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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灵珍馐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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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染见她脸上同情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想法,盖上大缸的盖子,拿了块大石头压着,又将李苦儿带到井边洗手,一边说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挖山药那日,你在稻川边听到的?”
李苦儿忙点头。她哪里会忘记,那会儿腿都吓软了,简直是终生的阴影。
“我发现你吹的曲子断了,忙下山来寻你,当时你抱着腿蹲在地上抖啊抖,身后是一条鳗精,正直着身子大张着嘴,等你过去呢。”
“啊!”李苦儿吓得浑身一颤,感觉自己背后仿佛又出现了那日的流水声,没错,是什么东西从水中探出身体的声音。
“所以说……所以说何姐姐,就是它咯?”她颤巍巍地指指水缸,见何未染点头,又问:“那阿绪……”
“恐怕阿绪是它的饵,那日你若受了蛊惑,当真下水去找他,就要走到鳗精的嘴里去了。”
“啊!还好我听你的话,没有应阿绪,更没有过去。”李苦儿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又气哼哼地瞪着水缸:“它这么可恶,真是活该。对了,何姐姐,哪天我们再去放河灯吧,阿绪他……”
何未染截断她的话,摇头道:“七月半已经过了,河灯也不能引他下去。不如我们到他家里去,让他爹娘请和尚去超度。”
李苦儿听她的提议却十分怀疑,问:“阿绪爹娘能信我么?”
何未染却早有了主意,道:“不必你去说,我们写一张纸条,塞进鱼嘴里,明晚叫河神姑娘将那鱼放在他家水井的吊桶里,第二日一早他们打水的时候,定会发现的,哪里不比亲口告诉他们有效呢?”
李苦儿觉得这做法极好,到时阿绪的爹娘看到了纸条,定要以为是阿绪托鱼儿来报信了。
第二日,天亮得很早,看来这秋老虎依旧凶猛。阳光透进轩窗,李苦儿糊里糊涂地躺在床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未染的住处。侧头往身边一瞧,这一回,何未染的的确确是在身边,正闭着眼睛睡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李苦儿不敢动弹,呼吸都控制得很浅,生怕将人吵醒。可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小心翼翼,何未染却似有所觉,悠悠睁开眼来,惺忪却光华明媚。
“苦儿醒这么早啊?”声音很软很轻,温柔得仿佛最软的绒毛,在李苦儿的心尖儿上挠了一记。李苦儿嗯了一声,索性直接转过身侧卧,问何未染:“何姐姐,鳗鱼是什么味道的?”
“小丫头,没吃过鳗鱼呀?”
李苦儿也不觉得丢人,大方承认:“我爹说鳗鱼可贵了,要补身子的时候才有得吃。那会儿我娘还在呢,身子虚得不得了,大夫说要进补,我爹就去河里捉鳗,大热天的,捉了一晚上,被蚊子叮了满身的包,才捉住一条,还只有这么长。”李苦儿伸出两个食指比划着,又说:“我爹也不大会做菜,就简单给它蒸了,还说要给我吃一段,我那时候小,还被水蛇咬过,看着那模样的小动物都发憷,而且那么细一条鳗,我娘一顿都不够吃,所以死活不肯要。后来我问我娘,鳗鱼好吃不,她说特别好吃,我问她吃完有力气了不,她说感觉能活到一百岁了。我那时候就想,原来鳗鱼看起来丑丑的,却这么厉害呢。”
何未染被她这一番话说得,也没了睡意,只听她讲小时候的故事,讲她爹娘的故事,竟有些莫名的感动。她摸了摸李苦儿的脸,笑道:“那今天我一定要让苦儿尝一尝,能叫人活到一百岁的鳗鱼。”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便起床收拾,各自去干活。一个到后厨去,一个到庭院去。李苦儿心不在焉地扫地,也热出了一头汗,但一想到就要吃到能让人活一百岁的鳗鱼了,就觉得好激动。
扫完了地,自然是去后厨。刚跑进那小院子,李苦儿便见后厨众人一水儿地蹲在地上干活。她走近了去再瞧,他们一人抓一把盐巴正搓着大鳗鱼的身体呢。
“啊,苦儿快来!”
