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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杂货商-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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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看着她,目光深邃,问得轻:“守信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两人对视着,七俭原本也笑着,慢慢收了笑低下头:“夫人,我是不是,病得越来越重了?”郡主抱住她摇头:“不,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守信。”七俭蹭在她颈窝,本不想流泪,但一想到以后连她也会忘,就忍不住红眼眶,可命这回事,谁又能逆得了。或许她本该是在澂江府做小账房平淡度日的命,如今竟和花月郡主结为夫妻,且钱财滚滚往手里来,该是现今这命太重,她受不住罢。想了会抱紧郡主:“我会教导不离尊你敬你一辈子,不论我将来如何,你都是辰宿予睦的主人,从来没有这财富是沈氏一族一说。”
原来,这人也听了那些话。郡主笑得心酸的抱住她,也不再说什么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她富贵天下又如何。
两人携手去厅里吃早饭时只见沈母和不离还有道长和舒鸿笺,楚大夫不在,正要派人去找,有丫头过来说楚大夫和唐二爷轻竹他们一起在用早膳,让过来禀明一声。这是闹的哪一出?众人竟心思默契的全看向舒鸿笺,正在埋头喝粥的人一抬头吓一跳:“看我干嘛,我又没惹……不对,是她太奇怪了,昨儿我们在下棋……”把昨晚的事一说,她继续喊冤:“七爷郡主你们说,我哪就惹着她了?”七俭这时候想起郡主评这人的词儿:直是直脆是脆,就是空心。真是妙极了。
吃完早饭郡主让舒鸿笺教她作画,七俭听道长给她报一年到头的总账,只捡各类货物总的进出盈利说。舒鸿笺是个好画师,教得也细心,郡主学了一阵说:“西市那二虎你认识不。”
舒鸿笺说认识,屠夫卖猪肉的,长得可丑了跟个老虎似的,问怎么了。
郡主又说:“你说他一直说不上媳妇儿是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
这还用问?那丑得惊动昆明城啊简直。
郡主接着说:“那你说他自己心里有没有数不会有人喜欢他?”
舒鸿笺又说不一定,好歹一屠夫,跟着有肉吃啊。
“那要真有人说喜欢他,且那姑娘还不错,你觉得姑娘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吃他的肉?”
这还真不好说,舒鸿笺犹豫的想了一阵说:“就他长那样,哪有家世还不错的姑娘主动看上他?要真是有,那也是很喜欢吃肉,不对,就算是很喜欢吃肉,也得有一丝真喜欢,否则真是……真是看着都要做恶梦,为了吃肉也太划不来了。”
“嗯,我也这样认为,听说成衣铺的秀儿小姐喜欢他,你信么?”
“不可能!不可能,这哪可能!假的,绝对谣传,三姑六婆没事干了编的。”
“二虎也觉得不可能,他想着秀儿又不缺肉吃,总觉得不踏实,秀儿来找他他给回绝了。”
“天呐!这简直是初一的月亮要圆早晨的太阳西升,见鬼了!他还回绝?这世道简直是……让人看不明白了……”
郡主真是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搁了笔认真的看着她:“如此说来,如果楚大夫说喜欢你,你该不会像二虎一样傻喽?”见她全然愣住,郡主走过去拍拍她:“你好不好在别人眼里是一回事在你自己眼里是一回事,但是在喜欢你的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就看你,喜欢不喜欢。喜欢,一切好说,不喜欢,好好跟人家谈清楚,以后还是朋友。你这心是空的,指着你自己转过弯太费劲,我就仗着我是你们主家夫人来挑破这事,剩下的,我可真不再管了。”
