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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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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李睦不由拂袖冷笑,“周公瑾,你要娶我,若为妻,他日又当如何再联姻江东?若为妾……”
  “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潺潺水声中,树叶沙沙作响。李睦和周瑜两人俱是满身血渍满身尘,相对而立,李睦微微扬着下巴,紧紧抿着唇,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一双清透明澈的眸子晶莹透亮,瞳仁里却笑意全无,仿佛只要周瑜再往前走一步,这把弓弦之中便立刻会射出利箭来。
  偏偏两人都不开口,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片刻,周瑜徐徐轻叹。
  他向来自视极高,自小到大,只有人赞他谦逊恭让,还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责他太高看了自己。
  可他却偏偏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孙策有联姻的打算。
  只是他从来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亦或者说,在此之前,他从来就不在意他将来之妻会是什么模样。
  出身高门,早就见惯了这等以姻约巩固权势的做法,他要辅佐明主,挥斥方遒,一扫乾宇,若要用嫁娶之事稳定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他原也觉得并无不可。
  一个性子柔和,温雅知礼的世族女子为他操持家里,生儿育女,似乎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一样,是他人生中既定的轨迹。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女子是依他家族所定,与朝中任官结姻,还是看江东局势所定,争取最大的支持。
  于他而言,总是一个女子,并无差别。
  可李睦于他……
  初时只是因有了肌肤之亲在前,他不可当做全然不知,一概不管,便才生出干脆娶了这小女子的念头来。
  本来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岂不知时日一久,原来淡然的心思竟不知不觉变了意味。
  见兵马陈列时眼中的惊叹,懊恼时微红的耳尖,却又每每出人意料将他千方百计藏了许久的意图一语道破。
  气恼时瞪着眼,饮酒后颊生红,与士兵说笑,与工匠试箭,与军中莽将对饮,与他一字一句定下赌约,从寿春起,哪怕心里再没底气,这小女子依旧背脊笔挺,一副不认输的倔强模样。
  他自问平素里不曾怕过什么,可昨夜却险些被这小女子吓得心胆欲裂,气怒成狂。
  他一贯青袍银甲,纵冲杀战场,战马血染,也自从容闲雅,却几次三番在这小女子面前狼狈不堪,甚至宁可装晕也不愿睁开眼来。
  除了娶她回去,他还能怎样?
  只是周瑜不禁苦笑——这回似乎他真是高看了自己。
  便在这时,高顺遣了亲兵来问何时出发,将他一句话生生堵在嘴边。周瑜只能先看了李睦一眼,耐了性子,转而先问从宣城得幸的“两位将士”伤势如何。
  孙权自孙策投袁术时起就一直随母留在江都,月前才南下投军,孙策将他带在军帐之中几日,便又逢战事,恐他在军中有所损伤,便令其南下驻守宣城。
  故而军中上下,真的认识孙权的不过寥寥数人,以及宣城的数百守将兵士,就连孙坚旧将,也多只在孙权出生时喝过一杯庆酒,随即便又四方征战。之后再经历了被袁术吞并蚕食,十年多的时光,哪怕现在就是站到李睦面前,只要孙策不否认,又有几人能认得出她是假冒的?
  而现在宣城一战,守将尽亡,唯余周泰一人,还重伤脱力,昏迷不醒,孙权背后中刀,也是伤势沉沉,李睦这个假孙权原还需要躲在帐后,推说也受了伤渐渐避人耳目,现在竟是连遮掩都不用了。
  方才周瑜已派了人往下邳去孙策处报讯,一面也只说这“两位将士”乃军中重将,命人速往最近的城镇中请医救治。
  那亲兵回得清楚:“请得一位医者,说两位将军都需寻一处好好静养,高将军言城外有方无药,也无法静养,故请权公子即刻下令拔营。”
  周瑜略一沉吟,随即点头下令立刻整军拔营。
  这么一缓,李睦倒是从初时的震惊里冷静下来。
  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周瑜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明知她是女子,与她这一路同行,遇祖郎时还同宿在一个船舱内,包扎伤口时又脱衣相对,于他而言,娶她应该只是担着她名声有损的责任而已。
  而在这份责任心上若能生出于名于军有利的千古佳话来,自然是更好。
  出身好,相貌好,思谋过人,武勇善战,又有鹄鸿之志,他三妻四妾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在这个最流行打了仗丢下家小就跑的年代,这样的男人,还能记得娶她应该已经实在是极为罕见难得的责任心了。她不想嫁不嫁就是了,横竖还有太史慈这个兄长,她若抵死不嫁,孙策还能强逼她不成?又何必对周瑜太过苛责?
