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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叶不说话，一双被岁月积淀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不能分辨情绪，她审视良久，才再次开口：“放弃升山吧，趁现在离开，或许还来得及。”
　　“……”亚丝娜乐了，“我可不想空手而归。”
　　玉叶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留下亚丝娜一个人。
　　玉叶是个很神秘的角色，亚丝娜不明白她来的目的，但等她一离开，马上察觉自己是心乱如麻。她有种明确的感觉，那就是，她会被选中！不论她犯下如何的罪孽，她都会被选中。——它们最慈悲不过的呀！
　　它们能宽恕一切！
　　这种想法，久久盘踞她的脑海，经久不散，让她莫名的发毛！
　　于是她马上发现了那个被她忽略已久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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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下山。不升山了。”召集了众人，亚丝娜扔出了这个炸弹，然后坏心眼的等着看他们的表情。
　　于是她郁闷的收获了丰富的“您又淘气了”这样的视线，她加重语气补充，表情真诚无比：“我说真的，我放弃了，我得认命！不是我的，我强求也没意义。所以我这就要打道回府，准备卷铺盖走人了。把庆国交给它的真命天子。”
　　众手下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宰丞就差扑上来检查他的王发没发烧了：“陛下，您……您没事吧？呃，我是说……您这是改变想法了吗？”
　　“一定有比我更适合成为庆国王的人存在的。TA一定会是位比我更合适的王的。”亚丝娜回头看了一眼那华贵的庙宇，里面就是那个金发的小麒麟明麟，庙外是长长的队伍，是怀抱了无数虔诚的人们，会有一个人带她走。“我们走吧。”她神色安详的过份，这么说到。
　　“陛下，不如等着升山大典结束再回去？反正也不差这么几天啊！”宰丞不死心，“或许就选上了呢？这在还不到心灰意冷的那天啊！”
　　“走吧，不用多说了。”亚丝娜走的很果断，不在听部下的废话，已经开始下台阶了。
　　上山的时候，她怀着抢也要得到的心情，下山时，她换了截然不同的心情。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世间万事果真是无比玄妙。
　　“主上啊！！！！！！！！”下属在后面号丧一样大叫。
　　“我还没死呢！”亚丝娜停下脚步，回头，微恼。
　　众人眼巴巴的看她，就盼她收回成命。
　　“好吧，”亚丝娜看着他们的表情，看他们以为自己是改变了决定的喜悦，缓缓的开心的笑了，又慢慢说道，“不就是升山吗？这能有什么问题？谁想升山就留下来，如果庆国能交到你们这些人手中，那我也能放心了。我先走了，我会在金波宫等你们的消息。宰丞，那些人就交给你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件作为王所下的命令。”
　　一边说话，她心中的念头逐渐坚定起来，念头通达，一切都变的简单了。正如难题找对了解法，那么迎刃而解。
　　她一路下山，也不管身后是不是有跟着人，是不是有人在劝说，是不是有人留下升山，是不是有人只想着要追随自己。她越远离一步蓬山，那沉重的黑色巨山也越远离。等她的双脚走完所有的台阶，走到界碑之外的土地，她顿时觉得浑身一轻，丢掉了王的身份，犹如卸下重担，可是浑身又轻飘飘的不知所终，这感觉不好受，但也不糟糕。
　　——从此之后，她不是王；从此之后，路还很长。
　　她深吸一口气，整顿好心情，正要迈步。一股巨大的风压，好似包裹着最激烈的感情，它刺破了灵山平和的气氛，好似是要穿越空间，穿越时间要跨过一切一切的阻隔，侵袭而来。
　　亚丝娜的后背感受着强风，她披散着的头发被劲风吹的如美杜莎的蛇发一样随风狂舞，她心情无比复杂的闭了闭眼，心中肯定，在某些人的心目中，自己一定比美杜莎更可怕。
　　亚丝娜回头，被劲风扯碎的树叶形成的肉眼可见的绿色旋涡里，显露出了金发的小小的身影。她知道她还有个名字，叫——命运。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不违诏命，不离御前。誓约忠诚。
　　“——请说‘我宽恕’。”
　　明麟一张小脸铁青，阴云遍布的脸上漠无表情。她浑身□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撑在地上的手掌，紧紧的攥作一团！
