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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想——这么死掉的话，沈明怎么和她爸妈交代？

　　——沈明以后怎么办？

　　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没有消失。

　　“欢迎回来。”

　　一种意识与她交流。

　　唐思思想要问祂是谁，疑问尚未出口，便有答案从心底萌发。

　　“……所有灵魂都是平等的。”

　　“……灵魂充满困惑，所以总在寻找答案。”

　　“……为了寻找答案，祂们选择封闭记忆，或者投入大千世界，去合适的命运里沉浮；又或者创造出无数的世界，旁观一场场生灭；又或者如我一样，维持现状进行纯粹的思考，我们并无不同。”

　　唐思思：“可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因为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不，我没有！”

　　“你只是忘记了问题而已，如果你愿意，现在就能回忆起一切。你将像每一个解开束缚的灵魂一样，放下喜怒哀乐，不再有善恶之分。直到你为解答下一个问题，再次做出选择。”

　　唐思思想了想：“那你能把我送回去吗？他们可能不太接受我死的这么突然。”

　　“你只要复原成完整的灵魂，就会明白这种担忧毫无必要。”

　　“反正我也不太赶时间啦，既然已经找到了答案，晚些知道也没关系。”

　　她做出这个决定后，就退出了那虚无。

　　再次只能通过五官感受这个世界，让她觉得自己像被关进笼子的小鸟，肉体凡胎竟然如此局促。

　　周围死一般寂静，耳畔只有手指磨动衣料的微响，睁开眼睛，光线中的灰尘定格，一片树叶凭空悬浮于空中。

　　车辆还停在红灯前，一切都如同她刚刚穿越时一样，而沈明正侧头望向她。

　　唐思思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她皱起眉，猜测是李枝暂停了时间，随即又觉得不可能，李枝的能力影响不到沈明。

　　唐思思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弯起手指用力弹向沈明的脑门，声音清脆，然而并没有穿越。

　　她的灵魂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已没有世界能接纳她的灵魂，换而言之，没有一个世界还在运转。

　　“这是什么见鬼的自闭症！”她用力揉了揉沈明的脸，“我就离开一会儿，你不至于吧？”

　　唐思思下车清醒片刻，然后回来拉起沈明的手，摘下他小指上那枚素白的银戒，带到自己的食指上。

　　朴实无华的戒指闪过一线湛蓝的光。

　　沈明突然眨了下眼睛。

　　他感知到一份本该无法成立的属神契约，于是将自己从无知无觉中唤醒。

　　他轻轻抱住唐思思，像抱着易碎的瓷器：“我去了所有的地方，哪里都找不到你。”

　　唐思思拍拍他的背。

　　“我也去了个不错的地方。”

　　“但是发现没有你，我就回来了。”

　　“下次你可不能让我自己带戒指了。”

第93章　番外

“你有点儿太黏人了。”
　　唐思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临窗的地毯上，替沈明校对明天要交稿的剧本格式，而沈明则枕着她的腿，用平板电脑看刚刚更新的剧集。

　　落地窗外风景如画，湛蓝的天空下雪山延绵不绝，阳光剔透，雄鹰盘旋，目及之处没有人类的建筑，只山脚下飘着一些彩色的经幡。

　　他们手边茶几上放着一只铜炉，铜炉下面燃着碎碳，上面架着一壶奶茶，热气扑得铜盖叮叮响，满屋都充溢着香甜的气息。

　　唐思思关掉笔记本，低头看着沈明：“你就不能自己出去玩玩，例如找雪人合个影什么的？”

　　“要是你不见了怎么办？”

　　“你有完没完！我现在又不会死了，你恢复正常行吗？”

　　“可之前你就不见了……”

　　唐思思有些抓狂：“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几百遍了啊！”

　　“你别想甩开我。”

　　唐思思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弯腰伏在他耳边说：“那你怕不怕我骗你，其实回到这具身体里的是其他东西？”

　　“我在你的灵魂上做过标记，很好认的。”

　　“标记？什么标记？”唐思思警觉起来，“你居然偷偷对我做这种事！”

　　“没有偷偷，那时候你还不叫唐思思呢。”

