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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叶微微一顿，兰无情立刻有些不悦，“果然，你也是个在意好看皮囊的俗人。”
　　梵叶收了马鞭，索性也钻到了马车里，“噜儿是你，现在也是你，难不成你还要吃自己的醋么？”
　　“那你说你喜欢我何种模样多一些？”
　　梵叶想了想，将她搂入怀里，“好看的皮囊我喜欢，心灵美的狐狸我也喜欢。可你若是没了好看的皮囊，甚至是个穷凶极恶之人，但只要是你，我便都喜欢。岁月流光，这辈子我总归是要与你一起好好体验体验人生的。生老病死，都是一番经历。所以美丑好坏都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梵叶说到此，眼底闪着一丝异样光辉，她凑近兰无情面前，伸手替她捋了捋鬓角碎发，不由自主的勾起她的下巴，倾身向前，吻了下去。
　　这一吻，似是把一切前尘往事都吻进了心里，将那些好坏对错都吻进了血骨。
　　这一刻，无人来扰，甚好！
　　终于，马车走走停停，大半年的功夫才到达泽渊城。
　　顺着城外的一条小路，兰无情仔细想着当初埋那玉珠子的地方。
　　“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附近的呀！”兰无情四下找了好几遍，地上刨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坑，却是一无所获。
　　梵叶站在原地，盯着脚下的一块地。将永生花比照着，绕了一圈。
　　忽的那永生花迅速枯萎，梵叶立刻指着那处，“在这里。咱们得快一些了，永生花若是枯萎，便无法带三人去轮回。”
　　兰无情不敢耽搁，在梵叶手指之处，扒拉了几下土，很快一颗玉珠子便露了出来。
　　她拿起玉珠子，在阳光下看了一眼，不由惊奇，“咦，这珠子里的两条血丝缠绕到了一起，上头像是发了芽一般。”
　　梵叶顺着看过去便笑了，“看来来生，他们定也是要纠缠不休了。”
　　兰无情将玉珠子递给了梵叶，梵叶立刻将永生花插入那玉珠子中，然后又重新埋进土里。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若是你们能听见，散去的魂魄也该归来了。”梵叶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兰无情静静候在一旁，忽见那即将枯萎的永生花瞬间绽放，艳丽动人。
　　玉珠子里的血丝破土而出，一白一蓝两道光束纠缠着射入天际，片刻就没了踪影。
　　最后还有一道紫色的光，久久不能穿透那玉珠子。
　　梵叶睁开眼，叹了口气。
　　兰无情伸手抚上那朵永生花，“我知你不舍，可若是误了时辰，你便入不了轮回了。鹤离，快去吧，来世我们定还会再见的。”
　　说罢，眼泪也滴落在那上面。
　　那紫光像是听到了一般，汇聚成一团紫色的气，在玉珠子里打着转。然后嘭的一下，那玉珠子裂了一条缝隙。
　　紫气慢慢化成一只紫色蝴蝶，扇动着翅膀停在了兰无情的指尖上。片刻，就慢慢消失而去。
　　梵叶将那永生花立刻埋入泥土，打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愿你们来生，顺遂平安。”
　　看着三人皆都去轮回，兰无情心中大石也总算放下。
　　二人并肩泛舟湖上，兰无情忽的想起了梵叶提及的另外一件事，便躺在她怀中问道，“上次你不是说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已经做完了，第二件又是何事？”
　　梵叶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第二件事，便是用我今生与你好好相守。这世上再无摩罗伽，没有兰草仙子，也无人识得梵叶与兰无情。大千世界，欲望加身，实在不划算。所以看过了这山水美景，不如就寻一处山野之地，你我逍遥此生吧！”
　　兰无情亦是点头一笑，“自然是好。不过……”
　　梵叶侧头望着她那一双黑亮的眸子问道，“不过什么？”
　　兰无情抱紧她的胳膊，“你说过，今生你都听我的，此话当真？”
　　梵叶笑，“自然！”
　　兰无情：“那好，今晚，你下我上，就这么说定了。”
　　梵叶不想，她竟说了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
　　……
　　山间某一处，炊烟袅袅，正待午时，一绝美女子穿着粗布麻衣，站在自家院中盯着那犹自在茶摊听故事的另一女子，眼底慢慢蕴出一丝温怒。
　　那听故事的女子似是察觉，回头看了美人儿一眼，伸手顺了一把茶桌上的瓜子，一溜烟的窜进了家门。
