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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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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睦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周瑜给刘表挖坑,不防话题就突然转到她身上,不由一愣。
漂漂亮亮一箭射落锦帆的是周瑜,潇潇洒洒一语中的的还是周瑜,自始至终,她都一言未发,而看那少年的目光,竟似对她的兴趣远远超出对周瑜的关注。
甘宁似乎被他这么一叫而突然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站在周瑜身侧的清秀少年,跟着一同看了过来,眼中一亮,然而问出来的话却是:“你是孙权?那尊兄孙策孙伯符可在?”
事到临头,也无处可躲。
李睦在周瑜背后暗暗叹了一口气,顶着远远近近数道目光走了出来,先向那少年施一礼,再点一点头,算是认下孙权的身份,然后又朝甘宁拱手,客客气气:“我兄尚在下邳,甘将军寻他若为一较高下,公瑾可代他应下。而若欲与他并肩而战,权可代兄应下。”
甘宁闻言一怔,却见周瑜在她身后挑眉,唇角扬起,笑语如春风拂面:“权公子忘了,瑜方才已与甘将军比试过箭法了。”
甘宁依附刘表已有两年,却始终不得重用,所提之议也从来没人放在眼里。又与号为荆州第一世族的蔡氏不和,心绪郁郁,极不得志。他听闻孙策脱离袁术,渡江斗转,经年之间已得吴郡,丹阳及会稽三郡之地,意气风发,在江淮之间,盛名极旺,心中便生出了一会之意。
然而荆州与吴地相隔甚远,刘表和孙策之间又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若贸然前往,势必会引起刘表的猜忌,而他刘表部将的身份,怕也同样未必能见得到孙策。
因而如今在这庐江境内遇上周瑜之军,他头一个反应便是询问孙策何在。
至于投效孙策……他也不是没想过。孙策年少壮志,广募英豪,而刘表空谈无为,只知任用荆州几大世家的子弟,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只是,刘表却并没有对不起他。即便他真的要投于孙策麾下,也当回去向刘表当面请辞。
但这少年的话……说得实在有趣,他要与孙策比试,孙策人不在此,周瑜代为应下,也是正常,方才一箭,也确实技艺惊人。而他甘宁若要投于孙策,又岂能由旁人说了算数?不亲眼看一看孙策究竟是何等人物,他又怎能说投就投?
甘宁一面说出要先回去请辞,再访孙策的打算,一面目光在李睦的身上转了一圈。
李睦皱眉,甘宁要回去,她自然不能阻拦,周瑜也不会阻拦。只是蔡瑁损失了这两百军奴,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他再回去向刘表告辞,说不定真要被蔡瑁反咬一口,定个叛逃之名。
沉吟片刻,她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一指那三条船,又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船头朝他张望不休的少年:“那就劳烦甘将军将这些人都一起送回去。能得与蔡氏做交易者,想来在荆州也有些地位,将军护送一趟,这劫掠之责也可抵过。至于这位少郎,就在我军中少留数日,也好坐实了蔡瑁与我联络之事。”
血溅五步之语,自然不会成真。
那少年自称姓黄,名昀,乃荆州黄氏旁支。此番本是随家中经商易货的船只出来游历,因一直在主船上,也不知这次的“货物”竟是军奴。
这明显的编造之词李睦无意深究,只是在到了寻阳后,在周瑜要安排人手看押时拦了一下。
“江夏郡治西陵县,距离寻阳仅隔了三百余里长江水路,顺风时只需一夜即可到达,故沿江都有重兵把守,除了西陵的两万驻兵之外,蓟春更另有五千以上的兵马驻防。黄祖驻掌江夏多年,一直就与刘表最得重的蔡瑁和蒯氏兄弟暗里争锋,此人仅携百余名寻常随从,却要从江上入江夏地界与蔡氏交易,无论他事先知道是私贩军奴也好,岂是寻常?”
