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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真的太远了，薄珏动用了结契初期后就再也没用过的精神窥视，清晰地看到她那里的场景。对方为首的人是个络腮胡子，穿着昴宿星当地的衣服，后面的那些人也是，但是他们并不是昴宿星人，眼珠或黑或灰，身材也不是昴宿星人可以比拟的，一色儿的全部都是天宿人。
　　赵清阁的神色不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样子。
　　听不到声音，薄珏只能通过口型来猜测他们的对话。络腮胡子说“救”、“快”、“好”，赵清阁说了“好”、“我”，他们秘密交流了一会儿，其中有个人谨慎地看向四周，薄珏忙低下头将自己藏得好好的，她再探头出来的时候，这一行人包括赵清阁都消失在了原地。
　　好在精神窥视的距离够长，薄珏再次找到了赵清阁，悄悄地跟了上去。
　　看那群人的速度非常快，薄珏依旧不敢跟得太紧，他们足足全力跑了一个小时，到了离空间站千里之外的一个军营。那群人围上黑巾，四散开来，趁着夜色潜了进去。
　　薄珏没进去，在外面等着。她看到赵清阁一个人左突右进，进了军营深处，面前是一座黑色的铁门，里面有人把守。那群人当中的几个和她汇合，她做了个分两路行动的手势。
　　薄珏再想继续往前看，发现精神窥视的距离已经到了极限，然而她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军营巡逻的范围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也进去。
　　正在她抬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军营东南突然发生了爆炸，紧接着警报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黑夜里闪出了零星的白光，喝令声、打斗声、枪声交织在一起，把这个夜晚搅活了起来，薄珏确定做出这场爆炸事件的人一定是赵清阁他们，她不再犹豫，从地上捡了点沙子和上水往脸上一抹，趁乱跑了进去。
　　他们这次实习的军服是和兵营里的常规训练服很像，冷不丁混进去队伍居然没有发现她不是里面的人，还有个上士指挥她：“你，跟我去那儿。”
　　薄珏低着头，板正的接受命令：“是！”
　　可很快她就露馅儿了，因为那些混进来的人穿得是另一种款式的军服，上级命令赶快彻查军营里有没有混进来生面孔，军营里亮如白昼，薄珏的脸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上士：“抬起头，你是哪个长官手下的。”
　　薄珏抬起头，行了个礼，大声报告说：“我是……”
　　她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猛一肘击在上士小腹，趁对方忍痛弯腰时一记背砍砍在他后颈，上士昏倒在地。薄珏激活了一颗武器魂晶，握着枪朝赵清阁的方向赶了过去。
　　她想了想，又跑回来，把上士的外衣扒了下来套在外面，她也不去追赵清阁了，循着营地兵将的运动方向，朝指挥室悄悄地摸了过去。
　　赵清阁不幸地陷入了包围之中，天宿星的兵训练有素，长官也不是缺心眼，在爆炸刚刚出现时，便精准无比的判断这只是个调虎离山计，只派了一部分兵力过去查看情况，所以监牢一出现异常，就近的兵立刻赶了过来。
　　和赵清阁一起来的显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看身手都是经过专业训练，出手稳准狠，基本围过来的人都被毫不费力的解决掉了，失去战斗能力躺在地上。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倒了一个还有两个补上，赵清阁等人焦头烂额，别人没带走把自己搭里面。
　　这时“轰”一声巨响，营地中央火光冲天而起。
　　赵清阁意识到有人在帮她，低声道：“趁现在，走。”
　　数十条人影全力跑出营地之外的安全距离，赵清阁站在一块大石旁，微微弯着腰喘气，用一级元素魂晶变出了一点水擦脸，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同她一起的那些人正在想办法给救出来的人解手铐，她仰头看着离地面特别近的墨蓝色天空，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似的，出了一回神。
　　她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万一薄珏以后知道了……
　　肩上陡然一重，一只手从身后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赵清阁反手一抓，紧接着一拧，对方的手却如泥鳅一般滑了开去，然而这一碰已经足够赵清阁辨认出来人了，她转身对上薄珏沉静无比的眼神。
