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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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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军令之罪,再建救宣城之功,君子计功补过……”
  长长一揖,双手前举,微一躬身,便刚刚好凑到李睦身前,手里捏着的巾帕,也就借着这个动作顺势塞到了李睦还空着的那只手里。
  李睦不禁一愣,只觉得周瑜那句话中似乎含了什么深意,然而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湿嗒嗒的帕子却令她一时岔了神,脑海中似有什么极快地一闪而过,却被手中半湿的触感一搅,掠了过去。
  周瑜一抬头,目光越过李睦的肩膀向后望去,见高顺已然转身自去安排兵士安抚马匹,加强戒防,语声一顿,随即声音低了下来:“亦不夺人之功。”
  李睦正皱着眉思索,闻言顿时醒悟过来:“你功过相抵,这次救宣城的首功便自然而然落到高顺的身上……”
  “新降之将,正是心中忐忑,神思难安之际,若能即刻以功立足,利其军心安定,又能激发余将一争长短之心,以振士气。其间所得,又岂是救宣城之功能比?”
  周瑜朗然一笑,背对着马群和李睦并肩而立,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将高顺目前的处境说得清清楚楚。
  自入下邳以来,他便有意无意地将高顺和张辽的兵马打散,最悍勇的陷阵营配以凉州铁骑的战马,变步卒为骑兵,上马冲杀,下马列阵,无疑是将原来吕布麾下最强悍的兵马汇集到了一处,也将高顺和张辽一分为二,彻底分到了两处。
  高顺仇于刘备而战于外,张辽曾示好于刘备则留于城内。让功高顺,助其站稳脚跟,予张辽以信任,令其同孙策一起收徐州之兵,这其中一收一放,一退一进的分寸,令李睦突然想起来那日袁术险些攻破南门时,她孤注一掷将守城之权全权交托给张辽时,这七尺男儿眼中迸射出的光芒。
  李睦皱了眉头若有所思,一边自然而然地一口将手里的肉干咬掉一小半。
  拍了细盐的肉干略有些咸,入口还有点干硬,然而却到底是一股肉香。她才咬下来就发觉这一口咬得方向没把握好,咬得有些大了。长条形的肉干一时卡在嘴角两侧,转不过来,又咽不下去。
  于是便直接拿另一只手里半湿的帕子往嘴边一捂,帮着塞了一把,这才腾出舌尖,顶着肉干转了小半个圈,堪堪都进了嘴里。
  周瑜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微微低头,掩了眼角眉稍忍不住的笑意,发觉李睦警觉地立刻朝他看过来,马上话锋一转,又问起马镫的事来。
  “啊?”李睦早知道她这“马镫”一露面一定会有人问,在想怎么打结才能把衣带系牢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又在心里反复琢磨过,如今一被问及,旁的不想,这早就思索了许多遍的应答顺理成章就说出来了,“阿兄日前曾言,待他得空,便要考教我的骑射弓马。于弓马一道,他素来严厉,容不得人半点懈怠,若不能应对下来,定要罚我每日拉弓数百。”
  耸一耸肩,摊一摊手,仿佛以布为蹬,计算射程都是被太史慈逼到没法子了灵光突现才想出来的办法。只是手里的肉干晃了晃,嘴里刚刚咽下一口,有点气势不足。
  周瑜笑了笑,不置可否。
  初见此物的震惊与兴奋之后,这一路他已反复思量过。以布为蹬固然方便,可战场冲杀,刀锋箭雨之下,也极易断损。若是兵士骑术不精,便极有可能直接被掀下马背,战阵瞬息百变,一旦坠马的人数超过三成,那这一支骑兵就和送死无异了。
  但若是换用铁打……只怕此物一旦出现在战场上,数月之间便会传遍诸地。这一看就能知道用途和打造方式的器具,或许最初能给他带来暂时的优势。但北人本就擅马上作战,若是有了此物,怕从此北地骑兵,转眼间就会变成他和孙策最大的梦魇。
  看周瑜突然之间沉默下来,目光轻闪,仿佛被眼前徐徐西沉的落日之景所吸引,李睦却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意并不在此。
  眨眨眼,再咬一口肉干,略一思索,她试探地问了句:“你想……把马镫用于骑兵?”
