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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能承受得起这些后果吗？
　　一片哭声中，有人选择了一杯毒酒了余生，有人贪生怕死，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皇帝便命人将皇子公主一一处死。
　　旁边的死忠侍卫提刀上前，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几根细细的丝线绑缚在侍卫的手腕上，让侍卫无法动弹。
　　房梁上传来轻慢的笑声：“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皇帝这是穷途末路，连自己的子女都不放过吗？”
　　这声音在一众哀哀哭泣声中尤为突兀。
　　房梁上少女悠闲而坐，她的衣着繁复美丽，红似火焰，长发如墨，但皇帝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是何身份。
　　双手上的戒指，戒指上被她漫不经心牵扯的丝线，红衣领口下露出的曼珠沙华纹身，张扬明艳的神色，无一不昭显出她的身份。
　　楼宇阁阁主阿恒。
　　在上位后杀掉了他近五分之一朝堂重臣的人。
　　就在他刚看到少女的刹那，少女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
　　少女细细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什么精细神奇的东西。
　　“不过如此。”末了少女道。
　　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耳畔是少女轻慢的笑声：“说来我能有今日，还是沾了皇十一子谋逆一案的光，否则现在，我大概是个平凡的贵妇？”


第83章　天人
　　她拎仇人的方式永远都是同一个姿势。
　　拎头发。
　　如今的皇帝也不例外。
　　皇帝被她弄晕后毫无尊严的提在手中。
　　她环顾一众已经吓傻了的嫔妃皇子公主；　下令：“将这里围住；　要是有人想自绝，便将他们剥光了丢出去示众，诸位；　你们想要怎么死；　现在由我说的算，如果想要死的有尊严，就乖乖认命；　否则我可以让你们死不瞑目。”
　　说话的瞬间；　她空出的手指一收。
　　周围的侍卫身形一滞；　随后被整齐的切割成两截，齐齐倒地。
　　鲜血混杂着人类的内脏落满地。
　　有几个胆小的嫔妃已经晕过去了。
　　醒着的除了少数几个还算镇定；　大多数都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向她。
　　“嘿嘿，”阿恒拖着皇帝失去意识的身体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　突然一笑：“差点忘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恒；　诸位好！”
　　她仰着头；　一张脸上满满的兴奋。
　　身后随她而来的异类听令守卫在周围。
　　阿恒介绍完自己，又拖着皇帝走出大殿外，她一路走；　皇帝双足膝盖磕得石梯阵阵闷响；　明皇色的龙袍在地上拖出污黑的痕迹。
　　大炎帝国历经风风雨雨；　终究覆灭。
　　之后的历史上记载：大炎帝国的灭亡，象征着人类社会封建社会的结束，也象征着人类统治时代终结的来临。
　　之后开始新纪元，以虫族历作为时间起始，人类彻底匍匐在虫族的统治之下。
　　皇城是从里面告破的。
　　镇守大炎帝国帝都的将领乃前守泽城将领兼太守，如今的皇城东陵卫将军。
　　大炎帝国萧智锋是到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楼宇阁杀掉的三个宗师之一，楼宇阁近来疯狂杀人，可宗师级别的高手很少出动，一出动就必定引起腥风血雨，原本的宗师不是投靠了天人帝国，便是倒在了楼宇阁的屠刀之下。
　　萧智锋是看着梁园道出自己的身份，她说：“我在乱葬岗躺了好几天，是我的父亲将我复活，活着来找你们复仇。”
　　如今的皇帝的确名不正言不顺，可这是他宣誓效忠的人，成王败寇，古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弑父杀兄登基的皇帝。
　　大炎帝国已经倾覆，北方归魔宗更早早便接受了异类。
　　今后注定是妖魔的天下，人类只能在这些异类的统治下苟且而生。
　　萧智锋长叹一声，心知大势已去，可他的人生中不存在投降，皇帝对他的命令是决不投降，死守皇城。
　　或许还等不到城破之日，他就会死在与异类的交战之中。
　　文死谏，武死战。
　　这是为人臣子最大的荣耀。
　　他没有想过的是，城池会从里面告破。
　　三大宗门如今早已大不如前，贪生怕死的门阀贵族联合起来在将士们的饮食中下了化功散。
