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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我一天吃不了三顿。”
　　“那我再贴你一顿饭钱。”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觉得阿姨那儿寒碜了？”
　　“阿姨您这是哪儿的话，我连看都没看过……”
　　“那明儿个去看看。”
　　“阿姨……”
　　“这样，今晚我俩一起守夜，明早一起去看你的新房子。”
　　“不……”
　　徐阿姨却并不听她多说，而是直接掏出电话拨了出去：“喂，小烟啊，让小芳把家里收拾一下，我明早要带菜菜参观。嗯。对，8点，行，再打个蜡。”


第61章　心事
　　吃过宵夜；　徐阿姨开始积极地铺床。
　　“你睡加床吧；　我在陪护椅上将就一下。”她冲蔡菜说。
　　“那怎么行？”蔡菜当然不同意。
　　“怎么不行？”徐阿姨柳眉一竖；　佯怒道；　“你白天上班，晚上还来陪小雨；　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再让你睡椅子；　我这当妈的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她“当妈的”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说完还特意瞄了一眼萧雨。
　　后者没什么表情。
　　她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一边收拾躺椅一边说：“别看我岁数大了；　瞌睡可是一点不差的；　搁哪儿都能立马睡着。”
　　“徐姨，您这样，我都不敢睡了。”蔡菜俯下身；　挽起她，然后把她领到加床前；　一脸诚恳地说；　“萧雨是我的朋友；　我来看她，是应该的。您是长辈，我照顾您，也是应该的。所以今晚要么我睡椅子，要么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徐阿姨一听；　立即反手箍住蔡菜肩膀。
　　“……阿姨我不跑，您别掐。”蔡菜看着肩膀上渐渐冒出一团青紫，哭笑不得，“总之您睡床，行吗？”
　　“那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
　　“那多不好意思！”
　　“好意思，好意思。”
　　“那……”
　　“有完没完？”萧雨突然出声，吓了两人一跳。
　　“完了完了，”徐阿姨急忙松开蔡菜的手，笑得有些腼腆，“那就按你说的吧，只是……确实委屈你了。”
　　“真不委屈，比我家床舒服多了。”蔡菜说着，一屁股坐到陪护椅上，“偶尔睡睡硬的有助于脊椎发育，徐姨，您是不知道，我家那床啊，软得跟棉花似的，每天睡了起来都腰酸背痛腿抽筋……”
　　“我觉得还好啊。”萧雨突然说。
　　啪啪打脸，蔡菜又羞又恼：“你又没有睡过！”
　　“睡过。”
　　“什么时候！”
　　“上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徐阿姨眼睛一亮。
　　……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极其漫长。
　　椅子根本不好睡，太窄了，翻个身比登天还难。蔡菜睡不着，又不敢乱动，怕惊扰了她母女俩。
　　屏气凝神间，忽然听到一阵极小的悉索声。
　　进贼了？蔡菜赶忙撑起脑袋往里屋看去。
　　原来是徐阿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此时正端坐在萧雨床边。夜色太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也因为太安静，隐约能听到她几句低喃。
　　“你不要怪我。”
　　“人生苦短，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有家庭，有责任，也有自我，有追求。”
　　“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
　　“我向来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外人的评价。”
　　“爱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萧雷很好，我对不起他。”
　　“也对不起你。”
　　“但我不后悔。”
　　她轻轻说着。
　　忽然。
　　“凭什么？”
　　是萧雨的声音。
　　她醒了。
　　或者根本没睡。
　　“豁！”徐阿姨一骨碌站起来，明显被吓得不轻。
　　“凭什么？”萧雨又问了一次。
　　徐阿姨抚着胸口，想了想，然后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小雨，我们年代不同，我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同志，什么是同性恋。我没有欺骗你爸爸，我只是不了解自己，所以才会结婚，才会生下你。”
　　“但是后来，我遇到小烟了，所以我知道了，我知道之前的生活是错误的，所以我要把它纠正过来。”
