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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不懂。
　　精卫将它带到了巫山，把它从脖子上扒下来，放到了地上，然后指着丝毫不知危险已经来临的红狐们，对净说：“别狐欺负你，你要欺负回去……打狐要打脸，不打脸没有记性。”
　　狐夹着尾巴，不知道是不是该停在原地。但是那些红狐都向它靠近了过来，从小到大被欺压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净吓得往精卫的方向跑去。
　　“你跑什么跑？”精卫反而退远了几步，“想要做我精卫的狐，不是没有门坎的，你这样软软弱弱的狐狸可一点都不行。”
　　“我怕，我没有用……”狐看了看精卫，又看了看红狐，眼中溢出泪来，“我好怕，精卫大人……”
　　“在这动荡不安的四海八荒，我能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好啊，反正你现在不过是一只百无一用的狐狸，死了也不过是一只百无一用的死狐狸。”精卫道，“你打赢了扬眉吐气，打输了就做我的围脖，所以你有什么好跑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净止住了冲势，将抬起的前腿慢慢放下。
　　精卫道：“但是小净啊，我相信你以后的出息，不会仅仅是做一条围脖的。”
　　净回身，扬起獠牙。一身的红毛竖起来，眼睛也变得通红，小小的一只狐狸，像一支被火燃烧的箭一样，一下子向红狐团中扎去。

　　☆、前世

　　精卫抱着被揍得半死不活的小狐狸；　走在回去的路上。
　　小狐狸道：“精卫大人；　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精卫道：“的确是没有用；　但是比起我想象中要有用一点点……”
　　小狐狸“呜”了一声；　很是丧气。
　　精卫大人根本一点都不会说安慰狐的话。
　　“在你上去和那些狐狸硬刚之前，你觉得你能让那些狐扑你几次？”
　　“二十次。”小狐狸嗦着爪子思考了一下；　“但是实际上我被扑了一百二十四次。其中我躲过了六十次，剩下的还有一半我还反咬了回去……”
　　“那一觉得自己下一次可不可以比这次更好一点？”
　　“……能。”小狐狸抬头；　睁大眼睛看着精卫。
　　精卫摸摸狐狸脑袋：“这就对了。慢慢来就好了；　你会成为一只很厉害的大狐狸的。”
　　突然；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精卫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树林中一个少女；　正扬着脖子；　对着高处的一棵树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着，那树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那少女躲着，往精卫的方向跑了几步。
　　长得像是……女娲。
　　精卫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平时那个就算是天塌下来；　也总是眯着眼睛；　摆出一脸漫不经心地可恶表情的女孩，绝对不是眼前那个好像是被疯狗撵着，吓得快要尿出来，因而慌不择路的人。
　　但是仔细一看，那眯起的眼睛；　那熟悉的身形。
　　——也只能是她。
　　于是，精卫绕开了一点路，装作没有看到。
　　女娲是一个记性很好之人。最是看重在外的形象，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此刻的样子，恐怕以后表面上会笑眯眯，暗地里却会忍不住做出扎小人之举，持续时间恐怕是一生。很是影响友谊和人身安全。
　　曾经就因为小精卫说过一次，她身上有龙腥味，不好闻。小女娲微微一笑，之后每次见面，都会在腰间挂上一条腌得经过发酵之后再腌制得极入味的咸鱼干，散发出阵阵极有感染力的腥臭味。这条臭咸鱼干，被小女娲挂在一个精致的小皮袋里，叫作“臭囊”。
　　小女娲挂臭囊的行为，直到小精卫被着荆条去请罪很多次，才终于停止。但是上行下效，华胥族族人有些就模仿了小女娲在腰间挂咸鱼的举动，后来发现味道不太好闻，于是就把臭咸鱼改成了有特殊香气的干花干草，于是有了“香囊”。
