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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鼻间若有若无的掠过一丝香气，这香气仿佛能够曳地遮天，又有些若即若离、欲说还休的意思。有点像爱情，又有点像星火。
　　霍江月唇角泛上了笑容，大概这就是“家”同别的地方不同。
　　转进小巷，又看到了郁绿意。午后的阳光下，有爬墙虎堆叠在墙角，又给这旖旎之中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再沿着巷子走转出巷口，一切豁然开朗起来，莫名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味。
　　霍江月回头看了原星火一眼，脸上露出如春阳朝曦的温柔笑容。
　　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原星火就扯着她，要她讲沪城风貌，然而真正到了沪城，霍江月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感觉。
　　她想着想着便更加开心了些，等到下了车便先随着原星火到了官邸。
　　“好了，剩下的东西都我们往后再收拾就行。”原星火看着卫兵将所有的箱子都放好了，她便也挥退了这几个人。
　　霍江月目送着卫兵关门，便走到原星火眼前，提议道：“我今天要回去一趟，看看厂子。再有，我爹娘如今应该也在沪城……”
　　后面她剩下了半句话，是既有叹息又有无奈的意味。
　　原星火果然听明白了，她笔直的长腿踏在地上，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我陪你一起去，对了，伯父伯母他们喜欢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咳咳，也该去拜访一下的。”
　　原星火说到最后，眉头拧紧开始考虑要带一点金银宝物或者几杆/枪什么的去拜访家长了。
　　霍江月：……
　　要带星火回家么？她同家里的关系并不太好，前头因为霍江莲和陈文冲已经闹了那么一场，甚至连自己发了电报回去也没有人给一个回复，她心中对父亲母亲还有祖父已经没有别的要求了。
　　但是，不将星火带回去也不太好。如今虽然她的祖父还在长州，但父母确实是一直待在沪城的。如果星火知道了自己父母明明在沪城也没有将她带回去，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霍江月心里头慢慢地沉吟了一阵，半晌才道：“我怕你回去跟着我受委屈。”她自己已经快要到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地步，听到有些话仍然会感觉非常难受。如果自己带着星火回去，难道星火也要跟着自己一起承受这些么？
　　霍江月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原星火双腿交叠了一下，颇有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你放心，我骂人打架从来没有输过。”她说到最后，朝着霍江月挑了挑眉，又给她飞了一个媚眼。
　　霍江月：……
　　行吧，是真的看出来你的确不太紧张了。
　　看这人模样，霍江月心中仅剩的那点近乡情更怯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先去看看，等到回来再一起吃东西好不好？沪城的名吃我都懂，我就做这个东道。”霍江月侧首，下定决心等到见完父母要好好地带原星火逛一逛沪城。
　　…
　　霍府
　　两个人计议得定，便驱车到了霍府。
　　原星火不苟言笑地从锃光瓦亮的小汽车中下来，军靴刚刚踩到地上，就见门口处有人点头哈腰的迎了过来。
　　“请问长官您是？”这位门官儿谦恭垂了头，弓着身子走了过来。
　　原星火摇了摇头，打量了一下大门，而后声音朗彻如幽泉地道：“霍先生霍太太在家么，晚辈前来拜访一下。”
　　这话刚说完，原星火就踢踢踏踏踩着军靴关上了车门。
　　这可把个耿直的门官儿担忧个半死，早先就听说过沪城会被锦州那边的人霸占，如今看来，真的是一点错也没有。
　　这群军爷穿着黄皮，实际上就是一堆土匪！
　　看看现在就明白了，这位军爷一来沪城，就已经开始准备收上贡了么？
　　门官矮下的脊梁中，也是存着不少小九九的。
　　他不敢抬头，对兵痞子只能低头。
　　他刚刚也扫过一眼，这人身量高挑，是个军人。不知道这人脾气怎么样……想到这里，陈叔试探着回答原星火的问题：“我们老爷和夫人，在……家么？”
　　“？”刚刚准备打算去给霍江月开那边车门的原星火愣住了，这人未免有点好笑了，自己家主人在不在家，他不知道，自己清楚？
　　他瞥了一眼门官，挑眉问道：“你问我，我问谁？那我就是亲自去看看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另一边车门走。
　　霍江月身上一身洁白丝绸旗袍，是原星火软言哄了她许久才穿上的。
