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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兰无情的面色苍白，整个人浑浑噩噩，闭着眼睛，竟向那风沙走了过去。
　　梵叶一把拉住她，一手点在她眉心之间，念起了静心安神的经文，试图平复她的情绪。结果丝毫没有作用。
　　“兰儿？能听见我说话吗？”
　　兰无情点了点头，“小尼姑，我能听见，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身体里的血液就像着了火一样，好难受。小尼姑，我是不是要死了？”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梵叶目光坚定，一手将兰无情紧紧拉住。另一只手，轻轻在兰无情的手腕上试探了片刻，这血液沸腾的如同大锅里烧开的油水，换做凡人早就已经被烫死了。
　　兰无情的额上忽而一朵红色梅花印记，若隐若现出来。梵叶微微一愣，“你是狐族传人？”
　　“什么狐族传人？”兰无情难受极了，根本不明白梵叶的话。
　　“九尾一族都是灵物，九尾狐的血有治愈伤病的功效。而九尾狐族传人的血拥有的不仅仅是治愈伤病的功效，还能窥见受伤之人的心。这就是所谓的灵狐心眼。你狐父究竟是何人？”
　　兰无情挣扎着身体的难受，勉强开口道，“我狐父，是，是青丘的兰平君。”
　　“兰平君？”梵叶很是诧异，“呵，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是青丘狐帝之女。难怪了，上次你救了凤凰，定是你第一次以血救人。偏巧，也助你开了这灵狐心眼，所以才会有眼前这些幻境。而你脑中看到的那些，便是凤凰的记忆。你既是狐族的传人，那必然是会经历这些的。只需熬过这段时间，就能恢复。”
　　“可是小尼姑，我，我好难受。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梵叶转头看向风沙之中，“也许，那不是你的心在痛，是凤凰。兰儿，凝神静气，不要被别人的记忆所摆布。”
　　兰无情努力点了点头，按着梵叶的话，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
　　忽的那风沙疯狂转动，朝着兰无情的方向卷来。
　　“不要！”凤凰的声音一出现，那风沙就消停了。
　　“凤凰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少女的声音颤抖着道。
　　“我知道，我知道。無鲢，别伤害她们，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凤凰姐姐，我不想，我不想的。”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但是下一刻，这声音又变得幽怨起来，“但是她们都该死，这些人都该死。凤凰姐姐，等我杀了这些人，等我修炼的和那个蠢女人一样强大时，天上地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来。呵呵……”
　　梵叶警惕的将佛珠绕在了手上，看着那风沙之中的变化。
　　“凤凰，当初你掳走那些女人，不就是害怕無鲢伤人吗？你这般袒护她，只会让更多人死在它手中。贫尼知道，凤凰姑娘心存善念，难道姑娘忍心看着那些无辜之人，一个一个死在它手中吗？”
　　“闭嘴。若不是因为你们，凤凰姐姐也不会受伤，若不是因为你们凤凰姐姐也不会生我的气。”这声音稍稍顿了顿，“那只狐狸，我记得，凤凰姐姐身上的气味就是她的。呵呵，只要我吃了这狐狸，凤凰姐姐的身上就不会有别人的气味了。”
　　那风沙再次逼近兰无情身前，梵叶两步将兰无情护在身后。
　　风沙慢慢平息，一个少女从风沙中探出了半边的脸，接着是整个上半身，直到整个身体站定。
　　风沙褪去，凤凰卷缩在角落里，眼底是惊慌与不忍。
　　等看清了这少女的模样，梵叶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少女半边脸清秀文静，另外一边，却满是鱼鳞。
　　而她自己的眼睛呢，天生异瞳，这就是人与妖的孩子，这就是受人排挤的原因么？
　　可佛也说过，众生皆平等。所以她想要得到那本极乐经，那本能让世人接受她的极乐经。
　　但，众生，真的都能平等吗？
　　曾在无数个夜晚，梵叶这样问过自己。现在看到無鲢的真实模样，她陡然明白，众生的平等不在于佛怎么说的，而是自己怎么做。只是無鲢做的，却是伤了人心的。