　　思绪回拢来，精卫又听得女娲道：“大小姐，我不该口出狂言，我错了行不行！您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条浑身腥臭味，见识短浅，审美扭曲、有眼不识泰山的龙。您何必与我计较下去！”
　　精卫心道：完了。
　　女娲一向是最忌讳别人说自己有腥味的。这是这条龙身上最大的痛点，一戳一个死。这回她居然自己说出了口。
　　一定是摊上了大事。
　　精卫溜得更快。
　　但是女娲却已经看到她了，叫了一声：“精卫，你好没有义气，给我过来！这么多天没有来找我，现在还居然，见了我就跑！”
　　如此气急败坏，不像是华胥族人一贯端着的要求。若是以前的女娲，不管心里有多么生气，都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看来这回，事情真的天大的一件。
　　精卫顿了顿脚步，慢慢地向女娲走去　，摸了摸自己的两肋，心说恐怕这里要插上两刀：“女娲，怎……”一个“么”字，还没有说出口。
　　眯眯眼少女就一把将她抱住，手抱住她的后脑勺，接着俯身。
　　——一口亲了下来！
　　精卫看着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纯良可人脸蛋，一下子愣住了。　
　　——她知道了，自己这回，一定是把女娲得罪惨了。
　　不然的话，明明很正常的女娲，怎么现在对她露出了女禄在看小美男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女娲努力从脒眯眼中，挤出一点点深情款款的目光。
　　在精卫看来，却好似眼睛在抽筋。
　　她伸手摸了摸女娲的额头：“没发烧啊，咋就疯了？”
　　身后的树上翅膀扑腾，发出“哇——哇——哇——”刺耳的鸟叫声，“笃笃笃”的啄木声，接着是爪牙磨蹭声……
　　精卫想要扭过头去看，却被女娲一把按住了脑袋，笔直地摁到了柔软的胸口上。
　　只听得女娲道：“精卫，我已经心悦你良久！”
　　七荤八素的小狐狸，从精卫背后的小兜袋里抬起眼来，便看到了两个少女互相对视、火辣辣的目光。
　　它听到了刚刚的话，但是似懂非懂。
　　净对于人类的感情并不理解，但是在狐狸界，都是男狐喜欢女狐，女狐喜欢男狐。而凡人，是可以女孩子喜欢女孩子的吗？
　　净只觉得这画面很美，但是……
　　内心突然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和嫉妒：如果在精卫大人面前的　，是它，就好了。
　　然后，就见精卫脸色复杂，抬起手来，似是要温柔抚摸女娲的脸庞，然后，“啪”地一声敲上了女娲的脑壳：“你丫瞎秃噜啥玩意儿！”
　　树枝松动，弹回成原来的样子，小鸟已经飞走。
　　女娲摸了摸脑壳子，松了一口气：“嘶，真疼。”
　　精卫：“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是同穿一条皮裙长大的交情，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我都看到过。我心悦你就像心悦一条美味的烤咸鱼一样——不就是亲一下？居然打这么狠。　”
　　精卫轻咳嗽了一声：“还有小孩子狐在看着呢！你好歹注意一下！”
　　于是女娲“咦”了一声，去看小孩子狐。
　　净在兜袋里，垂着头，身上脸上全是伤口。
　　它刚刚听了精卫的话，去向那些欺负过它的狐挑战。精卫一直鼓励它说：“只要试一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算输了，也要输在前进的道路上，而不是将来在狐生的终点处，去悔恨自己从来都没有出发过”……“失败与成功本就是一体，若是你从来没有尝试过失败，那么你也就把成功的路给堵死了”……
　　小狐狸虽然越来越听不懂了，但是浑身的狐狸血都沸腾了起来。那一刻，小狐狸膨胀了起来，它觉得自己是极其高大威猛的一只狐，它相信自己能赢的。
　　于是它冲了上去，去和那些红狐们拼了。
　　……
　　然后，没有几下，就又被红狐狸叼着丢了出来。
　　好在精卫大人在，那些红狐不敢置它于死地。但是流了一身血，又滚在地上沾了一身泥沙的狐狸，依旧显得很是狼狈。
　　女娲“啧啧”两声：“……这像是巫山的狐，但是这皮好看得……有些假。”眯眯眼虽然眯，但是利得很。
　　“它现在是我的狐。”精卫道。连这身皮都是预留给她做围脖的呢。
　　小狐狸低下头，眼睛弯了起来。
　　精卫没有被女娲转移开注意力，问：“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女娲拧眉，微恼，很自然得当作没有听说过一样。话题毫无铺垫地突然一折：“精卫，你许久没有见到女禄那家伙了吧。”
