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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君子藏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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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着一柄轻剑,便与公孙兰迎面对上。

    公孙兰还来不及反应,便听一道声音在自己的耳旁炸响。

    公孙兰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疼,便让叶且歌毫不费力的击碎了她这凝结了自己多年领悟的最后一招。

    而后,她听见叶且歌还嘲弄一般的说道:“只是二十招西河剑器的残招,再加上一点自己乱七八糟的拼凑,穿上一身奇形怪状的锦衣,便也敢自称是公孙大娘的后人了吗?”

    七秀坊跟藏剑山庄比邻而居,叶且歌对七秀的武艺虽然并不如对藏剑和唐门那般熟悉,却是了解大概的。

    至于这公孙剑舞,却是叶且歌当年女扮男装之事被拆穿之后,几个与她相交甚好的秀坊女儿气不过,理由“我们姐妹都为叶小公子跳过那么多次舞了,叶小公子总要还我们一次才行”,非得看叶且歌穿上女子绣裙,为她们献舞一曲才肯罢休。

    为了这件事,她们甚至还专门去请示了坊主,说什么都要教给叶且歌一套公孙剑舞。

    叶且歌是七秀坊的常客,坊主一早就看穿她的身份,不过见她将自家姑娘们哄得开心,这才一直纵着叶且歌往她们七秀坊里钻。

    如今眼见叶且歌玩脱了,坊主乐得看这个后生的笑话,左右对方是藏剑大庄主叶英高徒,人品自然有保障,公孙剑舞不配合七秀心法又只是一套漂亮的舞蹈,于是坊主无视了叶且歌求救也似的目光,便也由着坊里的小丫头们去了。

    公孙剑舞果然精妙,所以哪怕叶且歌并不用学习心法,她自己本身也是天赋过人,可是为了学习这套剑舞,叶浅歌实在吃了不少的苦头。

    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看到公孙兰的那所谓剑舞之后,便一眼认定了对方学习的只是残招。

    公孙兰的手腕此刻已经是鲜血淋漓,连双剑都已经拿不动。她虽然也用双剑,但是和时下的剑客不同,没有什么输就是死的概念。

    并不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赔上生命,公孙兰咬咬牙,说道:“我与先生和小公子无冤无仇,今日二位当真要取我性命?”

    公孙兰能够在短短几年之间创下红鞋子这样的一个大组织,其能力手腕自然有目共睹。抛开心性不言,公孙兰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

    看出了面前这两人,是为了自己公孙大娘后人的名头而来,公孙兰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她不再害怕,反而脸上带出了几分端庄的笑意。

    捂着自己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手腕,公孙兰对叶且歌道:“我的确只会二十招西河剑器,不过你要是杀了我,这世间确实连会这二十招的人也没有了。”

    似乎是叹息一般,公孙兰故意说道:“可怜公孙大娘一代女中豪杰,到最后,她的公孙剑舞竟成绝响。”而让公孙剑舞绝迹江湖的,便是你一人。

    公孙兰很是懂得言语的艺术,这最后一句她自然没有说的出口。只是说话的时候,她的眉宇之间带出了一缕淡淡的哀伤,似嗔似怨,已经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完完整整的传递给叶且歌了。

    所以,叶且歌持剑的手顿住了。

    从两人交战开始,叶英便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自家徒弟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而真的产生了一些动摇,叶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对叶且歌失望,也没有半点要责怪她的意思。

    叶英只是忽然发现,且歌这孩子内心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平时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面却总装着着许多人许多事——还是一个有些娇小瘦弱的姑娘,可是她却默默的承担了太多太多的责任。

    叶英想的不错,仅仅是因为公孙氏对自家师父有恩,所以叶且歌便将公孙氏的传承与否放在心里了。有那么一瞬间,叶且歌是真的犹豫过。

    叶英明白,其实以徒儿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单独漂泊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的,如今风雨飘摇的安庆如此,当年风波未定的大唐亦然。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却将她当单独放逐江湖数载,还以为她一直活的逍遥自在。

    如今横跨生死,很多事都在心头渐渐清明,叶英方才觉得,原来的自己是那样的粗心与狠心——他的徒弟,是藏剑山庄名正言顺的二小姐,却是一日也未曾被好好娇宠过。

    虽然且歌自己可能并不觉得是藏剑山庄对她的亏欠,可是叶英却是心头酸涩。若藏剑山庄真的亏待了这孩子,那么亏待这孩子最多的,怕还偏偏就是他这个最受她敬爱的师父了罢。

    然而公孙兰之事还没有解决,叶英只能将一抹对徒儿的心疼压入心底,沉声对公孙兰道:“你且说说,你是否当真是公孙大娘的后人?而你这西河剑器又是从何处学来?”

