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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澜？”莫霜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
　　卓微澜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总监说的定制客户是你姑姑。”
　　莫霜皱眉；　“真的？”
　　“嗯……”卓微澜叹气；　“我也希望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但是……姑姑的号码；　我看一眼就认得出来。”
　　莫霜竟比之前还要惊讶，“为什么？你跟她经常联系吗？”
　　卓微澜冷哼，“说来话长。”
　　两年前，姑姑跟牌友玩大了；　欠下一笔钱，不敢跟莫爸爸和爷爷奶奶坦白，也不愿意跟朋友借钱丢脸，走极端去偷莫霜奶奶的首饰贱卖，被莫霜发现之后，自作聪明到卓微澜面前求情。
　　卓微澜不堪其扰拉黑电话，以为能够清静，没想到姑姑查到了她的办公室座机，不断来电骚扰，逼得她的同事们拔掉电话线。
　　直到现在，她看到这一串手机号码，仍能想到那个下午的连环铃响。
　　这么长的故事，卓微澜没有力气说给莫霜听，像是两年前受了委屈的时候一样，咬了咬唇，泪汪汪地看莫霜，“你能不能让姑姑不要定制了？”
　　莫霜摸了摸她的脸颊，“我试试。”
　　卓微澜有求于人，温顺得不得了，歪头去蹭莫霜的手心，“什么时候去谈？”
　　“明天早上，我会打电话跟她好好说的。”莫霜给了准确的时间，轻声哄，“时间晚了，你先睡觉好不好？”
　　卓微澜心里悬着一件事，根本没有睡意，盯着莫霜不放，“明天啊……”
　　莫霜瞧出了她的意思，“现在打一下试试？”
　　“嗯！”卓微澜连忙点头，“用你的手机打，这样她不敢不接。”
　　莫霜失笑，照着她说的做。
　　姑姑接通很快，却没搭理莫霜，径自跟身边叽叽喳喳的人说话，让他们“慢着点”，偶尔有“碰”“五万”的激动喊叫，合着麻将打上桌子的脆响，凑成了一种嘈杂的背景音。
　　卓微澜一听，就知道姑姑又去打牌了，心道不好——自从上次犯了大错，姑姑已经在家人的压力之下戒掉打牌，现在不但开始打了，而且一点不避讳的接电话让莫霜听着，可见底气很足。
　　果然，姑姑打了个白板，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敷衍，“莫霜啊，怎么了？”
　　莫霜面色一沉，压低声音严肃问，“你去微澜的公司定制首饰？”
　　“是啊，”姑姑笑了，自顾自说不要脸的话，“不用谢我，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谁要谢你了！
　　卓微澜咬牙切齿，别过头去小小哼了一声，莫霜抬手抚背安慰了她一下，刻意学了爸爸那种不近人情的命令语气，“你别去了，微澜不需要。”
　　“哎哟~”姑姑阴阳怪气地叫了声，讥讽的话一句接一句，“微澜不需要，我需要啊，想买两件首饰，不懂门道，找自家人有错吗？这都得遭你骂啊？”
　　莫霜没有直面过变了样的姑姑，一时答不上话，无措地看向卓微澜。
　　这一回，轮到卓微澜摸摸头安慰人了。
　　姑姑是个话痨，不用她们搭理，噼里啪啦继续说下去，“我命苦啊，儿子被人害了，在拘留所里面蹲着，现在买个东西还要被侄女说……唉，日子没法过了……”
　　姑姑嘴上嚎着，打牌的声音倒是不停，假哭到一半说了声“碰”，中气十足，哪有凄凄惨惨的样子。
　　“姑姑！”莫霜茫然归茫然，该有的脾气还是在的，冷声打断了姑姑的絮叨，“我没有指责你，我说的是微澜不需要帮助，你要是想定制首饰，我帮你介绍地方。”
　　姑姑啧了声，“你爸介绍微澜的公司，你不让去……哎，我不懂了，你们父女俩商量吧。”
　　说罢，姑姑就挂掉了电话。
　　卓微澜气急，指着无辜的手机破口大骂，“她居然敢挂我们电话！”
　　莫霜叹气，“有爸爸撑腰，当然敢了。”
　　听到爸爸两个字，卓微澜准备的一肚子的牢骚愣是没说出来，气鼓鼓倒回椅子上。
　　“微澜。”莫霜却不放弃，打算从其他方面入手，“在你们公司，设计师被客户指定不能拒绝吗？”
　　卓微澜苦笑，“能，大牌设计师，公司求着留下的那一种。”
　　她的苦笑表示了自己不属于大牌设计师的一员，莫霜没有多问，想来想去转回了取消订单的原点，“我打电话跟爸爸说一说。”