小曲叫她,她便跑过去,蹲在小曲身边。
“我跟你说,刚才何姐姐发话了,今早去向王爷请示,开个鳗鱼宴,王爷准了,说府里上上下下都可以来吃呢。”
“啊?真的呀?所有人都有啊?”李苦儿虽失落与这能让人活一百岁的鳗鱼她不是独一份,可一想到这么大一条,也不是两三个人能吃掉的,时间一久就坏了,太浪费,倒不如大家一起,还开心些。
“听说王爷还叫管家去叫舞乐班子了呢,要在庭院里围个大圈儿,不分尊卑地乐呵乐呵。”
“真好!”
“好是很好的呀,我们后厨就有得忙了。何姐姐说已请管家在庭院里临时糊了两个大土灶,买了许多大锅,到时候这儿唱歌跳舞,她就在旁边烹制鳗鱼,一道菜一道菜趁热上,省得路上耽搁,凉了变腥。”
“这也很有意思呀,放心,到时我会帮你的。”
“还是你讲义气!”
傍晚,所有人都到齐了,鳗鱼宴如期举行。舞乐班子早就开演了,吹拉弹唱的在外围,舞姬歌姬在中间,节目一个接一个,叫人拍手叫绝。
所有人的桌案都是一样的,椅子也一样,包括王爷和王妃。王爷觉得这样很好,与民同乐,就好像多了几十个可以一起用饭的家里人,平凡,却无需防备。况且此次有他见过最大的鳗鱼,与他见过最出色的厨娘,两个撞在一起,简直是一场舌头的盛宴。
菜还没有上,所有人的桌子上只有酒水和瓜果。酒是青梅酒,不喝酒的,则是斟了青梅汁。
鳗鱼是下午便切好了的,应对着各种菜色,提前做好了准备,也因此,除了何未染,他人都不必多忙,只需待她每做好一道菜,分盘上菜即可。
李苦儿和小曲坐一桌,与何未染的桌子比邻,何未染不在,却坐了阿宴。大家都知道这条大鳗鱼是何未染这位叫阿宴的友人送的,她能来参加,自然无人非议,欢迎都来不及,对她颇是热情。
河神阿宴还从没有与这么多凡人说这么多无关痛痒的话,除了买粽子的时候,因此也颇是不习惯。李苦儿看她强作欢笑的别扭脸,乐不可支。
不多久,第一道菜上了,是一碗小小的鳗鱼丸子汤,炖成乳白色,上头飘着零星的葱花,底下沉着两个鳗鱼丸子,还配了一碗白米饭。大家迫不及待品尝起来,不禁啧啧称赞,鱼丸爽滑,鲜而不腥,美极美极。
第二道菜,是一碟蒸鳗鱼。每碟只有扁扁一截,却因其本身就是碗口粗细,因此量并不算少。那鳗鱼没放任何作料,但顶上盖了一层香飘四溢的梅干菜,经过长时间的煨蒸,梅干菜的咸香慢慢渗入鳗肉,融合出十分美妙的味道。
第三道菜,是炸鳗鱼,表皮香脆,内里细嫩。油炸之物,一在口感,二在香气,这炸鳗鱼的香气也不一般,有芝麻的香,来自于用油——麻油,还有草植的清香,来自于鳗鱼下垫的炒香蒿。
紧接着还有雪菜鳗鱼、韭黄炒鳗肝、酱香烤鳗、甜辣鳗鱼丝、酥炸鳗鱼饼,统共八道菜,最后还一人发了一个烤鳗粽子。
一顿鳗鱼宴下来,李苦儿才知道,吃了鳗鱼,要说能活一百年,一点也不夸张。
26、五香瓜子(一) 。。。
七月廿五; 清晨; 夜雨之后,空气清新温暖; 有泥土的味道。
李苦儿还躺在床上; 却如身堕地狱的痛苦; 腹如刀绞; 冷汗淋漓。从小到大谁没肚子痛过?但是这次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得了大病,严重得不得了; 如果没人来救她,离死或许也不远了。
裹着被子窝了许久; 腹痛渐渐消停,她累极了,又睡过去。再一睁眼,已时近中午; 彻底晚了王府做工的时辰。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产生一股难闻的味道;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感觉明显; 却也不是先前那么难以忍受。李苦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得什么了不起的病,先前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下床,她打算将棉被捧到院子里晒晒; 可方一翻开被子,便见草席上一小滩干涸的血迹,将她吓得眼睛一花,腿脚一软,险些要晕过去。惊恐,心悸,她扭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后面,也是一滩红色,李苦儿真的被吓哭了,果然自己还是得了重病,要死人的重病。