　　薄珏没问，她也没开口。
　　那边被救出来的人却走了过来，那是个短发黑眼的天宿人契主，身材很高，胡子拉碴的，像是在外面流浪许久，薄珏认出了那个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却紧紧地锁住赵清阁。
　　那明明就是前两天军部抓走的重犯！她居然去救他！
　　薄珏闭了一下眼，做了个深呼吸，手移向终端的报警器，她不能让这个罪犯逃掉。赵清阁一把截住她的手，灰色的眼睛里似含着万语千言。
　　薄珏沉默地看着那群人趁着夜色离开，目光沉肃：“赵清阁，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赵清阁牵过她的手，“好，我们回去说。”
　　偌大的御天校舍，偶尔有几只昴宿星的亮片虫在窗台上飞来飞去，莹莹的光点倒映在床上盘腿而坐的女人漆黑的眼珠里，像是有涟漪一层一层的荡漾开去，薄珏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女人：“说吧。”
　　赵清阁一向坐得挺直，她的目光笔直地看向薄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热爱的祖国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我曾经为这件事情查阅过十年的古籍，发现天宿就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上造就出来的国家，我们所有的先人，全部于战争中死于非命，而那些，全部是非必要的战争。我们不安于现状，把侵略的爪牙伸向了可以触及到的所有地方，屠城、虐杀，极尽暴虐之能事，为全星际所不齿。”
　　“我们一出生，就被灌输着军国主义思想，在学会怎么爱一个人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要怎么爱一个国家。我们有比任何种族都强烈的好胜之心，我们有比任何种族都扭曲的契子制度，我们有比任何种族都强大的战斗能力。我们在面对战争时，可以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地牺牲掉自己的战友，可以义无反顾地牺牲掉自己的爱人，只是为了国家的荣誉。而这些，真的值得吗？当你所为之奋斗的一切只是国家的一场阴谋的时候，你还认为这值得吗？”
　　“学校给我们灌输的思想是什么？你应该还记得，从初等学院入学的第一天，学校是怎么激励我们的，他们说，要努力磨砺自己，为了将来能够顺利考入军校，报效祖国。天宿星有这么多人，人生难道只有这一种追求吗？你看校长和席医生，在军队服役了几十年退下来开了个小花店，锦轩的美人店主兰馨也在军队待了近二十年，后来才遵循自己的本心而活。还有那么多人是没办法考入军校的，向我们投以艳羡的目光。多少人以自己是一名军人为由而自觉高人一等？为什么国家不教给我们怎么追求理想、享受生活，而是一味的教育我们如何发动战争？”
　　“我们到底是一个一个的自由自在的人，还是国家专门培养的战斗机器？每年的校外实习，明面上是说测试我们的灵魂牵引程度，好在毕业时决定入哪个兵种，暗地里却是一场以他星为靶子，做我们的磨刀石的磨练。不久后，我们将编入天宿军事驻地的临时编制，作为参战兵，对昴宿星发起突袭。”
　　薄珏听到这里，终于打断她：“等等，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没有听到要打仗的动静啊。”
　　赵清阁说：“天宿星驻地里有个高级军官，是我们的人。”
　　薄珏捕捉到了那两个字：“你们？”
　　“在天宿星境内，有一道暗流，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如今已经壮大，他们一直在密谋推翻元帅的统治，重新建立起新秩序，到时候我们的国家将会发生大改，摆脱现在这样扭曲的存在状态。”
　　薄珏这么多年形成的三观几乎被赵清阁寥寥几句话冲了个粉碎，她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你说的不会是上次刺杀元帅的那批人吧？那些人是恐怖分子啊。”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生怕被人听见：“你疯了，怎么能信他们的话？你这是叛国，会被处死刑的。”
　　赵清阁摇摇头：“我雏态二年级时就结识他们了，他们到底是不是恐怖分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元帅他们手里握着大权，这个国家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想法走，我们手里没有权力，就会被打成恐怖分子、叛国者的污名。你真的觉得现在的天宿星是正常的吗？”
　　薄珏有些急切的说：“就算它还有一些不足之处，将来也可以靠我们这代人慢慢改变，可你这是……你这是……”