　　等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起来丢在囚车中，作为向天人帝国梁园投诚的工具送出去了。
　　一同被丢进囚车中的，还有几个忠于他的将领和他最小的儿子。
　　异类入城的那日，天朗气清，象征异类的旗帜飞扬，首领梁园骑在一只异化的螳螂身上，身后是整齐的军队。
　　彼时，红衣少女手中拎着人事不知的皇帝，站在一辆马车车顶上，面上满满是疯狂的欣喜。
　　入驻帝都的第一日，阿恒便提议屠城，她一面抬起腿，一面挥舞着双手，道：“梁首领，屠城好不？屠城，我老早就想这么干了！把这些不听话的猪猡通通杀光！”
　　梁园早就习惯她间歇性发疯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你醒醒好不，这里面也有很多无辜人，还有我的叔伯和故友，时隔十多年，虽然我对他们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可要直接要了他们的命，我也做不到。”
　　阿恒一听，不干了：“不屠城有什么意思？”
　　阿恒的眼里满满的戾气，月慕棠原本在一旁看着二人交谈，利落下令：“将阁主的饭食送进来。”
　　末了伸手勾住阿恒的手腕看向梁园认真道：“梁首领不必挂怀，阁主现在是饿了才这样，等吃了东西她就不会总想着胡乱杀人了。”
　　被带上来的是楼宇阁掳掠的俘虏，梁园第一次看到阿恒进食。
　　沸腾的血液随着消失的生命逐渐平息，她平静下来后，对她说：“梁姑娘，干脆这样，把不投降的杀掉如何？”
　　对上阿恒的眼睛，梁园心知这是阿恒最后的让步，楼宇阁实力雄厚，在派人执行任务的途中也折损了不少，当初签订协议，阿恒不要天下，她只要裂土封王，做一方诸侯。
　　梁园点点头：“行。”
　　阿恒便愉快的笑了。
　　第二天，皇帝从昏迷中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恍惚之际，他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有着墨蓝色的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她的眼瞳深楚，一双半透明的蝶翅在她背后轻轻扇动。
　　“你醒了？”梁园道，“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国家已经亡了，你现在就是一个亡国之君。”
　　“雁雪郡主？”皇帝清醒了。
　　“难得十九皇叔一眼就认出了我。”梁园微微一笑。
　　她是真的愉悦。
　　对亲人死去的感情，她也很冷淡。
　　但是看到仇人沦为阶下囚，她还是很开心的，这一天她也等了好多年了。
　　皇帝还是有傲骨，他冷然道：“既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园微微一笑：“当年你活生生折磨死我父亲，如今我就择日送皇上上路吧。”
　　当年牵扯到皇十一子通敌叛国案的人众多，梁园在这些年间早就查出了几个主谋，入城之后，三大宗门正式宣告覆灭，无数人被下入牢狱，梁园和几个下属忙着整顿帝都，收编投降的军队，安抚平民百姓。
　　第三天，所有百姓和过去的权贵都被要求来到午门。
　　梁园心地好，可她依然是虫族，自然也有虫族冷酷的一面。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凌迟处死，一众不肯投降的大臣武者也在此列。
　　梁园下的令是满门抄斩。
　　那一天，午门前的青石板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无数人头滚滚落下。
　　阿恒觉得风景不错，便让人备了笔墨纸砚，对着邢场开始绘画。
　　梁园看着仇人的头颅纷纷落地，心下最后的恨也逐渐趋于平静。
　　阿恒画得一手好画。
　　等绘画完成，她便将这一幅刑场处决图送给了梁园。
　　阿恒的绘画独树一帜，这一次她用了浓墨渲染，画面感十足真实，笔触细腻，笔下人物临刑前的惊恐绝望、周围的风景都很传神。
　　梁园有种一言难尽的梗塞感。
　　看着阿恒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收下了这幅画卷，并表达了喜爱之情。
　　阿恒便十分开心，她在这一日找到了她的三叔，然后开开心心的带着她的三叔全家回楼宇阁去了。
　　三叔有人性之丑恶。
　　他的妻子是与他一样的家奴，被抓的时候，全家人都傻眼了。
　　他的主人身份也不算高，而且更主要的是，为什么被抓的是他们一家，主人家却什么事都没有。
　　等他的一家人被人蒙了眼睛捆着送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松开布条的一刻，他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三叔，”少女的声音恍若来自地狱，“当初得托你和阿谦哥哥的鸿福，让我们家破人亡，黄泉路远，我将你的妻子都带来了，地狱的痛苦，你慢慢体悟。”
