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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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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睦到底还是看不了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只得偏过头去。
  “你这包扎伤口的法子是何人所授?可否为老夫引见一二。”
  华佗毕生所愿,便是为穷苦之民寻易得之药。他在谯县的这两间茅草屋从不拒绝任何上门求医的人。无论贫富,县里的百姓几乎人人都到这里来求过医,也早已习惯了有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医。
  也正因为如此,谯县民风质朴,李睦和祖郎一进城门,就有人主动来为他们指路。
  因而他看到李睦这简单又有效的包扎手法难免见猎心喜。毕竟,今日还在田里耕作的百姓,很有可能明天就被强征为兵,刀枪无眼,战场惨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失血过多,或伤口感染。而若是打仗时,人人都会李睦的这种包扎手法,伤亡之数又能减少几何!
  华佗想想就高兴,语气之中不免也带了几分急切。
  然而,面对这样的期盼,李睦只能歉然一笑:“恐怕要叫神医失望了。”
  “我之前生了场大病,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李睦的目光在周瑜面上转了一圈,语气一顿,紧接着又续道,“有些事,好像我一直都会,可若是真要问我何人所授……”
  华佗的目光跟着她往周瑜身上转了一圈,立刻会意,“饮了药,这回便是真的睡了,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见,放心就是。”
  被点穿心思,李睦脸上一红:“家有长兄如父,乱世之中,不愿我将一生之途尽数依附他人,更不愿我遭兵荒之乱,为人所劫。因此一直令我着男装示人。如何御马,如何用刀,也都曾细细地教我,若非实在气力不济,只怕连开弓射箭,我也是逃不过的。”
  这番话虽是半真半假,她前世虽然也会骑马,可那毕竟是有现成的马鞍马镫。周瑜受伤的那个晚上,她无意识里挽出来的那个刀花,就好像是临危的本能反应一般,于是想来想去,也只能归为她这一世那个千叮万嘱要她男装示人的兄长所授了。
  这些倒也不是不能让周瑜知道。只是这话里的破绽,只要周瑜追问一句既然会御马,为何之前坠马前不及控马而任由马冲矮林,就统统藏不住了。
  好在华佗的心神都在医道上,手腕一转,“哐”的一下将剜出来的箭头往铜盆里一扔,另一手迅速按住正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快,来压住这里!”
  “啊?”李睦没想到还真要她搭手帮忙,一愣之后,顿时手忙脚乱。
  “用力压住了!站过来往侧面用力压……”华佗示意她和他换个位置,不想李睦手掌稍稍一动,大量的鲜血马上从她掌下涌了上来,片刻就将垫在伤口上的白色细布浸成一片血红。
  李睦猛地想起那夜突围时眼前血雾喷溅,肢体横飞的场面,不由心里一慌,喉咙口又是一阵阵发紧。
  “没事没事,莫慌莫慌。”华佗倒是很镇定,慢慢脱开手,直接将手伸进酒坛子里洗了洗,就飞快地从皮囊里取出一根穿着丝线的细针。
  剖皮剜肌,再丝线缝和。针尖挑到肤底,在一层层的肌肉纹理里穿梭。李睦前世连双眼皮手术的视频都不敢看,现在却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了一场古代的外科缝和手术!
  “女娃儿胆子不小,看来令兄是真把你当了男儿来养!”最后剪断线头,华佗哈哈一笑,语气之中既有几分赞赏之意,却又有些不可思议的讶然,“当初外面那匪头子带进来的人可是被吓得直接嚎着逃出去的!”
  李睦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盯着手掌下被鲜血浸透的黏腻的麻织细布,声音有些发颤:“那个……我什么时候能松开……”
  华佗一愣,见她双手交叠,身体前倾,还是一副全力压在周瑜腰侧的架势,不由笑得更是欢畅:“无妨无妨,不用再费力了。换块干净的布,给他包一下就行了。以后每三日换一次,半个月不能沾水,不能用力,最好能将养百日,待伤口里外都长好,此后便都无碍了。”
  李睦一点一点将手从周瑜的腰下移开,果然掌下再没有方才那种鲜血激涌的感觉了,掀开那块细布再看,只见细密的针脚缝隙之间,慢慢渗出一排细碎的血珠,虽然长逾手掌,形同枯枝,可好歹血是完全止住了,这才松了口气,扯了扯干裂的嘴唇,露出个苦笑。
  总算没吐出来。
  周瑜半边身子全是血,却双目阖拢,睡得格外安稳。
  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睡着时的样子。
  眉宇舒展,微微抬起的下巴在领口投落一个轮廓分明的淡影,毫不设防地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也露出颈侧青色的血管,细细地跳动。
  李睦突然就想开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她和周瑜之间只有一个彼此默认,甚至根本还没有完全谈妥的约定而已,本来就没有一定要相互信任的前提。
  周瑜这个名字于她而言还能说一句耳熟能详,可他原本却是根本不认识她,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曾问过。单凭一席玉玺印的丝绢,能为她连夜闯出寿春,即便是身受箭伤也没有一刀宰了她泄愤,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根本就没必要事事与她交代!
