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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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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这些灭顶苦难,她所受委实不算什么。
  她不曾怨恨她以这种近乎逼迫的交换夺去她的贞洁,也无法不产生丝毫隔膜。陛下在她心中,无可避免的落下一个极不君子的印象。
  之后,无论陛下如何细腻体贴,她俱无动于衷。对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她的心底,是鄙夷的,不论她是在宫廷的角落当中无人理会的五殿下,还是一日之间炙手可热的太女,抑或君临天下的大晋之主,她都万分鄙夷她卑劣低下的人品。
  黑夜在浑噩之中过去。
  暮笙坐起身,外面冰冷的空气便飞快地涌入她温暖的被窝当中。寒意包裹了她露在外面的身子,暮笙不由打了个寒战,顿时睡意全消。她拢了拢被角,默默坐了一会儿,而后起身,更衣。
  打开房门,很快便有小宫娥打了热腾腾的热水来。暮笙冲她温柔一笑,自去洗漱了。
  外面的桌上已备下了早膳。是一碗清粥与两碟素菜,甚是清爽可口。暮笙细嚼慢咽地用过早膳,便出了这里。
  走不多久,便是太医署办公所在。已有不少太医在了,见了暮笙,他们纷纷起身见礼,即便再别扭她一个年岁少少的小女子越过他们做了医正,她的本事还是让人叹服的。暮笙微笑回礼,而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取出一张素笺,右手拈起墨锭,左手牵住右袖口,力道均匀地在砚台上研磨起来。不多时,一池浓浓的墨汁便出来了。她放下墨锭,提笔蘸了蘸,想了几味药材,便写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写出了数张方子。
  这与她实在容易的很,然而因是为陛下开方,她又仔细地推敲了一遍,而后仔细注上不可同用的相冲之物,便令人送去司膳司,由那边的人,照着这方子去琢磨菜色。
  做完这些,不过一个时辰。接下去便是空余了。
  暮笙站起身,去了药库,将那里的每一味药都取出来,闻其味,观其形,一面在脑海中回忆它的药性、药用。药材成千上万,这一味一味看下来,是一浩大工程。但那些学识到底不是她的,且她如今只为一人看病,也甚少有温故知新的机会,只好趁现在空闲,再来过一遍。
  不过,过几日后是否会忙绿也说不准,陛下仍未给她答复。想到陛下,暮笙的心不由沉了沉。
  就这么在略有些昏暗的药库中待了一整日,到下衙之时,建章宫仍旧无一丝风声。
  隔日便是休沐,暮笙又去了狄府,给狄公号了号脉。她常来狄府,打的是关心狄公身子的名义,与狄府诸人倒是熟悉起来。几位舅舅对她这医术高明的小医正颇为欢迎,舅母亦是喜欢她来。
  这暖融融的氛围,让她如回到了前世一般,无忧无虑。
  她在这里又碰上过裴谌两回,却说不上什么。真是遗憾,她其实很想与哥哥谈一谈近况。
  又过一月,建章宫仍无消息传来。暮笙不免有些急躁,不论如何,她都不愿在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医正之位上碌碌此生。她急于做参政,一是为她多年夙愿,二也是因为,母亲与她的死一直都是她心中的死结,纵使有陛下,有哥哥,她也不希望她这当事人置身事外。
  但除了复仇与为参政这二事,更缠得她心神不宁的,是陛下。
  她对陛下……动心了。
  她竟然……她本以为这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事……
  “你在想什么?”
  暮笙回神,只见皇帝端坐在书案之后,不满地望着她。
  暮笙顿时觉得很心虚,她忙垂下头去,低声道:“陛下。”
  孟脩祎目光触及她因垂头而露出的白皙光滑的后颈,她从容挪开眼,望着暮笙脸侧,又重复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人的时候被正主撞见,真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暮笙如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的绯红。
  孟脩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暮笙抿了抿唇,出于不肯示弱的天性,更不愿在特殊之人面前显得张皇无措,她再自然不过地说道:“臣在想陛下为何突然召见。”
  她好像突然有了勇气,回话之时格外的坦然自若起来。孟脩祎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耳根处的淡淡绯红,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暮笙一眼,说道:“今日召你来,是为你这篇策论。”
  来了。暮笙神色一凝,敛容正色,恭敬听陛下讲下去。
  此时距她投卷已过去两月有余。春闱刚刚落下帷幕,经明日殿试,便可决出三甲。她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当中明白陛下的用意,她要将她与本科学子做比,择优而用。
  “不论举措,还是用词,都锐气太盛。”孟脩祎朱唇轻启,徐徐说道。
  暮笙心头一沉,莫非叫人比下去了?