    公孙兰的目光游移了一下。

    若是说叶且歌只是让公孙兰感觉到了有强烈压迫感,而这压迫感也并不源叶且歌的本身,只是因为她剑术的高超所致,那么方才站在一旁一动也没动的叶英,却让公孙兰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心中纠缠半响,公孙兰哪怕平生没有说过半句真话,如今却也终究不敢和叶英说谎。

    她咬了咬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唇瓣,犹豫半晌,终于说道:“公孙兰,的确是公孙大娘的后人。”

    她的语气很奇怪,说到“公孙兰”这三个字的时候,仿佛说的只是一个有些生涩的名词,而并不是自己的名字。

    叶英是怎样的人物?当他听见面前之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豁然有了明悟。

    只是这份明悟却让他面上的寒色愈重,一直静默如竹的男子倏忽一动他手中的长剑,更向公孙兰的颈侧逼近半寸,以剑气直削下公孙兰的一缕鬓发。叶英道:“说清楚。”

    公孙兰本能的一个哆嗦,可是心头却是一喜。她毕竟是老江湖了,识人断事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如今,叶英的举动已经足够说明。公孙大娘后人这个身份,在这两位心中是何等分量。

    而叶英和叶且歌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现出的君子之风,更是让公孙兰看到了一线生机——毕竟,君子总是比小人更容易对付。

    “若是先生肯放我一命,那么我定然会将我所知道的告诉先生,不然别让这个秘密随我一道深埋地底吧。”公孙兰对叶英说道,语气中不觉带出了三分得意。

    她当然要得意的。自古攻心为上计,她如今自觉已经掌握了叶英和叶且歌的把柄,这两人纵然武功高她不少,却又能奈她何?

    叶且歌只觉自己出离愤怒了,此人对师父不敬在先,如今又威胁在后。像是公孙兰这样的人,本是连跟她师父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而她的血也只会污了师父的剑。

    这世间的正义与师父,前者是叶且歌的行事准则,后者却是叶且歌半生活着的意义。

    公孙兰此人事事踩着叶且歌的逆鳞,她如何还能够忍耐下去。忍无可忍,便也无需再忍。下一刻,叶且歌的一柄碧王重剑就要出鞘!

    这是这时,叶且歌的手却被一根有些微凉的手指抵住。叶英将叶且歌的重剑按回原处,然后将她的手收拢在自己的掌心。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公孙兰,叶英直接点头说道:“可以。你且说来。”

    没有想到叶英答应的如此痛快,公孙兰的眼中划过一抹惊喜,只是白发男子脸上的寒冰,让她再也不敢耽误,只得将自己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如实道来——毕竟,一个秘密,换一条命,这笔买卖还是她赚了。

    在这个女人的叙述中,叶英终于知道了所谓的公孙后人到底是何种情况。

    创建的七秀坊的公孙氏,的确是一生未嫁。只是她晚年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孤女,将自己的姓氏传承了下去。后来七秀坊水止珠沉,那个孤女却侥幸留存性命,最后辗转嫁给了唐门弟子。

    因为感念养母的恩情,他们的子女便都姓公孙。后来时光辗转,时过境迁,公孙一门己欲断绝传承,却都侥幸挺了过来。只是六百年已过,他们后人手中的,也只剩几页西河剑器的残篇与唐门毒谱的残章罢了。

    如今自称公孙大娘之后的熊姥姥,本名熊宜,三十年前偶然结识了初入江湖的公孙兰。公孙兰将她当做姐妹,翻阅祖传的书籍的时候并不避讳她。

    那个时候,公孙兰本就天赋有限,这书册又是残篇,她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书册蕴藏着怎样惊人的能量。