　　而后将门关好，落下门栓，寻了个木条举过头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兰儿，我错了，你打我吧！狠狠的打，我绝不躲闪，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兰无情气恼的看着眼前人，明明让她看着锅中炉火，可她倒好，又去对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结果这一锅的红烧鸡，黑成了一锅的煤炭，没有一块能下口的。
　　“你回回都这般说，哪一次改了？我看你这皮也忒厚了些。”
　　梵叶忙点头，“是是是，兰儿说的极是。我保证，下一次绝不会，不，是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兰无情一把拧住梵叶的耳朵，“我信你才有鬼呢！”
　　梵叶吃痛，“兰儿兰儿，疼，疼，这大白天的，让人听见了，多不好。我这面皮儿薄着呢！”
　　兰无情看着她那模样笑道，“哟，你还知道要脸呢？”
　　“树要皮，人要脸，我当然也是要的。”梵叶偷偷瞄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兰无情气的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姑奶奶就想吃口鸡，那姑奶奶我容易吗？”
　　梵叶见她犹自还在说，那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实在诱人。遂不再犹豫，起身，扑倒。
　　兰无情惊诧，抵着她的身子慌道，“这青天白日的，你当真是不要脸了么？”
　　梵叶含笑，将她打横抱起，“我向来不是靠脸吃饭，既然吃不到鸡，不如吃点特别的。你看我，也算是秀色可餐了，今日你运气好，一定管饱！”
　　兰无情脸色绯红，却也主动迎合上去。
　　光天化日，这草屋中时有响动。
　　茶摊的常客都知，这兰家姑娘凶悍，日日虐待其长姐。
　　可谁也不敢出头，只得惺惺散去。
　　茶摊中的一个小女孩，拉着说书人问道，“童女摩罗伽和兰草仙子后来如何了？她们在一起了吗？”
　　说书人捋了捋胡须，哈哈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也！”
　　茶摊一对中年夫妇，望着小女孩，眼底尽是宠爱。
　　中年男子起身放下一锭碎银子，朝那小女孩喊道，“倾城，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小女孩一下扑进男子怀中，三人出了茶摊，小女孩还是不停追问道，“狐父，你可知道她们后来在一起了么？”
　　青丘狐帝被她问的一时答不出来，倒是狐母在一旁替他回道，“这天上的神仙，我们妖精哪能见到。那说书先生也都是胡乱编来的故事，哪能当真。倾城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人世险恶，可莫要轻信了他人之言才是。”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回眸望着茶摊对面的草屋，忽的晃动了好几下。
　　小女孩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兰家姑娘竟这么凶悍，真是可怜了她那长姐。
　　殊不知，被兰无情才是那个被吃干抹净的可怜人。


第84章　番外莫叹今生
　　此去经年；　不赴黄泉。
　　“过了奈何桥；　喝过孟婆汤；　今生恩情一并消，不得留念贪旧尘。”
　　兰无情接过孟婆汤；　看着眼前的老人，随口问了一句；　“此前的孟婆去了哪儿？”
　　老人摇摇头；　“不知道。”
　　说罢又催促道，“快喝了这汤，早些投胎转世去吧！”
　　兰无情稍稍一顿；　回头看了一眼桥对岸，这一走，便再无相见之日。从此她是佛祖坐下的尊者；　而她则是人世浮沉的一缕游魂。生生世世的轮回，也将不再记得这段刻骨铭心的情爱。
　　她深吸一口气；　微微一笑；　忽觉心头一松。
　　相守百年，便已足够了，若在贪心来生；　着实不太合适。
　　她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跳进了属于她的轮回里。
　　等到今日的魂魄皆都去往自己的轮回，杨玄感这才走近了拿着手中的生死薄道，“你等的人找到了。”
　　孟婆慢慢抬头，不由一笑；　不再理会。
　　杨玄感有些纳闷，“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么？那日你死的时候，他亦是死了。不过因为那勾魂的鬼差一时疏忽，忘记了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他也就成了个孤魂野鬼。要不是我仔细查阅了当年的生死薄，怕还不能找到他呢！此事，我已经禀报给了阎王，阎王念及你在地府这些年的功劳，便让我来问问你，是想他留在地府，还是送他去轮回转世？”