  周瑜自嘲似地一笑,轻叹一口气:“只怕我骑兵未壮,反为刘备、袁术所用,得不酬失,绩不偿劳,徒惹人笑耳。”
  只是终究还是觉得可惜,骑兵之利,他思往已久,如今明知有一法只需一年半载便能建立一支独属江东的骑兵,却非但不能用,还要牢牢将其掩住,就连孙策,也不能露出半点端倪。否则,照他的性子,定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以骑兵全力一拼。
  明知可为而不能为,仿佛蓄满力气的一拳偏偏又打不出去,周瑜负在背后的双手缓缓收紧,只想要仰天长啸,一泄梗在心口的郁结之气。
  “此言不得宣于诸将之前,动摇军心,不得闻于伯符耳中,致他冒进,只能今日随口一言,出于我口,入于你耳。知其能用而不当用,终心里不甘,让你见笑了。”
  人都道他周公瑾少年得志,遇知己之主,托君臣之义,结骨肉之情。他一言则孙策必行,他一计而孙策必从,何等意气,何等畅然。殊不知正因为此,他更需事事周详,明知江东之地,径深不足,若不全力西进取荆州为根基,实在难以有所施展,可却又不能露半分之忧。面对刘表在荆州根基愈深,刘备袁术又虎视于侧,亦不能显一丝之虑。
  却不知为何,一句“不甘”,今日竟在这小女子面前如此坦然的就说了出来。
  许是这马镫之法,本就是源自这小女子的一念突发奇想,他便下意识地觉得这份不甘之情也该只有这小女子能体会了罢。
  “不能用便不能用吧,不过既然我能想到,旁人自然也能想到……”李睦将最后一口肉干塞到嘴里,也觉得可惜,便跟着叹了口气。想想先有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之后还有曹操的虎豹骑,哪怕不算骑兵,袁绍的先登营,刘备的白耳兵,也都是青史留名之军。若非这次阴差阳错,得高顺之下八百陷阵营,相比之下,江东还真的是拿不出支像样的兵马来。
  略略思索了片刻,她回头往马群方向看了一眼,又往周瑜身上看了一眼,犹犹豫豫:“若说这马身上,倒是还有一件东西,虽不能如马镫这般立竿见影,却不至于被人看一眼就能学去。”
  她仔细看过了,所有的战马蹄上都缠了草杆和树皮,而孙策和周瑜的马蹄子上则是裹着皮革,却不见一副马蹄铁。
  这个年代,不但骑兵难得,战马更是难求。长途奔袭,翻山跃水,许多战马常常因马蹄的耗损尚有余力却连迈步都困难,只能勉强配种之后便直接宰杀。
  只是李睦却拿不准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能不能打出一副马蹄铁来。毕竟要打造出蹄环形的光滑铁盘来,又要上钉入蹄,为避免脱落,还要用铁钉的倒钩扣到马的足踝上,整个过程她前世也只见过一次,还是在草原上看热闹般挤着人头看的,真要说怎么打出来的,铁要几分厚,几分宽,铁钉如何上,倒钩又该如何扣,却是一无所知。
  她连说带比划,眼见着周瑜目光湛湛,听得仔细,越说越心虚,最后心一横,手一摆:“我也就如此一想,能否做成你还是另请工匠问一问,免得蹄铁没打出来,反倒伤了马。若是万幸能成,此物与马镫相比隐秘了不少,还能趁着制法不曾外泄时,成批地往北面卖个高价,既不用担心增长了他人战力,又得了实际的好处,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马蹄裹铁?”
  看着少女谈起交易就一脸向往,周瑜想到寿春初见时,她也是如此言辞凿凿,奇货可居,胆大包天地将传国玉玺“卖了个高价”的情形,不由好笑。
  然而笑过了,再稍一细思,这其中确也有可行性。
  天际尽头霞光万丈,层云赤染,水波泛金,在他眼中映出道道异彩。
  一块肉干下肚,李睦又取了水囊喝了口水,只觉得肉在胃里慢慢膨胀开来,刚刚好将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压了下去,整个人虽然还筋骨酸痛,却到底又有了底气。
  看着周瑜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模样,而就李睦上过几次当的经验来看,每当他如此一派闲适,风姿笔挺地凹造型时,必有一个无形的深坑慢慢成形。
  “怎样?这回准备坑何人?”吃饱了心情就好,她拿帕子抹了抹嘴,一不小心就把心中所想漏了出来。
  “坑……曹操……”周瑜挑一挑眉,略一思索她话中的含义,便顺口答了一句,好像一点都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目光徐徐从波光粼粼的水面收回来,落到身边这个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小女子身上,“怎么?”
