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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宣宁的当天下午，她约了吴筱在咖啡馆见面。
　　吴筱比之前瘦了不少，宽大的风衣披在身上，像是挂在细长的衣架上，衣服下面空荡荡的。
　　刚到的时候，云霏一时没认出来。
　　吴筱见到云霏，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她快步走到云霏桌前坐下，骨瘦如柴的手交握放在了桌上。
　　“来了。”云霏主动打了招呼，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手机，搁在手边，包的拉链没有拉上。
　　吴筱脸色有些苍白，和上一次云霏看到时精神焕发的状态完全不同。
　　看样子这段时间过得不怎么好。
　　云霏将菜单递给她：“点杯喜欢的吧，我请客。”
　　吴筱眉心微微一皱，仿佛这句话是什么奇耻大辱，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需要，我的那份，我自己会付。”她冷冷地说。
　　云霏无所谓地耸耸肩：“好。”
　　吴筱点完咖啡，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她阴沉的双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女人。
　　从之前和云霏发信息时的反应判断，照片对云霏造成的冲击应该不小，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面色灰败、精神萎靡的人。
　　可没想到，云霏好像已经从这件事情中恢复过来了，一切言行举止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这让吴筱感到困惑，也很不解。
　　另一半出轨，这件事情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必定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为什么云霏能这么快恢复？
　　她的正常，到底是伪装出来的，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叶远溪，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吴筱暗暗倾向于后者。
　　她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率先打破平静，“那些照片……”
　　云霏抬起双眸看她，示意她有话不妨直说。
　　“你都看了？”
　　“对。”
　　吴筱：“……”
　　服务员端上了咖啡。
　　云霏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吴筱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云霏双手捧着杯子，暖意透过杯壁传达到手心。
　　她缓缓地吹着咖啡，像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打算……”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话到了嘴边，又没了下文。
　　吴筱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云霏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话说出口，“我打算离婚。”
　　吴筱如遭雷劈，当场愣住。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云霏嘴里听到这句话。
　　之前她费尽心机也没有离间叶远溪和云霏成功，心里不知道有多憋闷。
　　这会儿听到云霏这样说，怔愣之后，心底突然爆发出一阵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快感，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畅得张开了。
　　此刻她只想扔掉手里的杯子沿着咖啡馆拔足狂奔一百圈，边跑边“哈哈哈哈”仰天长笑。
　　但她还是压下了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问道，“为什么要离婚？”
　　云霏用一种“你是傻子吗”的表情看着她：“你都拍到她和别人开房的照片了，出轨证据确凿，我不离婚，难道还留着负心人过年吗？”
　　吴筱眼里爆发出一阵光芒，她已经完全信了云霏的话，心底不断涌上的巨大喜悦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云霏表情闪过一丝懊恼，忽然压低声音，“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关于出轨的事情，叶远溪抵死不承认，不同意离婚。我找过律师，律师说这些证据不够，而且照片太过模糊，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打官司都不一定能赢……”
　　吴筱听到这里，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咖啡馆昏暗的灯光打在她骨瘦嶙峋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阴森。
　　“谁说证据不够？我这里还有视频，你要不要？”
　　云霏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她一直有种感觉，吴筱的手里一定还有更多的底牌。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底牌一个接一个地挖出来。
　　她按亮手机屏幕，打开聊天软件，“我加你，你发给我，我明天拿给律师看。”
　　吴筱不疑有他，加了好友之后，把手机里存的照片和视频都发了过去。
　　云霏没有第一时间点开，而是耐住性子，手指划着屏幕，装作不在意地问吴筱，“这些都是你拍的？”
　　吴筱得意忘了形，毫无防备地说了实话，“不是，是我哥拍到的。”
　　之所以没有防备，一方面是被从天而降的喜悦冲昏了头，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看着云霏，觉得对方从来没有这么顺眼过。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让叶远溪不痛快，就是和她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一条阵线上的人，当然要互相帮助了。
　　她脸上是阴冷的笑：“如果是我拍的，怎么可能只有这些？我会一直蹲到她们出来，彻底坐实开房的事实。”
　　云霏看着已经变态到扭曲的吴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适感让她微微皱眉。