　　“不要！”卓微澜急了，直接抢过手机，揣在怀里不让碰，“你爸本来已经看你不顺眼，想办法在公司针对了，你再打电话激怒他，以后会更不好过的！”
　　莫霜板脸，“不用担心我。”
　　以前的时候，卓微澜看到莫霜敛笑正色，肯定没话说了，乖乖交回手机当一个温顺的老婆，什么决定都丢给别人来做。
　　如今……
　　卓微澜不相信失去记忆的莫霜，依然把手机护得死死的，“你怎么知道，爸爸这几年越来越狠了，发火的话很可怕的！”
　　作为一个这几年记忆空白的人，莫霜想不出反驳的话，沉默片刻，不大确定地问，“是吗？”
　　“是的，所以……”卓微澜咬咬牙，“我先试试，不行再说！”
　　——
　　卓微澜只负责过一次定制，客户是L公司的董事长，温文儒雅，没有太多要求，对她的设计给予了充分的尊重，改的全是无伤大雅的小细节，意思意思而已，两次就敲定了方案，得到成品后各种夸赞。
　　要是莫霜没有失忆，要是莫爸爸没有不给面子得点破，她真的以为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么一个万中无一的好说话的甲方。
　　这一次，她又遇到了一个万中无一的人。
　　莫霜的姑姑，一个实打实的事儿逼。
　　卓微澜坐在公司的接待室里，把第三杯微凉的茶水喝完，看了看时间发现又过去了20分钟，麻木地打出第8通催促电话。
　　姑姑要求面谈，却迟了一个多小时，至今没有出现。
　　由于预算多和社交圈，姑姑是实打实的贵宾，受到公司的高度重视，总监让卓微澜不用管其他工作，好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卓微澜强笑着说好，一早上没干别的事情，专心等着姑姑前来，无聊到浑身酸痛也不敢抱怨——她喜欢这里的氛围，为了保住工作，必须好好听话，跟公司站在同一条线上，将姑姑当成贵宾伺候。
　　第八通催促电话，姑姑隔了半分钟左右才接。
　　“我说了多少次了，堵车！”姑姑接起电话就不耐烦地敷衍人，“你催我有什么用啊，前面的车不走，我能飞过去？”
　　卓微澜揉了揉眉心，“时间不早了，不如约下次吧？”
　　“为什么要约下次，我很忙的！”
　　仗着没人看见，卓微澜翻了个白眼，暗暗在心里吐槽：你有什么好忙？忙着出去逛街打牌，挥霍莫家的钱？
　　她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怒气憋回去，“好的，您慢慢来。”
　　姑姑冷哼一声，挂掉电话。
　　卓微澜木然收起手机，端着杯子去加水，稍稍扒拉开百叶帘瞧外头的同事。
　　同事们正在为了下一期的设计而忙碌着，一坐下来就看屏幕，许久不动，忙到手边的茶凉了都来不及喝一口，不得已站起来找人的时候，步子会加快，生怕占用到改图的时间。
　　她不肯出去等，是因为自己被姑姑指定之后，与大多同事的目标不一样，坐在原来位置上的话，不管是真忙还是装忙，都会让人看不顺眼。
　　卓微澜看了一会儿，打好热水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拿手机给莫霜发信息，“你在干什么？”
　　莫霜秒回，“看视频。”
　　“什么视频？”
　　“我出现的监控录像，会议记录，新闻报道等。”
　　卓微澜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干嘛要看这个？”
　　“学习怎么唬人。”莫霜发了个可怜的表情。
　　卓微澜这回放聪明了，没喝水，看着信息上的一句话乐呵。
　　“学得怎么样了？”
　　莫霜发了个哭的表情，“不想学了，以前的我太凶了。”
　　回想了一下，卓微澜忽的冒出个坏念头——在房间里闹着玩的时候，她也拍过一点视频，如果莫霜看到了，会不会像上次压到她头发一样，捂脸害羞，无所适从？
　　想到掌控全局、把她玩丨弄于股掌之间的莫霜会有这种反应，卓微澜激动了，飞快打字跟莫霜说，“我电脑里还有点视频，回去给你看。”
　　莫霜倒是由此想开来，“你说的对，我去书房的电脑查一查，看看有没有正常一点的视频。”
　　正常一点的？
　　卓微澜想歪了，心想莫总以前这么会玩，不会是电脑里头有小电影当教程吧？
　　她正打算问清楚，会议室的门开了，另一个同事领着姑姑进来。
　　卓微澜赶紧收了手机，上前迎接，“这边请。”
　　“哼。”姑姑嫌弃地用手帕在干净的椅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坐下，“看吧，我也没晚多少。”