  “是以,你便先在政事堂观政一月。”孟脩祎仍旧不紧不慢,沉稳镇定。
  暮笙沉下的心霎时间又高高扬起,这一悲一喜真是磨人。她微微弯唇,郑重施礼:“臣遵旨。”
  孟脩祎并未太关注她的情绪变换,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至于你身上挂的医正之衔……”她停顿下来,似乎想看暮笙自己的意思。
  暮笙忙道:“臣可兼任,太医署诸事,臣烂熟于心,应付得来。”
  孟脩祎无他话,颔首道:“那便这样吧。”若她要辞去医正之职,这参政恐怕也要一并另换他人。兼任本就常事,若这点事都不能兼顾,她倒要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你这年纪,锐气是寻常,若是暮气,倒让人惋惜了。不过,也需学得循序渐进。”孟脩祎修长的指尖一点书案上那纸策论,立即便有宦官上前双手拿起,送到暮笙的面前,暮笙接过,翻开一看,仍是原样,未添一笔,未删一字。
  “观政一月,之后,将你所写举措加以完善,再呈上来。”孟脩祎道,“朕不要纸上谈兵,更不要天马行空,朕要切切实实能付诸实践的。”
  平和从容的语气说到最后半句,添了严肃与威压,令人备受压力。暮笙庄重伏地稽首,万分郑重恳切:“臣遵旨。”
  孟脩祎满意微笑,幽深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稍稍后仰便靠在明黄的软垫上,慢慢道:“起来吧。”
  到此,正事便说完了。
  暮笙依言直起身,双手交叠置于膝上,重新跪坐。
  她刚坐正,抬头望去,就见陛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让她刚觉醒的那点心动无处遁形。暮笙不免觉得有一丝不自在,但她幼承庭训,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况且,纵使真喜欢了陛下,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她便抬起头来任由皇帝打量。
  孟脩祎不禁轻笑,她总觉得这女子与那个人很像,此刻便更像了。那个人,也是这样,分明是柔弱不堪的小姑娘,却总挺直脊梁,一丝一毫都不肯让步,固执顽强得让她心动怜惜,恨不得永永远远地将她困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她去。
  孟脩祎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懒懒地说道:“好了,记着今日所言,莫要让朕失望。你退下吧。”
  事都说完了,似乎也的确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暮笙见她眉宇之间皆是倦怠的疲态,心中满是心疼,便不再多停留,利落地倾身告退。希望趁此时无人觐见,能让陛下歇上一时半刻。

  ☆、第十九章

  献给皇帝的那篇策论上,写的不是其他,正是先帝想做而没做成的“盐铁茶酒”官营。
  圣上即位至今,方第四个年头,观天下海晏河清,便知景宸帝留下的锦绣山河是颇为清明的盛世。可见,景宸帝并非无能之主。
  他即位不久,便实行“盐铁茶酒”官营,起初颇有成效,然而,过了几年景宸帝精力为朝中党派之争攫取后,那方面的监管便松懈了下来。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景宸帝分、身乏术,只得先撇下不管,待到朝廷里终于安定一点,他也寿终正寝了。
  “盐铁茶酒”的官营,便如一座建到一半的宫宇,看似华丽,实则内里满目疮痍,根本无力约束那些从中牟利的豪族商贾。即便如此,待到今上即位,还有许多大臣光明正大的提出,要求废黜“盐铁茶酒”官营这一国策。今上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她也不能答应。
