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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梓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最后便只说：“那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就……就忘记那件事吧。”
　　裘郁柔没有说话。
　　许梓然上了自己的床，然后关了房间的灯。
　　她虽然躺在了床上，身体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凝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来判断裘郁柔是不是还在哭。
　　于是她听见抽鼻子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只觉得这声音令她由内而外的不舒服起来，她不知道怎么样缓解这不对劲，于是终于在黑暗中忍不住开口道：“你要纸巾么？鱼肉。”
　　裘郁柔的声音带着鼻音：“我有拿，放在枕头边。”
　　这么说完，黑夜中便又多了抽纸巾的声音，和擤鼻涕的声音。
　　许梓然辗转反侧，一点困意都没有。
　　明明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居然还不想睡觉，许梓然想着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猝死。
　　她又翻了个身，转向了裘郁柔的床所在的方向。
　　习惯了黑暗之后，她看见朦朦胧胧的剪影——还是维持着坐在床头的姿势。
　　许梓然更不淡定了。
　　她知道裘郁柔估计也和自己一样一天一夜没睡了，但是自己还有点想睡了意思，对方看这架势，是要静坐到天明啊。
　　许梓然正想着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话来扭转这一局面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叮”声。
　　系统说——【亲爱的宿主，副本任务进程增加】
　　许梓然一怔。
　　目前为止，她就碰到过一个副本。
　　这副本也真不愧是副本，零零碎碎的支线任务已经不少，整个任务进程却停止在81％，再也没有增加过。
　　眼下它似乎是要增加了，许梓然的心脏却抽紧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呢？是作为告别？还是已经无法背负？
　　黑暗之中，裘郁柔开口道：“孜然，你还醒着么？”
　　许梓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裘郁柔自顾自地说话：“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其实应该告诉你的。”
　　“我上次，不是提到了一个在初中的时候总是欺负我的人么，上次你跟我说，她可能暗恋我的时候，我跟你说，她是个女生，对吧。”
　　许梓然终于发出了声音，她几乎有点有气无力地叫了声裘郁柔的名字：“郁柔……”
　　“但是其实我狡猾地撒谎了……她确实说喜欢我，至少她自己说想要表达的，是这样一个意思。”
　　“她曾经……曾经……”
　　裘郁柔说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卡壳一般地说不下去了。
　　许梓然从床上直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灯，便听见裘郁柔提高声音说了句：“能别开灯么！”
　　许梓然立刻把灯关上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一秒，许梓然也看见，裘郁柔正在无声地哭泣。
　　许梓然手脚冰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到底曾经做了什么，她真的应该问么？
　　但是裘郁柔既然已经决定要说了，或许她应该给出回应，而不是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勇气。
　　于是她开口道：“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么？”
　　裘郁柔便讲了这样一件事情。
　　中考之前，她从学校放学回家。
　　因为她在学校已经没有朋友，因此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于是这一天，她在刚刚走到校门口的大街的时候，就被掳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当她被蒙上双眼带到某个居民小区的房子里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刘颐真。
　　“那个人叫刘颐真？”许梓然问。
　　“是的，她叫刘颐真。”裘郁柔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仍旧瑟缩，却一字一顿。
　　许梓然觉得这个人的名字莫名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而也不容她多想，裘郁柔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刘颐真的父母已经知道了她纠缠裘郁柔的事情，因为裘郁柔的母亲亲自上门拜访，而刘颐真的父母也不能忍受这样有辱家门的事情，因此决定在高考后就将她送出国，以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
　　而刘颐真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就绑架了裘郁柔。
　　“……或许不算绑架，绑架似乎都是为了某些利益诉求的，但是那个人只是想带走我而已。”裘郁柔说，“我被关在那个房子……大约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刘颐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许梓然用手按着额头，深深的呼吸。
　　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想，或许裘郁柔会这样容易依赖自己，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对方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只是有些性向迷惘而已。
　　那么说来，自己需要有更多的耐心，更加的小心。
　　她从来没有想过裘郁柔原来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刘颐真，刘颐真……
　　许梓然皱起眉头，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
　　裘郁柔低声道：“……不过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她只是对我说了很多话……”
　　许梓然开口道：“一切都过去了。”
　　裘郁柔没有回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内的寂静令许梓然觉得心慌意乱，她思绪混杂，想到很多画面，那些画面又飞快地抽离。
