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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杂货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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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俭有些没精神的欸了一声,舒鸿笺却在此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未开口,七俭抢先啊了一声一拍脑门:“我竟忘了让你回家去过年,真是罪过。”“这马后炮的话就别说了,今儿也不止我一人要来蹭年夜饭。薛释、老道,薛夫人都赶紧过来了!还有那谁,沈云松,把你母亲搀扶好了!”
院里陆陆续续走进来人,沈母乐呵呵的站起来去迎人,连连说这真是好,真好。七俭也有些愣的看着进来的人,一时很是感概,回过神后赶紧吩咐下人再出去买菜,这顿年夜饭,可真得吃好。
梁道远把薛释的孩子放下,两个岁数相当的男童立马就玩在了一起。
几人依着主仆关系正正经经给七俭和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各自落座开始闲谈。梁道远先是把薛释一顿好夸,而后又问:“七爷此去昌南,可还带着这个活鲁班?”话音刚落,正在妇人堆里逗小孩的薛家妇人接话了:“那可不成啊七爷,我和这衰人才过几天安宁日子。再者说了,制陶他也不懂啊。”
“妇人插什么话!”薛释没底气的训了一句,被娘子一瞪眼又缩了回去。七俭瞧得哈哈笑了两声,划着茶杯盖想了想才慢悠悠的说:“薛家嫂子不想要更多银子回京里买宅子了?”薛夫人一听,也对,迟早要回京城,京城的房子现在的钱银哪够买,得赚,得继续赚。一昂头,允了。
几人又是被逗得好笑。七俭等大伙笑够了才说:“此去昌南,薛释与鸿笺随我走,道远兄还得辛苦一阵,留在这到明年中。”几人不解,要走一块走,怎么还留下个人呢。沈云松既然已表态,他留这不就好了?
“可还记得陈尚儒?”——七俭一句话,几人都陷入深思。陈尚儒他们都见过,那个与安南前朝王室同出一脉的人。这时候提他,都清楚七俭绝非随口一说,而是另有深意。
“最迟明年年中,矿场的事就能了结。”七俭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梁道远也了然的点头:“七爷重托,梁某必不负您所望。”
几人说话到傍晚,舒鸿笺早在半月前就已把各人的红利算出,七俭在出账目的第二天就把银两分了下去。在坐的都已真真明白,跟着沈七爷,前路不说金子铺成也绝是银子铺成的。
一屋人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又说了会话,薛释携家人告辞。沈云松的娘亲要留下,他便也留下。梁道远与舒鸿笺在此地都没家人,也留了下来。夜深后,院里的欢声笑语才歇了下去。德来回来七俭就让他做回总管事,这会他正领着小厮巡走,到七俭卧房不远处时见着还有光亮,他让小厮们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厮奇怪的欸了一声:“老爷今晚喝了不少酒,怎还未歇息。”德来叹了一声没回话,昨夜,也是这样啊,半夜不睡,就那样站在窗前,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叁玖回
京里来了口谕,常宁公主与驸马都尉沐昕的婚事定在元宵那天,到时正逢朝鲜、安南、苏门达腊等各属国使臣前来朝拜,让沐王府的人初五就动身进京共同见此昌盛国事。口谕里特别提到,花月郡主一家也要陪同进京。一家,也就是要和余丰年一起。
鸾带锦衣飞云服,绣春刀锋见血嚣。又是锦衣卫前来,表明了常宁公主一定要她进京的决意。夜晚的沐王府烛光灯火,一片明亮。黔国公沐晟最近忧心忡忡,从皇帝最近的排兵布阵来看,他怎么都觉得恢复被建文帝撤藩的藩王权利是一种缓兵之计。加上最近安南也有些诡异,他身处其位,不得不忧心。
商量好行程,他留下沐昂和沐海棠说话。如今世道上赚钱的买卖,以粮、盐、布、铁为首,沈七俭自得了盐矿的主权没人吩咐就在向沐王府纳贡,这些钱是用来养兵的,彼此心里都清楚。是否能用沈七俭换了余丰年,他们两兄弟还在犹豫。