    熊宜却因为天赋过人,只是看了几眼,便觉其中精妙,于是忍不住便参悟了下去。不曾想这一参悟,她便愈发的入迷,愈发想将这本书据为己有。

    最终,熊宜敌不过心中的贪念,对自己结交的好友痛下杀手。所幸那时,公孙兰的父母已经亡故,熊宜迫切的想在江湖之中站住脚跟,一个无名小卒怎么比得上公孙后人的名头,于是她索性便连公孙兰的身份也一并占了去。

    这一占,便是三十年。一直到她建立了红鞋子,都没有人发觉她身份的不对。

    将这桩当年的旧事重新提起,熊宜已经感受到了叶英身上散发着的杀气,可是,她微微一笑,有些有恃无恐的道:“先生说了要饶我一命,难道藏剑山庄的庄主,是此等不重信用之人?”

    这个时候,熊宜已经想起来了——白发而目盲,额间有一朵梅花胎记,可不就是如今江湖之中声名渐显的藏剑庄主叶英吗?而他身边这位,约莫便是擒获铁鞋大盗与霍休的少年剑客叶且歌了。

    得知公孙大娘好不容易有一脉后人,如今却死在这人手上,哪怕心性平稳如叶英,都忍不住想要手刃此人,为故人之后报仇了。只是既然许诺,便总不好悔诺。

    叶英一抬手,公孙兰手边的两柄短剑便飞入了他的手中。指尖内力一吐,这两柄无坚不摧的短剑便如同一个面团一样,被叶英随意揉捏。

    不久之后,那两柄锋锐的宝剑已经变成了两个拳头大的铁块。对着熊宜,叶英道:“想必这两柄剑,也不愿意跟着你这样的主人。”

    说着,他拉着叶且歌转身便走。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这个假的公孙兰在原地颤抖不止。

    ——她分明听见,方才那个白发男子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的一章!!!!

    原谅叔一生放荡不羁挚爱神展开,熊姥姥什么的,根本不配跟公孙大娘扯上关系。

    以及,这章收拾熊姥姥的分明是且歌妹子,却感觉师虎虎又帅出新高度了。

    又及,这章庄花是有点开窍了。嗯……

    风尘零露扔了1个地雷

    菱晴扔了1个地雷

    谢谢姑娘们的地雷,送上幼年小且歌的么么哒

 第67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六十七章。八千里路云和月。

    “师父。我不明白。”

    带着一丝清凉的声音响起,两串极为清浅的足音顿住,月光照在一高一矮的两个白衣人身上,为他们平白增添了一抹与尘世隔绝的意味。

    身量娇小的男装少女仰起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小小的菱唇被她自己咬得绯红,而她的眼眸之中盛着的不仅仅是疑惑,更有淡淡的不赞同。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放熊宜走。在叶且歌心中,她师父叶英固然是个君子,可是他的行事却自有心中的正义。俗世之中对君子的种种制衡阻不了他,而叶且歌也不相信,自己的师父会因为一句权宜之计,就放走那个每逢十五都要毒杀普通百姓的恶人。

    叶英看不见叶且歌如今的表情,可是他能够勾勒出叶且歌的神情——小小的少女眼神之中含有一丝迷茫,一定会让人忍不住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这段困惑。只是在叶英的记忆之中,自家徒弟似乎从来都没有质疑他的时刻。此刻被叶且歌这样相询,他心中却反倒感到了一丝宽慰。

    ——毕竟,在这个世上,叶且歌或许还有许多东西,可叶英便只剩下这一个弟子了。所以叶英总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不再将自己供奉在神坛,而是真正能够将他当做家人一样的相处。

    没错,便是当做家人一般的相处。

    曾经远在大唐的叶且歌,她在自己的心中将叶英无限的美化,抵至神圣。她在叶英面前从来都是恭顺,而在她心里,她对叶英的尊崇甚至要比表现出来的更甚。

    叶且歌将叶英当做是神,是信仰,而如今隔世相逢,叶英却只想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守护在她的身边,不叫旁人再伤她半分。

