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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城池[出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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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明煌疑惑并警惕地盯着我,表情比即将挨揍时更加纠结,大概是担心我会落井下石,趁机诉说不共戴天的阶级仇恨。我对他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表示不齿,对众人说:“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先听我说,匿名信的事情的确存在,我在校长办公室看到那封信了,不过这不等于说唐明煌就故意把我整了!”
  众人眼神迷茫,仿佛在说我讲得太晦涩,我和他们之间总归有一方是白痴。
  “那封信的署名日期是十一月九日,而那封信是在十二月十七日左右投出去的,也就是说这封信在他手里捏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交出去。我们之间确实有些小矛盾小误会,他想报复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他都忍了那么久,说明他不想置我于死地,他应该也不会在最后几天憋不住吧?”
  “他可能心理变态,就是在等最后几天再弄你呗,匿名信又不会自个儿长腿跑去校长室!”又有人站出来说道,这家伙去年在这里被唐明煌修理过,今天也来清算了,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不对,那封匿名信确实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仍然坚持己见。
  “信确实是我写的……”唐明煌在我身后嘀咕,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他赶紧识趣地闭嘴了。
  “消息来源应该是可靠的,那封匿名信并不是在校长办公室发现的,而是政教处的人在操场上捡到的,唐明煌并没有准备上交。如果换成其他人,写了匿名信以后肯定会马上投出去吧,有几个能够握在手里一个多月的?”说到这里,我回头望了唐明煌一眼,说,“肯定有人说他不敢投,他本来可以不承认是自己写的,却一点没有抵赖,难道他敢作敢当,却敢写不敢投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不想投,写匿名信只是图一个心理平衡而已。”
  众人愣住了,没有想到我这个苦主居然不遗余力地替肇事者讲话。
  章鱼不知道我到底要怎样,愣愣地看着我,连唐明煌都一头雾水,比被人打了还蒙。
  我趁此时机拍了拍唐明煌的肩膀,说:“他其实没有做什么太离谱的事情,即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家,他现在也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看金庸电视剧里那些金盆洗手的人隐居以后又被仇家纠缠,是不是觉得特别憋屈?现在他都通过招飞初检和文考了,你们何必不依不饶的,万一留下什么疤痕的话谁来负责?你们为了泄一时之愤,断送别人的前程,以后是不是就不处朋友了?”
  此言一出,没有人再吭声了,大家都意识到事情的潜在后果多么严重,经过稍许调解,他们开始退散。这种事情和催债一样,最大债权人一般有资格坐头把交椅,决定怎样处置债务人,其他的小鱼小虾米只能马首是瞻。有人还在为与唐明煌的矛盾而纠结,看到我这个最大的苦主都不计较了,也不好意思提自己那点端不上台面的破事,垂头丧气地走了。
  章鱼知道我在有意袒护唐明煌,心里十分不悦,脸色也不太对劲,没有答理我就离开了小体育场。我明白,他对匿名信事件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拿它出来说事只是一个幌子,其实他只是仍在介意夏维宜小学妹的事情。
  小体育场里的人差不多散尽了,唐明煌凑了上来,递来一支烟给我点上,说:“今天多谢了,小泽哥,要不是你帮我打圆场,我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算了吧你,幸好我对那个保送名额没什么期待,否则就被你害惨了,我帮你并不是想和你化解矛盾,更不是原谅你,只不过不想做那种断人前程的缺德事而已。”说完这些话,我离开了小体育场,经过拐角处时将那支烟丢进残砖碎瓦中。他都已经准备报考飞行员了,竟然还在抽烟,哪天被查出肺部阴影就等着哭吧,我懒得提醒他,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事。
  三月初的一个早晨,我做完课间操回来,走上楼梯时身边簇拥着一大群其他做完课间操的同学,一个高一学弟跟上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说:“你是小泽哥吗?”