  在外人眼中,先帝将陛下丢在宫廷的一角不管不顾,任她自己艰难困苦地挣扎求生,陛下对先帝的感情势必很冷淡。但暮笙知道,不是这样的,犹记得她登基那夜,那句近乎破碎心痛的一句“昭儿,我没有父亲了”,那种痛失亲人的悲痛无助,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
  这是她的父皇想做而没做成的事,她势必会接下去做。故而,她便从此处着手,写了一篇策论献上。事实证明,她做对了。
  从陛下的态度来看,她不但是猜对了陛下的心思,更是让陛下对她的能力给予了重视,她将此事的谋划交予她来做了。
  暮笙自然是不肯让她失望的。
  她自含风殿回去,政事堂的任书便送来了。在诸人或讶异或羡慕的目光之中,暮笙从容地去整理了自己的物品,待她出来,诸人都调整好了表情,纷纷过来向她道贺。
  入政事堂便如入了圣上的眼,只消无过错,前程似锦是逃不了的,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有这等本事。
  想到日后相见,兴许人家已加官进爵,诸人道贺的言辞神态又真诚了许多,暮笙则是不卑不亢,一如平常,心平气和、谦逊有礼的回了礼,又特去太医令那里说明了她医正之位仍旧保留,而后再与三位医正道别,谢过他们一年来多有照顾。
  接着,她就去走马上任了。
  政事堂位处建章宫之南,暮笙步行过去,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方到。
  吏部缺了一位学士与参政,参政便由她补上,学士则提了另一名参政填补,于是又缺了一名参政。
  那位新升任的学士姓蒙,是一年过而立的青壮男子,着紫服,束玉带,冠皂纱幞头,容色平和,微带笑意,很是可亲。
  自五品连越四级直接做了居正三品的学士,此人不止有真才实学,更是简在帝心。
  暮笙不敢怠慢,忙做了一揖,正式拜见上官:“下官薄暮笙,见过学士大人。”
  蒙学士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笑道:“薄参政快快起身,来到此处,大家便是同僚,无需多礼。”
  暮笙仍旧道了谢,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前。上官待下官客气,下官绝不可得寸进尺,暮笙深谙此道。果真,见她这般不骄不躁,亦不曾松懈礼仪,蒙学士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满意。
  “你的官服已赶制出来了,过一会儿便会有将作监的人送来。现在,我先领你去见过众人吧。”蒙学士一面道,一面往前走去,暮笙跟在他半步之后,谨守着自己的位置,没有丝毫越矩。
  接下去便是与诸位同僚见面,先与众人混个脸熟,往后见面,也好打个招呼。薄暮笙一一见过礼,动作沉稳,言语得体,神色从容,老到得像一个久在官场游走的油滑之人。
  如此年轻,便能这般稳重,丝毫不因超擢而得意忘形,蒙学士一直暗中观察着暮笙,见此,不由暗暗点头赞许。
  待到下衙,暮笙的官袍便送来了,与原先的青色不同,她自六品升到五品,所着袍服也换成了浅绯。
  穿着这身袍服回家,繁叔受到了深深的惊吓,他老人家颤着声道:“小、小姐,您不做医正了?”看这服色,分明是升官了,可太医署中除了医正再没有更高的官位了。
  暮笙温柔笑道:“我自然仍是医正的。”
  “那、那……”
  “今日刚升任了参政,仍兼着医正的差使。”暮笙语气轻快。
  繁叔简直惊呆了,没听说医正还能兼别的差使啊,他感到了深深的忧虑,薄家医药世家的名头好像快要保不住了,他真是对不住老爷,可是他一奴仆,又如何能对主人指手画脚?