  李睦眉梢一挑:“下邳城头我箭射刘备阵营之时,你我曾立下赌约,还算不算数?”
  周瑜不想她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来,唇角微抿,轻然一笑:“一箭之威,逾四百步,我心悦诚服,自然算数。只是可惜当初你我打赌,却未说明赌注为何物……”
  “你!”李睦一听就急了,“你要赖账!”
  周瑜朝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不敢不敢!你看看我有什么,金银美酒,良马锦缎,你要什么,拿走便是。”双手一张,颇有几分予取予求的味道。
  “谁要你这等身外之物,我兄自有战功换取,料孙策也不是小气寡恩之人,还会缺他金银美酒么?”
  身外之物?周瑜目光一闪,若这些都是“身外”,那是要他“身内”的何物?
  离开下邳之前,他与太史慈打了一架,也连吼带喊地算是谈了一场。他借此番救宣城之机,突袭皖城,东进夏口,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而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将李睦带去居巢。
  自古长兄如父,他与李睦之时,自然是太史慈先首肯,他再回去禀明从父周尚,由伯符为媒。事定之前,李睦就暂居于居巢,既与他统兵之处相隔不远,又非战事纷杂之地,可谓两全。
  只不过他面对太史慈时尚能侃侃而谈,与孙策也能说笑自如,可离开下邳之后,却一直寻不到个机会与李睦提及此事。
  心念如电,思及至此,听李睦说不要“身外之物”,他心里竟忽然生出几分期许,又隐约暗暗松了口气。
  “我只要你周郎一诺,”李睦朝他伸出一只手,就像当初在下邳城头击掌定赌约时那样,“从今往后,坑谁都不许再坑我!”
  当初立下赌约,只当是她被张飞寻衅扫了面子,要寻工匠改造守城弩的一句托词,因而周瑜自然也没提赌注为何,却不想竟真教她射出了四百步之箭,更想不到她兜了个大圈,竟只为了这么一句!
  周瑜只觉得胸口一窒,顿时哭笑不得:“我何时坑过你?”
  “你敢说下邳之局不是你把我算计在内?”李睦一瞪眼,见周瑜语塞,哼了一声放下手来,撇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本就是冲着袁术去的,结果我绑了陈氏族人堵城门,硬是没把袁术放进来,就让他给跑了。”
  满城都在庆贺打退袁术,下邳得守,可她清清楚楚若不是她,他们就该庆贺袁术授首,可以直接进兵寿春了。
  可她当时真以为下邳要守不住了!
  就跟个明知闯了祸还被表扬的孩子,心虚不已,坐立不安。
  “还有救高顺的时候,你若早些让我知晓,至少我还能再看一看你的伤处,心里有数,还能拦得住你不成?若当时你有个万一,让我到何处再寻华佗救命,就算我入了下邳,军心不稳,民心难定,外有强敌环伺,我又当如何?”
  之前在祖郎面前骗她的那一回,好歹还有一声事后道歉,可再往后数,简直就是变本加厉,吓死她不偿命。天知道那天见他拼杀时她有多担心!盯着战阵中周瑜的白色披风,盯得双眼酸涩,也不敢稍离,唯恐她只闭了闭眼的功夫,就再也见不着那个身影了。
  周瑜不防她竟一条条记得清楚,被她训得悻悻,这么一算,倒真是……算计了她不少……而提及他的伤处,李睦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色令他歉疚之余,又突生几分窃喜。
  “我也不要你事无巨细,泄露军情,只要将我算计在内之时,或者率军冲杀之前,也早些让我知晓,如此,可否?”