  “嗯,什么事?”我期待着他拿一本子出来,让我给他签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说:“这是别人叫我给你的。”
  我估摸着是某个学妹给我写情书了,不由得心花怒放。我准备询问事主姓甚名谁,却发现学弟已经投身于广大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去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没什么,情书里肯定都交代了的。
  上语文课的时候我掏出那字条,打开细看,却猛然愣住了,这不是情书,字条上仅有简短的一句话:简洁放弃文科保送名额,校方对外秘而不宣。
  简洁居然放弃了保送名额!我顿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了,我精心为自己设计一个圈套,然后自个儿跳下去,为她铺平前进的道路,不料她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这个消息尚未得到证实,真伪尚待考证,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倘若这个消息属实,那么接下来几个问题急需解答——
  字条是谁写的?
  简洁为什么要放弃名额?
  校方为什么秘而不宣?
  我决定鼓足勇气去找简洁问个清楚,我以螳臂当车的勇气去改变审核结果,恢复她的保送资格,她没有权利这么轻易放弃!我气呼呼地跑去政史班门口,卫薇以为我去找她,立即迎了出来,高兴地说:“安泽义,怎么了呀?”
  “把简洁喊出来!”
  卫薇的脸色暗淡下去,顺从地回到教室,一分钟后简洁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她扶着教室门框,语气不善地问道:“干吗?”
  走廊里的路人都回头张望,我感到很没面子,为了大展我的男子气概,我大手一挥,语气更加不善地说:“你,跟我来!”
  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心想着这回我可挽回面子了——男人傲慢地走在前面,女人踩着小步跟在后面,多浪漫的一幕。我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扶着护栏任凭东南风吹动我的秀发,几秒后以一个漂亮的姿势蓦然回首。我几乎被我自己投入且优异的表现感动得泪流满面,影帝什么的都只是尘埃,可是我很快发现,我没有观众。
  哦,shit!简洁没有跟过来!我潇洒挥手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转身回教室自习去了!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给我一个难堪,她真是太有个性了,我太喜欢了!
  我自有其他妙计,我可以去找郑松,他现在混得不错,在教务处弄了一个小小的位置,真是年轻有为。不过他在听到我的询问以后也愣了一下,说:“她放弃名额,我怎么没有听说?”
  “说是校方不对外公布……”
  “这不是没有可能,校方说话跟放屁似的,简洁的保送名额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她感觉很伤自尊,就要放弃保送,自己去考。学校为了顾全面子,当然不好意思对外宣布了。”郑松想了想,又说,“保送名额也是业绩啊,学校在教育系统工作总结时多报一个,申报国家级重点高中的时候就能增加一分,如果公布简洁放弃名额的事情,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暗中使坏。”
  “借题发挥?为什么?”
  郑松轻蔑地哼笑一声,说:“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保送之争肯定暗藏一大把猫腻。”
  尽管这个解释比较合情合理,但是我还是不太理解,被保送的话除了不需要高考,还可以减免学费,她怎么可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思前想后,又得到一个新的猜测,难道是她对陈浩太失望,宁可放弃名额也不愿意和他同行吗?
  我现在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得到保送名额后反而更加刻苦学习了,她早就觉察到自己是暗箱操作的牺牲品,首次受挫时的委屈压得她无法承受,重获名额后她就没有准备接受,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表示自己的抗拒与不满。我的怒气渐渐地消散了,不再责怪她擅自放弃名额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这就是她的行事风格,不欠人一分一毫。后来卫薇问我找简洁干吗,我随口敷衍道:“买个蛋糕而已。”
  既然她不想被人知道,我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她一起向着高考冲刺着,尽管学业繁重,考试无休无止,但是我感觉十分愉悦。去年学校运动会时章鱼报名参加五千米长跑,他奋力奔跑着,要在全校女生面前展示一下他的雄风,最后他得了第一名。然而,出尽风头的不是他,而是我,因为我为了鼓励他奋勇前进,全程陪跑着。他跑完全程后累得七魂六魄丢掉了一大半,而我只是面红耳赤,微微喘息。现在与其他人相比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不是很大,也很少抱怨,因为这并非是我不得已才走上的道路,我有我的理想——与简洁在一起。
  “你这叫玩票,是一高考票友。”章鱼这样定义道。
  “票友?”我觉得这说法挺新鲜的,笑着继续问道,“那你呢?”
