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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念停下了笔，回头朝沈歆看了过去，只见她仰着头靠在椅子上，脖颈全露了出来，她一双眼往上翻着，莫名像条死鱼。
　　沈歆叹了一声，把头低了下来，朝陆念招了招手，“跟我去吹吹风吗。”
　　“好。”陆念立起书挡住了努动的唇，她往外边望了一眼，发觉今天好像没刮什么风。
　　然而沈歆已经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随手一收就往外边走。
　　沈歆一心想着带陆念上天台感受一下什么叫一览众楼小，然而事情不如她所愿，刚走出教室就看见方燃面带微笑的在外边站着。
　　沈歆僵了一下，察觉到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方燃说：“沈同学是吧，跟我来一下。”
　　沈歆只得回头朝陆念使了个眼色，讪讪地跟着那新老师走了。
　　方燃很会讲话，先是夸奖了她别出一格的发色，然后才开始委婉地表达这发色不太适合当代阳光下茁壮成长的花朵。
　　沈歆翘起嘴角，“那我应该是个什么色？”
　　方燃朝远处一指，随处可见的黑黝黝后脑勺，合着当代花朵连点色彩也没有。
　　“行吧。”沈歆认栽了，她暂时不想和新老师对着干，毕竟她是要争当优秀学生的。
　　陆念在教室里坐着，快上课的时候才看见沈歆略显垂头丧气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还没问出口，沈歆就回头对她说：“中午出去做点刺激的事吗？”
　　“什么刺激的事。”陆念想了想问。
　　“染发。”沈歆有点无力，这发色她才染没多久。
　　陆念的目光落在了沈歆蓝色的发尾上，看久了之后视觉上已经习惯了，没觉得有哪不妥。
　　“新老师说我这发色不，“和我一块去吗。”
　　别说染发了，陆念连头发也不常修，可她还是点了头。
　　等上午的课上完，沈歆又翻了墙，而陆念推着自行车，拿着沈歆的外宿卡从大门走出去了。
　　两人连饭都没吃就去了理发店，把自行车放在了店外边。
　　沈歆把帽子一摘，坐在椅子上就说：“帮我染个色。”
　　那小哥掌剪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大客户，毕竟这位周身的气质和这小地方的女孩十分不同。
　　沈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帮我把露在外面的染黑了，底下的可以留着。”
　　她到头来还是没舍得把发尾全染成乌鸦色，左思右想之下决定给自己留点儿。
　　那小哥愣了一下：“你确定？”
　　“还不是为了生存。”沈歆特无力地说。
　　她从镜子里边看见陆念在沙发上坐着，坐姿端正得很
　　，安静得叫人想把她扯入喧嚣之中。
　　沈歆没忍住，朝陆念招了招手。
　　镜子里的人只是抬了眼，却没走过来。
　　“你想不想染个色？”沈歆问了一句，就像要把云上的人扯进泥泞里一样，有点心痒痒，又有点紧张。
　　陆念愣了一下，“染什么？”
　　沈歆把自个的头发抓起一半，留了一半在底下，“就像这样，给藏在里边的头发换个颜色，不会被发现的。”
　　陆念垂下眼想了想，唇都快抿成了一线。
　　在沈歆已经做好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准备时，镜子里的人忽然点了一下头。
　　陆念还真答应了，她坐到了沈歆旁边的那把空椅子上，犹豫了一会后抬手朝沈歆那一指，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染她那种蓝。”
　　沈歆被这小同桌弄懵了，没想到她竟然要整个情侣色！
　　小哥还寻思着城里最近是不是流行这个发色了，狐疑着多看了几眼，还一边说：“这颜色可不好驾驭啊，不过你们俩长得好，染这个色也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沈歆笑了，极其不要脸地说：“长得不错。”
　　小哥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位客人还真是夸不得，夸了得上天。
　　他照着沈歆的发色调了染发膏，看了又看才确认颜色没调错，朝里屋一指说：“先去里面洗个头。”
　　两人的头发洗了又染，染后又洗，折腾了大半个中午才结束。