　　她本来受了原星火的嘱托，要给她一点“表现的机会”，不过，左等右等之后，霍江月终于还是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原星火停住了，随后把手递给她，又关上了车门：“霍阿姨，马上要回去了，你激动么？”
　　霍江月默了默——自从自己开口让她在父母面前这么称呼之后，这话里面好像就多了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一时之间她竟然都不知道是听了这个称呼是什么感觉，总归就是五味杂陈得厉害。
　　“大小姐！您回来了！”陈叔看到从一边走出来的霍江月，本伛偻的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他眼睛放着光，口中“哎呦哎哟”的，看着是非常激动的模样。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太太时时刻刻都想着您回来呢！”陈叔想要说一说两位主子为了等她回来，便一直在家里等待着，不过，见到那位军爷还在旁边，陈叔就闭了嘴。
　　霍江月腹内叹息，脸上却带着笑容：“父亲母亲身体怎么样？”
　　“老爷和太太都好，就是想念大小姐了。”说到这里，陈叔看着旁边这个瘦削白净的“军爷”，心中突然有了猜想——这位不会就是自家大姑爷吧？
　　那二小姐和二姑爷说的话，就不怎么准确了。
　　没关心这人心里的想法，原星火扯着霍江月的手，一并往前走。
　　陈叔看到这里，又重新弯下腰，迈步往里带路道：“大小姐，原来是和姑爷一起回来了…老爷太太都在家里呢。”
　　霍江月：……
　　姑爷？什么姑爷？哪里来的姑爷。
　　她转头看向身板挺拔得如同小白杨一般的原星火，对陈叔眼神的老眼昏花程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她刚要说话解释，就见本来如同凛冽冬风一般的原星火脸上挂上了微笑，她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称呼十分喜闻乐见：“大叔真知灼见哇！”
　　霍江月就听原星火这般吹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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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拯救民国大小姐15
　　霍江月拿眼去瞧这人；　只见原星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应承的模样。
　　如今她可以称得上是眉开眼笑；　刚刚的冷淡仿佛被这一声“姑爷”给冲洗到一边去了；　看着很是春风得意春光灿烂。
　　霍江月见这人模样想要捂脸；　半晌无声地笑了。
　　陈叔并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心里想了些什么；　碍于“军爷”威严，他还是没敢抬头；　一直弓着身子在侧前方。
　　虽然下车打眼瞧的时候觉得这人仿佛有些阴柔；　然而他可并不敢说。
　　所谓先敬罗衣再敬人；　有了这身黄皮子，人什么样子就不重要了。
　　陈叔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逡巡了片刻；　很快说起话来更加讨好了一些。
　　…
　　原星火并霍江月牵手往前看，一路上皆是白墙黑瓦；　乌青瓦棱仿佛山水画一般；　看着非常古拙。
　　“你小时候也是住在这里么？”原星火低声问道。
　　霍江月摇了摇头，眼神里带了几分感慨：“我幼时，住在长州，等到要履行婚约的时候，才被接回了这里。”
　　说到婚约，霍江月莫名心虚；　她眼睛飞速眨了好几下，又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原星火的脸色。
　　原星火还没有说话呢，前面默默走路的陈叔脸色已经苦了下来。
　　大小姐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曾经有过婚约这种事情！
　　他摇了摇头，走路走得更小心翼翼了；　甚至连先抬哪一边脚都深思熟虑了起来。
　　然而，这位军爷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那样要发火。
　　只听那军爷含笑道：“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我们两个有缘分的，你我心心相惜，比什么约定都有用。”
　　原星火眼睛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她看着青檐上的墨色瓦棱，很快转回去看霍江月，把她整个人映照在瞳仁间，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人。
　　“这话倒也没错。”霍江月微微颔首，认可了“心心相惜”这话。