  章鱼想了想,语气十分坚决地说:“炮友,我们都是高考的炮友,真够倒霉的。”
  正如动画片《海绵宝宝》里的派大星一样,章鱼平日里傻兮兮的,关键时刻却能说出各种深邃的哲理,令天朝学者们为之汗颜。每天我憋在教室里学习,很少外出活动,有时接连端坐半天,偶尔抬头活动一下脖子肩膀,看见周围同学一张张麻木得狰狞的脸,都会不寒而栗。从五六岁进入幼儿园开始至今,我们一直泡在学校里,不停地考试学习,好不容易混出大学,进入社会,又要被乌烟瘴气的社会蹂躏,半生的财力都用来供养房子。按照一些竞技游戏的说法,这是一套连环招数,被盯住的目标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更悲剧的是,它还是群体范围的攻击,最好的解救方案是投胎投得好,譬如在下。

'二十四'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幸
  离高考仅剩几个月时间,每天的生活都枯燥到极点,无非是做完试卷再讲评,讲评完了继续做试卷。有一次班主任老师希望活跃一下气氛,讲课的时候插播一条冷笑话,然后一个人站在前面傻笑,台下众人木然地看着他,他笑得如此尴尬,以至于我都替他脸红了。白痴永远不止一个,教物理的周老师捧来一沓试卷发下来,我们花了三节课搞定,讲评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他嘀咕了一句:“这道题不是挺难的吗,怎么你们都会做呢?”
  立即有人回应道:“好像前天你已经拿给我们做过一次了。”
  老周愣了一下,生气地说:“那你们怎么现在才说?”
  几个脸皮厚点的起哄道:“我们刚刚发现。”
  这种憋屈得让人想造反的生活,连老师都被整疯了,看来大家都不容易。老周今年五十二岁,这么多年来反反复复地带着毕业班,生活像驴子拉磨一样枯燥。有一次和早几届的一个学长聊天,他问道:“老周讲到杠杆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把他小时候和他哥哥用扁担去抬东西的事情拿出来讲?”
  “是啊,你怎么知道?”
  学长笑了笑,说:“我高中物理也是他教的,据说他这个例子已经举了十来年了,每一届学生都听说过,真是执著啊。”
  话说我真是一个物理天才,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高中普通物理试卷上的题目我都能够解答出来,我觉得我应该获得诺贝尔物理奖。当然,简洁背书功力堪称一流,长达千字并且晦涩难懂的先秦古文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塞进脑袋里,她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们手拉着手,心连着心,肩并着肩,一起奔赴诺贝尔颁奖现场。
  学校公告栏又贴出红榜了,是本次全市毕业班模拟考试的成绩,理科班状元正是在下,而文科班状元依然是简洁。尽管在公众眼中简洁和陈浩都是保送生,但是现在很少有人说他们是金童**了,因为简洁如今像挥师过江的解放军,而陈浩则沦为偏安一隅而纸醉金迷的太平天国,只能放在一起作为对立面来比较。我十分期待有人造谣说我和简洁是金童**,可是现在大家都这么忙,谁也没空扯这些花边新闻,看来只能我自己造谣给自己听了。
  出人意料的事情比比皆是,兆宁高中积极配合招飞工作,终于有了振奋人心的回报,学校一共有五个人继续入围下一阶段的筛选,其中就有唐明煌。他行事风格比以前更加谨慎,原本精心设计的发型都给处理掉了,理成一个平顶头,竟比以前好看多了。他们下一步就要去省会城市统一接受最后一次体检,政教处一个老主任和郑松两人带队,我和章鱼去超市买饮料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们上车,章鱼撇嘴嘀咕道:“怎么就被他赶着了呢,他打架打得过我吗?”
  “打架?连颜色都分不清的人闭嘴!”