　　卓微澜嘴角一抽，差点手抖把刚倒的热茶泼到姑姑脸上。
　　她斟茶倒水，姑姑不给面子，瞥了眼就说，“没白水吗？我这人不喝这么劣质的茶叶的。哎呀，你们公司这么大，怎么连个茶叶都不舍得买好一点？”
　　卓微澜看到姑姑的嘴脸，第一次庆幸姑姑为了“保密”，只让她接待了。要是一个小组坐在这里，同事们听到姑姑刻薄的话，说不定以为她们家的人都这样，心里会有疙瘩。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她早有准备，昂头挺胸呛回去，“从柜子里随便拿的，不记得是谁送的了。”
　　姑姑也给她们送过茶叶，眉头一皱，小声地嘀咕了句，“可能是你不会泡茶吧。”
　　卓微澜懒得跟姑姑多说，拿了另一个被子倒了杯温开水送上，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说，“姑姑，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哦，怎么开始？”
　　“我听总监说，您打算做一套首饰？”卓微澜解释，“我们公司的一套一般包括耳环、项链、手链和戒指……”
　　姑姑打断了她的话，“随便吧，看看设计好不好看再说。”
　　卓微澜深呼吸，“姑姑，您得说要什么，我们才能给您设计啊。”
　　“我不懂啊。”姑姑摊手，一副被刁难的无奈样，“我就是想要漂亮的，戴哪里无所谓，你问我这些专业的问题干嘛？”
　　卓微澜真不知道“你要耳环还是项链”这类问题哪里专业了。
　　但她忍下了，没吐槽，改了另一个问题问，“您打算自己用来装饰是吗？那么您有什么想法，比如喜欢的颜色，想要纪念的回忆，还有……”
　　姑姑眼睛一亮，“回忆啊，有的是，你听我慢慢说啊。”
　　卓微澜瞥一眼逼近四点半的时钟，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不知道啊，我为了生沁海过得太苦了。”姑姑挑了个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开头，“那时我身体不好，突然怀上了，大夫和老公都说养病重要，要孩子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我觉得不行，沁海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杀了他呢。”
　　卓微澜看着姑姑的嘴巴一张一合，左耳进右耳出。
　　这种事情，莫沁海和莫沁雯过一次生日，姑姑就要念叨一次，她嫁入莫家有五个年头，已经听了十次了，不说倒背如流，模仿姑姑的语气也能学个七八成像了。
　　姑姑看到她态度冷淡，撇撇嘴，“唉，你和莫霜生不了，当然不能理解我怀孩子的苦了。”
　　卓微澜不接这话茬，问工作上的事情。“姑姑，您希望设计跟孩子有关吗？”
　　姑姑叹口气，“还是不要了，会伤心的。”
　　卓微澜默默地在电脑上打字，记录下姑姑刚才说过的话。
　　“现在沁海一个人在拘留所里，吃不饱，穿不暖……”姑姑说着红了眼眶，“我知道他犯了错，但是他已经受过一次罚了，上次回来之后，整个人瘦了一圈，天天做恶梦。”
　　卓微澜轻咳，“姑姑，我们说定制的事情好吗？”
　　“这怎么不是定制的事情了！”姑姑激动起来，拍着桌子跟她叫板，“要不是沁海进了拘留所，我爸会给我一张卡吗？我哥会提出送一套首饰吗？”
　　卓微澜静静地看着姑姑撒泼，选择不语。
　　姑姑说得兴起，撸袖子指着她的鼻子骂，“我知道你和女人结婚生不了孩子，但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体会一下当爸妈的心疼孩子？沁海是犯了错，但错误不大吧，自家的车砸了就砸了，再买一辆花不了多少钱，你和莫霜拉着邻居污蔑他偷东西是什么意思！”
　　卓微澜忍不下去了，刷的站起来吼回去，“莫沁海想砸的是车吗？他亲口说要杀了莫霜！”
　　“气话，气话懂么！”姑姑愤怒，“一家人，他能下狠手？不会是你们为了污蔑他，让老张多砸了两下吧！”
　　“你别乱说话，我们拍了视频，有证据的！”
　　“证据……”姑姑理亏，气势弱了下来，花了几秒钟才调整过来，硬着头皮回骂，“我就知道你们要整死他！”
　　眼见着姑姑的手指头要戳到脸上了，卓微澜生气，不甘示弱地指了回去，“你来定制还是来骂街啊！”
