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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路蜿蜒，肖井芮竟然把车开到了乡下，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转了两个弯过后，翟沁发现车子正碾着路上的碎石子在走上坡路。
　　
　　她安静地靠着车窗，看窗外的夜景，等肖井芮将她带到目的地。
　　
　　车子在半山腰的一个空旷处停下来了，“下去坐坐。”肖井芮熄了火，拔了车钥匙。
　　
　　“你怎么知道我想来山上看星星？”两个人靠着坐在地上，在带着青草味道的空气中仰望星空。
　　
　　“嗯……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带你来这里坐坐。你看那边，那上面就是我们厂，我每周一就是在那里上班，我们的班车会沿着这条路上去，”肖井芮先指了指面前的山路，后又指向了远处上方，“那里有一个风向标，如果是白天，你还可以看见上面缠着的红布条，山上风大，布条随时都是飘起来的。”
　　
　　“那，下面的火堆是干什么的？”
　　
　　“什么火堆？”肖井芮随着翟沁指的地方看去，夜色里看不太清楚，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哦！那是有人在烧纸吧，现在城里面不允许随处焚烧纸钱了，每年清明都会有一些人来这一带烧纸祭祖。”
　　
　　“清明到了？”翟沁算了一下，发现应该就是在这两天了。
　　
　　“好像是吧，我对这些节日的概念比较模糊，我从小体质弱，爱生病，所以烧纸上坟一类跟阴物沾上边的活动家里从来不强求我参加。不过也就他们那一代还有清明烧纸的习惯吧，我们这代，我们的下代，以后没了老辈的张罗，除了给逝去的亲人上上坟烧柱香，能把这些习俗坚持下来的，怕是少之又少了。”
　　
　　“是啊。”翟沁看着远处那一点跳动的火光久久才吐出两个字。回想以前，她每年都会在父母亲的张罗准备下，跟家人一起给祖先烧纸，给路过的孤魂野鬼烧纸，自从离开了家，她便再也没烧过纸了，每年都是看见别人围着火堆，自己匆匆路过。
　　
　　“想家了？”肖井芮多少感觉到了身旁人的情绪。
　　
　　“嗯。”翟沁没有遮掩，在她的面前，她无需伪装。
　　
　　“回去一趟吧，我陪你。”
　　
　　隔了很久，肖井芮才听见那跟风一样轻的声音。
　　
　　“嗯。”
　　

　　☆、第　59　章

　　作为肖井芮这类人；　能主动说出陪翟沁回家这种话是很不容易的；　尤其是在知道翟沁跟家里闹翻了并清楚为何闹翻的前提下。
　　
　　翟沁的家在距离市中心两个小时车程的一个镇上；　算是周边发展最好的一个镇了；　她爸爸是镇里政府的退休官员，因为先天的性格加上后天的工作环境；　他看起来总是很严肃，话不多；　但翟沁说他其实是一个内心很逗比的老爸；　爱好刚好跟肖井芮能走到一块儿去——绘画和钓鱼。
　　
　　翟沁的妈妈当了一辈子的音乐教师；　早年还去山区支过教，从翟沁的描述肖井芮能感觉到；　翟妈妈一定是一个文静优雅而且知书达礼的女人。
　　
　　肖井芮把以上两段话的内容足足默记了两个多星期；　到现在坐在翟沁车上还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沁沁你看我穿这身行吗？”
　　
　　“诶沁沁你说我就拎这么些东西上门，是不是太少了点？”
　　
　　“沁沁等会你别紧张，你看你前两天跟家里打电话；　你妈妈态度不挺好的嘛，他们也想你了；　早就盼着你回去呢。对了你跟他们说要带我回去没有？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他们怎么回答的呀？”
　　
　　“沁沁……”
　　
　　翟沁看她一眼；　忍不住笑她：“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吗，行了，说好的陪我回去，怎么临到头了你比我还紧张。”看这家伙紧张的，智商都没了。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没有肖井芮，她可能这一两年也不会给家里打电话，不会迈出那一步。
　　
　　“第一次见家长嘛。”肖井芮被说得不好意思，勉强弯了弯嘴角，尽量把自己的忐忑往下压。
　　
　　“沁沁你说要是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呀？吃饭的时候我应该跟他们聊什么？吃完饭晚上他们不会拉着我一直聊天吧，到时候你得在我旁边呀，要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在呢，我不在你旁边在谁旁边。”
　　