  将心比心,她也不可能事事向周瑜和盘托出。
  一念及此,仿佛心胸之间豁然开朗。再回想之前竟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李睦不禁自嘲地摇摇头——真是太没道理。
  “他年轻力壮,底子扎实,最凶险之时已经过了,等麻沸散药力一过,就该醒了。”华佗洗了手回来,发现李睦还怔怔地看着周瑜,只当她担心,便出言安抚,“来来来,先去净手,回来让老夫把把脉。这失心之症,还只在书中看过,放心,不论要耗时多久,老夫都尽力医治就是。”
  无论是取出箭头时的剖肌去腐缝,还是之后的伤口缝和都极耗精神,华佗已然年近六旬,尽管平日里注重养生,此时也不免觉得有些疲累。只是心里挂念着李睦这个罕见的失心之症,强打着精神还要给她看脉。
  这于华佗而言,其实极为正常。为医者,都喜爱涉猎疑难,治不治之症,救能救之人。他研制麻沸散,能行去肌刮骨之事,便是如此。然而李睦却突然想起华佗的结局来——若非这份执着之心,又怎会有胆量当着曹操的面提出开颅的诊疗之法,最后反遭厄难?
  “敢问神医,这人的身体脏器都能像皮囊一般可以打开后再加以缝和,那若是有人终日头疼,如遭锤击,夜不能眠,日不能思,却又偏生查不出缘由来,是否也能将头颅剖开看看?”
  “开颅?”华佗不由动容,他能剖皮剜肌,在旁人眼里已是神乎其技,他自己虽不致如此,却也绝没有想到人的头颅也能剖开!
  然而细想了片刻之后,又不住地摇头:“胡言!颅骨之坚,岂是能和皮肉一般容易剖开的?再说,皮肉松软,是以可以缝和,颅骨又该如何缝和?望闻问切,不可妄断。岂能简简单单,如此想当然耳?”
  “也是!”李睦状似受教,认认真真地点头,“以祖郎之勇,听到剖皮剜肌,尚且已然色变,若是遇到个疑心重的病人,一听竟要开颅,怕是要以为神医有心杀他呢!”
  她只能说到这里,只希望他日华佗再遇到曹操,能想起今天她的话,逃过一劫。
  然而这么一打岔,刚刚华佗要她留下治疗失心之症的话外之意也就错了过去。其实李睦知道这是个机会,只要她点头,没准还能借机向这位千古名医学一点医术。
  只是谯县属于徐州地界,现在的徐州暗潮汹涌,极不太平。吕布和刘备相互征战,彼此角力,又有曹操和吕布在外虎视眈眈。而吕布袁术绝不会长久,而刘备又还需十多年的光景,方能在蜀中打下根基,若是她此时留在谯县,实在是前途难测。
  华佗是人人敬重的神医,她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就算冒认华佗的孙女,怕是也难脱乱世之祸。
  至于曹操……
  李睦立刻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她能凭传国玉玺和孙策谈一谈条件,可要是遇到曹操,估计直接就是一刀的下场了。
  “有劳神医费心。只是我与家兄失散,公瑾有诺助我探访家兄下落,因而只待他伤势好转,我们便要启程南下。待他日我与家兄重聚,再谢神医救助之恩。”左思右想,李睦还是决定留在江东孙氏这条船上。
  一听她提及兄长,华佗想到那三角包扎法,立刻高兴起来:“好好好!也不用你们来,老夫年后正要往南方一行,到时候直接来叨扰就是。”
  李睦眼睛一亮,连忙起身一礼:“神医前来,我定倒履相迎!”