　　——刘颐真。
　　“是颐和园的颐？”她问。
　　裘郁柔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对呀，我怎么知道。许梓然皱着眉头。
　　——刘颐真。
　　下个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了。
　　某个冬日的午后，她去学校找裘郁柔。
　　既然是学校，对方那个时候想必还没有毕业，那么两人也并说不上熟悉，只是许梓然刚好路过，所以前来看看而已吧。
　　然而她没有联系上裘郁柔，对方手机关机，也不回其他通讯软件，许梓然怀疑对方是去做实验了，于是在她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候，她碰到了从外面溜达回来的裘郁柔的室友。
　　“欸？是来找裘郁柔的么？”裘郁柔的室友一脸吃惊，“今天来找裘郁柔的人可真多啊。”
　　许梓然当然不至于觉得裘郁柔只有她一个朋友，只是有些好奇道：“是么？还有谁来找她？”
　　“那人来找她很多次了，裘郁柔一直不见，我作为传话筒都快烦死了——好像是叫刘颐真吧。”
　　“？”
　　“对，文刀刘，颐和园的颐，真实的真——真羡慕这种名字漂亮的人。”
　　于是那天许梓然虽然逗留了一下午，却也没有等到裘郁柔，最后耸了耸肩，离开了学校。
　　她没有告诉裘郁柔她在那天去过她学校的事，也并不知道裘郁柔的室友有没有转达。
　　这只是如流水般流淌而过的日子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到如果不是提到“刘颐真”这个名字，许梓然又没有那么好的记性的话，就根本不可能想起来。
　　刘颐真。
　　至少在大学的时候，对方又缠上了裘郁柔。
　　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到这件事，许梓然浑身发抖，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怒气。
　　她能在现在告诉裘郁柔，一切已经过去。
　　但是她居然又是这世界上目前唯一知道，一切都还没有过去的人。
　　她捏紧了拳头，说：“鱼肉，忘掉那个变态，你会拥有更好的一切的，绝对。”

　　第七十三章

　　裘郁柔没有再说话。
　　夜风扑腾腾打着窗户外面的防盗窗，令人怀疑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窗而入。
　　静谧的黑暗的房间之中，只有呼吸细微起伏。
　　许梓然还是说：“对不起，我还是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作为你最好的朋友。”
　　她说完了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于是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真是恶心，却又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裘郁柔在说些什么。
　　她的脑海中难以有成型的思绪，于是便只剩下不断呼啸而来的海潮，裘郁柔先前的所有话语在海潮中席卷而来，迎面拍打在她的脸上。
　　那之后似乎有着更加强大的波浪，以至于令她心生畏惧。
　　许梓然还没明白裘郁柔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裘郁柔却明白许梓然的意思了。
　　——先别说了。
　　——就这样吧。
　　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己说出那句话语。
　　她一定是猜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许梓然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裘郁柔便不再说话。
　　她仍然记得，在那三天里，她听着刘颐真所有倾泻而出的话语，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
　　饱含真情的话语并不一定能够打动人，甚至有可能是令人心生绝望的毒药，裘郁柔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这件事情。
　　或许许梓然不至于像自己这样，但那是因为许梓然和自己不同，有着更强大的心脏，而并不是因为这种单方面的表白可以忍受。
　　裘郁柔抱着膝盖，将下巴磕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思绪也渐渐平静。
　　她开口说话：“我已经忘记了。”
　　“什么？”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真是让人最容易安心，却又却容易空虚的一句话语了。
　　如云雾般无边无际地蔓延而开的怅惘之中，系统提醒道——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完成副本“目标人物的犹豫”前期探索任务，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颗是什么。（能力值6000，智力值30，得到特殊副本钥匙）】
　　【亲爱的宿主，您的生活方式非常不健康，有必要进行更多的改善。】
　　许梓然又进了惩罚空间。
　　这一回应该是数罪并罚，因为前一天居然连系统的强制休眠都没让她睡着。
　　这件事情令她发现这个系统或许并没有凌驾于她之上，她的感情波动仍能消磨掉系统的影响，这确实是个服务性的系统。
　　于是一时之间，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黄粱一梦。
　　如果不是自己的梦境的话，为什么会撞到这样的大运啊。
　　然而今天大概是大脑已经到了临界点，于是强制睡眠成功后，她进入了惩罚空间之中。
　　这一回的阵仗比上次大很多了，她的眼前直接多了个她不太认识的装备——实际上，以许梓然浅薄的科学知识来看，有点像是做核磁共振的装备，而npc裘郁柔站在装备前面，一脸严肃地说：“躺进去。”
　　许梓然：“……”这副检测绝症一般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这种情况下，许梓然也做不了任何反抗，乖乖地躺了进去，然后顿时有了一种自己被什么东西挤压的感觉。
　　这种挤压的感觉并不强烈，甚至算得上舒适，以至于许梓然虽然不懂现在自己算是个什么状态，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等身体下面的设备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许梓然也恢复了意识，她从哪设备里移出来，听见npc裘郁柔说：“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许梓然：“……”当然没问题了。
　　她从装置上直起身来，然后盘腿坐在上面，看着正在往本子上记录什么的裘郁柔。
　　大约是先前刚刚看着十六岁的裘郁柔，以至于现在看见成年版的裘郁柔的时候，穿越感特别严重。
　　于是也特别不真实。
　　她看着裘郁柔的面孔，看着对方认真写录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脑子搭错了什么神经，情不自禁地开口道：“你喜欢我么？”