  想到这里,李睦慢慢呼出一口气,满身的防备也跟着慢慢放下来。待那亲兵离去传令,她的口气自然也软下来:“你是不欺暗室的男儿君子,顶天立地,双肩担责,我很是钦佩。就当这回是我赖账罢了,”眼睛一眨,微微眯起来,两手一摊,“你中了流矢,我不给你包扎伤口,难道看着你流血至死?若因此就言及嫁娶,岂不如同那些只讲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毙而叔不得救的迂腐酸儒一样了?”
  什么叫“就当是她赖账”?这事……她又怎能赖账!
  还说得好像他常常赖账一样!
  周瑜的思绪才从孙权和周泰身上转过来,一听这话,顿时胸口一窒,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要太史子义长兄代父点了头,再由伯符为媒,她还能赖账?
  但不管怎样,他总算是全然冷静下来,知道这话若是现在立刻说出来,面前这小女子怕是要立刻就跳上马回下邳去找太史慈不可。只能强压下心口一股郁结之气,摇了摇头:“此事以后再说,趁现在军中有医,速去……”
  “我能去?”
  看着周瑜一时失言,一脸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恼恨,李睦朗声而笑。
  低头从衣摆处翻出中衣衣角,自周瑜伤后,她就一直多生了个心思,凡上身的中衣衣角处都沿着布质的纹理剪开一个小口,万一到要用处,只需沿着小口撕扯,就能扯下一条来。
  这个时代消毒的意识太差,要寻块干净的布料不易,无论是磕了碰了包扎伤口,还是洗把脸擦个身,总还是自己贴身穿的要干净些。
  “我想过了,从今往后,你只当我是寻常男子,”李睦往后让了一下,没要周瑜帮手,只歪了头朝他眉梢一扬,侧着头眼角处微微挑起,一排白森森的齐整小牙扯住布条的一头,仿佛一头龇牙的小兽,腾出另一只手来将布条缠到小臂的伤口上,“我虽领不得兵,也不懂政务,但孙策若召工匠打造军械,单凭下邳城头四百步的射程,他便少不得来询我。”
  “下邳的城弩弩身太长,绞盘的木结又磨得太短,若是全由我来打造,弦口和弩身全用铁质,也不用只安在城头,弩下装轮,仅一人便可推动,四处可去,四百步射程,可保精度误差不错两步。”
  有所求,才能有所应。既有太史慈,那她将来在江东自有容身之处。但周瑜如今一提,也让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马上也要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如今年将十五,就快到了及笄之龄,周瑜娶妻尚要考虑与江东豪门世族结亲,而太史慈为孙策之将,她身为太史慈之妹,怕是也有打算要动到她身上来。
  一旦孙策于她有所求,动心思之前,就不能不先问一问她愿不愿意了。
  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少女侃侃而谈,淡淡的阳光沿着她的肩头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投落朦朦胧胧的虚影,眼睛却仿佛最亮的星辰,骄傲而坚定,如同睥睨天下。
  
  ☆、第四十七章
  
  就地整兵之后,又去泾县追缴零散山越,收编人马,待与吴郡江东兵马汇合,直接北上,直指皖城。
  然而有了这么一出,李睦若再去居巢居住,只徒增尴尬。再加上孙权重伤,只能随军粮辎重用板车拖了在后方缓行,始终露不了面,江东诸人又俱事先接到孙策之令,此战由周瑜为主将,弟孙权辅之,故而李睦干脆继续冒成孙权,住在中军大营里。
  周瑜自领前锋,战宿都在前军阵中,自那日之后,就一直不见。李睦只作不觉,有传信兵来报战况她就听着,听完了再多问一句军中伤亡几何,将士如何安置,军医是否得用,若无人来报,她也只管在每日的换粮令上化勾,巡点粮草辎重,记录查验军中人数和耗粮的速度。
