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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怡懵懂，“那你现在怕什么？”
　　　　“畏死，畏人。”浮萍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道：“畏那些手握我性命，轻轻一捏，便令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林子怡看浮萍将铜盆内的火熄灭，疑惑地问道：“不烧了么？”
　　　　浮萍摇头，“不过是生人的执念，求个心安理得罢了。”她顿了顿问道，“林姑娘信鬼魂地府存在么？”
　　　　林子怡点点头，“自然。”
　　　　她还曾去地府闹了一场，直到对阎王承诺死后魂魄入地府为其驱使，阎王才算罢休，没立刻差鬼差来勾走她的魂魄。
　　　　林子怡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那个姐妹是枉死的么？”
　　　　“枉死？便算是枉死吧。”浮萍长叹一声，“入宫以来，她与我相互扶持，一同伺候万贵妃。皇上不过是多瞧了她一眼，问了她的姓名，第二日，她便失踪了。隔了几日，才在一个荒废的水井里发现她的尸体。”
　　　　林子怡闻言垂眸，细细盘算起来。
　　　　一般来讲，若是枉死者，执念颇深，难入轮回，想来应该还在宫中徘徊。若是浮萍想见，她倒是也可以帮她。
　　　　然而林子怡张了张口，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依照浮萍的说法和宫中的传闻，万贵妃应该害了许多人才是，可宫中的鬼魂却甚是稀少。她进宫这几日只见到了那个元朝的鬼，还有几个小鬼而已。宫中阴气最盛，虽不至于处处见鬼，却也不该如此稀少才对啊。
　　　　林子怡正在这边思考，却听到浮萍在那边“咦”了一声。浮萍施施然走到林子怡面前，拿起她挂在腰间的香囊翻看了一下，笑着说：“香囊啊。这是雨大人送给姑娘的定情物么？”
　　　　林子怡觉得浮萍这就是把自己和雨化田捆一起了，索性也不解释，点头应着，“恩恩。他暗恋我，专送我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浮萍摸了摸香囊的图案，“绣工精致，布料柔滑，雨公公费心了呢。”
　　　　林子怡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雨化田想要做什么，好好的香囊不留着送人，反而拿来丢，真败家。
　　　　浮萍将铜盆收好，向林子怡一行礼，道：“谢姑娘肯来陪我。我便不打扰姑娘了，卯时也该去为齐婕妤送菊花清粥了。”
　　　　林子怡点点头，随口问道：“菊花清粥和普通的粥有什么不同么？”
　　　　“要说不同倒是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有一分菊花的清香气罢了。”浮萍解释道，“不过齐婕妤独爱菊，什么吃食都要往里加菊花，前几日皇上还赏了她几株名贵的绿菊呢。”
　　　　“幸好化田兄洁癖是洁癖了点，但吃东西没什么执念。”林子怡庆幸地嘟囔着。
　　　　浮萍笑得十分八卦，“这都时时挂嘴边了，情意浓浓的。”
　　　　林子怡：“……”

☆、第十五章

目送浮萍离开，林子怡便化作原型，沿着红砖围栏，悄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
　　　　丹阁只有两名守卫。似乎是觉得这边偏僻不会有什么人闯入，十分安全，便懒洋洋地倚在墙边，时不时和对方聊上几句。谁都没有去留意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丹阁远比林子怡想象中的要大。
　　　　虽然比起周围鳞次栉比的华丽宫殿要朴素许多，但与六百年前徐本槐所呆的小黑作坊相比，便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了。
　　　　林子怡回想起自己曾经被关在那个小黑作坊里差点被炼了丹，就有种冲动想要放火烧了这个丹阁。
　　　　徐本槐一擅炼丹，二擅符咒。
　　　　丹阁外也如藏宝阁那般贴满了符篆。
　　　　林子怡眯眼看去，只见黄底的符纸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堆她看也看不懂的字。
　　　　符纸的颜色不同，书写的篆文不同，所产生的效力自然也各不相同。
　　　　林子怡对道家的术法并不是很了解，一千多年来，她有印象的道士也只有徐本槐和燕赤霞这两人而已，然而这两个人又不像是普通意义上的正经道士。
　　　　徐本槐杀伐气过重，比起人类，更像是入了魔道，而燕赤霞则像个漂游四海的潇洒侠客。