　　肖井芮得到这个回答才暂时地放心下来，眼看车子已经到了镇上的地界了，她突然让翟沁带她去商场：“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再买一些礼物什么的，毕竟是第一次上你家。”
　　
　　“就这些行了，去什么商场，你不想第一次去我家就让我爸妈等急了吧。”
　　
　　正巧这时候电话响了，翟沁把电话拿到肖井芮眼前晃了晃：“看，在催了。”
　　
　　“这就开始催了？！”肖井芮瞪大眼睛赶紧把手机摸出来看时间，“这还没到五点呢。”
　　
　　“逗你的，瞧把你急的。他们说改在外面吃饭了，问我们到哪里了，说不用急，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肖井芮听完才松了口气，靠回椅子上，一边琢磨一边问翟沁：“怎么改在外面吃了，按理说你这么久没回家，应该在家里给你做几道你喜欢的菜呀……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亲戚在？”
　　
　　“你这么一说，没准还真有。”
　　
　　“会是谁？”肖井芮咻的从椅子上支起来。
　　
　　翟沁沉默了一会，伤脑筋道：“这下不好办了，那个人还是个不好应付的主。”
　　
　　“啊？……”肖井芮的嘴巴保持在“O”型，O了一会儿，想起来问：“怎么个不好应付法？”
　　
　　“她是个很难缠的人，不太会聊天，很轻松的就能把一个话题终结掉，有时候想法也很清奇，不过跟她熟了倒是会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
　　
　　“完蛋，我跟她不熟，我也不会聊天，分分钟就会冷场吧？……诶不对啊，沁沁，”肖井芮侧过脸来，语气前所未有的笃定，“你在唬我。”
　　
　　“我为什么要唬你。”
　　
　　“你就是在唬我！……那，你跟我说这个人是你们什么亲戚？”
　　
　　“是他们媳妇儿。”
　　
　　“！！就说你在唬我吧，你竟然唬我……”肖井芮闷闷地把头扭了一百八十度。
　　
　　“这还不高兴了？好了，我就是看你太紧张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气了，快到了，把脸转过来。”
　　
　　“不转。”
　　
　　“转过来。”
　　
　　“不转。”
　　
　　“那就不转吧，一会我自己上去吃饭了，你一个人待在这继续别扭。”
　　
　　见肖井芮没动静，翟沁接着说：“他们在海鲜酒楼定了位子，那可是家老字号，以前小时候家里有聚会都喜欢去那里，他家的鲍鱼堪称一绝。”
　　
　　肖井芮听着听着默默就把脸转了回来，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吃的过不去，老字号海鲜酒楼啊，鲍鱼啊，她决定暂行缓兵之计，有什么账等吃完了回去再算。
　　
　　“不气了？”翟沁偷偷地笑。
　　
　　“气着呢。”
　　
　　“还紧张不？”
　　
　　“想着鲍鱼就好点了。”
　　
　　“其实不光你紧张，他们也紧张，你头一回上家里来，他们说不能让你觉得太草率了，所以改在外面吃。”
　　
　　“这样啊，你跟他们说啊，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无所谓的，真的。”
　　
　　“没说，由着他们吧。”翟沁知道，她的父母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好些年都没有回过家的女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算做默许了吧，默许自己女儿有一个女朋友的存在。
　　
　　“沁沁，我紧张，你爸妈也紧张，你呢？”肖井芮纳闷，此刻她旁边这个人才是最应该感到紧张的那个，可是她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紧张的气息。可能是平时商场上摸爬打滚久了，太善于隐藏自己了吧，也可能是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所以所有的境遇都习惯泰然处之了。
　　
　　肖井芮微微偏过头去，瞳孔中印出这个女人的眉眼，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以前那些日子，都非常不容易。肖井芮庆幸老天把自己安排到了她的身边，就算有些事情帮不上忙，至少可以陪着她一起面对。
　　
　　翟沁思索着肖井芮的提问，摇了摇头：“我说不上紧张，但也谈不上轻松。很奇怪的感觉，期待，又怕。”
　　
　　“你是怕他们不接受我吗，怕他们还是要逼你喜欢男人。”
　　