　　沈歆的头发黑了大半，而陆念的发色蓝了小半。
　　小哥把陆念的头发抓起来一半，让底下染过色的发露了出来。
　　镜子里陆念那藏在底下的头发染成了和沈歆发尾上一样的色，沈歆瞅了一眼，只觉得她人看起来没那么乖了，就跟被街上混的坏小孩带歪了一样。
　　那颜色对一个中学生来说还挺嚣张，也够冷淡，还蛮衬陆念肤色的，都是冷色调。
　　陆念垂着眼玩手机，她跟别人玩的不一样，玩的是刷题通关的游戏，在屏幕上显示通关成功之后，她才抬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模样没变，可却陌生了点儿，她愣了一下，抬手去扯了扯自个的头发。
　　有点疼，看来不是假的。
　　这感觉有点怪，像是忽然把她和这小地方分隔开了一样，她好像成了一个外来的人，带上了别处的气息。
　　她想，这气息也许是从沈歆那沾染来的。
　　“好看。”沈歆在一旁说。
　　陆念睨了她一眼，还当她夸的是这有点离谱的发色。
　　“你们还是学生吧。”那小哥问了一句，“胆子挺大的啊。”
　　“是啊，”沈歆笑了，“你可得帮我们保密。”
　　小哥又拨了拨陆念的头发，“平时得扎起来，不然风一吹就得暴露。”
　　“行吧。”沈歆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急着付了钱就出了店门，走前还捎走了店里的一杯水。
　　陆念别扭地顶着这染了发色的脑袋，总觉得这头发不像自己的了，还有点儿担心染在里边的头发会悄悄露出来。
　　沈歆眼看着午休时间不多了，推着车往左右张望了一眼，她指着远处一家面馆说：“去吃碗面？”
　　陆念没应声，她浑身不自在，抬手把荡到前边的头发给捋到了后面去。
　　沈歆笑了：“这下学校要是检查起仪容仪表，你也别想躲掉了。”
　　“嗯。”陆念放下手，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着一样，她侧头睨了沈歆好一会才挤出点声音来，“检讨书你擅长，
　　要是被记过，你写。”


第50章　
　　50
　　“行啊；　我写。”沈歆拨了拨头发说；　“这玩意我闭着眼都能写出来；　就看你愿不愿意拿着念了。”
　　陆念顿时不说话了，她没见过沈歆写的检讨；　但就她的了解来说；　沈歆写的检讨一般人没这个脸皮念得出来。
　　沈歆笑了：“没事，你需要的话；　我一定好好写。”
　　“……”陆念睨了她一眼。
　　两人匆匆忙忙去吃了面，然后同流合污、里应外合的回了学校；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一个翻墙；　一个推着车走大门。
　　谁能想到那新老师竟然在大门附近待着，手里还捏着张纸；　像是个名单。
　　陆念进去的时候，新老师一时没认出她，一来陆念太低调；　二来接手太急还没把人记牢。
　　等到陆念只剩个背影时；　那新老师恍然大悟般抬头，细想了一会才喊出了陆念的名字。
　　“陆念。”方燃在后边喊了一声；　又低头看了一眼名单，还以为是这名单填少了个人。
　　陆念脚步一顿；　回头也不是；　不回头也不是。
　　她还浑身不自在着，也不知道后脑勺那染过的一绺头发藏好了没有。
　　方燃就跟怕她没听见一样，在后头又喊了一声；　那声音还越来越近，明摆着是走过来了。
　　陆念估摸了一下时间，心想这时候沈歆大概已经翻进来了，说不定就在车棚里等着。于是她不顾在后边喊着的方燃，推着车快步地融入人群中，趁机走远了。
　　沈歆果真在车棚里等着，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柱子上，正低头看手机。
　　她眼一抬就看见陆念推着车从远处走来，神情有点不对劲。她嘴角一翘，说：“保安拦你了？不应该啊。”
　　“是方燃。”陆念把车推了过去。
　　这名字实在陌生，沈歆一时想不起是谁，还郁闷这是哪位保安的名字，脑海里忽然闪过了新老师圆润的脸，她呼吸一滞，“新老师？”
　　陆念点了一下头，从沈歆手里拿了钥匙，把车给锁上了。
　　“没事，新老师就喜欢抓纪律。”沈歆说，“但咱们成绩好，无所畏惧。”
　　陆念又把垂在前边的头发给拨到了后面去，眉心还微微蹙着。
　　“没事，天塌了我扛着。”沈歆笑了一下。
　　陆念眼一抬，把钥匙递了回去，努了努嘴说：“我不担心天塌下来。”
　　沈歆笑了，“那你担心什么。”
　　陆念捋了一下头发没说话，她倒是不怕被新老师给惦记上了，就……
　　有点担心这刚染的头发会保不住。
　　事实证明就算成绩好也不能为所欲为，新老师还是把陆念给惦记上了，等着下课铃声一响，就在窗边悄无声息的出现。