　　她只好低头抿咖啡，不让眼底的厌恶泄露她的真实情感。
　　她勉强喝了几口，“当”一声搁下杯子，“我明天去找律师，如果你有了新证据，随时找我。”
　　吴筱微微笑着点点头，对于这种事情，她非常乐意配合。
　　*
　　云霏出了咖啡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市南区一栋高级写字楼。
　　她回来之前问叶远溪要到了律师的联系方式，巧的是，律师正好下午有空，云霏就和他约了四点半见面。
　　写字楼里的人日复一日地行色匆匆。
　　云霏穿过长廊，推开了拐角处幽静的玻璃门。
　　前台见到有人进来，礼貌地堆起职业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我和杨律师约了四点半见面。”
　　前台接待翻开预约本，在本子最下面找到了预约单，“是云小姐是吗？”
　　“对。”
　　“好的，请跟我来。”前台将本子放回去，带她进了第四间咨询室，倒了杯水递给她，“麻烦您稍等，我去叫杨律师。”
　　“谢谢。”
　　云霏在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机和录音笔。
　　得益于她的职业习惯，她不管走到哪都会随身携带录音笔。
　　她在青州和律师通话的时候，律师强烈建议她留下对话证据。
　　而录音笔就是一种很好的固定证据的媒介。
　　刚才在咖啡馆里，她已经把吴筱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录了下来。


第172章　
　　杨律师今年四十刚出头。
　　他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利落的短发根根直立，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精英人士独有的气质。
　　他只是往会议桌前一坐，就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让云霏不自觉地有些发怂。
　　但她很快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几息之间重新稳住。
　　杨律师没有一句废话，开口直奔主题，“有新进展吗？”
　　“有。”
　　云霏解锁了手机，又递上录音笔。
　　杨律师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女人的对话声传来，仿佛隔了一段距离，声音轻得听不真切。
　　他哒哒哒地调大了音量，仔细又完整地听了一遍。
　　“什么时候录的？”
　　“今天下午，来见你之前。”
　　他点点头，又点开云霏手机里收到的照片和视频。
　　云霏有些忐忑：“杨律师，这些证据够吗？”
　　杨律师蹙着眉看完了视频，捋了一下前因后果。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讲，最多就是侵犯个人隐私，对你也勉强能算有骚扰嫌疑，可以提出精神赔偿。”
　　“赔偿是小事。”云霏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重点，“我希望她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杨律师似乎有些不解：“你们这种情况，充其量就是私人恩怨，完全可以自行解决，没必要走法律程序。如果因为这点事情闹上法庭，因为现在情况还不是很严重，量刑方面法官也会从轻考虑。”
　　云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杨律师早就在察言观色方面修炼成了精，一眼便知道云霏肯定还有事情没有说。
　　律师是非常讨厌委托人对他们有所隐瞒的。
　　因为这很有可能会导致他们对信息了解过于片面，造成形势误判或是证据收集不足，在开庭后对方辩护律师丢出炸弹时，自己只能对着自己的委托人干瞪眼，心里骂娘。
　　杨律师非常直接：“如果云小姐还有什么和这次委托相关的事情没有说的，我希望你能够一一道来，因为谁都无法预料你说的哪一件事，会成为一举击败对方的关键。”
　　云霏眉头紧皱，唇崩成了一条直线，从她的神情就能看出，此刻她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
　　她有心把吴筱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杨律师，让杨律师自己从中挑拣些有用的。
　　但又怕那些事情的牵涉面太广，到时候如果证据不足，很容易被吴筱反咬一口，弄巧成拙。
　　而她最在意的，其实是叶远溪的态度。
　　之前那些事对叶远溪的影响有多大，她都看在眼里，而叶远溪对吴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她也看在眼里。
　　说不生气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如果换做是她，她早八百年就采取激烈措施了。
　　哪还有现在还在作威作福的吴筱。
　　叶远溪虽然默认了这件事情由她解决，但要牵涉到陈年旧账，云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再回家去商量一下比较好。
　　于是她只能一脸歉意地对杨律师道：“不好意思杨律师，我确实还有事情没有说，但和这次的事情关系也不算大，我想回去和叶远溪商量一下，下次再联系您，可以吗？”
　　“可以。”杨律师非常爽快，他将手机和录音笔递还给云霏，“这些证据都要保留好，最好存个备份，以免损坏或者丢失。”
　　“好的。”
　　“另外，我个人还有两点建议。”
　　云霏作出认真的神态：“您说。”
　　“一是关于这件事，我还是建议你们私下解决，法律的制裁只是一时的，它无法改变人性中的‘恶’，我见过许多有前科的罪犯，就是因为在服刑期间，心理更加扭曲，出来之后作案直接升了好几级。”
　　“私人恩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解开心结，一劳永逸。”
　　云霏沉吟一瞬，不置可否。
　　杨律师说的解决办法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从吴筱一次比一次过分的行为来看，那个人，大概率是无药可救了。
　　“那第二点建议呢？”
　　“第二点建议，如果你真的打算走法律途径，并且觉得她带给你的困扰非常大，想从重量刑的，你就要尽量多收集一些证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和偷拍照片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都提供给我。”
　　云霏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好。”
　　她以前还觉得可以忍耐一下，只要吴筱别太过分，别直接搞到她头上来，她就当她不存在。
　　可经过了这次的照片事件，她觉得吴筱带给她的困扰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