　　”——请说‘我宽恕’！”
　　紧随身后的女仙赶来已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哭，用力的跪在亚丝娜面前，泪流满面的说：“请您饶了她吧！她是个，她是个多么好的孩子！！”
　　“是啊。”亚丝娜声音清晰极了，她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麒麟，带着丝笑容说，“听见了没，她说饶了我吧。所以啊，你就饶了我吧！”
　　明麟死死咬住嘴唇，身体因为各种情绪微微颤抖起来。
　　女仙震惊的瞪大眼睛。
　　跟着她的庆国官员跪了一地，齐声恳求：“请陛下接受天命！！！！”
　　亚丝娜眯起眼睛，各种情绪在心中起伏不定。在场只有她一个人站着，她是站着，可是，在跪着的所有人背后，她抬眼向上看上去，葱葱郁郁的蓬山站在那里，带着沉重的威压，再往上看，是通天之路，直入云霄，再往上……
　　她长久的沉默带来沉重的气氛，明麟的双目已涌上湿润的水光。她直挺着身子，高扬着头，眼睛死死锁住亚丝娜的脸，仿佛什么也不能让她折断！
　　亚丝娜从随身包裹中拎出了一件玄色外袍，把□的麒麟裹好，对她弯起嘴唇温和的笑了。
　　“我宽恕。”
　　她把少女从冰冷的地面是扶起来，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明麟扬着一张明艳的小脸，蓝湖一样的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望着她。
　　——也许不是亚丝娜真心想要的，但是，毫无疑问，它是值得珍惜的珍宝。

☆、十八章

　　王位空悬近百年，庆国终于迎来了它天命的王。
　　国号为“明”。
　　举国欢腾也不为过，全国上下的气象焕然一新，明明王还是那个王，可民众们的表现可不一样。这副热闹的景象在自己身为伪王的时候，可压根看不到。
　　亚丝娜觉得怪憋屈，自己那几年昏天黑地的干，还比不上一个天命！？
　　她觉得得到天命认证好像漂白了身份似的。
　　即便觉得不满，她还是兢兢业业的勤政，她想，既然给了她，她就要做好。亚丝娜把今天最后一份奏折用朱笔写了批，活动下僵硬的身体，抬眼就看见小萝莉红扑扑的睡脸，她伏在几案上，呼吸轻轻的，身边一小堆果壳，脸下一小片亮晶晶的口水。
　　亚丝娜看着她，心中软软的。原本是存着些微不太情愿的接受，可是现在已经非常喜欢她了。有一个人，她是会永远在自己身边，永远属于自己，永远站在自己身后；这种归属感十分美好。
　　办公的时候也会被她缠的想抽她，又整天到处乱跑疯玩，说了也不听劝，每每气个半死，就郁闷怎么领来这么个疯丫头回来……
　　实际上，过去没有她的日子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灰暗无比，她来了之后，竟像是把日子都染成了金色似的。
　　为了一个她，做了这个累死人不偿命的王，这太值了。
　　她拿一片江山包养一个萝莉，每每这么想就觉得自己真是帅惨了！
　　“想什么呢，笑那么猥琐？”小萝莉揉着眼睛出声，一边凑过来把口水都蹭到亚丝娜衣服上，一边嘟囔，“你怎么批个奏折都这么慢啊！行不行啊你！”
　　“想你了。”亚丝娜实话实说，捏着她的脸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既然你自己有手绢，就别蹭我衣服上。”
　　“你想我什么了？”明麟睁大眼睛。
　　——想我真得离不开你。当然这话可不会跟这小妮子说。亚丝娜笑而不语。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好事！”明麟翻个白眼，又鼓着脸抱怨，“我怎么这么不幸啊，怎么选了你这个笨蛋呢！要是当时意志再坚决一点就好了。”
　　“呵呵呵，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在认主之后哭着跟我说——‘如果你不要我怎么办’的？”
　　“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明麒傲娇。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又笨又呆又气人又不听话又疯的臭丫头。”
　　“你说什么？！”
　　“别对号入座啊。我可没说说的是你。”
　　……
　　盛世一过，又是一百三十六年。
　　明王失道。
　　“为什么会失道呢？”亚丝娜问。
　　“今年的干旱造成粮食产量要比往年欠收三成，各地的粮仓储量也不够，加之妖魔横行，所以……”宰丞回答。
　　“为什么会不够呢？”亚丝娜语气平静的问。
　　“因为国家人口太多。”
　　“为什么人口这么多？”