　　姑姑忽的冷静下来，坐回原处，喝了口茶润喉，慢条斯理说，“定制啊，我在给你讲故事，你听不不懂？”
　　卓微澜冷笑，“姑姑，接待室的隔音不好，你嗓门这么大，外面的人听得见哦。”
　　姑姑一点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是嘛，他们会怎么样，跟你一起把我赶走，不做这笔生意了？”
　　生意。
　　两个字，就让卓微澜从“莫霜的妻子”切回了“设计公司的小员工”。
　　她握紧了拳头，跟着坐回原处，停止跟姑姑浪费时间的对骂，“好，我们来谈定制的事情。为了记录方便，我可不可以开个录音？”
　　“不可以。”姑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说了，我的事情不想让太多的人听，你录下来转头放给同事怎么办？”
　　意料之中的答案，卓微澜不气不恼，点点头说，“好的，您继续说您的故事吧。”
　　姑姑悠悠叹口气，“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卓微澜咬牙绷住笑容，吃力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我说我的儿子，你不爱听。”姑姑斜了一眼，“这明明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最想纪念的事情，你们公司……好像不怎么尊重客户啊。”
　　动不动上升到全公司的高度，卓微澜无力了，忽的觉得自己的忍让很傻。
　　这次熬过去了，姑姑要是寻开心，说不定会定制第二次。
　　那时的她，又要受一次苦？
　　卓微澜迷茫了，觉得用这种状态谈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起身关电脑说，“姑姑，这不是我们公司的问题，是我个人不够专业。今天我们先谈到这里吧。”
　　姑姑却是看穿了她，皮笑肉不笑问，“你不会想辞职吧？”
　　“……”
　　“也对。”姑姑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意味深长，“你拿着莫霜的钱，当然看不上朝九晚五拼来的一点点工资了。”
　　卓微澜辞职的念头，硬生生被姑姑的嘲讽压回去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她怒极反笑，“只是我不够专业，想去跟同事和领导领教一下怎么对待客户，争取下次更好地听您的故事。”
　　姑姑没理会，坐在位置上不动。
　　卓微澜也较上了劲，站在桌子的另一头，定定看人。
　　她们大约僵持了十分钟，以姑姑的手机铃响作为结束。
　　“在外头呢……嗯，现在？好好好，马上过去，给我留位置啊！”姑姑接完电话，迅速拎起包要走，不跟她瞎折腾了，“下次说就下次说，我走了。”
　　卓微澜求之不得，给姑姑打开门。
　　她如愿见到姑姑加快脚步离开的身影，却不期然撞上了同事小心的探看。
　　卓微澜尴尬，低头转身去收拾接待室。
　　她又磨蹭了十分钟，等同事们大多重新进入工作的状态，抱着电脑往外走，经过总监办公室的时候被叫了进去，得到了提前下班的许可。
　　卓微澜也不留下讨嫌，收好东西就回家。
　　她走到楼下，被一声熟悉的鸣笛声吸引了视线，愣在原地，傻兮兮地看着莫霜跟自己招手。
　　“微澜~”莫霜看她不动，下了车小跑过来，“提前下班啦。”
　　卓微澜听着这声温柔的话，总算觉得脑海里萦绕不去的姑姑怒吼散去了些，松了口气，微微地弯起唇角回应。
　　她的笑不怎么好看，莫霜瞧出了不对，把她乱掉的头发勾到耳后，“怎么了？”
　　一句关切，把卓微澜压在心底的委屈勾出来了。
　　“呜……”她伸手抱住莫霜，忍不住哭了。
　　莫霜无言地把她搂紧。
　　卓微澜也就肆无忌惮地把眼泪往莫霜身上蹭，把脸埋在怀里，不让过路的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她哭了一会儿，觉着莫霜衣服被打湿了，靠着不舒服，吸吸鼻子站直了，闷声问，“有纸巾吗。”
　　莫霜歉然一笑，“没有。”
　　卓微澜郁闷了，想要翻自己的包找找，刚低头就被挑了下巴，“哎？”
　　莫霜吻去了她刚落下来的一滴泪，唇瓣沾了水光，衬得唇角的笑着分外诱人。
　　卓微澜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