郡主要走,舒鸿笺一把拽住她,牙齿竟在打磕:“真……真的?我……我怎么……怎么觉得那么假,楚云舒会喜欢我?她从来也没表现出来过啊。”跟这空心竹子说不清,郡主扯开衣袖要走,见她还要追来,于是对门口经过的人一招手:“云舒你过来,我把话给这竹子点破了,剩下的话你们两谈,我要去看七爷了。”
她一声把两人都炸懵了,她走了好久,两人还是一个门外一个门里站着,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挪不动脚。
伍柒回
淳和道长寄来新的药方,附了封信,信中言不日有人上山找到她,称是她族亲,且说当年她父母遭难发配之时本想把她和她孪生姐姐一齐送走,阴差阳错,只接出来一个,那个婴孩就是她,送她上山的人半路也遭了不幸,留她掉落山间被她师父捡到。如今她知晓身世,悲恸不已,只愿能找到姐姐,此生姊妹再见一面。辰宿予睦商队通达四方,她将这心愿请求附来,又说了十分感激的话,让郡主颇为动容,本就该谢人家这么久不辞辛苦的为七俭配药方,如今办好此事正好报答一二。
三十这天府里上下都在忙着晚上的团圆宴,七俭吃了午饭说要出门,郡主看天色还好,也没太拦着,只是嘱咐她转转就回来。等她走了,轻竹挺着肚子不解的问:“郡主,七爷这时候出去做什么,各家各户都在家过年,她这去串门也不合适啊。”郡主对门口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笑:“别看她是女儿身,她心中有乾坤,比一般男儿志向不知高远多少,梁道远与她如此合得来,只因两人都是心怀慈悲会悲悯天地间生灵的人。”
七俭和梁道远两人上了城里的钟鼓楼,登高望远,看到城郭内片一片银妆,又看到城南那块人头攒动,梁道远捋着胡子摇头:“这昆明城里倒是家家炊烟户户有酒,就是这远去再远去我们看不到的方又是何景色,七爷心中也有数。先皇派沐王爷征滇时三十多万大军多数留在了这里,郡主父亲前沐国公春前前后后也带来了五十多万人,他们沐家对云南的功绩至伟无可争辩,就是这些迁徙而来的外民如今成了云南民众的主力,他们在这片又多灾多难的土地扎根,休养生息,开垦田地。但是,老天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就让这里的灾难减少,夏时东里司的地动让大批乡民流离失所,秋季鹤庆府又起虫灾,和安南的战事更是打得吃紧。年年冬天都这么冷,路有冻死骨也不为稀罕事。只是,如此又如何啊。”
“今儿三十,先生起的话头重了些。”七俭把手揣在暖手里叹了一声,看天好像又飘起雪花来,伸手去接了一片:“这万里江山姓朱,可百姓却有百家姓,世上一心想救世人于水火的圣人少,至少我没见过活的,皇帝从来都不在这圣人之列。今日之肉粥和我善心不善心无关,我只是记着,好像曾经有人这样施善于我,就想着也这样做罢,或许就能救个将来能对更多人施粥的人,只是我完全想不起是何人何事,脑子越来越不记事了。出来也只是想看看,咱回吧。”她的难过梁道远听得明白,他曾听德来说过他们在成都府的事,大概明白她说的那人是谁,只是,他不能提,何况提了也没用,这人还是会忘的。
他们回时,舒鸿笺已穿了雪披要出门寻他们,这会见他们回来,呵了一声:“外边冷吧,赶紧去烤火,晚上团圆宴都准备得差不多,七爷族兄云松一家已到了。”七俭想着沈云松一直为她尽心竭力,今日团圆宴请他一家来,也算给族中人一个信号,她信这个人。在厅里见着大家,郡主本在和他们说话,这会起身迎她,两人在主座落座,其他人这才坐下。
沈云松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这会跟不离玩闹得开心,沈云松本在轻声叱呵自家孩子让他们不要闹,七俭挥挥手笑笑:“难得热闹,让他们玩罢,我们说我们的。”说完看着梁道远:“先生你来给他们介绍介绍,也可把商号如今的形势说给云松听听。”她把盘子丢给梁道远,梁道远接起就侃侃而谈,郡主剥已烤热的橘子给她吃,悄声说:“你看鸿笺。”七俭顺着她说的看去,只见那人手略笨拙的剥着橘子,剥好了就一瓣一瓣递给楚云舒吃,又凑近问了些什么,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七俭不由得笑得摇头。
两人现在调了个个,舒鸿笺是竹筒嘛,有什么就全给竖出来了,楚大夫害羞得紧,似是颇受不了她的粗放之风,近日倒是有些避她。