　　“我不想欺骗你爸爸，他是个好人，但不是对的人，如果我继续和他违心地生活下去，既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
　　“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结婚？”萧雨语气很轻，轻得很压抑。
　　“在那个年代，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包括婚姻。”
　　“推卸责任倒挺有一套。”
　　“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小烟，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我甚至以为我真的是异性恋，可以和你爸爸相安无事白头到老。”
　　“你爸爸对我很好，我对他也不差，大家相敬如宾，很少红脸。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想欺骗他，所以我跟他好好商量，希望能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和离。”
　　“然后他就死了。”
　　“我不知道他有心脏病。”
　　“但他因你而死。”
　　“不然就是我死。”
　　她俩声音都很低，很沉，很压抑，而压抑背后的情绪，早已是惊涛骇浪，一发不可收拾。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徐阿姨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萧雨看着她：“你是妻子，是母亲，你有家庭，有责任，这些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喜欢’就可以抵消得了的。”
　　“出轨了就是出轨了，不论对象是男是女，也不管精神还是肉体。你放弃了我爸，然后他死了，你也放弃了我，所以，我也死了。”
　　“小雨……”
　　“所以你就当我死了，好吗？从今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两不相欠。”
　　“不是这样的……”徐阿姨哭了，蔡菜看到一行清亮的泪水从她眼角滑下，化作一弯淳淳的小溪，在窗外路灯的反射下晶莹剔透。
　　“我理解你，但不原谅你。”萧雨说得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徐阿姨哭得更厉害了。
　　……
　　当蔡菜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她们后来还有没有再说什么。记忆停留在徐阿姨的抽泣声中，和那些低沉的呢喃，在耳边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嗡，仿佛催眠曲一般，揉捏着蔡菜疲困的神经。
　　“你醒啦！快过来吃早饭！”见蔡菜起床，徐阿姨热情地招呼道。她一扫昨夜的阴郁，看上去积极而阳光，只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小雨去做检查了，我刚下楼买了几个包子，外面天气很好，这初冬的太阳晒着最舒服了。”她边说边把一袋包子塞进蔡菜怀里，“喏，8个，都给你。”
　　“这么多？”
　　“不多不多，以你的胃口，我还怕不够呢。”
　　“那萧雨吃什么？”
　　“鸡汤抄手！”
　　阿姨，我也想吃鸡汤抄手。蔡菜心想。
　　“快吃快吃，吃完咱们就去看房子。”徐阿姨笑容可掬地坐到她身边，“我们那儿虽然是老小区，但生活什么的都很方便，公园花园林林总总，菜市超市一应俱全，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打球游泳健身什么的也有，还有秋千摇椅梭梭板，总之肯定不会无聊的。”
　　“……真去啊？”蔡菜一个头两个大。
　　“当然是真的。”徐阿姨说着，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手又寻思着往她肩上扒。
　　蔡菜赶忙一个侧身躲开：“徐姨，还是算了吧，我不太习惯住别人家。”
　　徐阿姨顿了顿。
　　紧接着蔡菜又一脸诚恳地说：“我连住自己家都嫌麻烦，自由惯了，还是喜欢一个人。”
　　徐阿姨闻言，眼眶一红，眼见就要掉下泪来。
　　“阿姨知道，阿姨有些过分了。”她声音低沉无力，难过得像丢了玩具的孩子，“阿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凡小雨能……能退让一点，我也不至于这样强人所难。菜菜，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徐姨……”