　　她不想再用“叛国”去形容她，只是觉得赵清阁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不要这么偏激，再说了，元帅阁下在天宿星的政权根深蒂固，八支集团军一多半都是她的亲信，你们想推翻她简直天方夜谭。”
　　赵清阁轻描淡写的说：“所以才有刺杀。”
　　薄珏压着嗓子和她针锋相对：“那刺杀过后呢？你们照样拿不到统治权。”
　　赵清阁轻轻地笑了一下：“谁说的？只要她下台了，掌权者就是我们的人。”
　　“你是说……”薄珏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报出来。
　　太疯狂了，表面上平和的天宿星原来早就是千疮百孔了吗？
　　薄珏又想起一件事：“不对，上次晚宴的时候，还是你提醒我说有刺客的。”
　　“那是为了博取元帅的好感，你也不想想，我一个一年级新生，在场的不乏沙场上的老将，他们都没发现，我怎么能那么快就发现呢，将计就计，逢场作戏罢了。薄小猫，你平时太不仔细了，以后会吃大亏的。”
　　“停。”薄珏伸出一只手掌，往下压了压，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你让我静一静。”
　　赵清阁伸臂要去揽她：“已经四点了，还可以睡一个小时，你靠我怀里先休息一下。”
　　薄珏却一侧身，躲过了她的碰触。
　　“不了，你回你宿舍吧。”


第109章　变相囚禁
　　天宿星，林笺跟着焦群踏上了回程的飞行器。历经大半个月的现场磨练，林笺拓展了自己的视野，也大大见识到了其中的门道，如果不是那块意外出土的冰块，在她心头压上一片阴霾，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飞行器停在御天的草坪上，林笺向焦群道别，表示明天是周六，自己还会去趟博物馆，有些细节上的问题想请教他，焦群欣然应允，并忍不住再次向她抛出橄榄枝，林笺微笑着拒绝了。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在外面不管怎么累只要咬咬牙，忍一忍便过去了，一旦回家，那些被你忍下来的疲劳就会死而复生，并且变本加厉地回报给你，林笺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一踩在御天的土地上，觉得前几日晒着的太阳又笼在了头顶上，冲她散发着暖洋洋的笑容，脚也跟灌了铅似的，原本就不算近的宿舍更是如同间隔天涯。
　　那也只能认命地走过去。
　　她把身上的背包从身前换到背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宿舍挪，斜里却横过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林笺抬起头。
　　洛珂扬起一抹惊喜的笑容：“好巧，林同学，我送你回宿舍吧，正好顺路。”
　　林笺：“……”
　　洛珂说：“你还不知道吧，在你们那栋楼旁边，有一栋教师宿舍楼，我就住那里。”
　　林笺：“……”
　　她还真不知道。
　　那么说来爆炸的那天晚上，神秘人消失得那么快就更有佐证了。
　　今天是周五，洛珂还有课要上，但她两手空空，一点都不像是在上课或者是刚下课，毫不避讳的表明她是特意过来偶遇的，她身上有一种介乎于木讷和冷淡间的微妙的气质，白衬衣、牛仔裤，亭亭地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是很有味道的。
　　林笺太累了，半点都不想和她周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可以吗？”洛珂担心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林笺憋不住脾气了，气冲冲的说：“那不是被你给烦的吗？”
　　“原来你这么烦我，”洛珂语带委屈。
　　“是。”
　　“是吗？”洛珂话锋一转，笑道，“那我更得烦你了，走，我扶你回宿舍。”
　　林笺甩了一下，没甩开，怒道：“我不要你扶！”
　　“你说的？”
　　“我说的！”
　　“那我只好抱你回去了。”洛珂毫无预兆地一手穿过她肋下，将人放倒，另一只手迅速地捞起她的膝盖，稳稳当当地打横抱起来，“闭上眼，很快就到了。”
　　林笺：“！”
　　她拼了命的挣扎起来，洛珂被她打得哪哪都疼，只好把人放了下来。“行行行，不抱总行了吧，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女生。”
　　“我不讲道理？”林笺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讲道理？顶着大太阳，要不是你一直拦着我，我早就到宿舍，躺进被窝里了。”
　　“你早听我的让我扶着，你现在都进入梦乡了。”