　　“女禄……是挺久了……”精卫琢磨了一下。
　　“听说赤水氏有意与若水氏高阳结亲，但是许久都没有动向……”女娲抿嘴笑，“精卫，你就没有觉得奇怪吗？你母亲那么性急的一个人。想当年，迎娶你爹的时候。早上见了一面，便一见钟情，对天发誓非卿不娶，中午就强势地去连山氏提亲，带着一把刀，随时准备抹自己的脖子，在晚上便将你爹迎回了家。然后，十月之后，便有了你。怎么对于你的婚事，就拖延了这么久？”
　　小狐狸支起脖子来，看看精卫。
　　定亲？
　　精卫极是不喜欢华胥族人的说话方式。总是一句话不肯说完，明明知道对方不知道，却作出一副要询问的意思。以此显示自己的高深莫测。
　　但精卫确实不知道，于是她沉默了。
　　“而且与此同时，我又听说，女禄最近，倒是常常去若水氏拜访。而且和若水氏的那个小美男高阳，走得很近。”女娲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好整以暇地看着精卫。好似刚才逃得极其狼狈的不是她一样。
　　“我对高阳不怎么熟悉，也急着成婚。何况母亲时常教导我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若是女禄喜欢，便让她追去好了。”精卫皱了皱眉，有些愁，“可是我怕就怕在，母亲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热血一上头，想要为我报夺夫之仇什么的，这就不好了……”
　　女娲正暗自庆幸，精卫没有再揪着她的事情追问下去，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一下子石化了。
　　刚刚被气走的小鸟，又折返了回来。
　　精卫也顺势想起了这茬：“刚刚是。怎么回事？”
　　那鸟肥硕可爱，浑身乌黑，羽毛却散发着异样的光华，不像是人间一般的鸟类，很悠闲地梳理了一下被气炸了羽毛，高贵冷艳地对女娲道：“呵，女人。你以为本鸟这么容易就被气走吗？真是愚蠢至极，不负责任至极。你敢做，还不敢认吗？”

　　☆、前世

　　“我在东海捡到一只落水鸟；　后来这家伙说自己是自己的帝俊的掌上明珠鸟。我就说；　那帝俊的掌上珠鸟可都是金乌；　每只都有三只脚；　你个两脚的乌鸦也敢说自己是帝俊的崽。它就骂我身上全是鱼腥味道。我气不过，把它揍了一顿；　后来发现，它说的是真的……”女娲缓缓道。
　　精卫抱着懵懵的狐退开了几步。
　　女娲问：“你这是做什么？”
　　“女娲你真的可以；　真的。你还问我为什么？”精卫道；　“你这么做；　怕是要被神仙追杀了吧。”言下之意，是要避灾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女娲有一种看错了人之感。
　　精卫道：“我上有老；　下有狐。我有我的责任；　现在实在是折腾不起。”
　　女娲道：“但是这一切又不是我的错，我救了这鸟一命。可它非但不感激我，反而还骂我。”
　　那鸟于是炸了起来；　在树枝上一边蹦一边说：“你坏坏，你这个女人；　你坏坏；　你骂本鸟的先！”
　　那细树枝经不起重量；　终于折了，从树上落了下来，那鸟一步没有踩稳，翅膀在空中胡乱拍打，落下几根乌黑发亮的黑色羽毛。
　　本来就这体型和身材比例；　想要维持正常飞行以及是不容易的，现在起飞姿势又这么糟糕，愣是扑腾无效。差点就要跌到地上。
　　女娲上叹了一口气，将那鸟接在掌心里。然后说：“大小姐，你要小心一点，若是闹出了鸟命来，你娘和你爹，是会要我陪葬的。”
　　那小鸟很脾气很大地坐了起来：“可恶，可恶，这颗树坏坏！”然后看到了离它极近的那张脸，脾气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精卫知道，女娲这斯，长了一张通吃所有的物种的小脸蛋。
　　于是便稍稍微放了心。
　　阳光中枝叶的缝隙里漏了下来，眯眯眼少女手中捧着一只鸟，显得十分和谐。
　　女娲道：“你要怎么地？”
　　小黑鸟抬头说：“虽然你浑身腥臭味，见识短浅，审美扭曲、有眼不识泰山，但是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一只负责任的鸟，我和我爹爹和娘说了，要向你提亲的。”
　　女娲一松手，小黑鸟“吧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　