  章鱼立即不说话了,色弱的毛病是他心中的一块痛,他经常分不清蓝色和紫色,看不出浅粉和米色,更看不出**图上画了什么东西。他曾经给一个漂亮的学姐写情书,却不敢亲手送过去,只得让一个小弟去送死。偏偏当时一袭蓝裙的学姐和她的闺密一起走着,章鱼对小弟说:“去,交给那个穿紫衣服的。”
  于是小弟把情书交到学姐身边那位紫衣闺密手里去了,当天傍晚他们在学校体育馆浪漫约会,紫衣闺密的目测体重七十多公斤,她看着章鱼这个水灵灵的学弟,幸福地流下口水。一般来说,当红明星都会宣布自己患有某种先天性疾病,虽然这些病一般不足与外人道,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能引来众人一片怜爱。章鱼原本就以自己色弱的毛病为荣,每次提到此事就会一脸哀怨,实则得意扬扬,不过经历紫衣闺密风波之后,他一改往日观念,对色弱讳莫如深。
  向省会派遣的小分队偶尔会传回消息,譬如谁不小心有点感冒,谁被查出来身体有点毛病,谁的反应速度不过关,谁确定被淘汰了。这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有时我们觉得那简直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就是被淘汰了。五人中有一个家伙是兆宁镇和我一起混的本地小子,他自认为此行十拿九稳,不料在跳绳环节出了差错。对方要他用尽可能多的花式来跳绳,他跳了六种常见花式之后就跳不出来了。什么正跳反跳,什么交叉正反跳,什么连环正反跳。
  他被请出去了,唐明煌则留了下来,他的常规跳绳花式仅有正反跳两种而已,但是他的非常规花式就多了,譬如左手抓着绳子在身体左侧乱舞,右手抓着绳子在右侧乱舞,然后举在头顶乱舞假扮直升机。他这样跳大神似的乱跳一通,连旁边的军医都愣住了,不过他们还是将唐明煌留了下来。
  四天以后他们终于返回学校,一个个都昂首挺胸的,倒不是因为每个人都是凯旋而归,而是因为他们至少公费旅游了一趟。碰巧的是,他们下车时又被我撞见,刚好唐明煌从面包车上跳下来,他看到我以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对我微微一笑。正如我爸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我对唐明煌的印象仍然很差,我也不能冷眼相待。我也点头笑了笑,问道:“回来啦?体检结果怎样?”
  他的同行者听到我的询问,搬行李时都慢了半拍,似乎在窃听谈话,唐明煌对此有所觉察,保持笑而不语的姿态。我们转到走廊圆柱后面,他从包里翻出一个牛皮纸包,鬼鬼祟祟地递到我手里,我好奇地问道:“什么玩意儿,三尺红头绳啊?”
  他摇了摇头,居然一本正经地说:“不是。”
  我小心地打开察看,发现纸包里摆着两支小雪茄,周身都是由整片烟叶卷成的,闻上去气味很独特。虽然我经常以见多识广自居,但是我没有正儿八经地接触过雪茄,这次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我还真蛮稀罕这玩意儿的。他看着我,恭维道:“这个是我偷偷买的,一共六支,给你两支。”
  “为什么?”
  “这个嘛,兄弟情谊。”他讪讪地笑道,“谢谢上次你给我解围。”
  “嘿,那点小事你还记得干吗!”话虽如此,我还是将雪茄放进口袋里,反正是不花钱得来的稀罕玩意儿,不拿白不拿。看来我与唐明煌之间算是达成和解,即使没有成为朋友,至少也不再是敌人,我感觉兆宁高中的空气都干净了许多。我猜唐明煌给我两支雪茄是有意图的,我擅自揣度一番,决定将其中一支郑重其事地赠送给章鱼——即使他不是这个意图,我也照样分一支给章鱼。
  章鱼的立场也没有那么坚定,当他知道这雪茄来自唐明煌的馈赠,只是稍稍犹豫一下就收了下来,真是有我的“遗风”。他现在已经认清现实,知道我在努力修复与唐明煌的关系,夏维宜的那点破事也过去那么久,何况人家姑娘那也是挥泪弃暗投明的。
  体检结果很快就出来,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唐明煌光荣过关,接下来面临的就是所谓的政审之类的事宜。政审过程的细节我不太知道,不过其中一小部分我不但了解,而且参与其中,因为有人召集部分学生代表举行畅谈会。
  学生代表大都有备而来,无非是一套洋洋洒洒的粉饰之言,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助人为乐什么讲文明树新风,听得组织者都差点打哈欠。在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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