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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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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病?”孙绍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觉得比起堆雪人来,探病真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大事”了。
  李睦替他再拉了拉遮雪的风帽,伸出手来牵着他一路就往后院孙权的住处而去。
  秉承周瑜“打消孙权将来要求娶李睦的心思”的指导思想,李睦和周瑜的房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排屋舍之间只隔了个院子,而孙权就住在这个院子后面。
  若他有力气时出来散一散步,若正好李睦和周瑜也出来散步,隔着个小院子,还能点头打个招呼。
  然而,因知道孙权不待见她,这边的院子李睦寻常也不会踏足。这次带着孙绍来,倒还是头一次直接穿过回廊,直接越过院子,往屋子里走。
  刚刚穿过小院,就看到张仲景从房中出来。这位日后名传青史的神医一身简简单单的宽袖长袍,玄色的鹤氅飘飘,行于这漫天雪花的之间不紧不慢,甚为洒脱自然。
  见到李睦,他方才快行两步,施了一礼,李睦连忙客客气气地问了好,再一指孙绍:“孙伯符之子绍,我带他来看看二叔。”
  真假孙权的事,她和周瑜商议下来,并没有瞒着张仲景。其实就算相瞒,也未必瞒得过去。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如何令他严守口风,不想这位仙风道骨的千古名医居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反而不管人前人后,一口一句“权公子”,礼数周全,半点不失。
  “见过小公子。”张仲景又向孙绍行了一礼,也不以其人小就又所怠慢。
  六岁的孩子最喜欢被人当作大人对待。看张仲景的模样,孙绍心里高兴,只是良好的教养令他面上还是绷得紧紧的,恭恭敬敬还足全礼,学着李睦的称呼,叫了一声“先生”。只一双凤眼清透透地望着张仲景,行了礼后再弯起来朝他一笑。
  “老夫刚行完针,病人精神尚可,权公子请进。”
  李睦再行一礼,带着明显已经雀跃起来却又被她和张仲景之间的称呼搅得有些糊涂了的小娃娃走进屋子。
  撤了雕屏的屋中,孙权半靠在榻上,手边放着个空了的陶碗,显是刚喝完药。
  见李睦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眼角一抬,看到了孙绍,猛地仰坐起来:“这是……你是……阿绍?”
  这个小侄儿四岁以前与他一同在富春老宅,直到过了四周岁才被孙策接去吴郡,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李睦松开小家伙的手,蹲了身子朝他指了指孙权:“那个是谁?阿绍认不认得?”
  “二……叔……”小家伙看看孙权,再回头看看李睦,睁着一双凤眼,迷惘得不得了。
  “不是一口咬定了我不是你二叔么!怎么见了真二叔,又不敢认了!”李睦一笑,往他背上轻轻一推。
  “二叔!”孙绍得了准话,立刻就奔到孙权榻侧,双手扶着榻沿仰着头看他,一双眼睛晶亮晶亮。
  李睦摸摸鼻梁,心里有点失落。她当初连哄带骗,这小家伙一声“二叔”还叫得勉勉强强,可现在这一声“二叔”倒是叫得干脆利落,连个头都不带回的!