　　—————

　　1915年，一颗轨道奇异的小行星与地球擦肩而过，带走了部分大气层，因缺少大气阻隔，地表在阳光照射下迅速升温。

　　灾后10天，地表均温达到41度。

　　灾后15天，一战终止。

　　灾后30天，南北极消融殆尽，全球雪顶消失。

　　灾后60天，全球3/5人口死亡。

　　灾后90天，幸存者全部转移到地下居住。

　　灾后120天，政治制度崩溃，人类苟延残喘。

　　最终拯救他们的，是名为艾诺的属神，其实艾诺的能力并不出奇，他如此平凡，以至于大部分属神都不记得他的名字，大家偶尔谈论起他，也是因为他和绝大部分要经常找沈明续费的属神不同，这家伙从诞生起就没有掉过信仰值，虔诚得像个疯子。而这个疯子唯一的心愿，则是为主神大人铸造神座，他为此探访过很多世界，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直到发现这个濒临毁灭的文明后，他意识到这里就是他的梦寐之地。

　　艾诺的能力是控制水的形态，他可以冻结尚未蒸发殆尽的大海，让地下河流出冰块，叫蓬勃的水汽化为雪花。

　　这个世界的人崇拜他，因他是仅存的希望。

　　他以神的使者自居，驱使幸存者们拆除地面上的建筑，焚烧树木，炸毁高山，填平沟谷，又搜集金银等贵重金属，在本初子午线与赤道交点建造起有史以来最宏伟的神殿，他命令人类沿着本初子午线挖出深渠，贴上金属板，再堆入宝石、琉璃和水晶，制造出昼夜不熄的光河，当然，也有过许多人类不愿沦为奴隶，结果他们的尸骨都垫入了宝石之渠，一半白骨与一半宝藏组成的环拱卫起神的宫殿，宏伟壮阔到不可想象。

　　但这绝美的工程依然不足以承托神的威严。

　　唯有神才匹配神。

　　艾诺画出神的容貌，让人类将一代代的神送到他的身边，由他亲自抚养、供奉，然后在神20岁的时候，他会请求神留下骸骨制作成神自己的神座。

　　文明走向末日的几百年里，他周而复始这个过程。

　　入夜，金碧辉煌的神殿外，几个少年背着装满冰块的筐，跪在地上一块块擦拭着铺地的宝石，他们的动作像老鼠一样轻柔而胆怯，不敢发出大一点的声音。

　　“……据说下个月他就会被处决……”

　　“……像过去几百年一样……”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谁让这是神的心愿呢……”

　　人群里，一个少女仰望着神殿的塔尖：“那他不是很可怜吗？”

　　同伴连忙呵斥住她：“嘘，不要乱说话，神使会生气的。”

　　少女壮着胆子说：“我还想进去看看呢！”

　　“别发疯了！你一定会被填进宝石之渠的！”

　　少女却越想越有信心：“神使去北方寻找金矿了，现在不在这里，我的动作很快，眼睛很灵，不会留下痕迹的。”

　　她放下筐，用擦拭宝石的布包住双脚，防止在镶金的地面上留下足迹，然后从侧门溜进了神殿。

　　神殿里灯火通明，金灿灿的四壁亮得晃眼，甚至叫人分辨不出方向，大厅中央的喷泉向外涌动着冰块，殿内凉意浮动。少女略微停了停，从她出生以来，这世界就如同炼狱一般炙热，她从未体验过这种畅快的舒适感。

　　而后她摸着墙壁走上旋阶，经过很长一段楼梯后，终于来到了神殿最顶端的尖塔。

　　塔尖圆室里，苍白的人类骨骸堆积如山，簇拥起中央骷髅头骨砌成的巨大神座，只差一点点，这些恐怖的骨骼就能填满整间房间了。

　　少女尖叫着后退，她不敢想象威严的神殿里竟有这样阴森的地点。

　　圆室深处，一个少年裹着毯子坐在窗台上，正循声望向少女。

　　他的容貌美丽非凡，比少女所有的同伴都要好看，只不过神情冷漠如同木偶，仿佛没有感情一般。

　　少女好奇他的模样，却不敢践踏人类的骨骼，于是站在门口向里探头：“你就是神的祭品吗？”

　　少年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神使没有告诉你，你是神的祭品吗？”