　　　　倒是许久没有见到过燕赤霞了，也不知道他背着那把剑又漂流去了哪里。
　　　　林子怡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地碰了一下大门，发现符咒对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悄悄推开丹阁的大门，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一大两小的炼丹炉摆在大厅中央，周围则规整得摆放着各类稀有药材。
　　　　明明徐本槐已经出宫，他又不像其他方士那样喜欢养几个道童来看守丹阁。按理讲炼丹炉早就应该熄火才对，可炉火却反倒燃得更旺，泛着迫人的红光。
　　　　林子怡叼着香囊四下张望了片刻，实在不清楚把这香囊扔到哪里才算适宜，便跳上台子，十分有闲情得用爪子把干藏红花扒出个心形。
　　　　她撤开几步瞅了瞅自己的作品，觉得不好，又伸爪修了修，才心满意足低下头将那个香囊摆在了正中间。
　　　　四娘讲的话本里都说香囊是定情信物，总之摆的显眼一些总没有错吧？
　　　　不对，等等。
　　　　林子怡僵住了身体，爪子搭在那个香囊上，沉思起来。
　　　　香囊是定情信物，雨化田让把定情信物丢到丹阁，而丹阁只有徐本槐。
　　　　“我的妈呀，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林子怡喃喃道，“那化田兄为啥要选择帮我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完了，发现大秘密了，我好慌啊。”
　　　　觉得自己发现了大秘密的林子怡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决定装作她并不知道这场相爱相杀的大戏。
　　　　她并不待见徐本槐，甚至可以说是有仇，但她又想讨好雨化田，让他帮自己的忙。这种情况着实让她感到有些为难。
　　　　林子怡想了想，两只爪子将藏红花向中间拢，细致地掩盖住那个碧绿色的香囊。
　　　　香囊她虽然老老实实地按照雨化田的指示放在丹阁里了，但她才不要留下机会把雨化田和徐本槐扯在一起呢。相爱相杀万一雨化田没杀得过徐本槐，她找谁哭去。
　　　　林子怡轻巧地从台上跳下，踱步到由一层帷幕遮挡的小隔间。
　　　　皇上像是在徐本槐炼丹这方面下了血本，光是名贵的天山雪莲她就看到了二十多个，更别提其他药材。
　　　　然而，林子怡四下看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常来讲，名贵药材与几个炼丹炉已是一个正常方士的标准配置。
　　　　可徐本槐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方士。他六百年前既然选择用人魂炼丹，没道理六百年后就转了性子，改用普通药材去炼对他增长修为毫无用处的丹药。
　　　　隔间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卧榻和一个楠木书架。
　　　　书架摆放着的无非就是些草药，药理相关的书籍，只是里出外进的摆放方式让林子怡看着颇有些难受。
　　　　虽然知道她现在这算是潜入，不该动些特征明显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伸出爪子把一本书向里推了推。然而她刚推进去，就听“咔嚓”一声，书架顶端原本向内的《千金方》却弹了出来，堪堪抵在边缘位置。
　　　　林子怡：“……”
　　　　……徐本槐还行不行啊，怎么还爱玩这么幼稚的机关。
　　　　嫌弃这个机关嫌弃的不得了的林子怡四爪齐上，上蹿下跳了大概一刻钟，才气喘吁吁得将最后一本书推回了里面。
　　　　伴随着铁链颤动的响声，右侧的墙壁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幽深阴冷的长道。
　　　　林子怡探头看了看那个长道，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常说的幸运与头脑并重的女主角。
　　　　她瞟了一眼书架，只见上面的书籍又成了里出外进的状态，但位置却与她刚才所见并不相同，显然是又换了一种打开机关的模式。
　　　　徐本槐还真会玩，炼丹炼累了就到小隔间破解机关玩么……
　　　　林子怡怀着十分微妙的心情，踏进了密室长道。
　　　　丹阁极热，长道却极是阴冷。
　　　　她前爪的小肉垫刚踏上青石板便冷地缩了回去。
　　　　长道无风，可她却觉得有股阴冷气穿过她厚实的毛皮，直直钻进了骨子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耳边似是有人在低低哭泣，又似是有人在高歌，那声音飘渺无比，令人辨不明是从何处传来。