　　然而，快要进门了，她心思一下子又飞远了一些。她看着眼前颇有些庄严的中门，心中泛起了愁绪——到底应该怎么和父亲母亲提关于星火的事情呢？
　　星火想要来表明身份，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后面可能产生的影响，就难以猜度。
　　霍江月想到后面可能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心中也是复杂难测。
　　甚至已经到了家门口，霍江月又突然萌生了退意。
　　不过，陈叔并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老门官送到门口，直接把她们交接给了萍姨。
　　妇人接了之后，两个人就直接被往正房里带去了。
　　“大小姐，老爷这两日都在书房，太太正在和二小姐二姑爷打牌，说您直接到牌室就好了。”妇人脸上赔着笑容，生怕大小姐和新姑爷转身离开，看着是极谦卑的模样。
　　萍姨匆匆迈步，大小姐远道回来，太太还是这样子的反应。如今大小姐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个打仗的姑爷，万一这人闹将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萍姨便又轻轻觑了“黄衣裳”一眼，刚刚扫过去，这人仿佛能看清人心的眸子就望了回来，萍姨心中更加惴惴起来。
　　…
　　霍江月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把这个应对方式放在眼里。总归她已经习惯了，如今回来见见他们，她并没有太多野望，只是想让自己心上能够好受一点罢了。
　　“好了萍姨，就这么带我们过去吧。”霍江月越到正房，脸色就越不苟言笑。
　　“哎！”萍姨应了一声，随后碎步极快地往屋里走去。
　　…
　　转进正房，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这里一应摆放都颇有古韵，最起码比大帅府正经多了。原星火眼神在博山炉边悬着的紫金烟袋子打了个转，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萍姨虽然往里面带路，然而做惯了下人，也是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一见军官仿佛见了爱物的模样，萍姨已经想象出来这位军爷要把家里都扫干净了。
　　她忙继续陪笑道：“就在这里了，沿着小门就到了！”说完，她见原星火的注意力被拉回来了，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老爷和太太的家产能够保住了！
　　原星火便也放下了猜测直接跟着妇人继续往前走，等到进了门，打眼看去，里面说一声烟雾缭绕也不为过。
　　看着被众星拱月捧在中间的旗袍妇人正吞云吐雾的模样，原星火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霍江月脸色也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她离家的时候，母亲不是已经戒了大/烟了么？为什么霍江莲一点也不监督她？
　　霍江月再佛系的一个人，见了这样乌烟瘴气的情形，也是心头火起。
　　“母亲，我回来了！”霍江月先让陪着打牌的人下去，而后环顾四周，声音含着几分沉重对霍夫人道。
　　听了这话，正在摸牌的霍夫人才抬了眼睛，她眼皮子动了动，把刚刚抓起来的牌扔下去，而后冷笑道：“原来是我们家里的大小姐回来了。”
　　她话音落下，旁边的霍江莲和陈文冲仿佛像刚刚看到她一样，也微笑着站起来寒暄。
　　“大姐，不是说还带了姐夫么？如今已经讲究自由恋爱了，但是还是要告知一下父母的。倘若真的没有中意的人，也不要随便叫一个人回来欺骗父亲母亲才好。”
　　霍江莲看了原星火一眼，心说这传话的也真是越来越不走心的，见了个人就叫做姑爷。
　　这明明是原家三小姐，打量着穿上军装她就不认识了么？
　　“欺骗？这个人不是姑爷？”霍夫人懒洋洋地吐出一口轻烟，苍白空洞的眼神多了几分神采：“那我们之前商量的把纱厂和染坊给二姐儿的事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你妹妹已经有了身孕，你倘若想要将财富传承下去，不如就分一部分股份给你妹妹吧。”
　　霍夫人本来对军人就没有什么兴趣，如今一听连姑爷都不是了，更加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她便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霍江月再是温柔，也真是被气了个够呛，每次回来被冷待就算了，霍夫人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回握了原星火一下，而后冷淡道：“母亲，我就是带着星火回来拜访一下您。至于纱厂和染坊，这都是我的财产，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和您关系不大。至于死后，我会将钱财留给更加需要的人。”