　　沈歆正想把手机掏出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瞥见窗边有个影子，回头时看见方燃面带微笑的在窗外站着，她差点被吓到没了魂。
　　窗外的光被挡了大半，陆念却跟没察觉到一样，还在整理着笔记。她正写着字，余光瞅见身旁的人猛地挪了一下椅子，她回过头就看见窗外站了个人。
　　方燃在窗外招了招手，嘴边噙着温柔似水的笑，招了手后就转身走了，就跟放了个钩子等鱼自动上钩一样。
　　“这老师怎么神出鬼没的。”沈歆倒吸了一口气，习惯地想压一压帽檐，这才想起来脑袋上没戴帽子。她话音一顿，回头看了陆念一眼，“她找你还是找我？”
　　“我。”陆念把书叠好了放进抽屉里，又把头发往后捋了捋，莫名觉得脑袋有点儿凉。
　　沈歆
　　微微挑起眉，总觉得这新老师事儿有点多，她看着陆念走出教室，慢悠悠的把书拿了出来，打算装装样子预习一下。
　　可她一想到陆念被新老师给叫出去了，心就闷得慌，翻开了书却看不下去。
　　学委在前边回头，讶异地看见陆念那座位空了，“学神去哪了？”
　　“被新老师叫出去了。”沈歆有点儿烦躁，把腿伸长了往走道上搁，换了个坐姿还是不舒服。
　　“啊，”学委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说：“新老师要说什么啊。”
　　“我也想知道。”沈歆又把细长的腿收了回来。
　　学委这才朝四周瞥了眼，压低了声音说：“说起来曾悉会走还是因为学神，她问心有愧。”
　　沈歆眉一挑，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新老师把学神叫出去会不会是因为曾悉，要不等她回来，你问问？”学委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
　　“你怎么不自己问。”沈歆笑了。
　　学委也跟着笑，讨好一般，“你跟学神什么关系，我又跟学神什么关系，哪能比呢。”
　　“行吧。”沈歆把头发一撩，站起身就往外走。
　　学委目瞪口呆，她早忘了这姐向来不走寻常路，连忙开口：“我说的是等学神回来了再问，不是求着你去打断她俩的谈话啊！”
　　可沈歆已经出去了，走到走廊尽头才看见拐角处站着的方燃，陆念瘦条条的，整个人被她挡了大半。
　　她杵在洗手间的门口，听着方燃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不甚柔和的话。
　　“鉴于你今天私自离校的事，我联系了你的家长。”方燃说，“你家长反映这段时间没见着你，说你离家出走了。”
　　沈歆蹙起眉，用手指头想都能猜到新老师联系的家长是哪位，这家长还挺会胡编乱造的。
　　“为什么离家出走？”方燃又咄咄逼人地问起。
　　沈歆探出个头望了过去，只见那站在新老师面前的人下颌没低半分，腰背也挺得够直，丝毫没有露怯，漂亮得像块坚硬的玉石。
　　只能打磨，难以切割，吃软不吃硬。
　　陆念没说话，沈歆双眼一垂，就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蜷着，连手背上微微凸起泛白的筋骨都摆明了她在抗拒。
　　的确像块玉石，倔得很，不爱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绪，只有偶尔的肢体动作才能明明白白地暴露出她的心思。
　　“你家长联系不上你，你知道他们有多着急吗，这个年纪也该为自己负责了，我听说你不爱说话，这又是怎么回事。”新老师又说，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给人留。
　　陆念把垂在身侧的五指一收，手背上的骨节泛着白，明明使上了劲，可却还是给人一种不禁一折的错觉。
　　沈歆叹了一下，觉得这小同桌是真傻，让人忍不住想为她出头。
　　她从柱子后边走了出来，说道：“老师，我们没离家出走，是参加夏令营去了，就多校联合的那个，我同桌拿了营内结课考第一，您还没得到消息吗。”
　　方燃愣了一下，明摆着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还自然而然地无视了沈歆话里的“我们”。
　　“我接手太仓促，很多事曾老师没和我交代，至于夏令营，我们学校暂时还没有收到营内考试的成绩和排名。”
　　“那您可以先好好了解清楚，毕竟学生压力大，心理也脆弱。”沈歆说得有理有据的，“可不能因为这事影响了学习。”