周瑜只当她是不忍这个平白遇上甘宁劫道的少年又复被他看押,摆手示意亲兵先去传令,又向几名随军的军侯交代了几句驻兵的安排,干脆与李睦一同进屋。
寻阳是座军城,刘勋驻兵于此,除了军中兵士的家眷之外,寻常百姓都已被迁去就近的几个县城。周瑜破城之后也没动刘勋的住所,只将距离北面军营最近的一排屋舍单独辟出来,用作商议军事,点将传令之所。
李睦随他进去,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屋中只一案一几,一席竹篾,知这是周瑜自处之地,会客另有他处,不由轻然一笑,拉过竹篾坐了一半,伸手在另一半上拍了拍。
案上香炉铜冷,竹卷半展,笔端上尚有墨痕,却早已凝固成一粒粒细碎的墨珠子将笔毫黏成一团,显然周瑜前番离开走得甚急。
周瑜边说边将竹简和笔都收起来,又点了香炉,徐徐轻烟自博山炉高低错落的镂空炉体散出,蒸腾缭绕,一缕草木细香亦随之袅袅而起。
☆、第六十六章
“这么说来,江夏军中有人早就被黄昀事先收买了?”李睦想了想,只觉得不可思议。若那么容易收买了人就能进蓟春,周瑜又岂会在寻阳停留那么久,怕是早就打进去了。
周瑜摇头:“这么多兵马驻防,若要一路收买,花费的钱粮精力怕是这两百军奴根本就赚不回来。而他既然姓黄,多半就是荆州黄氏的嫡系子弟。江夏黄祖有一子名射,素有才名,若是黄祖之子走这条水道,自然是没有人会盘查阻拦的……”
“黄……射……”李睦被这名字惊了一下,抚了抚额角,暗暗为这位素有才名的孩子掬一把同情泪。
这黄祖多半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生了儿子也没请个读书人好好给起个名字,又是姓黄,又是名射,这……还让人怎么名留千古……
“等等,你刚才还说黄祖和蔡瑁不和,怎么黄氏的族人又要与蔡瑁做这私贩军奴的生意?这不是……”
李睦正庆幸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喝水,不然说不准要喷周瑜一脸。然而回神一想,却又不解。
周瑜淡然一笑:“荆州四大世家之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相投,和与不和,不过是眼前是否有共同的利益而已。他们当年可以共同推举刘表为荆州之主,今日又为何不能交易两百军奴?你当人人都是甘兴霸,与蔡氏不和,见刘表无能,就要去别处另寻明主么?”
世族豪门的和与不和,盘根错杂的联姻,彼此角力的利益,又岂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一念相投,一见如故,许君一诺,至死不改,在这些世家大族面前,根本就如同儿戏一般。荆州如此,天下皆如此。
唇角的弧度优雅温和,笑容却像是一声叹息。
李睦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他与孙策交深若此,为何明明他也知税算上计,奏曹拟纲,却至始至终宁可拼杀疆场,也不愿与这些吏官深交。看似谦和有礼,时常挂着笑容,可他真正的挚交,真正畅怀而笑,却始终只在军中疆场之上。
当日他负手笑语,一句“定疆扩土,未必要联姻方可行”,背后又是何等决意。
又忽然想到,历史上孙权治下的江东,世家利益交错,各大派系壁垒分明,成就了孙权制衡高明的千秋之名。而周瑜身处其中,又当是何等失落,何等怀念那个雄姿激昂,阔达笑语,待人以诚的故去身影!
一念及此,李睦不禁叹息一声,握住他的手,眉峰扬起:“既不可能人人都是甘兴霸,亦不可能人人都是孙伯符,但却也不非人人都是蔡瑁黄祖。你以诚心待人,有挚交同袍,有知己同席,与那等蝇营狗苟,孑然一身之辈相比,何枉生于这天地之间?”
周瑜不觉一愣。
他出身世族,自幼便看多了这些世族豪门之间若敌若友的较量博弈。今日可与左邻的孩子一同玩耍,而明朝又不准再与他说话,出入看似前呼后拥,热热闹闹,实则却只能端着架子微笑客套,连他不喜穿厚重的铁甲这样的事都不敢轻言出口。
他家中的姻亲不少,可一旦遇事首先防备的也正是这些枕边人,唯恐族中虚实传至他处,利益落了人手,困境为人所趁。
除了与孙策初交时太过欢喜,提过几句,这些思量他从未再与人言。却不想如今只是说了荆州之事,李睦却竟一下子就想到他身上。
手背上少女的掌心温暖柔软,明明比他小了许多,却执意张开五指,强横地握住他的掌缘,眉宇之间流露出的温柔悲悯,仿佛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令他一时怔愣,又不由失笑。
就算委屈,那也是许多年前了,孩童时候思之不解,故才会委屈,现在看得分明,想得分明,疆场拼杀,阵前运筹,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又有何屈?