　　孟婆苍老的面上，皱纹深深刻进了皮肉之中。包裹着面骨，显得极为消瘦。
　　自那日与梵叶一别，她便知此生已无再见之日。她放弃轮回的机会，只愿永远留在地府。也因此，她一夜苍老，容颜不复。自那一日起，这世上就再无她可等的人了。
　　杨玄感见她不说话，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要见见他？”
　　孟婆摇头，“不必见了。”
　　“为何不见？”杨玄感不明白。
　　孟婆笑了笑，“有些人错过了，便错过了。如今他有机会去轮回，我何须阻了他的路。杨判官，老生求你一件事。”
　　杨玄感道，“何事？”
　　“永远别告诉他我是谁。”
　　杨玄感皱了皱眉，“是因为那人么？”
　　“不因为任何人，只是有些人，忘记了，是件好事。”
　　杨玄感见她面色毫无半点波澜，倒是也嗤声一笑，“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西天无相寺中，无相佛陀于殿中颂扬善德，佛陀坐下弟子千百人，俱都洗耳恭听。就连这西天灵山周遭的一众生灵也都聚于寺外，认真聆听。
　　无相佛陀问身边弟子摩罗伽，“现在，你可悟了？”
　　摩罗伽双手合十，跪于佛前，“弟子明了。”
　　无相佛陀点点头，“也罢！当初你偷了极乐经，遗失于人世。如今你便去人世看看，若能寻到，就将它种于人世。”
　　摩罗伽不明白，“这极乐经是欲望之魔，佛祖为何还要将此物种于人世，留此祸根？”
　　无相佛陀打了个佛礼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摩罗伽听罢，不再多言，遂起身去了人世。
　　……
　　世间繁荣，好不热闹。
　　街头巷尾，孩童成群，摊贩成排，其乐融融。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东街司徒家的小公子，今日择妻。遂在司徒府门前摆下擂台，说是只要能赢了这司徒府的那位护院，便能入得了这司徒府。城中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个个对那司徒家的小公子垂涎欲滴。这不，这几家都寻了不少武林高手去了司徒府一试。”
　　旁边一人，摇了摇头，“这听说过姑娘家抛绣球招夫的，还真没听说过比武招娘子的，真是奇闻，奇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这司徒家的小公子看上的是街头的一名杂耍女子，好像是叫崇瑶。这般身份的女子，哪能入的了司徒家的门，所以这司徒小公子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来。”
　　一人又不解道，“那崇瑶姑娘，能打得过司徒家的护院么？那护院可厉害着呢！”
　　先前说话那人一手拍了拍他胸口，“呵，这打败司徒家的护院不过就是个由头，你还真当真了。司徒老爷表面虽不同意这婚事，可背地里对那司徒小公子最是宠爱，这也算是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了。总归这崇瑶赢了那司徒家的护院，二人的亲事也就成了天意不是。”
　　那人恍然大悟过来，而后啧啧叹道，“这大户人家，果真是好面子的紧。”
　　一众人将一条街道围堵的水泄不通，俱都往东街的司徒府方向挤过去。
　　人群之中，一女子衣着华丽，容貌秀丽，也被人群挤得半天出不来。
　　她身后的丫鬟紧紧跟着，满头大汗的急道，“小姐，你慢点儿。”
　　这女子正是城中首富钱老爷家的掌上明珠。
　　今儿原本也是想去看司徒家的热闹，只是走了一半便失了兴趣。一路就往着城郊的一处庵堂而去。
　　小丫鬟有些跟不上，喘着气大声喊着，“小姐，您去哪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就只在司徒府看看热闹，不走远的么？”
　　这钱家小姐回头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笑道，“司徒家的热闹有什么可看的，我听说城郊的法惠庵最是灵验，此番我正好去求上一签，看看我的姻缘究竟何时才能出现。”
　　小丫鬟羞红了脸，“小姐，这种事情，你怎的，怎的还说出来了？”
　　钱家小姐立刻捂着嘴巴，“呀，我都给忘了，这说出来，定就不灵了。”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很快就将这主仆二人冲散了。
　　钱家小姐也懒得去寻自家丫鬟，自顾去了城郊的法惠庵。