  到底是假的真不了!见孙权伸手要抱孙绍,就上前托了一把,顺带把小家伙头上的风帽取下来,又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发:“你在这里陪二叔说说话,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向孙权拱一拱手,径自转身走出去。
  张仲景是极其好洁的人,孙权虽然终日与药为伍,但房间里却闻不到冲鼻苦涩的药味。然而,许是之前皖城里孙权对她的敌意太过明显的关系,面对孙权,李睦总觉得有种说不出压抑感。
  当然,也或许是她现在还冒认着孙权,自己心虚底气不足的关系。
  回到院子里,张仲景也没走远,负着手站在廊下看堆积在飞檐上的积雪,见李睦出来,便笑着向她点一点头。
  “我为孙权之事,先生心知而从不言明,难道就没有一句疑问么?”此事周瑜也曾当面问过,只是当时孙权伤势复发,张仲景以病人为重避而不答。此时左右四周无人,李睦心里一动,就又旧事重提,问了出来,“先生族兄是为长沙太守,麾下自有雄兵屯驻,总该不会是怕我下令以全族的性命来要挟。我虽不谙军务,可私下里也问过公瑾,若现在要打长沙,兵力布置上,还尚有不足。”
  张仲景朗然一笑,摆了摆手:“君虽非生为男子,但粮税平衡,收减定律,都极有分寸。即便他伤愈,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他语声顿了顿,朝孙权所在之处望了一眼,随即又道,“皖城之中百姓和乐,寻阳以外诸县相仿,机也曾为官,知其中需耗心神无数。我若多问一句,多说一言,不过徒增你的困扰,令你自此不能再全力于此,能有何益?老夫求取医道,又非斥候探哨,救人治病,是孙权也好,不是孙权也好,于我而言,都是个重伤垂危的病人,如此而已。”
  他的目光从孙权的方向收回来,侧头又在李睦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犹豫了一下。
  李睦见状,也不催,只伸了手去接廊外的飞雪。
  方才牵着孙绍走了一路,小家伙的手热乎乎的,捂得她这只露在外面的手倒也不冷。
  “君携孙伯符之子来探病,可见待人以坦荡,却也需知要防人心之蛊。”
  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说了出来,张仲景露出个自嘲的笑容来,轻轻摇头。
  李睦知道他这是看出孙权对她的敌意了。
  收回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再搓一搓,朝他抿唇一笑:“先生若还不曾告诉他我是女子,可千万莫说破了。”
  张仲景闻言不禁一愣。他不是埋首深山,不知世事的药夫,一语之下,即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在,却是不解:“为何不说?”
  李睦眨一眨眼:“说了他可就要娶我了。若先生有一女,可愿嫁于江东孙郎之弟?”
  孙权的性子,张仲景虽然与他接触时日还不算多,但却已经也有所了解,再加上他的身份,被李睦点明了这一句,只想了片刻,便恍然明了。叹息之余,不禁又打趣了一句:“孙郎不可嫁,周郎却是不错……”
  “先生!”
  李睦脸上一红,立刻想到她之前那句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话来,好像刚刚喝下去的酒意还没散尽,依旧火烫烫地涌向头脸耳根。
  见多了她利落果敢的一面,乍然见她羞窘,张仲景随即打住,哈哈大笑,拱手施礼,“老夫失言,失言……”
  李睦的目光往廊外的雪景上一转,周瑜还在屋中与黄承彦商议江夏之事。再想到周瑜听了她那句话眼中突然亮起来的神采,就不禁轻然一笑,大大方方还了一礼:“旬前之事,劳烦先生,我还不曾谢过。”
  “不过替权公子熬一碗下火汤而已,何劳之有?”
  周瑜回城之前,城里传言权公子盼胜思归,似心有所属,两地相思。张仲景很及时地“偷偷”熬了一碗下火汤,“正好”被人撞破,再“反复”关照这是给权公子的药,不可多言。于是,这军中原来捕风捉影的“权公子相思”传言就这么愈发热烈了起来。周瑜回城时听到的那个“小娘”也正是这么来的。
  此事,李睦和张仲景心照不宣。
  正说笑间,孙绍从屋里出来,噔噔蹬蹬地奔过回廊,扑到李睦腿边。
  “这么快就出来了?”李睦弯腰给他戴上风帽,“怎不多陪陪你二叔?”
  孙绍仰起头看着张仲景,抿着唇角摇摇头,又低下头来。
  李睦见他神色不对,想了想,便先起身向张仲景告辞。
  张仲景点了点头,也不忘再向孙绍施礼,小家伙显然神思不属,没方才那么欢欢喜喜,又一本正经地还礼劲头了。被李睦轻轻扯了一把袖口才反应过来,抱着手朝他团了团。
  “到底怎么了?”领了他走过回廊,李睦才又问一遍,“是不是二叔没抱你呀?还是不答应你去骑马了?二叔病了,等他病好了,就能和公瑾一样带你去骑马了。”
  孙策嫌弃这儿子少了份刚敢血性,周瑜便天天带着他出去跑马。时间久了,这小家伙放开了性子,时时刻刻念叨着要骑马。只是如今下着雪,周瑜怕路上滑又担心他受凉,才一连几天没带他去。于是孙绍逢人就缠着要骑马,几乎都是个定例了。
  今天见了孙权,李睦不用猜也知道他定是又提了骑马这一茬。可孙权现在的身体,连自己都上不了马,还怎能带他?