　　他想开口说话，想解释一些什么，可在张口的瞬间，他失声了。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地道中，他才想起了少女的身份。
　　他的大哥薛靖的养女，那个儿时看起来瘦弱的孩子。
　　等他能动的时候，他看到旁边被丢进地牢中的、他的妻儿。
　　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几人都惶恐不已，可门口的守卫不动如山，无论他们问什么都不会应一句，三叔的话语从一开始的恭恭敬敬到后面的无理谩骂，那守卫似乎是不耐烦了，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就这一眼，让三叔失声了。
　　幽暗的火焰中，那双暗红的、不似人类的眼睛没有丝毫情感。
　　他说：“阁主有令，你们三个人，只能活一个。”
　　三叔难得有了一个家，身边的妻子又是朝夕相处的，他自然下不了手，他大声呼喊着叫见阿恒，解释着这其中的无奈和存在的误会，可守卫都置若罔闻。
　　滴水未进一日后，三叔的桑子哑了。
　　一家人都被饿得有气无力的靠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有狱卒来送水了。
　　一个馒头，一碗水。
　　送完食物后，狱卒就走了。
　　三叔一家人看着干硬的馒头和这一碗水，面面相觑。
　　阿恒回到楼宇阁后没有去看养父，她自己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了孤独一生，所以对于养父她的态度变得疏淡，有时候几个月都不会去见他一面。
　　薛靖在楼宇阁可以随意行动，可一旦出了某个地方便会被拦住，守卫给出的回答永远都是：“如今帝国动荡，外面混乱，大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薛靖便只能作罢。
　　想来在她身边的亲人好像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一世的母亲和弟弟被害，养父毁容流亡，师叔轩辕志在地牢中受尽化魔池水的折磨，二叔和四叔生死不知，三叔在地牢准备死了，婕铃为她而死，阿谦和王浔……也正在死亡的康庄大道一路狂奔。
　　天煞孤星。
　　这就是她的命。
　　阿恒事情很忙，将三叔一家往地牢一扔便开心的，便准备去看她的公公婆婆了，当初没有动萧智锋，也有因为种种原因在其中。
　　想起婕铃所言，她的眼中，血色一闪而逝，怎么办，她又饿了。


第84章　家国
　　阿恒在天牢中见到了萧智锋。
　　为防他自断筋脉；　每日都有人给他喂食化功散；　他的双手被铐在墙上，□□着上身；　已经有几日滴水未进，他垂着头，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这可是本座未来的公公，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阿恒在见到镶嵌在墙上的男人时；　对守卫的狱卒责备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饿着他？”
　　旁边的狱卒自是知道这红衣少女身份高贵，等到天人帝国梁首领登基；　这位楼宇阁阁主大人也将会封为异姓王；　他点头哈腰道：“阁主大人；　这萧将军自被抓后便绝食了。”
　　阿恒眼睛一翻；　冷笑道：“萧将军；　我知道你还醒着，我知道你不怕死；　大炎帝国已经亡国了，你知道吗？”
　　阿恒走到萧智锋身边，眼神冷酷，她心下满满的快意；　她很享受这个时候：“萧将军；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当年在战场被你一箭射穿心脏的萧云起；　其实还活过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萧智锋骤然抬起头。
　　即使身陷囫囵，萧智锋的眼神锐利依旧。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她在哪里？”
　　少女微微一笑：“她啊，之后还是死了，大概在两年前，或者是三年前，我不记得了。”
　　“那时候，我抱着她，求她不要死，可是她宁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让我活下来，”阿恒回忆过往，眼瞳中闪过些许泪光，她的笑容绝望而哀婉，“当年在守泽城的战场上她没死，她活下来了，后来我们一起进了楼宇阁，成了楼宇阁杀手，说来她的名号你作为一位宗师也不会陌生，当年她叫婕铃，楼宇阁代号揽星。”
　　萧智锋当然不会不认识这个人。
　　活着的时候号称大宗师下第一人，能在大宗师的手下全身而退，是楼宇阁执行任务利落、成功率最高的杀手，她来历已不可知，只知晓她当年在论剑城杀了几个富商江湖豪侠引起了空禅宗的注意，之后单手提刀干掉了空禅宗当时的顾掌事和论剑城城主，带着曾经对他有过救助的贫家女阿恒一路逃亡，之后加入了楼宇阁。