  “倒履相迎?”华佗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额……”李睦的古言文其实还都是高中里打的底子,当时虽然还算学得不错,可到底隔了十多年,在这个时代适应了这些日子,能与人对话前不再先酝酿个老半天,已经是突飞猛进不容易了,谁想神经绷紧了那么久又骤然放松,到底还是一个不留神,顺口说漏了。
  倒履相迎是曹操官渡迎许攸,距离现在还有好几年。更何况,男人家不穿鞋满地跑可以说是心急迎客,放在她身上……似乎……
  作者有话要说:  周郎'得意':谁说我家阿睦会生气?看,心胸宽广,大气豁达,都不用哄!
  李睦'摊手':人心难测,我理解,毕竟我俩又不熟~~
  周郎:看光了摸遍了还说不熟……
  
  ☆、第十三章
  
  李睦在华佗这里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自寿春出来,还不到十天,她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身体也疲累至极,全凭一口心气强撑着,等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立刻便支持不住了。
  没日没夜地狠狠睡了几天,直到华佗实在看不下去,一大早地气势汹汹来敲门,很有几分她再不起来就把她扔出去的意思,李睦才用力伸了个懒腰,老老实实开始了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健康生活。
  清晨的空气沁凉清爽,透人心脾,一扫夏日的闷热。门前的老树枝条粗壮,遒结盘转,一如这屋子的主人一般,老当益壮,精神奕奕。
  繁茂的枝叶后面,周瑜依旧一袭青衫,正立于树下与一身形高大的壮汉说话。清俊的面容因伤重还略显憔悴苍白,然却丝毫掩不住他笑颜飞扬:“幸得盛丰这几日马不停蹄,来回折返接应,我们方能得此良机。待此战功成,瑜定为你向伯符请功!”
  他熟络地在那被称作“盛丰“的人肩头击了一拳,笑意朗朗,一句简简单单的“请功”,说得轻描淡写,却又似重如泰山。
  这是李睦第一次见到周瑜如此说话,相比之前雨夜里步步紧逼的试探,荒林敌舟中营营汲汲的筹谋,好似清朗朗的一池静水陡然化作了飞流激越的山泉。水还是那水,却是水花如练,水光如电,其中毫不掩饰的豪迈亲近,胸臆坦然,叫人也跟着一下子畅快起来。
  年轻俊朗的眉宇间神采飞扬,令人莫名眼前一亮,仿佛世间的光芒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李睦突然有种感觉,似乎这才是周瑜真正的样子。
  这时,周瑜也注意到了李睦,蓦地神色一肃,退后一步,向她躬身行礼:“见过权公子。”
  李睦吓了一跳,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垂目低头,一时不知所措。
  “豫章徐茂,见过权公子。”不等李睦反应过来,方才背对着她与周瑜相谈的壮汉飞快地转过身子,退到周瑜身后,也向她抱拳躬身。
  周瑜这是故意的!
  李睦挑起眉梢,吃惊之余,不禁又有些不解。她冒认孙权,原本就是应付祖郎的一时权宜之计,可现在既已脱险,而这徐茂显然是之前被乱军冲散后赶来接应的,周瑜这当面一礼,分明是故意误导他也认为她就是孙权,又是何意!
  更何况,这个徐茂她也认识。那夜周瑜将她打晕了缚在车上,这个徐茂就走在周瑜身侧,又岂会不知?凭什么会相信她就是孙权!
  “此次便是盛丰领五百人,随我一路北上寿春。”看到李睦尴尬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周瑜绷住的唇角不禁出现一丝松动,“寿春遇袭后,我部伤亡过半,也是盛丰收拢余众,已在距此四十里外的砀山上驻营。”
  李睦都能想到战后收拢余众,他又怎会不知?只是初遇祖郎时他实在有心无力,这才有了之后欲往春谷一行的缓兵之策。而若非心知徐茂重整部众后便会立刻赶来接应,他又何来底气让李睦做好准备夺马脱身!
  然而计划不及变化,他没想到祖郎的目标竟是宣城的孙权,更没想到他伤重至此,一度神智昏沉,而李睦居然兵行险招,冒认孙权,劝降了祖郎!不得不承认,让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露出如此神情来,令他极为高兴。
  “我等北上,沿途遇到不少寿春派出的探哨,怕是瞒不过袁术。”徐茂有些忧心,向李睦一拱手,语气委婉地劝道,“加上祖郎一部,我们也不过仅有上千人马,虽占据砀山高地,可若是袁术大军来到,怕是难以抵挡。”
  周瑜朗声一笑,伸手在徐茂肩上一拍,语带戏谑:“难得能见盛丰生怯……”话未说完,只见徐茂憋红了一张脸,瞥了李睦一眼,梗着脖子就要与他争辩,不禁连忙摆手,“是瑜妄言了,盛丰莫恼!”