  孙绍又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自己一把掀了风帽,露出一张微鼓的包子脸,抬头问:“是因二叔之病,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你才假冒他?”
  李睦不防他问得竟是这个,不由愣了一愣。
  不过她从来就没将孙绍当作是不记事的娃娃。六岁的孩子,非但能记事了,也能隐约分清楚好坏。
  她带他去看孙权,也就没想瞒着他。孙绍纵然不能现在就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至少能将此事放在心里,慢慢再想。更何况,这小子从一开头就认准了她不是“二叔”。这事若是不说说清楚,往后要是在外面他再来这一出,也是麻烦。
  “等他病好了之后呢?我不是有两个二叔了?”见她没立刻回答,小家伙又追问了一句,满脸认真,忧心忡忡。
  李睦一下子笑出来,见他皱眉,便撩起衣摆,一本正经地蹲下来,与他对视,认认真真地回答:“你前几天不是看到我又是工棚又是发粮么?等他伤好了,这钱粮算筹,军规军械,全部都由他来做。我去吴郡找个冬天不冷的地方住下来,种两棵桂花树,酿几坛好酒,请你喝桂花酒好不好?”
  “那……”小家伙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皱起来的眉眼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可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还能不能再陪我骑马了?”
  果然还是惦记着骑马……
  李睦努力忍住笑,抿了唇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朝他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你若是不将我冒认你二叔的事告诉别人,我现在就陪你去。我们悄悄地去牵马,只走两步……”
  她一句“好不好”还没问出来,孙绍已是双眼发亮,一把搂住她的腿,仰头清清亮亮叫了一声:“二叔!”
  这反应……
  李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第七十二章
  
  既然知道与黄祖无关,纵然不涉江夏的内应,周瑜也无意留难黄月英。更何况,有了那个某个不能被李睦知道的误会在前,他巴不得黄承彦立刻就带着女儿回去,走得远远的再不要让李睦见到才好。
  可偏偏黄承彦将江夏的内应消息告诉他后,又说天寒难行,一副赖定了不走的样子。
  “他此行是要以身为质,证明江夏内应之事为真。”周瑜很认真地向李睦解释。
  李睦点点头,“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给孙绍讲什么是杠杆原理。
  自上次带他见了孙权之后,小家伙莫名地就喜欢跟着她。她在工棚里和一群工匠试验投石机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时,他就蹲在一旁瞪着眼看,拿了树枝杈杈将李睦列在地上的算式划得面目全非,她去军中看周瑜操练兵马,他也迈着小腿跟着,结果没一会儿就被呛得灰头土脸。
  李睦没办法,干脆搬了最简单的数理来教他。原是想着让他觉着闷也就自己另找乐子去了,不想这小家伙竟是静得下来一坐半天听她讲鸡兔同笼。而几天下来,李睦倒是也跟着起了乐为人师的兴致。
  周瑜叹了口气,冷眼看着托腮皱眉的孙绍絮絮叨叨着念“臂长则力弱,力强而臂不需长”,而李睦又追问他“若一臂长二而力为八,另一臂长四,需力几何”,别说没从黄承彦带着女儿硬要留下来这事里多想什么,就连他方才那一句解释估计也是听过就算,一点疑问都没有,突然就有些怅然。
  “若如他所言,甘兴霸被困江夏,如有人接应,用其兵或许成里外合兵之势。”周瑜凑上去再说一句,见李睦还是点点头,敷衍的表情简直连个“哦”都懒得再给。
  眯了眯眼,威风凛凛的千古名将看某个六岁的小家伙有些碍眼,却又碍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欺负个小辈,于是默默决定待孙策来了,定要寻他好好约一架。
  沉吟片刻,周瑜忽然抿唇露了个笑容出来,一撩衣摆,在孙绍身侧坐下,食指在案上轻轻一扣,话锋突转:“敢否随我去江夏一趟?”
  这句话一出,李睦原还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要去江夏?带多少人马?不是说黄祖留给孙策报父仇么?”
  她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问得某颗正板着手指算算术的小脑袋也跟着抬了起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见李睦总算抬起了头,周瑜唇角的笑意更深,却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谁言我要领兵去江夏?”
  李睦皱了皱眉,注意力彻底从孙绍身上拉了回来,凝神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说的话:“你……要私下去江夏,找黄氏的内应,接应甘宁?”