　　精卫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狐狸抬起头来，向后望，小黑鸟口中的“提亲”钻到了它的耳朵里。又扭过头，看着精卫。
　　“精卫大人，会很快成婚吗？”
　　“……暂时不会。”
　　说是不在乎女禄，但是母亲给自己找的小夫郎被拐走的事，还是让精卫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舒服。感觉头上微有一丝绿光。暂时对小郎君是没有什么兴趣了。
　　“可总有一日会成婚的吧……”小狐狸不依不饶，“那成了婚，还要我吗？”
　　“什么要不要的？那时候你也大了，可以自己出去讨生活了。”
　　“哦……”小狐狸低下头，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那等我长大了，可以嫁给精卫大人吗？”
　　“小狐狸崽崽，好的不学学坏的！”精卫反手将狐狸摁了下去，“你以后是要娶小郎君狐的，等你长大了，就会后悔说这种话的……”
　　女娲突然上前来，勾住了精卫的肩膀。
　　精卫问：“你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女娲白了精卫一眼，然后迅捷地将狐狸从精卫的兜袋中拎了出来。
　　小狐狸不是任谁抱都乖乖的狐，瞬间便露出了新装的尖锐小牙齿，很凶地朝着女娲的手腕上咬去。却被女娲捏住了脑袋。
　　女娲对精卫道：“上有老，下有狐。然后你就成了这般绝情的一个人？眼睁睁见我摊上那么大事，就这么走了，还一次又一次？”
　　“你也知道你摊上了大事？若是凡人也就算了，但是那只鸟是昊天上帝之女。我们不过是凡人，怎么能与神祈为敌？”精卫一脸历经世事的沧桑，“不过，看来那只鸟是赖定你了……你若是不愿意，和天神为敌，恐怕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事。”
　　“你想多了吧，我看那这鸟也就是逗我开心而已。”女娲道，“可是我被逗得一点也不开心。”
　　精卫将小狐狸从女娲怀中抢了回来，抱在怀里顺了一会毛，一边走一边道：“你真以为是在逗你？”
　　女娲不语。　
　　精卫道：“你还是想开一些罢，若是你成了帝俊的女婿，说不定能成神。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是部族之女　，还是有欲为而不能为之事。若是能够成神，倒是可以为所欲为了……”女娲问，“说起来，精卫，你想成神吗？”
　　“哪一个凡人不想成神？但是成神又不是我们一拍脑袋就能成就能成的。”精卫道。
　　女娲道：“那你知道不周山吗？”
　　“自然知道，那是天柱。”精卫道，“你提起这做什么？”
　　“不周山离我华胥族极近，在我族，历来便有个一个传闻。说是成神之道，便藏在不周山之中。”女娲道，“只要向不周山许下成神之愿，再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成神。”
　　精卫撸狐狸的手突然停了：“……你不要这么突然讲族内机密好伐？”
　　女娲看了一眼精卫：“族内机密，那也算不上。每个族不都有点传说故事。可是这个传说，却不仅仅在我华胥族流行，进一些的部族，似乎都有差不多的。哦，对了，女禄也知道。”
　　“也就是说，你觉得这个传说是真的了？”精卫问。
　　“是不是真的，验证一下不就行了。”女娲不置可否。
　　“但是现在，所有的神，都是自然生发之神。就像，昊天上帝，谁也无法寻其母父。我们一出生时，昊天上帝就已经在了，以男子之身，成为至高上帝……”精卫道，“这难道，也与不周山有关系吗？”
　　“所有的创世这神，光明，水泽，五谷，阴晴，火……他们出现都为万物提供了生存所必须的东西。精卫你想想，若是缺少其中一样，这日子便会变得多么艰难，或许是万物无声许下心愿，而不周山暗自应允了，也未可知。“女娲道。
　　“但是按你的说法，万物要付出的代价，又该是什么？”精卫追问。
　　女娲神秘兮兮地回过头来，看向精卫说：“我怎么知道？”
　　……
　　精卫于是抱着小狐狸精回去，让她爹治伤。
　　治好了便接着到巫山去找揍，直把小狐狸揍成了一只身板结实的狐狸。　
　　小狐狸在外人面前，便再也没有低下头过。
　　“是吧，我就说，和你身上的毛皮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有了实力之后，就再也不怕给狐欺负了。“精卫摸摸狐狸柔软的毛，“你以后，就不要想着做狐皮围脖了。”
　　又说：“你以后会很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