　　“因为国家兴盛。”
　　“为什么国家会兴盛？”
　　“……因为陛下勤勉。”
　　“那又为什么会失道？”亚丝娜凉凉的笑，笑的宰丞背后发凉。
　　他硬着头皮进言：“陛下，现在能采用的措施都已经实施了，或许……还来的及。”
　　亚丝娜犹如没听见似的又问：“为什么生病的是麒麟呢？在我眼中，这庆国算什么？要是毁了它，能救她，我一定欢欢喜喜的做了。”
　　没有人敢回答。
　　“走吧，我们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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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道之病，无药可解。
　　一开始是食欲不振，接着就发烧，后来身上出现淤青，然后是溃烂，最后就死掉了。
　　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亚丝娜跪在榻前，脸颊贴着她也开始溃烂的手。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人事不省的躺在这里，还散发着一股死亡的味道。她心中那黑色的潮水就再度涌出，每每在黑夜万籁俱寂的时候翻腾不休。
　　它在问：
　　——为什么？
　　她无法忘记，在大夫那儿确定是失道而不是吃撑了的时候，明麟第一次哭的这么厉害，那么绝望与无助：“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啊？你怎么办啊！！！肯定再没有我这么善良的麒麟要你了！你怎么办！”
　　她说的是“你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一百三十六年，她早就习惯了她有身边的日子，无法想像没她的日子。一度她曾在想起艾莲娜时想，如果她当时在爱莲娜身边，一定能救她的，亚丝娜那么强，手下的人那么厉害；可是，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明麟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强大，发现了自己的脆弱和弱小。
　　——我救不了她。
　　——我要救她。
　　亚丝娜猛然站起身来，玄色的王衣如枯叶蝶四散消失，一袭红白色的骑士装重穿在身，久违了一百七十五年的怀念感觉踏破了时光的阻隔，与她重逢，她去看白银细剑依然尖锐如昔，一点也没有变钝。
　　装备完成，她是——
　　“我是血盟骑士团亚丝娜，向您宣誓，一定为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她向着明麟单膝跪地，是忠诚的骑士，在她的手背落下誓约之吻。
　　“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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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出了藏在了麒麟黑影里的金眼巨豹，黑色的流线型身躯温顺的走到她身边，亚丝娜按着它的脊背，说：“我们走吧，金眼猫。我们去战斗。”
　　在宫人的惊呼中，骑着黑色妖魔的身影，飞出了金波宫，飞出了庆国的云端之上。他们飞向了最神圣的地方，那是麒麟的故乡。
　　第二次来到蓬山，比起前次的放松和悠闲，这次可真是狼狈不堪，她已没有更多的远择。骑着金眼猫窜上山顶，她已被风吹的长发蓬乱，看起来真是糟糕透顶。
　　以玉叶为首的蓬山的仙官，身着罗绮，衣着华丽，光鲜不改。她们站在那里，好似是在等着她似的。
　　“我来退位！”亚丝娜直接说出她的目的，身子站的笔直，大有不答应就杀过去的流氓气质，“让我去登天之梯！”
　　玉叶的眼睛无喜无悲：“可以。可是你要有你理准备。我见过太多的王像你这样，但最终只是徒劳挣扎。”
　　“有的地方挣扎，比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好上千倍！”
　　“我带你去，但不能保证，你能不能登上天梯。”玉叶说，“跟我来吧。”
　　她带着她穿过了幽静的小路，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石阶之前。石阶神奇的通入云端，通往了极高极远的地方。她只能看清阶底几尺，凹凸不平的石阶陡峭无比，再往上，就被浓浓的白雾牢牢掩盖。
　　亚丝娜挺胸迈步，发誓就算这天阶有多艰险，她也必会登上顶端！
　　玉叶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叹息。