　　法惠庵由来已久，传闻当年有一沙尼自法惠庵修行登仙。自此，法惠庵便名声大噪，人们慕名而来，心诚所求，竟都灵验，后来就连皇家贵胄也会常来此处上香。
　　偏巧，今日又是法惠庵新任主持第一次讲经之日，所以来庵中的香客尤为多。
　　钱家小姐寻了一处偏僻角落，也坐下听着主持弘扬佛法。
　　这一场佛经讲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钱家小姐听得全神贯注，倒是诚心。
　　后来入了庵堂抽了一只签，可解签的尼姑不知去了何处。
　　她将庵堂前后都找了好几遍，始终不见踪影。问其他庵中尼姑，却又都不知晓。
　　她失落的坐在庵前的那颗菩提树下，忽见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就停在她手边的一株不知名的花上。
　　她好奇将那花摘了下来，盯着花上那蝴蝶，顿觉好看的紧。遂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那蝴蝶好似能明白她的意图，不但不躲闪，反而落在她指尖之上。
　　“你可是认识我？”
　　说完她又自顾笑了起来，“我真傻，你不过一只蝴蝶，又怎么可能认识我呢！”
　　“阿弥陀佛，蝴蝶也是世间生灵，也许前世他不是蝴蝶，也许前世你们曾认识。”
　　钱家小姐回头，只见一好看的尼姑穿着一身白色僧袍，笑着与她说道。
　　钱家小姐急忙起身也打了佛礼，“小师傅说的也有些道理。”
　　那尼姑看了一眼钱家小姐手中的花，“这花叫欲望花，世间少有，却也不是什么吉祥物。”
　　钱家小姐一听，急忙将那花丢在了地上。
　　那尼姑轻声一笑，见了她手中的签纸，又问道，“小姐可是在寻解签的慧恩师太？”
　　钱家小姐点点头，“是啊！小师傅可是看见了？”
　　那尼姑摇头，“慧恩师太今日去化百家饭，明日才能回来。所以今日由贫尼替慧恩师太代为解签。不知小姐，可否让贫尼看一眼？”
　　钱家小姐一听，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立刻好转，她将手中的签纸递到那尼姑手中，“那就有劳小师傅了。”
　　那尼姑看了一眼签纸，上面的签文写的是：命里巧遇命中定，富贵再添平安心。一枝看做并头蒂，春风无限吹不尽。
　　“小姐抽到的乃上上签，富贵长寿之命。”
　　钱家小姐听罢忙又追问道，“小师傅，我求的是姻缘，不知我的姻缘如何？”
　　那尼姑点头一笑，“小姐莫急，你这姻缘是命中注定的，该来时便会来，跑不掉的。且小姐的姻缘是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的良缘，想必定是能白头偕老的。”
　　钱家小姐高兴的取过签纸，“小师傅说的当真？”
　　“出家人不打妄语，法惠庵的签也很是灵验。”
　　钱家小姐心中顿觉大喜，忙又对那尼姑道了声谢。
　　正待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那尼姑，似是觉得熟悉。
　　“小师傅，我们可是见过？”
　　那尼姑摇了摇头，“贫尼早些时候外出云游，今日也才回来。与小姐定是没有见过的。”
　　钱家小姐想了想，她来这法惠庵也不过是第一次，又怎会见过这小尼姑呢。
　　转念，她又笑了笑道，“小师傅不是说那蝴蝶与我前世见过，我看小师傅也是面熟的很，也许前世我们也见过呢！”
　　那尼姑亦点头笑道，“小姐说的是。”
　　法惠庵门外，钱家小姐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小姐，可算找到了你。这都午时了，再不回去，老爷又该罚我了。”
　　钱家小姐叹了口气，“好好好，这就回，这就回。”
　　她说完，对那尼姑打了个佛礼，“今日承小师傅吉言，若他日我觅得良缘，定来重谢。”
　　那尼姑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辞，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主仆二人离开法惠庵，顺着来时路，渐渐走远。
　　那钱家小姐若回头，定能看见这尼姑一脸笑意的莫名哭泣。
　　那尼姑站在菩提树下许久未曾动过。
　　直到太阳下山，她才伸手将地上那欲望花又插入了泥土之中。此时她忽的明白，活在人世，便免不了有太多欲望诱惑。
　　金钱，权利，地位，长寿，情爱，无一不是人心作祟。可世间也因为有了这些，才让善德越发珍贵。
　　她双手合十，遂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法惠庵中来来往往的众多人，竟没有一个发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