的人鱼城市。
　　深蓝色的海水上有月光洒下，海下千万条散发荧光的透明小鱼聚拢在一起游荡、圆形的珊瑚屋错落摆放在海底、人鱼半躺在洁白的海沙上。
　　安洛希雅的油画走的是写实风，每一帧都精益求精，力求栩栩如生，不过这样也非常浪费时间，画完以后一年就过去了。
　　以诺看完成品以后很心动，考虑着有空也学学绘画技能。
　　桌子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宽扁的银匣子，以诺问道“这是什么？”
　　“我以前画的画。”安洛希雅说着将刚刚画好的油画放进去，“现在是在哪里？”
　　“宁亚山脉，向左边走住着矮人，右边是一大片平原，沿着河道走会有一座人类城市。”以诺拿出地图说道。
　　矮人——凡界能工巧匠NO。1。
　　一个把在火炉边敲敲打打当人生意义的种族，长期担任着建筑小能手、锻造小专家、冶炼小天才等诸多外号，每个矮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打造狂。
　　“是个热情善良又聪明的种族。”以诺说道。
　　“是啊。”安洛希雅也赞同的点点头，“除了长得有点丑、个子有点矮、胡子有点长、性格有点急……以外，也没别的缺点了。”
　　以诺“……”
　　“我要向矮人订购点东西。”安洛希雅说道。


第34章　
　　安洛希雅去地下城订购一辆马车。
　　到了宁亚山脉左边以后，地下城感受到强大恶魔的气息而城门紧闭，安洛希雅站在百丈高的巨石大门前，看不到半个矮人的身影。
　　连矮人的面都见不着，这生意还怎么谈。
　　安洛希雅惆怅的叹了口气，然后一剑将矮人的城门连带周围的城墙劈成两半。
　　随着巨石跌落在地发出的轰然声响，地下城里面的所有矮人都轰动了。
　　城门紧闭，手持巨锤的矮人战士站在城墙高处整装待发，上千把弓弩居高临下校瞄对准，箭尖闪着锋锐的寒光，已经有人开始打开祭坛，时刻准备向上帝祈祷了。
　　“恶魔。”领头的矮人手握盾牌，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你为什么来这里？”
　　“……谈个生意而已，别激动。”安洛希雅说着扔给对方一个丝袋，袋子里面装了十几颗宝石。
　　地狱有一个难得的优点，就是矿产丰富，普通的宝石金属多的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拥有特殊功效的宝石只有地狱出产。
　　安洛希雅给矮人的那些宝石可以免疫灵魂伤害，用来订一辆马车绰绰有余。
　　“我要订一辆马车。”安洛希雅说道。
　　“这个……”矮人首领握着钱袋，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口拒绝。
　　宝石这么珍贵舍不得……
　　但是和恶魔交易太危险了……
　　直接拒绝的话会不会惹怒她……
　　“我发现你们是矮人真是冲动又暴力。”安洛希雅唇角弯起冷漠礼貌的弧度，虚假的摇头微笑道“唉，对找上门来的客人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武器，天呐，这种行为太邪恶残忍了。”
　　究竟是谁冲动又暴力！
　　你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毁了我们的城墙城门！
　　作为恶魔，怎么好意思说别的种族邪恶残忍！
　　矮人头领看着被劈成两半的城门敢怒不敢言。
　　确定安洛希雅只是单纯的想要订个马车以后，矮人们放下了手头的其他工作，迅速开始打造，争取早日打发走这个恶魔。
　　三天之后，两个矮人驾驶着崭新的马车毕恭毕敬的来到河边找安洛希雅。
　　安洛希雅看了一眼马车，瞬间不开心了，冷冷道“矮人，你们居然把马车做成这样？拿回去重做。”
　　矮人懵逼的说道“阁下，请问有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安洛希雅冷漠的盯着那辆马车，“特别是装饰风格那部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矮人“……”