　　她回头去看她一眼，玉叶只是静静站在阶下，并不跟随，只是目送。
　　亚丝娜迈步向上，目光坚定。低着头，她数着自己已走了三百多步。
　　“你回头看看吧。看来天帝并不准你攀上天梯！”玉叶的声音竟好似在几尺之后的近处。她回头一看，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玉叶站在阶下，悲悯的看他。而亚丝娜自己，竟只在石阶前端，好似跟本没能移动！
　　明明已走了那么多步！为什么不能前进？
　　“如果不能登上，代表天帝拒绝了你，无论你多么迫切，登不上就是登不上。你会永远只在原地踏步！”玉叶的声音好似一把重锤，狠狠敲上亚丝娜的心脏，“你救不了她！放弃吧。”
　　“可是我一定得救她！我发过誓的，一定战斗到最后一刻！”亚丝娜死咬着唇，三步并两步，拼命向前冲。
　　可是，无论她怎么奔跑，只要回头，就能看见玉叶近在咫尺的身影，一切徒劳！
　　“金眼猫！”亚丝娜大声叫出妖魔，她仰面向上，“我们飞上去！”
　　巨大的妖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背负起亚丝娜一飞冲天！玉叶看着进入了浓雾之中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了然的摇头，轻声的叹：“你救不了她。”
　　亚丝娜紧紧贴在了金眼猫身上，双手抱住它的脖子，他们近乎竖直向上的往上前进。冷风激的亚丝娜睁不开眼，她的视野中只有白色，白色，浓郁的白色！
　　看不到前面，她也不敢看后面。希望慢慢被无情的浓雾啃噬殆尽，心中几乎也被这无望的冷白色占领，冷的发抖。
　　她在这无边的浓雾中，脑海中不断浮现种种。她想到桐人，一袭黑衣背剑，他总是能用自己手中的黑剑打败奇迹般强大的敌人，如果是他，他一定会一剑把这浓雾斩碎！他现在怎么样呢？有没有活下来？
　　然后是艾莲娜娇柔的脸，她的金发和碧眼，像极了麒麟，可她是坚强勇敢的女王。我夭折的女王，如果你在这里，是不是会在这里一统天下。什么天命，都被撕碎！
　　明麟……
　　突然，亚丝娜狠狠抓住了心口，心脏的位置好像是被暴力压爆的气球似的，碎的千片万片，里面涌出了苦涩的海洋。身体的一部份被一下子被抽出去了似的，她的意志摇摇欲坠。
　　她犹如被击落的蝴蝶，眼神猛的涣散，无力从妖魔身上脱落，摔了下去。
　　玉叶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看着亚丝娜从高空落下，砸到地上，飞扬的尘埃一下子弄脏了她光鲜的衣服。
　　亚丝娜躺在地上，眼中只看到一片冷白的天空，任由悲哀把她吞噬。麻木的脸上突然艰涩的扭曲，每个字都重压了千钧的沉重，声音低而压抑，又颤抖：“我——的——麒——麟——！！！！！”
　　她死了！
　　“就在刚才！我感受到了！她已经……”
　　她死于失道，亚丝娜发过了誓，却救不了她。这是不是天命呢？明明这一次，她有了机会去努力了，也倾尽所有的去努力了，但是结果却是她一个人死在遥远的宫殿，不知道有没有在死去前醒来，有没有去找寻她的身影呢？人的主观意志在生死命运之前，是惊人的无助与渺小。
　　玉叶的眼中涌现了悲哀。
　　一切都结束了。
　　亚丝娜的心里空落落的，以前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情绪，那时候她茫然的对着爱莲娜的墓碑，一切失去了意义。现在又是这样。
　　她的心里爆发了黑色的海啸，又要把她拖进深处；然而，绿色的枝蔓也不停的蔓延，与黑暗分庭抗礼，拼命的发芽、舒展，抽苞，最后绽放。
　　是金色的。
　　在这样纯净的金色中，好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亚丝娜突然觉得心中静极了，她突然开口：“玉叶。”
　　玉叶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她。
　　“对不起。”亚丝娜开口，“我没能救的了她。可是我不明白，这次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她生活的时间很长了，也过的非常快乐。”玉叶道，“我在这里，送走过多的数不清的麒麟，我知道的，她是过的很好的一个。”
　　“可是她还是死了。”
　　“谁都会死，没有什么能永恒的。”
　　亚丝娜从地上站起来，被泥土弄脏的脸颊马上又被刷新掉了，她的外表一尘不染，过了近二百年的时光，她依然是娇美如新。
　　她又说：“可是她死的很痛苦。我想，一定是什么被搞错了。我与桐人的分离是我们太弱小；艾莲娜的死是因为我的自大；那一位的死是因为我的软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