　　光是想想在黑暗中潜伏着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窥见些隐私，大做文章。
　　她就觉得像是被人扒光了暴露在阳光底下，毫无尊严和自由。
　　今天是叶远溪被拿来利用，明天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这样的误会多来几次，她和叶远溪之间的感情再牢固，也会出现溃洞的。
　　信任这种东西，从来都经不起考验。
　　不能再给吴筱可趁之机。
　　这是云霏回宣宁之前，牢牢下定的决心。
　　*
　　叶远溪自从那天晚上坦白之后，心情无比舒畅。
　　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地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也不知道云霏是被吴筱的事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还是真的信了自己所说的“帮叶仕成分担一些”，总之，她没有再追问，好像也没有起疑。
　　叶远溪心里松了口气。
　　她知道云霏今天回来，下午肯定又要早退，就提前和陈圳打了招呼，让他帮忙打掩护。
　　想想也是憋屈，她堂堂集团的执行副总，偶尔迟到早退一下，竟然还要向秘书打报告。
　　打了报告不说，还要求着秘书帮忙打掩护。
　　让她副总的面子往哪搁。
　　没有面子的叶副总钻进车里，打开媳妇发来的定位，导航。
　　顺利接上了小丫头，叶远溪连人带行李一块儿塞进车里。
　　“累不累？”她边给云霏扣安全带边问。
　　“还好。”云霏低头把玩着手机，答得心不在焉。
　　“嗯？”叶远溪察觉到她的异样，漂亮的眉毛微微扬起，“有心事？”
　　云霏吸了吸鼻子，把手机从背面翻到正面，又从正面翻到背面。
　　来来回回几趟之后，她轻声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现在？”叶远溪问，她打算开车了。
　　“嗯。”
　　“……好。”她将手从方向盘上放下。
　　云霏点开视频递了过去。
　　刚刚坐在楼下等的时候，云霏已经将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虽然从视频拍摄的角度看过去，叶远溪和身旁的女人贴得极近，说紧挨在一起也不为过。
　　而且最终她们两人是一起进了别墅，进去的时候，似乎还抱了一下。
　　但云霏还是努力从蛛丝马迹中为叶远溪找到了辩白的理由。
　　比如，她们走路的时候除了距离近了些，连基本的交谈都没有。
　　这可不像叶远溪的风格，她要是喜欢一个人，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会浪费，情话想也不想就能出口成章。
　　又比如，她们进去之后没几分钟，二楼卧室的灯就亮了，视频也戛然而止。
　　但以叶远溪事前事中事后一点也不马虎讲究得不能再讲究的性子，她是不会带人直奔主题的。
　　用她的话讲就是——太没情趣了，我们享受的不只是“做”这件事，而是从情动到结束那一整段情感激烈碰撞的感觉。
　　云霏坐在副驾座上，侧眸看着叶远溪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直到视频结束。
　　叶远溪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云霏对着她微微一笑，半是开玩笑地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叶远溪拧着眉，开口就要解释，“那天晚上……”
　　“我知道。”云霏忽然打断她，“你不用说，我相信你。”
　　叶远溪讶异。
　　“视频和照片都不是吴筱拍的，是吴泽。”云霏说完顿了一下，迎着叶远溪又一次惊讶的眼神说道，“吴筱亲口承认的，我已经录音了。”
　　“来之前，杨律师建议我固定证据。不过现在他给了我两条路选，一是私下解决，二是走法律途径。”
　　“不过，吴筱毕竟是你朋友，我想了想，还是尊重你的意见，你觉得可以私下解决的话，就把照片和视频都删了吧。”
　　云霏说完，调转目光看向车外，不再关注叶远溪。
　　她也不确定，叶远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叶远溪删了视频和照片，希望再给吴筱一次机会，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
　　是哭着闹着一定要她重新做出决定，还是失望透顶一言不发独自生闷气？
　　可不管怎么样，光是想到这样的结果，云霏都会觉得心里一阵酸涩绞痛。
　　叶远溪，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吗？
　　云霏在沉默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连呼吸声都放得又轻又缓。
　　身后的女人终于开了口：“吴筱当年和我一起创业，确实给了我非常多非常多的帮助。做人不能过河拆桥、恩将仇报，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
　　叶远溪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云霏已经将结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心底翻涌的苦涩让她喉咙发紧。
　　她用牙齿咬住舌尖，努力不让眼角的酸涩泛滥成灾。
　　那个人，果然比我更重要。
　　好，很好。
　　她嘴角泛上自嘲的笑。
　　叶远溪还不知道云霏心里已经下了定论，斟酌了一下语句，又道，“视频和照片我都没删，就用你认为最好的方式去解决就行，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支持。”
　　她将手机递还给云霏，又把云霏发凉的手牢牢握在手心，眼神灼灼地望着对方，“你只要记得，我的身边，有你，就够了。”


第173章　
　　云霏第二天又约了杨律师。
　　她思来想去，觉得一个人实在是搞不定。
　　找叶远溪商量是最好的对策，不过……
　　算了，她决定还是不要扎叶远溪的心了。
　　杨律师听完云霏说的这段恩怨情仇，饶是见过的奇葩多如牛毛，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吴筱也太能来事儿了。
　　本着严谨的态度，杨律师问了句，“这些事是客观事实还是你的主观臆测？”
　　云霏顿了几秒：“都有吧，大多数都是叶远溪告诉我的，她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杨律师脸上挂下三条黑线：“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参与？”
　　听杨律师这样说，云霏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抬手挠了挠鼻尖，“嗯……也可以这么说。”
　　杨律师：“……”敢情你刚才说的那么激动义愤填膺的样子，都是放了“添加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