  夕阳的余晖里,李睦仰着头,尖巧的下巴和鼻梁微微挑起一点隐约细碎的金光,一双眼睛仿若星辰,目光坚定,又带着些许倔强衅意,唇角抿得紧紧的。
  “从今往后,是凶是险,要胜要败,我都不再瞒你,这样可好?”周瑜轻叹出一口气,这般赌注,纵然不是他原来想要的,可他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李睦的眼睛腾地一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睦也知道周瑜虽然是属狐狸的,却是一只言出必行,还算靠谱的狐狸,一诺既出,必全力而行。见他点头,顿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仿佛看着天色都跟着亮了几分。正要趁热打铁,再问问到了宣城之后她还要做什么,远处忽见令旗招展,却是高顺下令整军,全军休整完毕,又要准备出发了。
  
  ☆、第四十三章
  
  一次休整之后便是一路打马狂奔,再无停歇。等到了宣城之外,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所谓山越,其实都是居于泾县附近山野里的山民,平日里以山险为依托,开采山间铜铁,自铸兵甲,却没有丝毫统一,长矛宽刀,各式各样,只那一股野性凶悍的气息倒是人人都一模一样。
  李睦他们赶到时正值晚食时分,山越兵正在埋锅造饭,星星点点的火光撒豆子似的铺成一大片,没有营帐辕门,没有鹿角围栏,从地势稍高的地方远远望去,有人挥手呼喝,有人生火打水,人声鼎沸,往来嘈杂,一切都毫无遮拦地尽在眼底。
  李睦心里叫了声谢天谢地,从马背上连滚带爬地滑下来,也顾不得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一片,一动就是一蓬烟尘,只一把扯去蒙在脸上挡尘的布巾,毫无形象地抓起水囊往嘴里猛灌一通,喝得一口气尽,又浇得满脸都湿透了,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扶着马背慢慢摸着块石头坐下来。
  她腿上虽然绑了厚实的布条充当临时马裤,可尽管如此,大腿内侧还是火辣辣的又麻又木,也不知道是不是策马飞驰时有布条松落下来,磨破了那里的皮肤。
  不可能立刻脱下裤子来查看一番,李睦只能慢慢伸直了腰腿,咬着唇四下张望,见所有人下马之后都忙着撕下衣角包裹马蹄,便也跟着放下水囊,捏了衣角作势要撕,另一只手则悄悄探到衣下,沿着自己的双腿一点一点探摸过去。
  只是绷得太久的肌肉几乎都僵硬了,一抽一抽地打着颤,又裹了一层又一层,隔着衣裤,除了酸痛难耐,根本就摸不出其他什么来。
  “权公子……”
  忽然有一人从马背后转出来,李睦吓得手一抖,赶紧从腿上抽了出来,不料动作太猛,“啪”的一下正扫到她随手放在一边的水囊上。
  好在她方才喝掉了大半,水囊里的水泼了出来,也只是在她腿上打湿了一小块,她急忙伸手拍了拍,心口砰砰乱跳,脸上不由自主一片通红。
  “那个……咳……何事?”佯作无事般站起来,李睦朝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兵士点点头,依稀记得那是高顺的亲兵。
  那兵士向她一抱拳:“高将军主张趁夜色从后突袭,直破敌军,解宣城之围,故特来请战,请权公子下令。”
  向她请战?李睦眉一挑,那周瑜呢?
  “高将军现在何处?周郎又在何处?”
  那兵士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两人都在一处。李睦见他神色有异,略一思索,系了马缰,便循着那个方向往前走去。
  八百人马,马裹蹄,人衔枚,悄无声息地伏在这片距离山越之兵极近的林子里,稍稍放眼一眺,就能看到不远处山丘起伏间,一座小城背山而立。
  李睦正处于队伍的最当中,而高顺却在队首,越过一匹匹高头大马,又要小心脚下高高低低的树根碎石,她手软脚软,飘飘忽忽地才走了几步就后悔刚刚应该摆个架子,让高顺过来见她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高顺的声音从马匹后面传来:“陷阵营是冲阵之军,有进无退,生死不论,容不下临阵不前,仅摇旗不进兵的畏死之士!”声音压得极低,却一字一句,无不坚毅决然,丝毫不容回转。
  “无谓之死,徒为匹夫之勇!”周瑜的声音也压得很轻,然而李睦已然听出他的语气不对,顾不得脚下不稳,快走两步,转过两匹并肩交颈,正耳鬓厮磨抖出一团团灰尘的高头大马,果然看到他背负着的双手紧紧握着,修眉朗目一改往日温润谦和,仿似罩了一层寒霜。
  而高顺却依旧一身杀气,如同出鞘之剑,满弓之弦,硬顶着周瑜不闪不避,一副绝不退让的森冷的模样。
  这两人往那里一站,好像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又仿佛立刻要碰出火星子来,两人身边的亲兵都远远遣开,唯独留下的战马也察觉到这其中一触即发的巨大压迫感,抖着鬃毛不安地打着响鼻。
  “公瑾。”
  李睦一开口,就像是飞石突然打破水面,仿佛被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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