　　兰无情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她紧皱眉头，紧闭着双眼，盘腿而坐。发间冒着热气，身体不时轻轻颤抖。而那身体之中的血液在这白皙的皮肤下显得格外通红。
　　蓦地，那眼底竟还落下了眼泪。
　　少女一步一步走近梵叶，怨愤之中又带着一些嘲讽，“原来是与我一样的人。哦，不对，严格来说，你也不完全算人。”少女盯着梵叶的眼睛细细看了看，似是在想些什么。片刻点了点头，“你这眼睛倒是生的好，但即便你能看透天下妖物的化身，可你能看得清人心吗？”
　　梵叶的手稍稍握紧了些，抬起脚往前跨越了一步，“阿弥陀佛，人心自有人知，贫尼看的，是众生苦乐。贫尼劝施主，放下仇恨放下屠刀，放下，方能自在。”
　　“放下？你真当自己是那些念了一辈子经文的大和尚吗？是要渡化我，还是要解救众生？你们这些佛门众人总是满口仁义道德，满口慈悲为怀，可这些于我又是什么？若不是你，凤凰姐姐也不会对我这般冷落。反正今日，你们都要死，你既这么想护着这小狐狸，那就先从你下手好了。”
　　“施主心中怨恨太重，早已蒙蔽了自己的心。既然施主执迷不服，那就休怪贫尼了。”
　　“呵，就凭你么？凤凰姐姐，今日我就让你看看，我没错，错的是她们。”
　　话音一落，少女的表情也变得阴冷起来，一双眸子慢慢被绿色覆盖，半边脸上的鱼鳞一点点延伸，每一片鱼鳞都扩张开来，就像是一片片的护甲。这模样看着既怪异又恐怖。
　　“無鲢，不要！”凤凰的声音被一阵巨响给淹没。
　　少女直冲梵叶正面，手上拿着的是一根巨大的鱼骨，鱼骨周边的鱼刺像是一根根利剑，鱼骨由上而下，对着梵叶劈下。
　　梵叶双手甩着僧袍，猛一蓄力，回身抱起兰无情，将她安置在角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热气不减，心底涌上一丝担忧。
　　“兰儿，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除了那妖物，在来助你开了这心眼。”
　　梵叶也不知兰无情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可看她那痛苦的模样，总归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身后地面被那鱼骨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少女将鱼骨扛在肩头，裂唇一笑，“速度倒是不慢，呵，就是不知你能挡得住我几招呢！”
　　说罢，倾身上前，梵叶眼眸之下，瞳孔骤然一缩，口中念了句经文，身后一尊金刚佛怒目而瞪。身上的金光异常刺眼，她手握一串佛珠，踏步而起时，佛珠就飞了出去。
　　一百零八颗檀木珠散落成九个圈，将少女从头到脚围在了这九个圆圈之中。
　　梵叶口中念起着经文，这些佛珠就跟着转动，少女也稍稍楞了片刻，接着举起鱼骨，对着佛珠就砍了下去。
　　一下，佛珠发出低沉嗡鸣，两下，鱼骨和佛珠碰撞间发出一阵阵的火花。三下，梵叶的脚不由自主的用足了力道支撑自己的身体。
　　而那少女也因为最后这一下，震的整个身子后仰。她稳住身形，气的将鱼骨狠狠插入地上。显然，少女是动怒了。
　　只见她双手在胸前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冷风吹动着她眼前垂下的发丝，拂过那双阴冷的眸子。绿色双目忽的一紧，少女的身体慢慢变得巨大，身后也长出了一双巨大翅膀。
　　这翅膀轻轻扇动就将这洞里的巨石吹向了梵叶。
　　梵叶躲避着巨石，却让这少女得了空子。
　　她脚下已生出利爪，将梵叶的两肩狠狠钳住，那嘴也长出了鸟儿的喙，啄向依旧闭目的兰无情。
　　梵叶瞳孔之中的那一点红色，忽的慢慢变大了些，身上的金光也慢慢变成了红色。她蓄足了力道，只要这喙敢靠近兰无情，她就算是不要这两条胳膊，拼了性命也会将那喙生生打断。
　　可就在这喙即将靠近之时，兰无情猛然睁开眼，喊道，“不要！”
　　梵叶的心头似被这声音唤醒，看着兰无情，表情也柔和下来。
　　她轻声喊了一句，“兰儿。”牵制着她肩头的利爪，忽的松了开来。
　　少女的身体慢慢缩回了正常体态，半跪在地上。
　　似乎不敢相信，少女回头的这个过程让她的心纠在了一起，等看清楚身后的人，突然就笑了。
　　“凤凰姐姐，你为了她们竟想要杀了我？”
　　凤凰低头看着手中的刀，匆忙从少女的后背中抽出，扔的老远。她一心想要保护的人，现在却让她给伤了。
　　凤凰慌忙解释道，“無鲢，姐姐，姐姐不是，不是故意的。”
　　少女的笑容越发冷淡，嘴角的那一丝清冷，似是看透了一切。
　　“你怕我会杀了她们，所以你放走了她们。因为你心中那可怜的的慈悲，你早就是已经想好了，要杀我是么？”少女此刻的满腔怨恨让她忘记了伤痛，她慢慢站起，举起了手中鱼骨，忽然冲向了兰无情，“既然这样，那你们，都该死！”