　　“不怕，他们会接受你的。我可能是一时半会没办法适应这种改变，所以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害怕，准确的说是焦虑。太久太久没见面了，曾经最亲近的人，因为某件事情断了所有的联系，忽然之间就好像我生来就是一个人一样，父母的庇佑和疼爱都只在记忆里或者在梦里出现。。。。。。现在我要回去，把这种曾经有过的纽带续上。。。。。。”
　　
　　翟沁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说话语无伦次。那天听肖井芮的话给家里打了电话，挂掉电话后，她开始不停地想象与家里再次见面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她应该会哽咽吧，会用颤抖地声音叫出两声爸妈，然后扑到妈妈怀里任由眼泪止不住地流……
　　
　　然而都没有。
　　
　　当翟沁牵着肖井芮的手，推开包间的门，包间里正跟服务员交谈的二老一齐抬头望过来，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几年经历的仿佛只是一场幻境，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离开过父母，而她现在牵着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最开始陪伴她的人，她们早已被父母接受，所有的不愉快都未曾发生过。
　　
　　感谢时间的厚待，没有在她的妈妈脸上留下太多的印记，她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爸爸也是老样子，俨然如常的稳重和严肃，只是似乎比自己离家前更瘦些了。
　　
　　“来啦，来看看，还需不需要加什么菜。”翟妈妈恬静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翟沁回过神来，恍然发现自己正愣在门口，肖井芮带着笑脸站在自己旁边。“爸，妈。”她叫着他们，走了进去，一切出乎意料的平静。
　　
　　“叔叔好，阿姨好。”肖井芮跟着进去，半点不敢怠慢。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喜庆，她猜想自己现在这表情一定又憨又蠢，但总好过冷酷地摆着一张一贯没表情的臭脸，让二老以为她不待见他们吧。
　　
　　“肖井芮。”翟沁指了指肖井芮跟她的父母介绍。
　　
　　“你好你好。”翟妈妈一直和善地笑着，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被自己女儿带回来的女孩。
　　
　　肖井芮再一次对面前这个优雅平和的女人笑了笑，只是一个照面，她已经对这个人其淡如菊的气质产生了好感，这时候才想起翟沁还告诉过自己，她的妈妈出自于书香门第，这便不难解释自己为什么总会从她不多的言谈举止中，感受到大家闺秀的风范。
　　
　　“过来，坐。”翟爸爸见人还站着，挥了挥手招呼她坐下。
　　
　　果然是个谨慎言行的人，肖井芮一边乖巧地答应着翟爸爸一边暗自瞧了眼他的脸，这会儿倒是看不出对方到底逗比不逗比，但面上的严肃倒是跟翟沁说的一模一样，不过在严肃之下，肖井芮能够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友善。
　　
　　翟妈妈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没必要等菜全部上齐再动筷子，肖井芮一听这话，高兴地就想开动，突然想起了翟沁来之前对自己的交待，放下筷子端起了茶杯，为了防止出岔子，她放慢了语速说道：“阿姨，叔叔，我先敬你们一杯，这次跟着沁沁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的招待，祝你们清明安康，五一快乐~”她也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只能祝个节日快乐了，清明貌似已经过了了，管他呢，和着五一一起说了，显得字多话长。
　　
　　翟爸爸端起了酒杯回礼，翟妈妈故意责备道：“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就当是自己家里，快吃吧，以后也是，要常跟沁沁回来坐坐。”
　　
　　翟沁喝完后没有放下杯子，她站起来给爸爸把酒杯斟满，又给妈妈倒上了茶水：“爸妈，我也敬你们一杯。”
　　
　　翟爸爸轻轻“嘿”了一声，“你也来凑热闹。”说是这样说，端起满当当的酒杯将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
　　
　　翟妈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随口说着：“女儿好啊比什么都好。”
　　