　　　　石砌墙壁挂着幽幽泛蓝的鬼火，似是感应到有人进入长道，纷纷从半悬的烛台上跳下汇在一起，慢悠悠地飘到林子怡的面前，像是要为她引路。
　　　　林子怡看着这团鬼火，皱了皱眉头，却不是因为怕。
　　　　六百年前，她敢单枪匹马闯进地府，打伤鬼差，和阎王辩驳，就差当堂撕毁生死簿。所以几团鬼火并不能让她怂。
　　　　只是鬼火是死魂的一部分。密道幽长，有两三个倒是不足为奇，但若有这么多，还仍存神识，怕是接下来的场景并不是林子怡想见到的。
　　　　密室的路线并不复杂。随着鬼火下了长梯，再拐几个弯，便来到一个石门前。
　　　　鬼火团在林子怡的身边晃了两圈，忽然四散开来，顺着长梯又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林子怡的前爪只是试探性轻轻一碰，石门便如有意识一般蓦地打开。刹那间被石门隔开的尖叫与哀嚎顺着空气刺进林子怡的鼓膜，她一抬眼，只见两尺高的八卦炼丹炉摆在大厅正中，炉火映照着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孔，显得极其可怖。
　　　　林子怡一愣，那些声音却戛然而止，挣扎的死魂须臾间便被炉火吞噬殆尽，就像幻境一般消失不见。
　　　　她恍惚间想起了六百年前。
　　　　那个时候，她也是站在炼丹炉前，看着那人的魂魄在炉火里挣扎，听着那人被炉火灼烧的痛苦哀嚎，注视着那人被熊熊烈火一点一点的吞噬，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会那么多的咒法，却没有一个能救得了他。
　　　　八卦炼丹炉中的炉火并不能被普通的水所熄灭。
　　　　林子怡不死心地丢了个水团上去，还没等接触到炉身，那水团便成了水蒸气弥散在空气之中。
　　　　也不知道这破炼丹炉是新的还是从前的那个，好想请斗战胜佛来把这个破炉子一金箍棒打破啊。可那个猴子自从成佛以来就不怎么管尘世间的事了，她就算上了天也见不到他。
　　　　当年五行山下她好歹也给他送过许多水果啊！
　　　　虽然那猴子被她一口东北话烦的差点抄起金箍棒揍她。
　　　　现在想来她当年还很无知的时候还真是莽啊……
　　　　林子怡无法对那个炼丹炉做什么，就只好不甘心得在旁边瞎转。
　　　　宫中死魂寥寥无几，林子怡便觉得和徐本槐有关。然而他向来觉得枉死的魂魄阴气过重，是炼丹的下品，吃了虽然于修为有益，却会折损寿元。是以安史之乱时期，死魂于世间游荡，他却置若罔顾，偏是要取人生魂。
　　　　按林子怡对徐本槐那个东方魔道的了解，他是宁愿不炼丹，也绝不会将他认为是下品的东西放进他的宝贝炼丹炉里。
　　　　难道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得到长生，损不损寿元已经无所谓了？
　　　　林子怡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丢给雨化田这个聪明人去想。
　　　　石室虽被炼丹炉中的炉火照亮，却并无暖意。林子怡顺着跳动的火光，看向石桌上的两个紫金木食盒。
　　　　她纳闷地用爪子推开其中一个食盒的盖子，只见里面装着满满的金丹，足足摆了四层。
　　　　林子怡：“……”
　　　　金丹批量生产也就算了！但放在食盒里是什么鬼啊！不是应该放进一个纯金打造的盒子里用红布盖好才算金丹完整体么！这样搞得好廉价啊！

☆、第十六章

林子怡从丹阁出来时，日头正高。
　　　　似乎是到了交班的间隙时间，守在拱门前的两个士兵不知去向了哪里。
　　　　于是林子怡便怀揣金丹手拿食盒，以人形的姿态正大光明地离开了丹阁，准备去找雨化田金主请个假。
　　　　林子怡掐指一算，觉得雨化田可能在万贵妃那里。
　　　　万贵妃这个人林子怡是没见过的，只觉得既然是皇上的妃子，那就应该是个以凡人的眼光来看皮相十分漂亮的女子。
　　　　至于昨天万贵妃要雨化田带自己过来，想来也是受到干爹惑术的指使。
　　　　雨化田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昨晚才会对她那么说。
　　　　干爹扮作林老爷侍奉万贵妃时，林子怡也曾好奇问过干爹她是怎样的人。
　　　　干爹那时只是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过是个凡人。”
　　　　大抵活的越是长久，便越不会在意万物生灵之间的区别。就像干爹这个年龄，他已经不会再去注意凡人与凡人有什么不同，也不会在意花开花落的时节，就连同类的妖在他心里也只有我女儿和不是我女儿的其他妖这种分类。
　　　　纵然万贵妃这一世在宫中可以只手遮天，享万千宠爱，但她死后也是要同其他魂魄一样，循轮回之道，遵万物命轮之理。下一世，或许依旧是繁花似锦的命途，又或许是贫困潦倒的农妇。然而这一世的繁华享尽，她却只留一抔黄土。
　　　　林子怡活了一千多年，看尽世道轮回之道，又对凡人争夺不休的生活并不了解，所以她并不理解雨化田为什么想要那种生是虚名，死带不去的权势。