　　方燃眉一皱，朝陆念看去，“那为什么你的家长会向老师反映出离家出走的问题？”
　　陆念没说话，沈歆却帮她答了，“家长不了
　　解吧。”
　　这话说得轻松，可新老师皱起了眉头，“这么重要的事家长能不知道？要知道这个夏令营的名额可是非常难得的。”
　　“啊。”沈歆张了张嘴，不着痕迹地插身到陆念和那新老师之间，“那我同桌的家长那边是怎么说的。”
　　“离家出走，联系不上人。”方燃有点不解，她话音一顿，“是弄错号码了吗。”
　　陆念那双眼很是无神，乍一眼看过去空洞得很。
　　沈歆撞了撞她的肩膀，这才把她人的神给牵了回来。
　　陆念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沈歆挡在前边，只给她留了个后脑勺，就跟要给身后的人遮风挡雨一样，身上似乎还真有点一姐的特质。
　　“说点什么？”沈歆侧着头压低了声音说。
　　陆念有点迷茫，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她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很，最后还是说了句：“她没联系我，也不在家。”
　　方燃愣了，一来没猜到陆念会开口，二来没想到家长和学生两方的话不太对得上。她一下给整懵了，欲言又止着。
　　陆念的成绩在校内是出了名的好，先前也有过不少不太好听的传闻，但这模样漂亮又乖，怎么也不像是会撒谎的。
　　方燃抿了一会唇，沉默了一会才说：“行了，你们先回去上课，这事儿我了解清楚再说，以后如果有事需要出校门，得提前找我请假，不能再这么胡来了。”
　　“哎，谢谢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上课了。”沈歆顺着竿就往上爬，随即就应了一句，嘴上还扯出特虚假的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教室走，沈歆走得正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陆念那细细弱弱的声音。
　　这声音虽软，可语气却冷得很。
　　“她离家出走，还反过来冤枉我。”陆念说。
　　沈歆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回头，便看见这小同桌连眼眶都红了。
　　明明刚才在方燃面前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如今眼眶说红就红。
　　陆念肤色白，这双眼红得明显，她紧抿的唇颤了一下，分明忍不住了，却还在忍着。
　　“沈姐怎么才能让你好受点儿。”沈歆抓了抓头发，“这儿人多，要不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宣泄去？”
　　陆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上课去。”
　　沈歆差点被她给气笑了，都憋屈成这样了也不忘上课，难怪能考出那么漂亮的成绩。
　　体育课和自由活动差别不大，跑了两圈之后老师就喊了解散。
　　沈歆溜去商店买了两瓶水，喊上陆念去小池塘边上站。
　　小池塘离集合地点不太近，要是老师吹起了口哨，大约是听不清的，所以池塘边上这块地儿，就只有她俩呆着。
　　“想哭吗，我给你挡住。”沈歆想想还是问了出来。
　　陆念坐在栏杆上，小腿交叉在了一块，她晃了晃腿，那双眼过了好久才聚起焦来，“不想。”
　　“要借肩膀靠靠吗。”沈歆扶在栏杆上，仰头喝了口矿泉水。
　　陆念垂眼看她，目光落在她半露的肩上，想了想说：“不靠。”
　　沈歆笑了，手里那矿泉水瓶的盖子没拧上，差点把瓶里的水也给晃了出来，她斟酌了一下说：“她要是主动回来找你。”
　　“她不会。”陆念很笃定。
　　“要是真回来了？”沈歆又问。
　　“那我躲吧。”陆念想了想说。
　　“那你之后——”沈歆顿了一下，“打算怎么办。”
　　陆念把
　　下唇一咬，握在栏杆上的双手紧了紧，半天才没吐出声音来。
　　沈歆伏在栏杆上，头侧着枕在手肘上，“那沈姐就给你投靠一下吧。”
　　陆念眼一眨，就跟没听见这话一样，过了会才答起了沈歆前边问的问题。她说话比先前流畅多了，可字音还是咬不准，明明说的话冷酷无比，可莫名有点奶气。
　　她说：“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