正笑着,一个小孩扑她面前,七俭定睛看看,伸手向她:“我抱抱你?”小女孩笑得天真可爱的抱住她,又指指桌案上的盐花生说吃,七俭就剥给她吃,她又指着苹果说吃,七俭就拿给她让她自己吃。沈云松坐不住了:“七爷,这不妥。欣儿,快下来。”小女孩见爹爹不高兴了,连连要从七俭怀里下去,七俭只得放下她,笑着却也不免叹气。欣儿母亲把她这叹气看在眼里,忙说:“七爷这般喜欢孩子,七爷与夫人日后必定多子多福。”
唐刀和轻竹在,二喜和彭先生也在,听了这话他们三脸色一变,郡主看着他们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笑笑点头:“那就承蒙嫂嫂吉言。”“哎哟夫人这声嫂嫂真是折煞奴家。”二喜不想再让她扯,于是扯了话题问梁道远金陵商号的事,她和德来亲如兄妹,问问自然合适。
晚间团圆宴开宴前山庄派出去施肉施粥的仆人回来,好些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唐刀将这事禀了七俭,七俭让人来回话,一小厮眼泪巴巴的回:“老爷,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让他们一个一个来没有人听,全蜂拥而上,我们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肉让他们抢完还得把粥给他们分完。”梁道远一听这话,心痛得使劲叹了一声。七俭让小厮下去,又发话让庄里仆人的团圆宴上多加几个菜,郡主看出她也难受,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今年三十,就不计较这些了。”七俭捂着胸口无奈的苦笑:“管仲曾言,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是不能计较太多。”
新年时每天都有人上门拜年,小孩子来得多,七俭和郡主包了压岁钱一份份给,小孩一来就属不离最高兴,他现在被七俭管得严,难得这时候没人管。两人也给府里的人各备了压岁钱,这年一天天过,梁道远已准备出门开始新一年的征程,首要代七俭去金陵杭州常州察看一番,后续的路程他再和七俭在信中商议。
这会舒鸿笺和道长聊着,问他还要不要去找番椒种子,他一拍腿:“你不提我差点把这事忘了,要去要去,一定要去,到时去了杭州去海港,定是要寻找一番。”郡主进来后两人赶紧起身行礼,郡主对舒鸿笺看看:“我和道长说几句,云舒给七爷诊完脉了,你过去吧。”一听楚大夫有空了,舒鸿笺赶紧称先行告退。
道长知道郡主这是有话说,于是端坐听着。“这封信给你,你帮着寻寻人。看她说孪生姊妹,我这心里就大概有数了,你就按信上说的摸索过去,看我猜得是否对。”道长看完信点头:“郡主是猜淳和道长的姊妹是七爷亡妻,这要是确认了可怎么给人回好?”郡主也想着这事,叹了一声:“实话回罢,这事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只是就免了说给七爷听罢,她这一听,又要闹起一番事来,都已经不记得不离是怎么来的人了,她如今一直以为不离是她母亲在云南捡的。”
一说到不离,道长反而忧心起来,德来当初给他说成都府的事,自然是隐去七俭的真实身世再说,他一直认为不离是七俭亡妻所生,如今他是担心人家既然已寻亲至此,迟早会来相认,到时孩子长大,自然还是亲他们。他不懂七俭与郡主成亲一年为何还没动静,这可急人,要是真有问题那麻烦可大,他想七俭已中了毒,郡主若没个一男半女以后日子必定没现在好过,指着不离指不牢靠,指着沐王府的人更指不牢靠,这事可不是急么。
这想来想去越想越不踏实,又找了楚大夫拉到一边说话,把自己心中所想一说,问:“楚大夫你说实话,七爷是不是因中毒身体……身体不能……”楚云舒明白他的意思了,赶紧点头:“确实如此。”说完又装模作样摇头叹两声。道长一听急了:“那可怎么好!不行不行,你得赶紧治,至少得让郡主有个孩子。”楚大夫在心里长叹一声,这就是华佗再世也办不到啊。