　　少年眨了眨眼睛。

　　“真可怜啊，什么都不知道，哎呀！我明白了！你一出生就被送到这里，很少和人说话，肯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啦！”

　　少年终于开口了：“我听得懂。”

　　“那你一定是个特别聪明的人。”

　　少女对他说：“你把你的毯子抛过来，我就可以爬过去了。”

　　那张毯子是用一种地蚕的茧做成的，轻薄而柔软，轻轻一扬便飘到了少女的脚边，她踩着毯子走向他，可还是被脚下骨骸的触感吓坏了。少女一来到窗前，立刻跳上了阳台，将双足悬到窗外，他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着外面的风景。

　　窗口下面便是宝石之渠，流光溢彩的宝石河笔直伸出了地平线，即便在夜幕下也依然夺目。

　　“你很快就要死了，不过那也没什么，我们也经常莫名其妙地死掉，但你还是好可怜啊，你甚至都没有见过狐狸和兔子。”

　　少年默默看着天空，仿佛对她的话不感兴趣。

　　“你肯定不知道那些小家伙有多好玩，它们也生活在地下，不过毛茸茸的，你喂它们点吃的，它们就整天围着你转，下面还有蚂蚁、蚯蚓和一些带甲壳的小虫，都是很有趣的东西。哎，你怎么不说话呀？”

　　“你没有问我问题。”

　　“你这个人好奇怪，都不会和人聊天吗？那还是我来说吧。”

　　她开始讲述自己如何从废墟中寻找工具、从古老海床下挖掘贝壳、从远古地图上寻找矿藏，偶尔还会进入深埋地下的废墟搜集珠宝，她赞美自己勇敢地对抗风暴、尘沙和日光，一次次逃脱险境凯旋而归，像个英雄。

　　少女喋喋不休，少年安静地听着。

　　但她不敢停留太久，月中时分，少女顺着毯子爬出了房间。楼下的伙伴们全都吓得要死，以为她会被扔进沙漠里晒成干尸，结果第二天无事发生，第三天也无事发生，第四天，少女又趁工作时溜上了楼。

　　这一次她更加轻车熟路，少年为她铺好毯子，她便爬到了他身边，继续给他讲神殿外面的世界。

　　第四天，她给他讲了掩埋于尘沙下的城市废墟，巨大的船只残骸，和干枯海床上十几米长的怪物骨骼。

　　第五天，她给他讲了废墟中挖出的铁质雕像、罐头，和一些叫做武器的奇怪古董。

　　……

　　……

　　……

　　第二十九天，她给他讲了民间口口相传的神话。

　　“很久以前，地面上长着几厘米甚至几十米高的苔藓，有些矮苔藓的颜色甚至像宝石一样缤纷，那时候还有人一样大的老鼠与昆虫，人类就吃它们为生……”

　　少女正说得津津有味时，楼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无措地蹦下阳台——神殿只有一条通道，根本无处躲藏，窗外又是十数米高的楼层，镶金的墙体像玻璃一样滑，完全不能落脚，她慌乱地瞟向上方，决定赌赌运气，少女把毯子甩到天上，勾住头顶的屋檐尖角，然后扯着毯子爬上了楼顶。

　　只要安安静静地藏好就不会被发现吧？少女心里这样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也要上来吗？”

　　少年像往常一样温顺地听从了指令，爬来她的身边，乖巧得像是没有感情的玩具。

　　两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一起用宽大的毯子蒙住头，少女突然有些后悔，这下她肯定会被扔进沙漠了。

　　楼下的人已经进入了房间，一遍遍喊着大人，他们的脚步声错杂起来，然后纷纷跑向楼下。

　　“等下有人来抓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少女战战兢兢地计划，“你呢？你要怎么办？”

　　少年平静地重复她的话：“我要怎么办？”

　　“哎呀！你怎么还这么傻？”少女在毯子下面低语，“唉，你都没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呢。”

　　“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

　　少女叹息着说：“他们都说世界已经毁灭了，可就算是这种世界，肯定也需要生命去体验和活着才算完整，我想人类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出生的——啊！讨厌！神使晚上不是从不来这里的吗？”

　　“体验和活着？”

　　少女还想解释些什么，却放弃了：“算了，你没有体验过活着有多快乐，说不定是件好事呢！像我很想去看看海边的怪兽骨骼，现在去不了了，就很不甘心呀。”