她一边嘤嘤地哭一边将自己处理干净,烧水沐浴换衣裳,同时也找到了流血的地方,然后更伤心了。李苦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血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流,下腹又开始疼痛,她检讨自己近日的过错,似乎除了吃回扣这一点,并没有做过其他昧良心的事。
“如果吃回扣就要得到这样的报应,为什么大顺还活蹦乱跳的?呜呜呜……”
李苦儿抹了泪,思想上不愿哭了,却抽噎得停不下来。她照了镜子,镜中的姑娘双颊苍白,鼻头眼睛红肿,太憔悴太可怜,自己看得都心痛。她决定去找茅大夫,请他救救自己的小命。打水洗了把脸,穿了两条黑裤子,也不管王府的事儿了,拿了荷包便出门往川草堂去,毕竟与命比起来,活计根本不重要。
忍着腹部的难受,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她一想到自己的裤子上已经积了许多血迹,那血还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就更觉羞耻。幸而半路遇上个认识的阿伯,是给大户人家当马夫的,这会儿刚给在私塾读书的少爷送饭回来,见李苦儿病怏怏的模样走在路上,便给她带到了川草堂。
川草堂里这会儿人也不多,两三个病人在等茅大夫诊病,方翰采与另一名少年在柜台前替人抓药。他倒是一眼认出了李苦儿,小曲的好姐妹,哪里能不留心记下。
“苦儿姑娘,你病了?怎么不坐?那儿有椅子。”他得了空,便来招呼李苦儿。
李苦儿忙摇手说不用,她哪里敢坐,万一血染在椅子上,多吓人。
方翰采见她这样也不勉强,倒了杯热茶给李苦儿。李苦儿接过茶喝起来,觉得似乎好受了些。
不多时,一名伤了手的年轻男子从里间出来,拿着药方找柜台的学徒抓药,一名妇人带着她的儿子进了去,那小孩一直哎哎地叫着肚子痛。前面还剩一个脸上生了颗大疮的男人和一个神情痴傻的姑娘。李苦儿看见那大疮就不敢再瞧第二眼了,只有看着傻姑娘。傻姑娘看起来还没有她大,被她娘搀扶着坐在长板凳上,脸黑黑的,五官却生得很好,总是朝着药铺外头痴痴地笑。李苦儿也跟着看外头,看了好久也不懂哪里好笑。
“姑娘,瞧你这小脸儿惨白的,干嘛不坐下歇歇。”
李苦儿看向说话的大婶,是傻姑娘的娘。她苦笑着摇摇头,说:“不坐了,不坐了。”
大婶看看傻姑娘,又看看李苦儿,道:“你别怕,我女儿这病不打人,你便坐吧。”
李苦儿知她是误会了,连忙道:“哪里哪里,不是这个缘故。我今天得病了,不适合坐。”
大婶更不明白了,问:“什么大病啊,连坐都不能坐了?哦,是不是痔疮啊?”
李苦儿闻言面上一红,忙否认:“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李苦儿掩面,这大婶怎么这么爱刨根问底啊?
“是那个地方……流血了。”
大婶一愣,忽又掩嘴笑起来。李苦儿生气,眉毛皱得紧紧的,却不说出来。哪有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笑的?!
“哎呀,姑娘,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
“什么?”李苦儿不明白。
“你回家问问你娘就知道啦。”
“我娘老早过世了。”
“哎呀,家里就你一个女儿家啊?”
“是啊……”
“难怪你不懂了。姑娘我跟你说啊,这不是什么毛病,女儿家都要有的。”
“什么啊?”
“天癸水至,是月事来了。”
“啊?这就是月事呀?”李苦儿突然觉得自己蠢透了,往常也听府里做工的丫鬟说什么月事月事的,就是没去仔细问过原委,只知道女孩子大了就每个月有事要做,却不知是这样血糊糊的……做女人真是太难了!