　　“可是阿姨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等不到她姑置勿问，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至少在我有生之年，能再跟她过上一段开心的日子，如此，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说什么？”什么没有时间？什么有生之年？什么？什么意思？蔡菜诧异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不愿意跟我回去，不愿意让我照顾她，没有人能够说服她，除了你。”
　　“不是，阿姨，啥叫没时间了？”蔡菜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徐阿姨沉默半晌。
　　“我生病了。”
　　“什么病？”
　　“治不好的病。”
　　“……”
　　“你甭问了，问也白问，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萧雨知道吗？”
　　“不知道，你也别说，说了大家都尴尬。她不想理我没有关系，我去理她，只要她肯回来住，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愁说不了话？”
　　“可是，就算我答应去，她也不一定去啊。”
　　“会去的。”徐阿姨点点头，眼睛里闪出一道特别的光亮，“我看得出来，你俩关系很好，只要你肯来，她也一定会来的。”
　　“是吗……”
　　“是的是的，”徐阿姨回答得十分笃定，“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打小清高，自负又骄傲，一路走来，始终眼在天上，难得有朋友，特别是……自从她爸爸走后，整个人愈发孤冷了，有时候远远看着，觉得她就像一缕不容于世的残魂，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阿姨……你这样说你女儿……不太好吧……”
　　“阿姨说话比较直。”
　　“……”
　　“所以，就当帮阿姨个忙，好吗？”
　　“……”
　　“你沈阿姨做饭可好吃了，特别是黄焖鸡块……”
　　“好吧，”蔡菜叹了口气，“那就叨扰了。”


第62章　回家
　　蔡菜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有一个普通的老爸；　和一个不太普通的老妈。老爸不管事；　除了上班和宠她妈就啥也不干了；　而她妈则很好地秉承了“有一分用一分，免得遭摸根儿”的月光精神；　在“买买买”和“玩玩玩”之间来回折腾，简直灾难。
　　直到现在；　蔡菜家的生活水平都还处于贫下中农阶段；　但即使穷成这样；　她妈也不乐意她在家里住。她妈觉得蔡菜占据了她的私人领地，所以宁愿出钱给她在外面租房子。
　　“唉；　女人嘛；　天生就是敌人，大家各过各的，挺好；　省得挤在这弹丸之地，互相叨扰；　两看相厌。”她妈说得一本正经；　郑重其事；　“你也这么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万一以后有了女朋友，要做个什么的，也方便。”
　　八里小区这个小单间就是她妈赞助的；　如今要搬走，理应知会一声。
　　她爸妈住在九里堤，不算远，蔡菜大概一、两个礼拜回去一次。
　　一进门就看到两人依偎在沙发上，一手冰可乐一手爆米花，正开心地看着电视剧。
　　电视里在放重案六组，丁志诚演的。她妈超喜欢丁志诚，说他长了个男一号的脸，居然愿意拉下身段演男二号，心胸该是多么的宽广，气度该是多么的伟大。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跟蔡菜爸同名，蔡菜爸叫蔡志诚。
　　“我最喜欢志诚了。”蔡菜妈说。
　　“嘿嘿……”蔡菜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咳咳。”蔡菜轻咳两声。
　　“呀，菜菜回来了。”她爸乐呵呵地转过头，脸上掩不住的高兴。
　　不黑不吹，蔡菜爸是真心喜欢蔡菜，但这份喜欢呢，比起蔡菜妈，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都这个点了，晚上是要在家里吃饭？”蔡菜妈就问得比较实际了。
　　“嗯。”
　　“想吃啥？爸买去。”
　　“烧鹅。”
　　“媳妇呢？”
　　“甜皮鸭。”
　　“那闺女，咱这回先吃甜皮鸭，下回再吃烧鹅。”
　　“……”
　　“那我去了！”蔡菜爸眉开眼笑地出了门。
　　蔡菜妈继续看电视。
　　蔡菜挨着她坐到沙发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爆米花。
　　蔡菜妈表面上不动声色，进食速度却从一颗一颗，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把一把。
　　“妈……”
　　“等等，这集马上完了。”
　　“我不吃。”
　　“早说嘛！”蔡菜妈飞来一个白眼，手上一松，大把的爆米花又哗啦啦滚回到桶里。
　　蔡菜懒得理她，于是直奔主题道：“我想搬家。”
　　“搬哪儿？”她妈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航空路那边。”
　　“南门？那么远？我记得你是在……在……在哪儿上班来着？”
　　“犀浦。”
　　“对对对，犀浦，那不是西门吗？你要搬也往西门搬啊，跑南门干什么？”
　　“那边不用给租金。”
　　“哦，那搬吧。”
　　“妈……”