这会三人说到了藩王一事,沐海棠略困顿的眨眨眼,想了想才慢悠悠道:“海棠也认为,皇旁此举不过是暂时安抚人心,待局势稳定,这几个藩王还是得交权。刚才三叔说‘朱家的王爷若还是得此下场,我们沐家可想而知’这话我倒略有不同想法。正因我们沐家是异姓握兵权的家族,皇帝有可能会放过我们。但这只是猜测,若要稳固这猜测,则要让皇帝明白,我沐家在滇黔一带是必不可少的,不能动摇的。要让皇帝有此想法,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打仗。打胜仗。让皇帝看到,沐家军在滇黔的绝对作用。而要打胜仗的绝对支撑则是兵强马壮,如何做到这点,两位叔叔比海棠明白。而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让朝廷疑心,用人要准至关重要。谁的心向着谁,如今应该是能看清了。”
绕了一个圈在给沈七俭说话,沐昂忽然哈哈大笑:“二哥,我们这侄女真不愧是姓沐,是自己的,就一门心思护着!哈哈哈!”沐晟本是一本正经,但见三弟笑得如此开怀,不由得也被逗笑,点头道:“秋儿如此心思,若身为男儿,怕是沐家男儿无人能比。你的心思我们也都知晓,但如今还不可妄动余家。经上次一事,已可证他朝中有人,且那人势力惊人。此次进京,你能忍则忍,要记住那句‘小不忍则乱大谋’是至理名言。等你四叔在京里站稳脚,我们再谋定后动不迟。”
沐海棠听完这席话,嘴角的笑意有些隐不住的微现:“两位叔叔教诲,海棠铭记。”
七俭思虑再三,决定暂不回成都。太过伤心,倒不如不要去睹物思人的伤心伤神。明日出发,今日和母亲彼此依依不舍,各自嘱咐着珍重的话。时过午时,觉出娘亲的困意这才起身道别,才要出门,就听得门外有人报花月郡主回府了。七俭心中微颤,稳了稳才转身道:“这就过去。”
没等七俭想好要不要过去见人,沐海棠已打着给老人家拜年放旗号过来了。一身皇家威严的翎蓝郡主服贵气逼人,头上孔雀翎做装饰的貂裘帽更是让她显得若一只美丽的孔雀。这让七俭觉得才时隔两日不见的人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一般,心头别有滋味。沐海棠给老夫人一顿吉祥话说,又奉上珍珠玉石首饰若件做开年礼,哄得沈母是喜上眉梢,连连称受不起。——在那些年,哪曾想过今时今日,不由得又对女儿看去,恰看得女儿正盯着郡主看得发愣,这让她这个做娘亲的只能在心中一叹,无可奈何。
终于房里只剩两人,沐海棠笑得盈盈的看着七俭——眼前这人难得一身暗红锦袍,衬着新年的喜庆,越看越觉得女子原来真能用玉树临风来比。七俭被她瞧得心里有些发紧,只得略避开些,走到窗边来回踱了一阵才说:“明日我就启程,你真不打算将胡氏去处告知于我?”
良久没得回音,回头一看,正对上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喉间一热,想说的话又被紧锁在那说不出来。
沐海棠似是瞧够了,这才端正的走到椅子边坐下,想了一会才说:“守信,你我今日只谈你我,不说他人,可好?”见七俭不说话,她又说:“非我事事过问,不过我很知道,你此去昌南,留在此处的棋子是怎样个局?”
“余丰年朝中有贵人相助,那出面灭他的就不能是你们沐家。既然如此,唯一能让他覆灭的,就只有他自己,他依仗的势力有两股,朝中那股咱弄不清也碰不着,但安南这股,就可以成为杀他的刀。”
终于是说话了。沐海棠隐住嘴角的笑意点头,果然还是了解她的,只有和她这样说,才能引得她说话。——“怎么说?我还是不懂。”说话间,沐海棠已站起来,慢慢身窗边走去。
“你说过,胡汉苍的父亲对朝廷上书说陈家一脉已然无后他才坐位,那如果陈家其实还有后,陈朝其实后续有人,他胡氏只是逆臣贼子篡位,且陈朝王室后裔又急于复位,那就要另当别论。”
“即使陈朝还有后人,即使他想复位,那又如何斗得过如今的胡家王朝?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就如说建文帝若还在世,他又如何赢过当今皇帝?靠祖宗体制还是靠忠心大臣?不是一句笑话么?”沐海棠问完这句时,已然站在七俭身后。鼻息微微喷洒在七俭后颈,让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的人浑身都轻颤了一颤。
慢慢转过身来,七俭不由自主的双手握住了沐海棠的又臂,不再回避这目光,直直的对视着,脑子糊了一阵又清醒,脸红得似醉酒后的模样,话语间仿佛也带了微醺的醉意:“所以……所以,要,要借刀杀人。借,当今世上最厉害的那把刀——明黄色的,出鞘就能血染万里河山的那把刀。”
这话里的杀意让沐海棠愣住,她觉得面前的人真的变了,开始变得心硬,或者说心狠。在说着如此血腥的话语时,眼神还能如此温柔,仿佛只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不会实现的话。
正想避开这有些灼灼且咄咄逼人的目光,却发现手臂上的力道从握变成了钳。些许错愕的看着面前的人,还未说话,又听得她说:“即使我是女子,妻仇不报,同样耻于立世。如此简单的道理。竟和我作对,你将心比心细细想想,告诉我,我真的该放过胡氏?”