　　霍江月仰起纤修白净的脖颈，眼神中含着坚定。
　　虽然她如今不知道谁是最需要的人，不过往后她会找出来的！
　　“你说什么？竟然敢忤逆父母？”霍夫人没关心什么星火不星火的，总归她的大烟已经点上了，不需要火儿了。
　　她关心的只是霍江月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拒绝自己！
　　霍夫人磕了磕烟灰，神情变得冷厉起来。
　　“你都是我生的，你的东西怎么就不是我的了？”霍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她把嵌翡翠黄金烟杆往桌子上敲了敲，十分不理解这个女儿在说什么话。
　　“……”霍江月长呼了一口气，银牙咬紧：“总之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的，您不必再提。”
　　她的心一瞬间埋进万里雪原中，寒芒，刺骨刺心。
　　原星火眨了眨眼睛，理不清楚霍夫人是怎么想的。
　　然而，不论她是怎么想的，只要让霍江月不开心她就不需要再继续观察下去了。
　　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半分价值。
　　原星火微微一笑，踏步走到霍夫人身边，伸手将她拿在手上的烟杆给抽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没见过金烟袋么？大姐儿你瞧瞧你带回来的人！”霍夫人愣了一下，怒火直接朝着霍江月涌了过去。
　　霍江月：……
　　在旁边看好戏的霍江莲和陈文冲面面相觑起来，初见那次被针对得凄凄惨惨戚戚得记忆好像又清晰了许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脑中全都是“原三小姐不会又要发疯了吧”！
　　果然，没有白让他们期待，原星火捏着烟杆敲了敲牌桌，看着不像是军人，倒有几分铁血教师的意思了。
　　“霍老夫人，从今天开始，您府上的大烟，全都是我的了。”
　　霍江月正好奇地望向原星火，就见她朝自己眨了眨右眼，看着莫名潇洒帅气的模样。
　　再结合这话，霍江月已经大概明白星火又要帮自己“主持公道”了。
　　她心中叹息，却也感念。
　　原星火看了她眼神感慨，左手握紧了霍江月的手，而后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做的不会过火。
　　安抚完霍江月，原星火真正气场全开。
　　她眼底刀光剑影划过，看桌上三个人就仿佛是再渺小不过的蝼蚁，她冷笑道：“怎么，都没有意见吧？”
　　霍夫人：……
　　危险的气质扑面而来，霍夫人不明白只是一个小小军官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威严。她拳头握紧，眼神冷冽：“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霍家和沪城市长警督还有卢大帅都有交往？！”
　　“嘻嘻。”原星火笑了起来。
　　这人真是上赶着被打脸，她本来只想要用大烟来说事，不过这人既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那她就给这人补补课好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沪城姓的是原？我的原。”原星火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她转头看向霍江莲和陈文冲，这两人竟然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嗐，这群人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霍夫人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在没有抽大烟的时候，她的大脑可以飞速运转，因而听了听到这个原，她立刻就明白沪城的天已经变了。
　　原星火拿着金烟杆，又敲了敲牌桌，微笑着回道：“就是在你醉生梦死的时候。”
　　“好，即使沪城已经被原大帅占领，也应该有一个道理可讲。我霍家向来奉公守法，可不是随便就能够欺上门来的！”霍夫人心中猜测着眼前身量单薄年轻人的身份，一边对霍江月又多了几分不喜——都是因为她，这个煞星才上门的。
　　全然不记得自己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原星火摇了摇头，用霍夫人对霍江月说话的方式回复道：“既然我到了沪城，我就是沪城人民的父母官。既然我是沪城人民的父母，你的东西怎么就不是我的了？这怎么叫欺负上门来？你这话说的却就不对了。”
　　“你！！”这毛还没长齐就想给人当父母呢么？！自己真的生了大姐儿，这人竟然敢这么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