  “砀山距离小沛极近,而刘备目前就在沛县驻军。他号称汉室宗亲,又素有仁义之名,袁术要谋传国玉玺,便绝不会自讨没趣与他联手,而这里又毕竟不是他的寿春,能容他派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他只剩下与吕布联手一途。而吕布一旦出兵,刘备兵少将寡,必然不敌,放眼四处,也只唯有向曹操求救。曹孟德觊觎徐州富庶已久,如今要与袁绍角力,自然更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定然会应刘备之请,派兵来救。”
  人说世事如棋,棋艺高明者每走一步就能预想到之后十步。这一环扣着一环,由周瑜说来,轻描淡写,可却足以在李睦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吕布将先破刘备,掳其妻女,随后又被亲自提兵赶来的曹操围于下邳,斩于白门楼下,除了周瑜本身以外,历史的进程与他所说的分毫不差!
  若非李睦确信周瑜之前不知祖郎将围宣城,不知祖郎最终降于孙策,她几乎就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与她一样,也是穿越千年而来!
  “如今朝堂未稳,袁绍又声势逼人。曹操此来,只能速战,不可久留。因此必以快马轻骑取道梁国而来,而袁术要袭砀山,势必也要路过梁国。盛丰早年跟伯符一同留于袁术军中,想来对袁军的战令不会陌生。到时候大可随机而变,若曹操势强,便再为袁术出一把力,前后夹击,稳住战局,反之亦然。只要拖到吕布一到,到时候任他三家混战,下邳空虚,我们直接夺城!”
  “诺!”徐茂连连搓手,看向周瑜的眼神之中满是敬佩之意,哪里还记得方才那句险些令他在“权公子”面前大失面子的“妄言”。
  周瑜扬眉一笑,整个人一扫之前温润的气质,神采粲然,仿佛已然身处沙场,纵马扬鞭,刀锋指处,纵横睥睨:“此战若成,伯符便会自会籍北进,南北相和,一举拿下广陵,扼住海口入江之处,自此于寿春同处江北之地,再不用受袁术所制!”
  一字一句,乾乾朗朗,仿若金石掷地,莫说徐茂,就连李睦也听得热血沸腾。寥寥数言,便谱出一幕宏远之景,战未发而战意昂扬,兵未行而人心已往,再有将帅身先士卒,指挥若定,兵士岂不用命?
  但若思细,周瑜此计如同火中取栗,极为大胆。莫说曹操,吕布及袁术,就是刘备此时,亦有兵力数千,相比之下,他手上能用之兵,不到千人!
  这一刻,李睦突然醒悟,眼前的这个人,是随孙策在强兵诸侯中生生打出三分天下,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的千古名将,天时地利,以寡击众,步步为营,险中求胜,方能有她所熟悉的青史戏说,万口颂扬。此战若成,只怕不用等到赤壁大火,周瑜就将名扬天下!
  甚至就此更改江东偏安一隅,终孙氏数代也未能越过长江天险的困局!
  直到徐茂斗志昂扬地领命而去,李睦才慢慢醒过神来,突然想到周瑜这条计策之中最为关键的一个前提:“你说孙策会在会籍发兵,可祖郎原来奉袁术之命偷袭宣城不就是因为孙策用兵丹阳,令袁术心生忌惮么?怎么才几天功夫,孙策又到了会籍?就算快马加鞭,渡江传讯,孙策得讯之后再调兵运粮,也没那么快吧?若是孙策不到,你准备就凭这些人马破了下邳再打广陵?”
  周瑜眉梢轻扬,似有些吃惊李睦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随即却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何必传讯,就凭我离开寿春时遭袁术所袭的消息,伯符就一定会来。”云淡风轻的一句,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怀疑,“只是此战时机难得,稍纵即逝,来不及先送你离开,只能烦劳你干脆以权公子之名坐镇战局,以安人心。”
  “可是……”——当日有许多人都看到她是被周瑜打晕了从寿春绑出来的,又怎会相信她就是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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