　　　　她觉得与其去争那些，还不如和她一起去灵气充沛的长白山修炼，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什么的。而且有她罩着他，他也不必为了自己的长相而在长白山众妖之中感到自卑。
　　　　想想就觉得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说不定她还能为他牵个线找个好娘子，成就一段人妖相恋的佳话。总之找哪个小妖精都比徐本槐要好上许多。
　　　　林子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奔去了万贵妃的寝宫。
　　　　万贵妃的寝宫还是一如既往得由许多人把守在外。林子怡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过去，又见到了上次那个赶她出去的宫女。
　　　　她记得要在宫里找一个人是需要通报的。
　　　　可直接说要找雨化田似乎并不太好，但要是说见万贵妃她又实在没有理由。
　　　　不对，她是个妖，为什么总要用凡人的思维想事情。但白貂的身形在这白日里也有些明显，她这次身边又没有辛十一娘那个会隐身法的狐狸掩护她。
　　　　林子怡拎着食盒来到围墙阴凉处，蹲在地上托腮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孙悟空曾经教过她的一个法术。
　　　　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在成为斗战胜佛之前，是一个颇为顽劣……恩……顽劣到想翻天的猴子。然而他虽然顽劣，但嫉恶如仇，恩怨分明，林子怡还是很喜欢他的，虽然她当时差点要挨金箍棒的打。
　　　　当年林子怡是个傻乎乎的小白貂，还不会化人形。
　　　　她随着爹长途跋涉去找辛老翁。路经五行山休息时，她看到山底下压了个脏兮兮却十分精神的猴子。
　　　　林子怡那时觉得他可怜，便用头顶着石山，想要把山推倒救他。然而她努力推山，钻到头上的小白毛都掉下好几根，山却一点都没有撼动的迹象。
　　　　孙悟空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半天，“……你在干嘛？”
　　　　林子怡郁闷地伸出小白爪摸了摸自己有些掉毛的头顶，“我寻思救你呀。”
　　　　孙悟空眼神怪异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林子怡：“你自己不知道，你问我啊？”
　　　　孙悟空：“……”
　　　　孙悟空想了想决定不和这个脑子看起来不怎么好的小妖精计较，便转过头不理她。
　　　　但压在五行山下的时间太过漫长，此处又偏僻，偶尔才有鸟兽经过，实在太过寂寥。孙悟空便有些闲不住地又转过头来，向林子怡搭话，“小狐狸别钻了，都快钻秃了。过来陪俺老孙说说话。”
　　　　林子怡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瞪着他，“我是白貂！不是狐狸！小猴子你的眼神是不是不咋好。”
　　　　孙悟空：“……”
　　　　他有火眼金睛好么？！怎么现在妖界的标准放这么宽，白貂也能成妖啊？
　　　　孙悟空愣了愣，忽然怒气冲冲地反应道：“叫谁小猴子呢？！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叫你呢。”林子怡不开心地回道，“又不是加个名字就能变物种。我的名字是林子怡，还不是只能当一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小白貂。我还是我们长白山的山花呢，你个山炮。”
　　　　孙悟空：“……”
　　　　孙悟空：“……我的金箍棒虽然不能伸缩自如，但重量还在。小白貂你要是还操着那口烦人的口音，信不信我一金箍棒甩死你。”
　　　　林子怡看了看他手里的棒子，屈辱地闭上了嘴。
　　　　林子怡并没有在五行山呆太久，便和找寻她的爹离开了。
　　　　孙悟空被那口口音烦得就差拿金箍棒把她抽到辛老翁那里。
　　　　在辛老翁家呆了几日之后，林子怡才从辛四娘那里了解到孙悟空在天庭上干了些什么。
　　　　辛四娘还心有余悸地对她说：“好在他那日可能心情好，没有为难你。否则金箍棒砸在你身上，哪还有机会听我说这些。”
　　　　林子怡老老实实地趴在凳子上，却只是想起五行山荒凉的景色。
　　　　她离开时从辛老翁家拿了一些水果，央求爹走经过五行山的那条路。
　　　　孙悟空还是被压在五行山下没有移动，看到是林子怡来，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林子怡把水果往地上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