　　裘郁柔仍然一笔一划地记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许梓然的错觉，动作越来越慢。
　　许梓然很快就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她最终完全停下了动作，将目光移向了许梓然。
　　那目光里似乎也渐渐有了神采一般。
　　许梓然停滞住了呼吸，有种被攥紧心脏般的不安定感。
　　不会吧……
　　她看着裘郁柔，裘郁柔也看着她，终于开口道——
　　“超出权限，不予回答。”
　　许梓然：“……”
　　再次进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心理咨询之后，许梓然回归了现实。
　　隔壁床铺上已经没有了裘郁柔的身影，浴室里传来依稀的水声。
　　许梓然叹了口气，用手背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
　　她这样沉郁了一番，裘郁柔从浴室里穿戴整齐地出来，她见许梓然已经醒了，便说了一句：“老师估计马上就要让我们集合了，你也快起床吧。”
　　这提醒真是平常极了，与和普通同学说话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许梓然的心猛地空了一下，面上却故作镇定道：“好的，我知道了。”
　　一切好像真的回归了寻常，也真的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许梓然又来了趟首都，解决了社交网站的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而沈飞瑶又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陪着裘郁柔一起去旅游散了散心。
　　樊一嘉为了准备考试暂且住在了首都，而罗霏霏也呆在首都，一边忙着一些工作上的事一边和樊一嘉蜜里调油，爱情事业两不误，只不过八月下旬九月初的时候，两人还是分了一次手。
　　那个时候许梓然正要准备回家，结果因为哭哭啼啼的樊一嘉又往后延了几天，直到两人复合，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家。
　　待风尘仆仆的回家的时候，裘父裘母为她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因为实在烧的太多，干脆叫来了隔壁田佳琪一家，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许梓然快要离席的时候，许母说：“对了，前几天裘郁柔一直过来的，不过你一直没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来，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许梓然闻言怔忡，似乎能够想象对方因为以为自己会在前几天回来，而一直过来等她的情形。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也一直忙忙碌碌，那天的场景却不知为何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连梦中都会出现。
　　许梓然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终于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也并没有人接听，许梓然挂了电话，慢吞吞走到楼梯边上，坐在楼梯口，拿起了手机。
　　光标在通讯录上移上移下了半天，终于还是按下了拨打，这一回大约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裘郁柔的声音带着丝丝电流的杂音传来：“喂，孜然，你回来了？”
　　许梓然抿了抿嘴唇，令声音自如：“嗯是的，回来了。”
　　裘郁柔略有些遗憾：“没想到是今天回来，我今天刚好在外面，亲戚家有个酒宴。”
　　许梓然说：“反正就要开学了，马上就能见面了。”
　　裘郁柔停顿了一下，道：“后天开学。”
　　许梓然“嗯”了一声。
　　裘郁柔便道：“那，开学见。”
　　简单寒暄过后，电话挂断。
　　许梓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躺倒在了楼梯之上。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才是对的，这样对她们都好。
　　感情应该是更成熟的时候才谈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一切都还太早。
　　田佳琪在转角偷偷看着一脸沉重的许梓然。
　　她第一次看见许梓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仔细想来，先前她还怀疑过许梓然说的喜欢裘郁柔的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她最终没有出去妄想劝慰许梓然，而是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开学那一天，许梓然再一次早早地到了操场。
　　她的晨跑任务一直都有继续，只不过现在更多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裘郁柔在身边一起。
　　应该是开学第一天的原因，操场上还没有什么人，许梓然一圈一圈地跑下来，脑海中无数属于她和裘郁柔的记忆就不断显现。
　　既有现在的，也有未来的。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会问npc裘郁柔那个“你喜欢我么”的问题呢。
　　其中的缘由似乎也并不是因为她被先前和裘郁柔的对话冲昏了头脑，而是她突然意识到，未来的裘郁柔，是不是也对她存有与众不同的感情。
　　至少，是否也曾抱有过与众不同的感情？
　　她曾经觉得，她和裘郁柔简直就是太迟遇到的灵魂之友，因为和许多人聊天说话的时候，都难免有干巴巴又无聊尴尬的时候，在和裘郁柔聊天的时候却从来没有。
　　而按照道理来讲，对方职业繁忙压力又大，和许梓然又属于完全不同的方向，许梓然却从来没有受到过被冷落的感觉。
　　轻松而又闲适。
　　妥帖而又亲密。
　　一切好像都是相合的，像是玩笑中所说的“天生一对”。
　　可是现在想来，从来没有那所谓的“天生一对”，她所感受到的轻松愉悦，是因为裘郁柔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与自己更合适的人。
　　她一直在被迁就，而对方太聪明又做的太隐秘，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发现。
　　但是，又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她或许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搅混了大脑，以至于都不能从更普通的方向去看待这些事了。
　　许梓然慢慢放缓脚步，准备到一边去做拉伸运动。
　　她抬起头，看见裘郁柔正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她。
　　对方似乎晒黑了些，也更瘦了些，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