只是少女的眸子清澈静透,柔声细语一句“知己同席”,竟令他无从分说,也不想分说,只顺着她的话慢慢点头。
见他点头,李睦缓缓展眉一笑,忽地又想到方才周瑜说了一半的话:“你怀疑这个黄昀就是黄祖的长子黄……咳……”
周瑜的目光在她仍然握住自己的手背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继而仿若未察般又复在李睦一派怀疑的语气中淡然抬眼,也没注意到李睦言及黄射时拼命忍住不笑出来的神情,眉峰慢慢弯起来:“黄祖虽是征伐统兵之将,其子射却是以文才闻名,生得骨骼文弱,也是正常。”
“什么骨骼文弱?难得你周公瑾也会看走眼,”李睦哈地笑了出来,斩钉截铁又洋洋得意朝他眨眼,“那黄昀分明就是个女子!除非黄祖无子,只能养女当子,否则她顶多是黄祖的女儿,这应该也算黄氏的嫡系子弟吧?”
女子?
周瑜一下子愣住。当日李睦以女儿身穿男装,他当日尚能一眼看出,可那个黄昀……
“我兄要我着男装也是因当时身在袁术府邸,还千叮万嘱要我尽量少出门。女子着男装,就算眉眼看不出来,喉结可以挡住,身架骨骼,声音高低也可以说一声年纪小而糊弄过去,可那黄昀行止之前总要先抚发鬓,行礼之中又时时不忘衣袖掩手,怎又不是女子作态?”
李睦再怎么性格疏朗也是个女子,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些小动作。说着,她侧身换了角度,伸手学着黄昀的样子拂了拂发鬓,还掠起一缕头发在指间绕了一圈。
她着男装,周瑜从头一回见就看出她是女子。不说华佗,要不是她遇上祖郎的时候,满身血污尘土,而周瑜又凶悍地当场劈死了一个,令人心生畏惧,不曾直视打量,否则这个山匪头子只需稍稍留意一二,怕过不了多久也能看出端倪来。
之后一直再冒认孙权,却是取了巧。有早已知情的孙策和周瑜给她背书,还有谁去想孙策亲口认了的兄弟会是女子不成!这等想象力,在这个尊卑阶分的时代,怕是还没说出口,就被孙策的部将直接扔出去了。
而这个黄昀却先是隔着船喊话,随后又立刻被当做人质看押起来,根本就没机会正面站到周瑜眼前……
周瑜没看出来,那才是正常的。
“这……”
周瑜原是觉得黄昀即便不是黄祖的亲子,也多半是亲近的子侄一辈。以此点一支兵马,借着送他回江夏的机会直接沿江而上,骗开兵力较少的鄂县城门,再回头与寻阳的兵马前后夹击,一举拿下与他重兵相对的蓟春。
可若黄昀是女子……哪怕是黄祖亲女,这两处兵马又会否依旧重视?
言及军务,周瑜起身取下地图,铺于案几上,缓缓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李睦:“我与刘勋交战时,阳新县守将陈高出兵封住北上水路,令其不得辗转分兵,以此示好。故而我若领一支精兵,先取鄂县,再攻蓟春,他即便不出兵相助,也不会从中阻挠,待蓟春一破,阳新便是一座孤城,他不降也得降。如此一来,直至沙羡,江夏一郡已得一半。待伯符到时,留黄祖与他一战,以雪父仇。而鄂县虽然只驻兵三千,却有水陆两道城门,若要强攻,怕是不易,城破之前再惊动了蓟春,更极有可能被人断了后路。”
“水陆城门?”李睦记得前世她去苏州盘门时见过水陆城门的遗迹,导游解说词说得天花乱坠,又是可以控制水位,又是水陆联动,仿佛这水陆城门坚不可破,擅入者死,令她大感兴趣。
然而从内城门侧的跑马道一路跑上城墙顶,又从另一头折返绕回来,上下对照研究了许久,却只看到了平台上坚实威风的绞关石,粗重的铁链严丝合缝地绞缠在一起,直垂到下面拱形的水道里。于是又花了一百五十块买了游船票要去水道下面看看铁门是如何与绞关石相连,御敌的同时还能控制水位,又是如何与陆城门相连。
但除了两条黑漆漆进城的水道之外,她就只看到了生了锈发了黄的铁栏杆上挂了个脏兮兮的木牌,标注水深五米,不可游泳。
此时一听到水陆城门,她立刻就又想起这段原本已经被抛诸脑后的不怎么愉快的经历来。
周瑜笑了笑,手指在案上轻轻一敲:“南方水道极多,除了城门外寻常的护城河之外,常有江河分支穿城而过,是故除了陆上有一道城门之外,水上还需一道驻防。待到攻城时,除非水陆并起,分兵而攻,否则若陆上城门遇袭,则守军可出水军而袭其后,水上亦然……”
他此番带了三千兵马,合集原来攻取寻阳的兵力,水陆齐聚也就五千之数,还要分兵守寻阳江口,强攻鄂县,实非上策。
“这样就算水陆联动啊……”
微一凝神,听李睦盯着地图低声嘀咕,知她还在想水陆城门,不禁一笑:“吴郡多的是此种城门,你若不觉无趣,待回去后我带你一处处看过来。”
“一言为定!”李睦也随他站起来,扯了扯衣摆蹭出来的褶皱,豪情万丈地在他肩上一拍,“攻城掠地唯你,其余的就交给我!”