一句将心比心,是在说他日两人成了彼此的妻,若逢一遭不测,是否希望彼此为自己亲手报仇。
沐海棠一时无言以对,最后避开锋芒而回:“胳膊疼……”
七俭似如梦初醒般赶紧把人放开,一脸愧色的动了动嘴唇,歉意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两人对峙了一会,沐海棠眼角酸涩的执起她的手低头低语:“明日你启程去昌南,我也要应召启程回京,同路可好?”
“高攀不起。”——一句话,已负手转身,留清癯背影给无可奈何的人。
“那要唐家兄弟谁与你同行?”——虽然已是心涩不已,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完。就是怕这人赌气到底,安危也不要。
“都不要。人多反倒引人注意,我们轻车简行就好。别让他们暗中跟着,我不需要。除非,你一定要行使主家权利,要知道我们一举一动,要派人监视就随你。”说完欲走,沐海棠赶紧拉住她,这一来一回的僵持,让沐海棠略觉心累,一时脱口而出:“沈七俭,你果真是女子,真真一小女子。”
话音落,换来一句冷笑,用力的拂手站得远些。目光里带着复杂且明显受伤的悲哀点点头道:“现在看清不晚!该是可喜可贺!”走了几步又回头:“你的常宁公主姑姑是天之骄女,天潢贵胄的公主!去!赶紧去找她!还用得着找人替你赚这些俗物?有她替你撑着这片天,待他日仿效个大唐武后,你就可做大明第一女皇!”
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了过来,打完后沐海棠把手捏起,藏在衣袖里,神情却依旧稳得冷淡:“你该知道我为何打你。”七俭捂着脸泪珠一串串的往上掉,但语调终是冷静下来:“不知道。不过,打得好。主子教训奴才,就该是这样的气魄。不需要理由。”说完终于是转身离开。
其实哪有不懂,人忌祸从口出,要想成大事,就要做到无论有多愤怒,即使即将冤死,有些话,还是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因为那会连累许多许多人跟着自己死去。而刚才那些话,若被第三个人听到,则会立马酿成一场血雨腥风。
不知为何,不单纯是郡主放走胡氏这件事在心中发酵了,还有些别的事,这些事掺杂在一起,在心中发酵,就要冲破胸口的感觉,难受至极。以至于一时失去理智。这会一个人走到后院角落,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一路跟来的沐海棠站在柱子后闭眼听了一会就再也听不下去,隐约能感觉到这人在委屈什么。最大的委屈,莫过于无能为力。譬如花娘的仇、胡氏的事,还有,余丰年,还有,常宁公主——是啊,这是一个聪慧且敏感至极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感知到什么。
沐海棠依旧攥紧手心隐忍着,缓缓走出去,走到七俭身边,慢慢抱住她:“她带给你的恐惧是我先前没想到的。别害怕,我与她相识这些年,知道该如何与她周旋。守信,这些我都可以应付,可是你别哭啊,你一哭我真的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小到大,这种感觉就父亲离世时有过。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你那么生气的对我说主仆,说缘尽……”
七俭突然回转身抱住了正在喃喃自语的人,两人抱得紧的拥在一起,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紧彼此来释怀先前的一切不快。不希望对方感觉到害怕,磕磕绊绊着走,慢慢也就学会了扶持的释义。同为女子,彼此扶持,大约就是对爱这回事温柔的回应。
肆拾回
从西南往东南走,一路见着雪越落越大。七俭还是先行两日,就是不肯同行,沐海棠心头本还有些愠怒,但见这会的大雪,也庆幸那人先走,否则被雪阻住路程,又要躁了。因先前就听过她和彭少三先前就约好了初十左右昌南见,对于做买卖讲诚信,这人可分毫不打马虎眼。
驿站内,余丰年见郡主一直托腮噙笑的看雪,从始至终眼角也不对他瞄一下,这让他莫名愤怒。捏着酒杯,上前一手搭在了郡主肩上:“夫人晚间吃得甚少,可是身体不适?”