　　梵叶见这少女还想对兰无情下手，当下即刻捻动佛珠，对着少女的颈脖之间狠狠打去。
　　这一下，那少女并无还手，也没有闪躲，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有那么一刹那，梵叶几度认为是凤凰将这少女伤的已无还手之力。
　　直到兰无情盯着少女，摇头低语着，“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梵叶方才明白过来，的确不是这样的。
　　刚刚那少女虽是对着兰无情而来，但那鱼骨却不是对着她的。
　　她是太过紧张，所以疏忽了这些。
　　可这对那少女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了。
　　梵叶双手缓缓合上，“阿弥陀佛，善恶是人心的选择，你虽是恶妖，却也是存着几分善念的。”
　　凤凰扑到少女身边，将她抱在怀中，咬着唇瓣，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眼泪终究抵不过那份悲痛。
　　她抬头看着梵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小师傅，求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兰姑娘，求求你，你的血可以救她的，你救救她吧！”
　　少女一把拉住凤凰的手，轻轻摇头。
　　“凤凰姐姐，别救了。無鲢身上的怨恨，是从那女人的骨血之中融进来的。身死方能消。無鲢不想有一日，连姐姐都伤了。”
　　凤凰将她的碎发从脸上拨开，“所以，你是故意去送死的吗？”
　　少女轻轻一笑，露出难得的温和。
　　“那个男人将我从那女人的肚子里挖出来时，我以为我会死的。那个女人将我丢弃在天池自生自灭时，我也以为我会死的。如今，既不能伴你左右，能死在你怀中，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凤凰姐姐，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做坏人。”
　　凤凰拼命点了点头，“無鲢乖，無鲢一点都不坏，無鲢只是没办法，姐姐都知道。”
　　“凤凰姐姐，無鲢求你一件事。”
　　凤凰点了点头，“無鲢说什么，姐姐都答应你。”
　　“好，姐姐说话要算话。那姐姐永远都不能忘记無鲢，可好？”
　　“姐姐不会忘记無鲢的，永远都不会忘记無鲢的。姐姐这就带無鲢回天池，我们还可以一起修炼，一起嬉戏。無鲢不是想要尝一尝人间美食吗？姐姐给你做，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家。”
　　無鲢抬眼看着凤凰，也轻声笑道，“呵，回家，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吾知不存的49瓶营养液灌溉
　　感谢小天使立致的1瓶营养液灌溉
　　是因为太冷门了吗？还是因为写的不够好？
　　都没啥人看呀！
　　但我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作者太丑，你们都丑拒作者的


第20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虽说生死有命，可终归会有不舍。”梵叶在兰无情耳边轻声道，然后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珠子轻轻抹去，“还真是个傻狐狸。”
　　这一次，兰无情没有与她争辩，也没有因此生气。她只是难过，难过为什么会有生离死别这样的事。其实傻一点也很好，不用明白太多，不用知道太多，更不用付出那么多。
　　“我看到了。”兰无情转头盯着梵叶，“我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一份相依相守的，岁月静好的情，看到了那一段不离不弃，唯有彼此的爱意。她不懂，可看着她们，却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梵叶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一手在她头上轻柔，“有些事情，看见了未必就好。因为知道，所以难过。你本是个快乐的人，以前是，现在是，我希望你以后也是。世间太多情感，总会左右世人的喜怒哀乐，学会放下，才会自在。”
　　兰无情点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那你呢？你能放得下吗？”