  这些本是在下邳城就做过的事,此时再上手,虽然城中军中有所不同,但几次来回之后,也就摸了个大概。
  每天天亮就起,巡营三遍,再到校场边上看一会儿军士操练,将孙权之责彻底担了个实在。再有空下来时,便看埋锅的兵士如何生火,又跟着学如何挖陷坑,扎鹿角,埋尖桩,一连十数天,俱排得满满当当,过得极为充实。
  这后军之中还有个熟人,不但脸熟,连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吕蒙此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偷偷跟着姊夫邓当离家从军,于下邳一战中被孙策挑中,这回周瑜派人往下邳送信,禀报孙权重伤一事后,孙策就遣了他来回信。他便正好趁此机会赖在周瑜军中,直说要上阵杀敌,周瑜见其实在年幼,就将他打发到这后军来,专门押运粮草。
  十六岁在李睦印象中还是花季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小将了。她与吕蒙在孙策的庆功宴上其实见过,只不过那时她为了避免不认人露了馅,使劲灌酒,那一句“子明”听到了,也直接从耳边略了过去,全无细思这有点耳熟的名字来自何人。直到这次再见,才恍然想起来。
  吕蒙闲不住,又正是精力旺盛的年岁,每日一趟来回的军粮押送顺利得他只喊无趣,就开始扯着嗓子给换岗休息的兵士讲起孙策夺得下邳的战事来。
  恰好有一次他讲到下邳外刘备被长枪从天而降吓得心胆俱裂时,恰逢李睦正好巡完第一遍营回来,被他看到,于是又缠着她将如何一箭能射四百步之远。
  李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个上蹿下跳的少年将来会长为克己内敛,令人摸不透虚实的江东名将,被他一句周郎,一句孙郎的缠得头晕,只恐说多了露了马脚,事涉孙策,她也难保她印象当中还记得的历史记载几分是真,又几分是出自杜撰。总是人多口杂,多说无益,便干脆拿了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张简单的平抛运动力学分析图,省去单位换算,只用数字标示,又列了几条简单的算术,让这个以将勤补拙出名的少年自己慢慢研究。
  就这么嬉笑着又过了四天,到了第五天早上,阴云密布,天忽然下起小雨来。
  初秋的小雨带着一份凉爽,清冽冽的,将天地间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看似飘飘洒洒无关紧要,却很快将人衣发尽皆打湿。
  李睦小跑着巡完了营,正要回帐擦一擦头发,就听到辕门外快马急报,一路飞驰而来。
  “禀权公子,皖城将破,周郎请权公子移步军前受降。”
  皖城要破了!
  李睦心里一震,这么多天来,周瑜的消息都是随着吕蒙送粮,零星带回只字片语。什么周郎一箭射下城头旌旗,军中士气大盛;什么周郎过问粮草数目,后营驻扎情况,问得他差点答不出来被拖下去打军棍;或是周郎一夜强攻,差点都攻破了城门。然而却还是头一次直接接到周瑜主动传来的消息。
  当日话赶话的,她话说得漂亮,可事后却难免尴尬。更始终有一口气,说不清道不明地梗在心口,令她下意识刻意地回避周瑜。
  好在周瑜一直在前军未归,她不问及,不打探,只在吕蒙大咧咧地说周郎又如何如何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稍微听上一听。
  如今,皖城要破了。
  李睦向那报讯的兵士又问了几句皖城的战况和伤亡,那兵士却答道:“周郎有言,皖城之况,他稍后自会向权公子禀报,只请公子速速换甲,正午之前赶到前军受降。”
  李睦一愣:“换甲?”
  她的帐中倒是确实有一副甲衣一直挂在架子上,李睦只当那是安营扎寨时每个营帐的“标配”,全把它当个装饰品,看旁边悬着的地图还比看它多,偶尔走得快了不注意碰到一下,甲片带着木架子一同哗啦啦的摇,一看就重得很。
  军前受降,还要披甲?