　　“那大概是鲸鱼吧。”一个月以来，少年第一次主动开口，“鲸鱼广泛分布于海洋中，是这个世界上体型最大的哺乳动物，体长可达30余米，重量超过30吨。”

　　“哎？这是什么奇怪的话？大人们说没干涸的大海又咸又苦，怎么能长出动物？”

　　“灾难以前，地球超过70％的面积覆盖着海洋，浓度也比后来低很多，那里面生存着各种各样的鱼类，鲸鱼就以其他鱼类为食。”

　　少女感到不可思议，立即追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世界没有人一样大的老鼠，不过猪、牛、羊、马、骆驼也都长着皮毛，人类过去喜欢食用它们，乌龟和穿山甲长着比昆虫还要坚硬的壳和鳞甲，体型也比昆虫大得多……”

　　“能在天空中飞翔的是鸟，它们身上长着风一样轻的羽毛，骨骼都是中空的，其中一些以地面上的小兽为食，一些以昆虫为食，还有一些会捕食同类，鸟的种类也有千千万万……”

　　“你说的那种几十米高的苔藓，它的名字叫做树，树的种类就更多了，有些生长在热带，有些生长在温带，有些生长在寒带，越冷的地方，树的叶子越细小，矮一些的大多是草本植物或者灌木，在合适的季节，许多植物还会开花，花朵五颜六色，形状也各不相同……”

　　少女有些害怕了：“瞎说什么啊，你不会已经吓疯了吧？”

　　“以前的大地满是绿色，你现在很难见到这种颜色了，植物的绿比宝石的绿更加鲜艳而富有活力，那是生命最基础的颜色。”

　　少年打了个响指，昏黑的毯子里出现了一点绿光，少女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扑打那光点，结果绿光瞬间消失在了她的掌心，她莫名地感觉绿光和更加本质的自己融合了。

　　燥热了几百年的空气不知何时已经冷却下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油然而生，死寂的夜幕中渐渐能听到奇怪的呜呜声、吱吱声、哗哗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啾啾咯咯的鸣叫声。

　　此时明明还是夜晚，但正午阳光般热烈的光线却穿透轻薄的毯子，勾勒出了少女和少年的轮廓。

　　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这世界变化了！

　　少女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她刷地掀开毯子站起身，只见宝石之渠和遍地黄沙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延绵无尽的绿色，她看到了几十米高名为树的大苔藓，还有无穷无尽名为草的矮苔藓，绿色间点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奔腾的长河从锦绣花田间流过，水面映出了蔚蓝的天空，一切都仿佛传说中古老地球的模样。

　　黄金神殿里有人急声大喊：“主神大人？您做了什么？主神大人！”

　　少年没有理会那声音。

　　神殿地基下开始涌出水花，水流盘绕着宫殿扶摇而上，卷挟过处，坚不可摧的宫殿立刻化为水融入其中，几秒之后，就只剩下直径超过百米的水龙卷托住金光闪闪的塔尖。

　　少年终于站了起来。

　　他抓着十数米长的毯子随手一扬，如同展开了一面灰色的旗帜，招摇的旗帜瞬间又变作巨大的鱼，大鱼抖落两人一身水渍后，一头扎进下面的水龙卷里不见了。

　　少年淡定地说：“这就是鲸鱼。”

　　而后，水龙卷的悬速开始变缓，逶迤流淌到了周围地面上，但水流经的地方却没有留下湿润的痕迹，反而立刻开出了大片绚烂的花田，四下迸溅的水滴也化做千姿百态的昆虫鸟兽，放肆奔跑向远方的森林和原野。

　　宫殿尖顶随着水龙卷下行，最终也化为一片水泊，然后生出了一只白色斑点的小梅花鹿，小鹿不禁没有逃走，反而刨着地顶了下少女的腿。

　　两人身边，神的使者茫然无措地坐在地上，比少女还无法接受这一切：“您不能这样……”

　　他说完这句话，神情一僵，一向充沛的力量竟然变得虚弱了些。

　　“您这样不对，我为您做了那么多，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您不该抛弃我，只有我真心信奉您，您被什么蒙蔽了神智吗？”

　　他每指责少年一句，力量就消失一些，他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