  总算还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周瑜心里松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孙绍抚掌而笑,眉梢一挑,故意带出几许衅然:“你若敢去,便扮作那黄氏女子寻黄射,沿江北上。若能诱黄射出西陵来见,便直接扣下他为质,换黄祖放甘兴霸出城,若黄射不来也无妨,就当此行与我一探江夏的兵力布防!”
  “为何不敢?”明知他是激将,李睦还是一瞪眼。
  黄射是黄月英的族兄,两人素有通信传书,却只在幼时见过一面。黄月英此番离家游历,就是借了这位族兄运货的船只,才得以顺利离开荆州之地。只不想才一出荆州水域,就遇上了甘宁,又遇上周瑜。
  周瑜反手在案上一拍:“那就一言为定,你先试一身衣裳,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那么快?寻阳城怎么办?”
  周瑜笑得就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伯符明日就到。”
  李睦自来这个时代,若不算那晚盗玉玺时假扮袁术的姬妾偷入后院,还没穿过真正的女子装束。
  只那又是抹胸又是纱的,与李睦现在面前的曲裾相差极远。
  三步绕膝的曲裾一缠一绕,自腰往下,一层层,一叠叠,看似只有三绕三叠,却能一直到裹到足踝。腰身一束,腿为裾绕,雪白的中衣衣领在领口露出窄窄的一条,配着雪白的脖颈露出一截,整条素色的曲裾仿佛因此而陡然生出一抹亮色。
  而着了曲裾的人仿佛也更纤细了几分,腰身款摆,步履轻浅,即使妩媚不足也自有一股窈窕风致。
  周瑜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睦恢复女子打扮,米分黛不施,发髻未梳,眉还是那略带凌厉英风的入鬓长眉,眼还是那双明澈清透的眼,一束黑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扎成一束,无钗无环,说不上艳丽,谈不上端温,却如同雨后青竹,婷婷而立,青翠得仿佛镀了一层闪亮的油光,秀雅清朗,清新迤逦,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怎样?”李睦展开双臂,在周瑜面前转了一圈,唇角轻扬。
  虽说这曲裾她费了许多功夫,好不容易半摸索半胡来着才穿好,穿好后连迈个步子腿也抬不起来,很不自在,可这裙裾及地,腰封束腰的款式,露一点点脖颈,交领于身前,不用找湖找井地照,她就知道一定好看。
  “不错。”周瑜依旧笑容温和,暮色中,目光隐隐映出漫天的晚霞,再落下李睦的身影在其中展臂转圈,宽袖飞扬,曲裾如旋,宛若翩然起舞。
  “那就照这个尺寸多做几件!”李睦一拍巴掌,目光闪了闪,回身在跟在周瑜脚边仰着脖子一脸糊涂的孙绍头上揉了一把。
  “二叔……”
  绕膝的曲裾有些蹲不下来,李睦就弯了腰,凑到小家伙面前,指了指自己,又往孙权的住处指了一指:“以后可不能再叫我二叔了。记着,你二叔在那里。”
  孙策来了,也就是说,她这个孙权也该“身体不适”了,然后待到真正的孙权伤势恢复,再重新“出山”。
  不得不说,现在北上,无论时机还是用意,周瑜都算得极准。无论能不能接应甘宁南下,从今往后再有人要问及她,大可就说留在江夏联系内应了,再送孙权一桩功勋不说,没打下荆州一天,孙权的消失都理所当然。
  而李睦从此,算是正式不用再穿男子的短褐了。这曲裾……自然是要再多做几件。
  第二天一早,一连下了三天的雪总算是停了,李睦趁着孙绍还睡着没醒,提着衣裙,带上帷帽,就跟周瑜上了船。
  她是“孙权”穿了女装扮“黄月英”,更考虑到此行入江夏实不宜带满身军伍气息的亲兵护从,周瑜特意点出近十日来从邻近县城过来投军还尚未被编整进队的一百余人,加上原来黄月英那条船上剩下的数十人,凑齐了两百名即使李睦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丝毫认不出她眼熟的人来,将原来船中的“军奴”之数补齐,一同沿江北上。
  江面没有封冻,却还是有细碎的冰块沉沉浮浮,在初晨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两百人分五艘船,缓缓徐行,比来时不知慢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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