　　“你！行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下周我不去上课了，你爱扣多少分扣多少分，我还不伺候了！大不了不念了！我这颗金子到哪里不能发光？非要让你给糊这里！”林笺生气之下力气全回来了，健步如飞。
　　洛珂好笑地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赶上去，“哎哎”的连声道歉：“我错了。”
　　林笺打定主意不理她，越走越快，洛珂也越追越快，但是这条路实在是不短，本来就没休息好的林笺，在暴走了三分钟后，停下来大喘气。
　　洛珂见机走到她面前，背对着蹲下，诚恳地道：“我背你回去吧，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保证不多说一个字。”
　　林笺腿酸得厉害，想了想就算她自己走回去，洛珂也要絮叨一路，还不如先听了她的话，不还有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自己就“俊杰”这么一会儿，既能省力又能省心，两全其美。
　　洛珂感到两只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暖乎乎的，香香的，让她想起了曾经在某本外星书籍上所描述的孩子那种神奇的生物的手，她单臂往后托住林笺的身体，然后搂住膝盖，步履平稳地朝着宿舍迈去。
　　林·俊杰·笺果然是相当俊杰，且俊杰得过了分，一共才十分钟的路程，洛珂没说话，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缠得难舍难分，抱着洛珂脖子的手垂了下来，脸也贴在她后颈上。
　　后背有心脏的跳动，洛珂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有一个人和她贴得这么近。她自诩天才，恃才放旷，文成武就，借着一双眼镜的遮掩，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直到上次御天的军事模拟，冒出了这么一个单纯的雏态。
　　林、笺，舌尖在上下齿尖两次触碰，然后轻轻停下，那是一个重读她都觉得唐突了的名字。刚升入高等学院的一年级生，天资聪慧，有可塑性，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混在一起呢？她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才行，只有自己，才能让她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到宿舍门口时，正是林笺睡得最熟的时候，洛珂矮下身子，让她的手腕对准房间门锁，把门打开了。隔壁寝室的一个雏态正好出来，看到一个没来过的人背林笺进房门，警惕地喊了一声：“林笺！”
　　林笺给这一叫，立刻就清醒了，从洛珂背上跳了下来，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才对着方才的同学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
　　同学突然觉得周身一寒，看向林笺身边一脸不高兴的人，认出来以后，上牙碰到了下嘴唇，磕巴道：“洛、洛老师。”
　　洛珂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看不见我在追求她吗？”
　　林笺：“咳咳咳。”
　　她没流口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同学：“！”
　　一个小时后，大家都很喜欢上她的课的书呆子洛老师正在追求林笺的消息传遍了计算机系。
　　林笺说了声“你有病吧，”然后狠狠地摔上了宿舍门。
　　洛珂抬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深灰色的眼睛玩味地盯着宿舍的门牌号，追求？这个提议似乎也不赖的样子。
　　林笺背抵着房门，心脏狂跳，她不是因为心动，而是被吓的，洛珂在她心里如同洪水猛兽，平时与她周旋自己就够提心吊胆了，冷不丁的还说要追求自己，简直在挑战极限。
　　她心有余悸地捡了睡衣进浴室洗澡，热水很快纾解了身体上的疲惫，她裹挟着满身的热气从浴室里踏出来，惬意得眯起眼就往床的方向扑去。
　　在她扑上去之前，她眯成一线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洛珂单手撑在床上，侧坐在床沿，不时地按着，像是在检验她的床够不够软。林笺大脑立刻清醒过来，惊慌地抱臂后退，问：“你怎么进来的？”
　　洛珂笑吟吟地说：“就那么进来的啊。”
　　“我明明锁了门。”
　　“在我眼里跟没锁一样。”洛珂说，“我想起刚才有句话忘记跟你说了，进来重新说一遍，我打算追求你，明天周六，我带你出去郊游。”
　　林笺拒绝道：“我明天答应去博物馆了。”
　　洛珂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