梁道远是个实在人,他已决心为一生尊七俭为家主,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这事,于是一咬牙跑到七俭面前把话说了个透。七俭让他说得脸微红:“这事不劳道长操心了。”“七爷,这事您得想办法寻名医,不能搁置。”“子孙缘是天定,且我本也没有庇佑后世子孙之心,我娘说我祖上是沈万三,想他赚得金山银山,最终也一朝烟消云散,凡事不用勉强。至于郡主,我自会时时对不离教导,只要他还认我这个爹,将来总不会太过忤逆。”
郡主又说现在不能给七爷说淳和道长寻姊妹的事,梁道长真是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道长说的这个事七俭还是记在心里,晚间和郡主相拥而眠,她睡不着,把这话提出来:“幸得我有病这事如今都心里有数,没有子嗣也不会往你身上推,只是夫人可有遗憾?”郡主一只手撑着头看她,眨巴眼,看得七俭快心虚了,她抱过去亲:“来,勤奋劳作,或许就有了……”七俭被戏得瞠目结舌面红耳赤,被郡主伺候一回总算回神,总归是逃不了这勤劳半夜的本分。
伍捌回
时已初夏,七俭让人城里务色一间酒楼,北来南上的客商在此歇脚茶水免费,才开起来两个多月,凡经昆明客商几乎都以此为中转,在此收信回信,歇息谈天。郡主一个人在山庄闲得紧,又怕七俭在外被人欺负,当然这个理由是她硬说给楚大夫听的,楚大夫也只是掩笑点头,现在是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山庄,不想在酒楼里呆着就在城里转转或去田间地头看看春耕。
如今这时候正采新茶,今儿早晨七俭就说不去酒楼去茶山看看,一群人都穿了方便行走的衣服,又给女眷们戴上纱帽这才出门。一路上有说有笑,轻竹因身子不方便没跟出来,跟来的小丫头倒被调教得很称手。
自打七俭不记得前事来,郡主的一大爱好就是给她讲她以前的事,今儿一说过些日子又是另一说,她怎么说七俭怎么听,每回都信得真真的。唐刀他们一开始觉得郡主挺不厚道,后来又觉得看七爷平日里做买卖精明得一个样,听郡主说她们的事又是糊涂天真得一个样,也颇为有趣,甚至在郡主编故事时也帮着添几句。
茶山上采茶女忙碌得很,七俭也不想上前去扰她们,只在一旁走走看看今年的茶叶,看到新茶成色确实不错,这才坐到一旁亭子里喝茶。郡主已听过沈母说当年在茶山生下七俭的事,这会又开始给她讲故事,才说到一半,七俭给她添茶:“夫人,这一说三个月前就有了,换个说法。”听了这话一众人笑,却慢慢觉出味来,这出来可没带平日里的记事薄,竟记得三个月前的闲话?
自茶山起,郡主时时观察七俭言行,见她与半年不见的客商道好,唐刀根本来不及提示,心中大概明白,这毒算是清了,从此以后不会忘事,可前事,就像被洗掉的砚墨,或许经人提醒能记得一二,但要完整的记起那一幅幅长卷,是不可能了。
盛夏时梁道远归来,说浙西旱灾饥荒,饿殍满地,夏原吉夏大人奉旨前往赈灾,浙西府一时拿不出那些粮食,而江浙一带的粮商又屯粮积高欲发这国难财,江浙一带的文人墨客写了大批文章抨击这些富商,而余大富的商队运粮从浙西过被抢,他们一致叫抢得好。他此次回来一是为总半年账,二是为这事回来请示,是否帮夏大人一把,但这一掺和从此可就和官场脱不了干系。
两人半年多没见,要聊的太多,这都快半夜了还兴致颇浓。山庄里夏虫都安静,临山的流水声都听得清,两人已喝掉半坛浆果酒,郡主这时上前坐七俭身边听他们说话,听到夏原吉,心里不免多了丝在意,她听明白七俭的担忧,不想和官家有什么干系,这次赈灾要是出手帮夏大人,以后就免不了要打交道。丫头给梁道远添了些酒,要给七俭添酒时郡主拦住了:“你先下去。”等丫头走了,她给七俭添些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守信,夏大人原为建文帝旧臣,因其才华卓越被今上重用,他是个好官,心系百姓,能帮他的且帮吧。”
赈灾的粮食七俭让人去想办法尽快筹措,能筹多少算多少,但她这几日醋意颇浓,她记不得以前的事,所以想这位能被她夫人记着的夏大人是否曾是她夫人旧相识,且情谊非一般人能比。她要这样想谁也拦不住,郡主颇为无奈,看她那心里还憋屈的模样又哭笑不得。白日里在酒楼和四方商客说四方事,一刻不得清闲,这会回到山庄吃完饭就在书房看书,翻看以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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