　　梵叶侧头看向凤凰，回避了这个话题。
　　她打了个佛礼，低声诵读了一段经文而后才道，“阿弥陀佛，無鲢虽杀了人，可到底也是人害了她。如今身死罪孽消，只愿来生，能如她所愿，能重新做个好人吧。兰儿，我们也该走了。”
　　“那她呢？”兰无情看着跪在地上，几乎呆滞的凤凰问道。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个人有个人的命，谁也左右不了谁。能左右她的，也不过一个情字。”
　　兰无情依旧有些不忍，“难道就留她一人在这里吗？”
　　“她不会留在这里，她也会去她该去的地方。轮回转世，需等上几十年的光阴，能不能在人海重逢，又能不能再记得这段往昔，都是未知之数。所以，她也该去寻求能解开自己心中那个结的人。”梵叶说罢，又看向兰无情，仔细打量了半晌，“怎么兰儿的灵狐心眼都开了，这脑子依旧不开窍呢？”
　　兰无情皱起眉头，刚想说话，就被梵叶拉着，往外面走。
　　無鲢的身体慢慢消失，精魄化成了一缕轻气，顺着洞口飘向了远处。
　　凤凰起身，看着梵叶的背影，忽道，“究竟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梵叶笑了笑，握着兰无情的手不由一紧，紧到兰无情有些吃痛，用力甩了两下也没有甩开，只得侧目瞪着她。
　　“贫尼从未看穿过，也从未糊涂。到底是上古妖神之后，总归是能投个好人家的。凤凰姑娘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早些去寻她才是。”
　　凤凰望着已经走远的二人，摊开手中的一片鱼鳞。当下也化作一阵疾风而去。
　　不知何时，连通外面沙漠之地的石墙不见了，地上的沙漠也在一点一点消失。
　　兰无情走在草地上，忽的惊奇感叹，“这是怎么回事？”
　　“控制这些的妖物死了，便露出原本的模样罢了。”
　　兰无情点点头，“对了，你就不好奇，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梵叶望向左边树下的两位正在以棋博弈的老者。
　　其中一人黑发黑须，一人白发白须。
　　二人似也感受到了梵叶的目光，纷纷侧目。
　　梵叶打了个佛礼，这两位老者皆笑着点了点头，复又专心在棋盘之上。
　　“你看到的，无非是一个痴情相伴，一个痴情相随。原本在天池，她们可以无忧无虑，奈何抵不过人间诱惑。一个好心为心爱之人去人世寻访美食，一个却被人间种种激化了埋藏心底的那份怨念。
　　無鲢因看不惯男子对女子打骂才杀的人，凤凰为了不牵连无辜才掳走了奉嵬城的那些女人。她也担心無鲢伤了你我，所以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無鲢同归于尽的。若是我们晚到一步，可能凤凰姑娘也死了。”
　　兰无情目瞪口呆的定在原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有脑子，懂得思考二字。”梵叶含笑说着。
　　兰无情有些不乐意了，“有脑子了不起吗？”
　　“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脑子，是个好东西。得之无妨，弃之可惜。”
　　“不就是念了几年的经文么，还真当自己是那些得道高僧了？”
　　“那也总好过明明是个妖精，偏偏骗人说自己是仙女的好。这样想来，贫尼还算是要脸的。”
　　兰无情气的一下跳上了梵叶的后背上，“臭尼姑，我看你一点都不像是佛门中人，你更像个逞口舌之快的泼妇。”她想了想又问道，“你说，如果那山鸡没有刺伤無鲢，你可打的过她？”
　　梵叶丝毫没有犹豫的答道，“打不过。”
　　“打不过？”兰无情惊的搂住梵叶的脖子用力晃动，“那要是無鲢没有受伤，我这小命岂不是都要丢了。你这个骗人的小尼姑，我下次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
　　“無鲢是上古妖神鲲鹏之后，贫尼只是个修行尚浅的小尼姑，怎么可能斗得过呢。只是，贫尼虽打不过它，不也没有让你受伤么？”
　　“呸，你这是狡辩，佛祖可不喜欢喜于狡辩之人。”
　　“哦，是吗？那你说说佛祖喜欢什么样的人？”
　　兰无情抬起下巴，眯起眼睛笑道，“当然是我这样的老实人了。”
　　梵叶颇有些不解，“佛祖什么时候喜欢傻狐狸了？”
　　“臭尼姑，我不要再和你说话了！”
　　走在夜空星辰里，月亮将一切照耀的如同一副静宜隽永的画。画中，一人一狐，向着西天而去。
　　那么西天在哪里？
　　梵叶不知道，兰无情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