☆、第六十七章
李睦说的“其余的”,其实她在下邳的时候就想过,只是那时候她不想在孙策面前锋芒毕露,而到了皖城又因遇上了左慈倒腾了几天火药,才一直耽搁下来。
千年之后的物理动力学,除了可以计算弓弩射程之外,还有个类似,却更为实用的用途。
投石机。
这个时代的投石机,只是利用一根粗木的杠杆作用,由人力拉动一头,从而抛射出装在另一头的石块而已。没有配重平衡,没有射程远近,更也没有耐耗损计算,只管将石头向外抛出去,往往动用许多民夫劳力,抛出去的石块所造成的伤亡还未必记得上用作抛竿的粗木突然断损坍塌而伤及的人命。
杠杆配重和抛物线运动轨迹,将空气阻力的影响归于可容许误差之内,就等于排除了她不太擅长的空气动力学,唯一需要李睦反复试验的,便只剩下用作抛竿的木料承重问题了。
一连数日,李睦召集了全城的工匠,直接辟了城中原来刘勋操练兵马的一处校场搭起工棚,开炉铸铁。
一根抛竿为杠杆,一处支架做固定,用木则不耐耗,用铁则行军之中运输困难,实在两难。
孙策尚未到达,与袁术决裂的声明却是率先传了出来,他指袁术为谋篡逆臣,纵昔日父辈有交,也难容其不臣之举,自请讨逆。袁术闻之大怒,立即派大将纪灵提兵而来,欲先灭周瑜,再取孙策。周瑜早在孙策遣来传信兵时就算到袁术会来,不等纪灵携兵到城下,便点了一千骑兵迎了上去。
短短数日,已交战多场。
纪灵虽有上万兵马,奈何俱是步卒,只要他前军后队之间哪里稍稍拉开距离,哪里便必现周瑜。骑兵来回冲杀一场,待他反应过来调军合围,又立即仗着马快飞驰而去,只余漫天灰尘,蒙他一头一脸。被周瑜旋风般地打了就跑的袭扰搅得头痛不已,纪灵只能就地驻扎,每日行不到二十里,唯恐被周瑜找到机会。
只是这么一来,就如李睦之前那句戏言,他终日在外拼杀,寻阳城中的一切琐事便真的都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正值秋收之季,李睦又要盯着工棚里的进展,又要管新收上来的粮粟多少用作军粮,多少留为存粮,又要分多少给军中兵士的家眷,连同周瑜与刘勋交战时还余下多少伤亡兵士尚未抚恤,这几日来随他出战的兵士又伤亡如何,邻近县城来投军的人又如何安置,她以孙权之名在城中四处奔走,简直片刻不停。
直到有亲兵来报说黄昀想见她时,她才忽然想起城里还有这么个人。
因李睦点明了她并非男儿,周瑜没有将人拘押在军营,而是另寻了屋舍,单独围出一个院落来将她安置在内。
说是院落,其实也只是一间屋子再加一圈两人高的土墙围了两株桑树,也不知之前是刘勋的哪个部将所住,门口一架兵器架上还杵着一杆比之寻常尺寸小了一半的木枪。李睦踏进大门时从兵器架旁走过,只觉得做工精细,枪尖有红缨,枪柄上还依稀刻有花纹,不禁就多看了一眼。
然而待她走进院子,看到满地的木屑如山,以及提着衣摆半蹲在地上的人影,顿时就明白了外面那杆木枪,根本就不是刘勋的部将留下来的。
“这……都是你做的?”
听到人声,几乎被木屑堆没的黄昀抬起头,看到她先是楞了一下,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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