  暮笙一夜好眠,繁叔辗转反侧,隔日盯着两只乌黑的眼圈来,满面皆是忧虑。
  暮笙颇为关心道:“多思多虑易老的,待我晚上回来,给繁叔开剂药。”
  听到药字,繁叔抹泪:“多谢小姐。”
  暮笙笑了笑,去上衙了。
  她官太小,无需上朝,直接去政事堂上衙便可。
  今日是殿试。还空缺着的参政,应当会从前前三甲中选出一人。
  暮笙手上并无实际差事,便取了一些卷宗来看,也是先熟悉熟悉政务,便于日后上手。她专调了这两年分管盐铁的官员的任命与生平履历来看,再顺着他们的出身与师门,去分辨朝堂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自小便在大家族中浸淫,分辨人际与她而言是再基础不过的。哪些人不过点头之交,哪些人关系恶劣至极,哪些人看似无关碍实则紧密相连,都可从言行之中窥得一二。现在要光靠这冷冰冰的纵卷来分辨,稍复杂了一些,看不得太细致,也可看出一个轮廓。
  就这么看了三日,暮笙便整理出朝堂之中哪些是支持官营之策的,哪些则是反对的。不出意外,她的父亲,也是反对的那一拨里的,而且,这几年来,她的父亲似乎总在与陛下作对,抢下了不少陛下看中的官位。
  暮笙轻笑,她觉得她离父亲要近得多了,真期盼有一日能与他当面对质。
  这念头真是太疯狂了。平日不去想还好,一想,便如潮水一般在她心中蔓延。暮笙抬起手来,轻轻拄着脸侧,如素荷一般清丽出尘的容颜上显出一丝不认同来,这样可真是不好,她该克制着点自己。
  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才是。暮笙想了想,抽出一本空白册子,将自己多日所得写了下来,而后又细细看上一遍,确保无误,而后与蒙学士交代一声,她便往含风殿去了。
  她在政事堂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断汲取需要的内容。
  适才听学士大人提过一句,今日陛下甚为空闲,应当是可以面见的。
  虽然陛下没有召见她,那日也不曾说过需向她呈禀心得,但她也未说不需呈禀。为了给自己寻一个见陛下一面的缘由,暮笙觉得自己有些向上一世的陛下靠近的趋势,那时候,她便是这样,一得空闲,便绞尽脑汁地将她骗去私邸。
  真是……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她了。
  虽是这样想,暮笙心中并无抱怨,反是一种浅浅的欢喜,不知陛下从前,是不是也是如此。
  一路走去,未到含风殿,便在建章宫的一处亭子外看见了皇帝的身影。
  皇帝正执卷而读,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捧书,步履缓慢的在亭外石子路上来回踱步,四周是两排翠绿的灌木,不到她的腰间,将她本就修长的双腿衬得无比高挑。
  她今日穿了一身赤黄燕服,玉冠绾发,金带束腰,全身上下无一丝累赘,清爽而利落,便如她的处世手段,从不拖泥带水。她就这样慢慢的踱着步,那微抿的双唇红若添朱,秀眉凤眼、婉转风流。
  任凭再好的画师,都难画出她的秀致眉眼。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陛下生了一副俊美绝伦的好皮相,那时,她还曾对着躺在床上养伤的陛下玩笑道:“五殿下如此美貌,不知何人有幸能得青睐。”那时陛下是怎么说的?
  哦,她说:“我青睐谁,谁就能为我所有?”一面说着,她那双如洒满了落英一般千种风流万种情韵的眼眸便满含了笑意,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让她目瞪口呆。

  ☆、第二十章

  那时还是太年少,并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调笑,而那些并不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回忆,现在想起却分外的让她心神动容。
  暮笙回过神来,却发现,孟脩祎也在看她。二人隔得并不远,只在中间隔了几树桃花。孟脩祎已垂首执着书卷的手背到身后,她望着暮笙,忽然,笑了一下。
  俊秀的面容,清浅的笑意,如这满园□□一般,让人头晕目眩。暮笙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孟脩祎朝她走来,步履淡然,如闲庭散步。暮笙忍不住想要后退,心脏以一种名为小鹿乱撞的频率跳动。
  “你在这做什么?”孟脩祎走近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道。
  她看来心情很不错。
  进入政事堂,也可接触一些朝政了,暮笙马上在脑海中翻腾一阵,却并未发觉什么值得陛下高兴的大事,她只得回道:“臣来觐见陛下。”
  孟脩祎挑了下眉,大有“哪有这么觐见”的意思。
  暮笙知道,在陛下心情好的时候,喜欢身边的人放松一些,而她,也不愿总在陛下面前装模作样的谨守臣子的本分,便暂将那些面圣的礼仪推到一旁,暮笙偏过头,笑盈盈道:“臣远远见到陛下,心中欢喜,不禁就忘了出声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趣,还很大胆。孟脩祎感觉新奇,说实话,自她登基后,这四年多,已经很少有人敢这般“直言不讳”了。她本身天性散漫疏懒,就不是一个拘谨的人,这会儿心情不错,自是希望能有个人与她自在相处,而非一板一眼地叩拜。
  孟脩祎笑道:“见了朕有什么可欢喜?前几回你见朕,总恨不得能避开了走。”
  她说的是实话,前几回陛下总折腾她,将她弄得怕了,真恨不得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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