沐海棠不动神色的转头,看到厢房内的两桌都已经喝得醺醉,二叔三叔更是没往这边瞧。难怪这人壮了狗胆敢上前,这一路可都缩得跟耗子一样,刚吃饭还不敢一起,是黔国公为大局说了句‘上京之事兹事体大,沐家人个个光明磊落’他才敢落座吃饭。
随手拔下朱钗,倒拿着把那只手抵了下去,神色依然平静道:“这一路,你别惹我,我不惹你,相安无事抵京最好。若你甚是无事硬要撩拨起事来,我倒也奉陪。怎么,如今是想做什么不如明说。”这一席话让余丰年握紧拳头,脸上却不得还僵笑着:“怎会是撩拨惹事,不论如何,如今我还是你夫……”君字未落音,就听得那边桌上有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得他回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赶忙后退几步离沐海棠远些,随后悄然走到门边出去了。
沐昂见他出门,轻蔑的笑笑,端起酒碗道:“兄弟们喝好了!明日加急赶路!”
这次奉命前来的锦衣卫千户赵宗岩把这一幕看得清楚,喝了碗里的酒,也找了个由头先走了出去。
过了长沙府再往上走就是南昌,这几日赶路辛苦,队伍好不容易停下歇息,七俭本以为该是舒鸿笺叫苦最甚,哪想到竟是跟来的唐刀一路在埋怨这路赶得太急太急,急得像是在和他过不去一般。这会翘二郎腿,用手抹汗,望着黑掉的天直喘气,歇息了一阵一挥手:“不成了我去睡一觉,吃饭别叫我了。”
七俭也是明白他有气,因自己这一路都不怎么搭理他。虽是郡主让她来的,但无论怎么说,有他和他的人在,这一路走得安心,倒是自个心气重些了,波及到不相干的人了。想明白这些,七俭让舒鸿笺去吩咐跑堂的留些热食,等他起来想吃东西了就能去吃。这一路急赶路,没带女婢,本是想让舒鸿笺和薛家嫂子随后赶来,但舒鸿笺一口拒掉,说账房不在,只懂赚钱不懂管钱的主家可没法过日子。这话说得七俭气笑,都忘了么,她才是最正统的账房出身。
不论如何,在和彭少三约好的日子赶到了昌南。在客栈安顿好,七俭在房间给滇地的人写信,一旁炉子上烧的茶水生出袅袅热气。天气尚寒,在这生了炉子的房间里也得是棉袍皮帽。舒鸿笺进房时见窗户开着,呵了一声:“这么豪迈,病了可别向郡主诉可怜。”
七俭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捏着笔杆叹了一声摇头又继续写。封缄书信时,摇头叹道:“我与她,暂且搁置也好。”
这是舒鸿笺头一回听七俭谈与郡主间的事,先前无论什么情况都闷声不言语,好似没这回事一般。心里头都替郡主不值了好几回。如今头一回听这人正面面对这事,说出的话却是可暂且搁置,更是替郡主不值且狠狠在心里啐了七俭一口。面上也没闲着,讽笑着嗯了一声:“这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胡氏可能会叛主跟余家吗?她又不傻。她做那蠢事,只因是对郡主太过愚忠。或者那种感情不能称之为愚忠,是你我不能理解的。但是郡主理解,郡主能明明白白的感知到。换个位置想,你若是郡主,你能如何?你不好受,郡主能好受?”
七俭听了这话不仅没动容,反而回了一声冷笑:“倒是忘了是谁在秦淮河边数落我忘旧。话还在耳边回荡,你教我怎么听你如今这番话?”“你!”——舒鸿笺着实没想到七俭能拿这事来说,不由得羞愤的甩了袖袍:“你果真是不识好人心!一事归一事也能被你这样扯来一起说。那你就这么着吧,我这些话全当自作多情了!”
两人不欢而散。吃晚饭时唐刀问值守的下属七俭去哪了,得到回应是说出门了,发好大的怒不让人跟着。听了这话唐刀刚想说话,舒鸿笺就说:“不管她,随她去。还真有脾气了。大约是去找彭公子了,到时候了自然回。咱们吃吧。”
到了三更天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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