　　然后便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传奇的一生。
　　萧智锋做梦都没想过，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孩子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孩子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而且很普通，很没有存在感。
　　“婕铃姐姐活着的时候告诉我了一句话。两条命，她已经不欠你们了。”
　　“不过你可知道，本该落到归魔宗手中的不该是婕铃，而是你那任性出走的二女儿萧颜，你说婕铃失了你萧家得气节，那你的二女儿萧颜呢？”
　　阿恒慢慢凑上前去，面无表情：“当年萧颜回家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初她为了留得一命，用匕首扎穿了婕铃的腿，自己跑了，婕铃落入归魔宗手中都没想过出卖萧颜。”
　　萧智锋嘴唇翕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突然间，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与阿彻相遇的那一夜，他丧失了所有记忆，情不自禁的爱上了阿彻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阿彻救了他的性命，他们度过了很幸福的一段时日，那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阿彻与他心灵相通，他们情投意合，阿彻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温婉柔和的女子。
　　幸福的生活终止于萧智锋恢复记忆的一天。
　　他痛苦。
　　他纠结。
　　经过了漫长的痛苦纠结，他最终告诉了阿彻他的过去。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阿彻，对不起……】他说，【是我负了你，我想起过去了……我已有妻，有子。】
　　萧智锋并不否认对阿彻的爱，可是如果他爱的是阿彻，那么他这么多年来所爱恋、捧在手中珍之重之的妻子又算什么？
　　可是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阿彻的爱恋消失掉的。
　　阿彻在他恢复记忆之后便离开了，直到为了救他陷入敌军手中的长子才再次出现。
　　真的来说，是他们萧家欠阿彻良多，他想着阿彻派来的来使所述的话语，阿彻曾经为他生下了两个女儿，带走的那个女儿已经死了，而婕铃的死会让她经受多大的打击？
　　他们萧家欠阿彻、那个孩子良多，他无法想象，那个孩子是在怎样决然的境况下落入了敌军之手而没有道出背叛她的亲人。
　　从小到大，他给那个孩子的爱都少得可怜，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他背叛萧夫人的证据，他为了萧夫人，也不能在那个孩子身上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否则那个孩子也就不至于活下来后连家都不愿意归。
　　严格的来说……
　　是他欠了那个孩子，欠了阿彻。
　　阿彻托付给他女儿，他竟没有做到让她平安长大，当年在城墙之上射出那一箭后的第一个月，他没有后悔。
　　在见到阿彻派来接她的来使时，他没有后悔，可在之后的日日夜夜中，他开始痛苦起来，这份隐晦的痛苦无人分担。
　　他不敢在夫人面前提起。
　　因为萧云起的存在就是他曾经背叛了自己深爱女人的证据，当年萧云起死得又是那般不体面，说来他们两人的相爱只能算是一个错误吧，阿彻在遇到他之前就有王夫有子嗣，他也有自己的子嗣家庭，从将萧云起托付给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阿彻。
　　直到阿彻派来的儿子前来接萧云起回去。
　　阿彻曾告诉他，她是一个孤独的旅人，无意流落到这里，等到时机成熟会回到自己的国度。
　　萧智锋问：【你的国家在什么地方？】
　　那时候，阿彻看着星空，静静的说：【在这片大陆之外很远的地方。】
　　在他还未恢复记忆之前，阿彻曾问他：【你可愿意与我一道，回到属于我的国度？】
　　那时候他的眼神清澈而充满情义，他回答：【好，阿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于是阿彻的眼中充满了幸福，满满的微笑。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
　　面前从未见过的少女微笑着说：“当年婕铃也没指望一心忠君为国的你会去救她，她和归魔宗的那位将领打了一个赌，就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