　　面前这辆马车考虑到安洛希雅的种族，相当具有地狱风格。
　　马车外部看着还算低调，但车厢中丝幔层叠飘落在内部被扩大的空间里，红水晶和黑宝石被打磨拼接成血色花朵，然后镶嵌在车壁上，头顶水晶灯发出暧昧朦胧的光彩。
　　整辆马车都透着奢华靡丽的感觉。
　　矮人觉得很委屈，凡界种族崇拜尊敬天堂，连带着审美观也往天使靠拢，他们平日里的作品都讲究清冷圣洁，如今为了防止这个大恶魔一个不开心就拿地下城开刀，他们可是特意参考了地狱最流行的装饰风格，努力做到整辆马车都找不到半点天堂气息，结果还是没讨到好。
　　安洛希雅站在河边怀抱一只抓来的猫，抚摸着它的柔软皮毛，神色冷淡若冰。
　　如果想要这么一辆马车，她直接去地狱拿就行，至于去找矮人订购吗？
　　“我们这就回去重做。”调整好心态的矮人询问道“阁下，精灵族清新典雅，巨龙族华丽漂亮，海妖的温馨浪漫，不知道您希望做成哪种风格的呢？”
　　“马车外面要低调，内部装修……天堂的就不错。”安洛希雅说道。
　　矮人“……”
　　矮人回去向首领禀报了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恶魔的审美观哪里出了问题？
　　首领狠狠抽动了圆圆的红鼻子，一拍年轻人的脑袋，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麦克，你还是太年轻了，遇到事情不懂得多观察思索。”
　　“那这事儿怎么说？”年轻矮人捂着脑袋说道。
　　“那天那个女恶魔来地下城，你注意到她说自己叫什么了吗？”矮人首领说道。
　　“安洛希雅，有什么问题吗？”年轻矮人问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天堂地狱的高层大人物全部都要记清楚，特别是地狱的，免得哪天稀里糊涂的丢了命。”矮人首领说道。
　　“安洛希雅、安洛希雅……”年轻矮人将这个名字在嘴巴里反复念叨几遍，恍然大悟道“恶魔君主之一的安洛希雅，怪不得那天您听到她自报名字后就没再敢拒绝订单。”
　　“我问你，这个恶魔那隐秘的传闻是什么？我以前告诉过你的。”矮人首领循循善诱地说道。
　　“……圣子弥塞亚。”年轻矮人不敢说出全部，只说了传闻的另一个主人公。
　　“你总算反应过来了。”矮人首领点头说道。
　　几天以后，安洛希雅终于找到了让她心满意足的马车。
　　“上帝，你能别再隐形了，显露化身吗？”安洛希雅坐在车厢里问道。
　　“没有必要。”上帝说道。
　　“也没有必要不显露。”安洛希雅说道。
　　上帝不再回答。
　　又沉默了，安洛希雅在心里无奈的想，然后说道“只是在车厢里出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
　　“为什么不让别人看见您的化身？”安洛希雅说道。
　　……
　　“反正隐身与否对您来说没有影响，那出现也没什么。”安洛希雅说道。
　　“没有意义。”上帝说道。
　　“对我来说有意义。”安洛希雅振振有词的说道“上帝你想想，我每次对您说话，眼睛都是随便顶着某一处空荡地方。后来我想想，万一你的化身在左边，而我却盯着右边说话，那多尴尬。”
　　“嗯。”
　　安洛希雅等了一会儿，发现毫无动静，认为自己失败了，失望的抱起一个软枕，下巴靠在枕头上忧郁。
　　虚空中的上帝听完以后一阵犹豫，然后不再隐身。
　　无数的小光点凭空出现，然后聚敛，耶和华半透明的虚影出现在行驶的马车中。
　　终于又见到了，真是个惊喜！
　　安洛希雅将软枕向后一扔，轻叹的欣赏上帝，看着坐在对面的神明说道“您容貌可真完美，我一直想画一副画像珍藏。”
　　“你已经画过了。”上帝说道。
　　神明的全知全能不是说说而已，他知道安洛希雅装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