大婶看她这般什么都不懂,想她家中没有其他女人,哪里去了解怎样处理这事。她也是为人母的,一想到这若是自己的女儿,连月事来了怎么办都没人教,也着实叫人心疼,便道:“哎,姑娘啊,一会儿待我们家阿昔瞧完了病,你到我家里去,我教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婶子。”
“没事儿,这事你就别和我客气,女人的月事啊,要注意的多着呢,可不能自己随便糊弄。”
李苦儿深觉感动,便点头答应了。
不多久,就轮到了傻姑娘就诊。李苦儿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见大婶扶着傻姑娘出来,垂头丧气的。
在柜台按方子抓了药,三人离开川草堂,傻姑娘一直面朝天傻乐,阳光晒在她的脸上,晒出了一头汗,大婶则是扶着她,不时拿帕子给她抹汗,然后叹气摇头。李苦儿跟在后头,又跟着傻姑娘看天,头一抬眼睛都花了……这么猛的太阳,连朵云都没有,这姑娘可够傻的,非把眼睛看坏了不成。
她向大婶问起她女儿的事,才知道傻姑娘原来并不傻,还颇是调皮可爱。也就前些时候,突然就这样了,早上一起床,非要外出,还就喜欢这样抬头傻乐,叫她也不理,街坊邻里都笑她朝天傻妞。然而天一黑,回家了,傻姑娘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吃饭睡觉聊家常,跟个正常人没两样。
李苦儿也觉得这人傻得古古怪怪的,真是什么稀奇的病都有,不过就算不是病,这世上古怪的现象也有许多,就比如女人每个月那里要流血,何必呢?
到了大婶家,大婶便将门反锁了,傻姑娘出不去,就在院子里晃荡,一圈又一圈。大婶进了里屋取东西,李苦儿就站在檐下看傻姑娘转圈,感觉裤子有点湿湿黏黏的,简直糟透了。
不多久,大婶从里屋拿了一条裤子和一篮子针线碎布出来,裤子看样子应是傻姑娘的,旧旧的,却很干净。
“姑娘,这裤子你且穿着,改天来还了我就成。还有这个,月事带,是新的,先前做了许多,给阿昔预备的,你拿一条去穿上,顺便将裤子换了吧,我一会儿就教你怎么做这东西。”
李苦儿挠挠头,接过裤子和月事带,红着脸去浴房,用热水擦洗了一番便换上了。
大婶与李苦儿叮嘱了许多,也教会了她缝制月事带的方法,她十分感激,可一看到傻姑娘阿昔,又觉得大婶这么好的人遇上这样的事,老天真不公平。
午后时分,李苦儿从傻姑娘家告辞,回了趟家,将两条裤子洗了晾出。她还是得去乔王府做工,可是该怎样解释,实在是个难题。总不能老实说是月事第一回来什么都不懂,自己吓自己以为是要死了,所以去找大夫看病……太丢人了!!!
向管家爷解释了早上没来的缘由,当然只说病了去看大夫。有时候适当的谎言既不会伤害到别人,又能过自己心里那关,何必在意这许多?管家爷看她的确面色不好,立即信了,还叫她早点回去休息,下午的活儿会派人做的。
李苦儿感慨今天遇到的好人真是多,是不是人看起来憔悴一点就特别容易被关照特别容易被原谅?
27、五香瓜子(二) 。。。
第二天; 李苦儿醒得特别痛苦。虽说前一晚很早便睡了; 但因为对月事还不习惯,所以一夜翻来覆去就是没睡好; 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步伐虚浮; 一照镜子; 眼睛都肿了。
草草地收拾一番; 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农活要做,不然那些小菜苗都长不大了;家务也不能落,否则连能换的衣裳都没有了;还有王府的事; 管家虽许她昨日告假,但一连几天不去; 工钱也是不会给的。
扫完了王府庭院,去后厨吃早饭。几个要好的丫鬟见了她,都问昨日怎么没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小曲知道得多一些; 方翰采昨天告诉她,她的好姐妹去过药铺,脸色很不好; 奇怪的是没有看病也没有抓药; 后来跟一个大婶走了。
李苦儿架不住问; 横竖都是女孩子,便也说了,只道第一回来月事肚子疼得不行才去川草堂,后来不疼了; 也就回来了。但如果要她把自己不知道月事这种话说出来,她是怎么也开不了口的。
几个丫鬟里好些个都是过来人,即使晚一些的,也都被母亲教导过,并不觉奇怪,兴致一上来,倒是谈了许多亲身经历的糗事和经验,让李苦儿受用非常,也不觉得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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