　　肖井芮和翟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肖井芮没打算接话，也不知道接什么，她觉得有些东西心里清楚，默默记着就好，比如说父母的爱与包容。翟沁的想法跟肖井芮一样，她像个孩子一样眯着眼对妈妈笑：“父母好了，女儿才能好呀，来，妈，吃这个，爸，这个给你。”
　　
　　等菜差不多上齐了，翟沁看了眼桌子，咦了一声：“怎么没点鲍鱼。”
　　
　　“本来要点的，服务员说今天的卖完了。”翟妈妈回答道。
　　
　　翟沁有些遗憾地看了肖井芮一眼，跟翟妈妈说：“刚在路上跟她说起这家的鲍鱼，她还很期待呢。”
　　
　　肖井芮立马不好意思起来，指了指自己盘子里翟妈妈给她堆的那两只大虾说：“哪有很期待，这虾也很好吃呢，我喜欢吃虾。”
　　
　　“喜欢就多吃些，还想吃什么就叫服务员点，不要客气。”
　　
　　“嗯嗯，好的阿姨，嗯阿姨不用换，我够得着，就放那就好……嗯好的我在吃呢……”
　　
　　……
　　
　　一家人吃完从酒楼出来，翟妈妈问翟沁车停在哪里，让她把钥匙给老爸，他们帮她把车开回去。
　　
　　“爸和我都喝了酒，还是让肖井芮开吧。”翟沁说道。
　　
　　“河边公园修起来了，沿着这条河一路的风景都挺好，空气也好，我还想让你领小肖去走走，咱们这个真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关系，明晚领她来走也一样，”翟沁打断了翟妈妈，“我明天打算带她去我的小学附近转转，那里的小吃街还在吗？”
　　
　　“在的，也行，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安排吧。诶你爸呢？”
　　
　　“刚还在这呢。肖井芮也没见了。”
　　
　　“沁沁——阿姨——”
　　
　　母女俩听见肖井芮的声音从露天停车场那边传来，寻着声音望过去，被一束强烈的白光刺到了眼睛。光缝中隐约有一个男人叉着腰杆站着，他的左胳膊上好像还有一双手正拽着他往旁边拉。不停有不耐烦的喇叭声传来，胳膊上那双手拉了半天，起效甚微，索性松开了，接着翟沁娘俩看见肖井芮从强光中跳了出来。
　　
　　肖井芮跑去跟鸣笛的司机说了几句话，刺眼的强光这才被切换成普通的车灯。母女俩也都猜到了那个在光里叉着腰站着的男人就是翟爸爸，走过去刚好听见肖井芮回到翟爸爸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对他说：“叔叔，他们知道错了，已经关灯了，咱先靠边吧。”
　　
　　翟爸爸这才慢慢挪到边上，一副愤世嫉俗的表情，嘴里还在埋怨：“这里是哪，开远光灯？不懂规矩，还想让我让他……”
　　
　　翟沁帮着肖井芮把自家老爸拽到边上。有两个女儿围着，翟妈妈也插不上手，一个人站在那里瞧着老公滑稽的模样，想笑又没笑出来，她问翟沁：“你爸今晚没喝多少吧？”
　　
　　“没注意，居然就醉了。”
　　
　　肖井芮戳了戳翟沁手背，小声问道：“你爸爸是不是一喝醉就这样啊。”
　　
　　这话被身后的翟妈妈听到了，打趣起来：“哎，年轻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老了，倒成了老顽固了，一喝酒就变成个讨厌的糟老头子。”
　　
　　“妈，你这样说爸，小心他明天睡醒了跟你闹脾气。”
　　
　　“他还敢跟我闹，立马让他卷铺盖卷滚出去。”
　　
　　“出去。”翟爸爸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盯着前方。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静悄悄的，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出去！今天天气好，出去钓鱼。”翟爸爸兴致满满地转过身来瞅着大家。
　　
　　“钓什么鱼，大晚上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家好好陪陪。”翟妈妈太文静了，责备人的时候都让人觉得是温柔的。
　　
　　“女儿也去。”翟爸爸坚持要去。
　　
　　“也不错，咱们今晚上一家人钓夜鱼去。”翟沁还从来没有跟他爸爸晚上出去钓过鱼，这次正好肖井芮也在，一家人一起去，想想还蛮有意思。
　　
　　“你们去吧，我有些困了。”
　　
　　“妈~”翟沁竟拉着妈妈的手撒起了娇。
　　
　　“上次陪你爸去钓过一次夜鱼，回来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要去了，你们要去，回家带两件厚外套，还有驱蚊药水，别忘了。”
　　
　　翟沁叫不动妈妈，也没有坚持，毕竟对方也算上了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