　　“哎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南门不错，富人区，好吃的好玩的要啥有啥，挺好。”
　　“那你帮忙搬家不？”
　　“没问题。”她妈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你定个时间，到时候我和你爸一起来，认个路，以后好串门儿。”顿了顿，她妈又问，“小区叫什么名字？我先百度一下路线。”说着便放下爆米花，拿起手机准备翻地图。
　　“锦官新城东区。”
　　她妈手机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哪……哪儿？”
　　“锦官新城，东区。”
　　“你……那……唔……嗯……”她妈结巴了好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蔡菜有些奇怪。
　　她妈没说话，而是重重把茶杯放下，然后关掉电视。
　　“你……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给谁当小三去了？”她妈红着眼睛，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的痛心疾首。
　　“哈？”
　　“闺女啊！虽说咱家确实是穷了点……也不至于……真不至于……要不还是住八里小区吧？啊？妈继续帮你交房租。”
　　“妈！你想什么呢？！”蔡菜被她妈神一般的思路惊呆了。
　　“锦官新城！啊！锦官新城！东区！那是咱这种平头小老百姓住的地方吗？啊？还不用交房租？谁特么瞎了狗眼……哦不不不，谁会这么好心？肯定是对你有所企图！闺女啊，听话，别去，你还小，不知道社会之险恶，人心之复杂！天上不会掉馅饼，更没有免费的午餐，你……”
　　“妈，”蔡菜挥挥手，打断了她的叨叨，“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存在‘被骗色’一说了，来的都是客……”
　　她妈一拳捶在她背上。
　　“哎哟！”蔡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我滴妈！你还真打啊！”
　　她妈没有丝毫停顿，继续一下又一下地使劲揍她。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蔡菜左躲右闪地被逼到墙角，不得不腆着脸讨饶道，“我过去照顾萧主管的。”
　　她妈停下手。
　　“真的真的，”蔡菜看着她一脸难过的表情，哭笑不得，“她肠胃炎，刚出院，我过去帮帮忙。”
　　“真的？”她妈还是不大相信。
　　“真的。”
　　“她家没人啊？要你去帮？”
　　“她跟她妈妈关系不好，老吵架。”
　　“请保姆呗。”
　　“不放心嘛。”
　　“对你就放心了？你要啥啥不会……”
　　“妈……”
　　“再说了，她不是住白果林的吗？”
　　“白果林是她自己家，锦官新城是她妈妈家。”
　　“哦。”她妈似乎终于信了，“反正有悖道德的事咱不能做，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戳什么脊梁骨啊？全是你自己瞎YY的好吧！”
　　“哇这能怪我吗？谁让你一来就说要搬家啊！而且你不知道，那个锦官新城，才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嘞！”她妈夸张地瞪着眼睛，像一条发情的比目鱼，边说还边吧唧着嘴，嘴角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流出来了。
　　“妈……你口水……”
　　“唉，也是妈没本事，没能在里面给你挣套房子。”
　　“你在外面也没挣到啊。”蔡菜好意提醒她道。
　　她妈闻言，表情一垮，瞬间换上一副悲伤脸：“你是在嫌弃妈妈吗？”
　　“我……”
　　正欲辩解，开门声响起。
　　蔡菜爸回来了。
　　“老公！”她妈一个转身，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噌噌噌地跑过去，乳燕投怀一般直直撞进蔡菜爸的怀里，嗲声嗲气地说，“菜菜怪我没给她挣套房子！”
　　蔡菜？？？
　　“哎呀，闺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爸放下甜皮鸭，语重心长地说，“房子嘛，有一套够住就行了，咱家就咱仨，要多了不也是浪费？”
　　“爸，你真信啊？”
　　“信不信我都这样说，钱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
　　“就是！”她妈梗着脖子叉着腰，像一只战斗中的老母鸡，义正言辞地说，“钱挣着就是拿来用的！不然我辛辛苦苦挣它干啥？”
　　“媳妇说得对。”她爸接得十分顺口。
　　蔡菜忽然有些后悔回来。
　　……
　　吃饭时蔡菜给老两口讲了个故事，徐梅和沈烟的故事。毕竟是同年代的人，蔡菜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蔡菜讲故事的技术向来很渣，平铺直叙，索然无味，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