    叶且歌的死亡,就像是在叶英最脆弱的地方下刀,留给他最难堪的伤口。而这种痛心在他与叶且歌隔世相逢的时候悄然变了味道。叶英修习心剑,把控自己的内心本就是最紧要的事情。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改变的时候,叶英不是觉得难堪,更不觉得荒谬。甚至,他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二十五年的相伴;自己的衣食住行从不肯假于人手的关心;幼年蹒跚学步却次次能够准确的扑入自己怀中的执拗;游历江湖之时,无论身在何地都会风尘仆仆赶回来陪自己度过的生辰;甚至是那每一年都会埋下的梅上细雪。却是,原来如此。

    旧事连绵翻涌,在那孩子冷在自己怀中之后。那时候叶英才幡然醒悟,意识到曾经那些最是寻常的事情,在徒弟去后,都已经变成了奢侈。而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反应,也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师父应该有的。

    只是那份感情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固然他们师徒二人不畏人言,血脉亲情和师徒名分也已经划下鸿沟。叶英可以被千夫所指,却也终归无法将藏剑山庄的声誉弃之不顾。更何况,所爱隔阴阳,叶英那时候也曾不无绝望的想过,或许他们师徒,只有他日黄泉重逢了罢?

    其实,叶英是不甘心的。可是,他却也是庆幸的。叶英明白,他的弟子和他一样,若是确定心绪,两人倾心相许,那么就不会放弃,可是伦理与纲常压下来,与其一辈子爱而不得,还不若如同如今这样。

    至少,那些心痛和不甘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且歌那孩子在的时候,就永远是快快乐乐的了。

    可惜叶英为人通透,却到底是初涉情爱。他只觉得,叶且歌对他只是对师长的崇拜与倾慕,而那一切,只是他一人生出的妄念。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很早很早以前,那个长在他身侧的孩子就已经被心头妄念折磨,痛不欲生了。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这世间所有抵至执念的情感,哪有不折磨人的呢?可是却偏偏又有无数人为之奋不顾身。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便大概如此吧。

    压下心头忽然翻腾的思绪,叶英伸手轻抚了一下叶且歌的头顶,缓缓为她解释道:“作恶的不止是熊宜一人,如今她手下还有一个红鞋子,若是今日杀她,自然是为民除害,也是痛快。只是那些与她一道作恶的人,却要入泥沙入海,不见踪影了。纵然能除几个头目,却也终归是个隐患。”

    叶英的声音一向带着磁性,此时更添了三分温柔。叶且歌听着自家师父不疾不徐的声音,这一夜因为对战熊宜而产生的火气竟渐渐被抚平了。

    似乎察觉到叶且歌的情绪变化,叶英继续教导道:“且歌,如今武林之□□夫比你高的人,恐不足一手之数。然而你也看了,如今这江湖波涛汹涌,阴谋横生。你作为武功登峰造极的几人之一,又背靠白云城与藏剑山庄,左倚宫九玉罗刹之辈,右靠万梅与花家以及陆小凤一群挚友,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站在你身后的人,这今后算计你的人,恐都不再会是少数。”

    习惯了师父的寡言,听见叶英说这段话的之后,叶且歌的呼吸都微微一滞。她以为师父接下来会教导她遇事多几分远谋,就譬如方才之事,若无师父阻拦,她定然已经将熊宜斩于剑下。那个时候,便不知道给自己与江湖乃至百姓留下多大的隐患了。

    然而叶英之后却是说道:“然而且歌也不必怕,今后若无特殊之事,你便跟在为师身边,半步也不要离开的才好。”

    说着,高大的白衣男子微微弯下了腰,却是伸手将小小的少女揽在了怀中。他的怀抱就宛若最坚固的壁垒,足够为叶且歌挡住所有的伤害。

    从没有那么一刻,叶且歌的心会跳得如此狂乱过。她只觉这一刻的师父太过温柔,温柔到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问出那句“师父,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丝半点的,对我有过男女之情?”

    然而叶且歌死命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将脸埋进叶英的胸膛里,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了——她的确不够勇敢,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两世的心事和盘托出。

    这世间的男女之间纵然有许多的爱恨情仇,有许多的悲欢喜乐,可是叶且歌却只有叶英。因为她只有叶英,所以现在,说她懦弱也好,她的确没有做好失去自己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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