  李睦眯了眯眼,遥遥看到吕蒙从营地另一处向她这里转过来,一挑眉,先将那兵士打发走,趁着吕蒙还没看到她,赶紧一个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窜进自己帐中。
  前天她嘴快,随口问了一句投石机的精准度,不想这个时代的投石机只是利用最简陋的杠杆原理,数十人同时发力拉抛杆的一头,从而将另一头的巨石向外抛出,然而却常常因为人多发力不同时,或者方向偏差造成发射失败,再加上全木制的投石车笨重而极易耗损,往往没发射几次就因承受不了抛杆两头的重量而散了架,固然别说精准度,真正两军对垒,除非围城打营,谁也不会费时费力把这投石车推出来。
  所以,李睦一问投石机,吕蒙立刻两眼放光,缠着她打听这投石机如何也能向守城弩一样,四百步外,指哪儿打哪儿。
  对于杠杆配重的原理李睦还知道一二,可发射的石块一重,自然杠杆的受力也会越重,而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纯铁器对人力运输而言又无疑于重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她现在要低调,打造军械的事,她还准备留作最后的杀手锏和孙策好好谈一谈,此时若是露了口风,于她实在没什么好处。被吕蒙追问得心虚,只能见着他就躲。
  然而回到帐中,迎面对着悬得与她同高的甲衣,李睦摸了摸鼻梁,依旧心中哀叹——她怎么知道这又是肩铠,又是前后两档左右系带的鱼鳞甲要怎么穿?
  就算寻常将领,穿甲时也多有亲兵在旁帮忙,可李睦偏又不能寻人进来,只能看着这副铁甲发呆!
  “权公子!”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李睦正犹豫要不要先脱了外衫再穿甲,还是直接就穿在外衫外面时,吕蒙的嗓门已经到了帐幕之外,被守帐的兵士拦住,就直接喊,“都让开,权公子要换甲,你等怎不进去帮着?”
  也不知是兵士被他这句话问住了,话音刚落,帐幕一掀开,一个脑袋就探了进来,冲李睦笑嘻嘻地咧嘴:“要不,我来?”
  “出去!”李睦横眉立目。
  她一定是平日里太好说话了,帐门就这样被人随便就进,周瑜的军帐外所有人都是层层禀报而入,就从没有这样松懈的守卫。等她换了甲,定要把守卫的兵士拖出去打军棍立威!
  “我出去了你如何穿甲?”吕蒙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站在帐门口,目光往帐中的鱼鳞甲上一扫,搓了搓手就要进来,“权公子可别误了周郎时辰,他平日里好言好语,若是犯了军令引他动怒,连令兄孙将军都拦不住。”
  周郎动怒?
  李睦忽然想起那天周瑜气势汹汹责她冒进时的模样——确实挺吓人的。
  然而之后……李睦脸上不由一红,连忙偏过头轻咳一声:“胡言!我父兄俱一生征伐,我怎就不会穿甲了?我不惯在人前解衣,你再不出去,便真要误了公瑾的时辰了。”
  “出去!”
  吕蒙正要再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冷冷一喝,下意识脖子一缩,猛地回身:“公瑾兄怎不在军前……可不是我拖延……”
  “出去!”这回是一前一后两人异口同声。
  吕蒙悻悻地回身向李睦行了半礼,飞快地窜了出去。
  他偷偷跟着姊夫从军已经快一年了,虽然因孙策之故过了明路,可军中所有人都看他年纪小,别说冲锋陷阵,独领一军,就连督粮也只留给他由后军往前军这条路线。上次下邳城外更是被所有人牢牢挡在后面,等他冲到城前时,已是城门大开,全军欢庆了。
  不曾真正冲杀,他一直就只有一副同寻常兵士一样的皮甲,早就看着众将身上威风凛凛的胄甲眼热,这回原想趁着李睦换甲,磨着她好歹也能摸一摸这凌厉威仪的铠甲,岂不想周瑜竟突然在此时回来了!
  帐幕又复放下的瞬间,李睦依稀听到周瑜似乎向着吕蒙的背影说了句什么,然而待她抬目望去的时候,视线已经被帐幕阻隔,只见周瑜直接走近几步,取下衣甲,往她面前一站:“转身。”
  “那个……”周瑜的身量比李睦高出许多,此时才从前军而回,白袍银甲,更显英武高大。
  虽无血渍,但那一身血腥肃杀之气还是激得李睦心里一凛。原本早就想好的若是见了周瑜便要假作无事,先问一问前军战情如何……结果话没出口,就忘了个干净。满脑子都是那日她一句一句将他说得哑口无言的情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真的自己会穿?还是要寻亲兵进来?”
  一副我来还是别人来的口气,脸上又是一派清风明月看不出端倪来,李睦仰着头看他有点累,便干脆低头咬了咬唇,把心一横。
  罢了,人在矮檐下,谁教她眼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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