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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和距离，是冲散一段感情的最佳方式。
　　再喜欢一个人，若是隔得远了，感情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淡化，宋锦的生命中会出现更多更好的人，不值得为她耽误。
　　“多谢殿下这段时间的照顾。”
　　宋锦膝盖微屈，缓缓地跪伏在了地上，眼泪沿着手背，一路渗入地面。
　　赵菡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宋锦咬紧了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待不远处的太女殿下，化作金色凤凰直冲云霄，她才哽咽出声。
　　她的奢望啊……终究是落了空，连留在喜欢之人身边的这个小小愿望，都被打破了。
　　可是她却没法恨赵菡萏的绝情，甚至有些感激她。
　　感激她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感激她及时斩断了自己的妄念，感激她……
　　感激她残忍的温柔。
　　赵菡萏回到梧桐树上时，发现树下不知何时，睡着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怀中抱着一把细剑，靠在梧桐树上，睡得正香。
　　守卫在附近的羽族不知去了何处，竟没及时驱逐他。
　　赵菡萏化作人形，走了过去，抬脚踢上了少年的肩膀，一脚将人踹到了地上。
　　“哎哟——谁推我？！”
　　褚长宁睁开眼，正好看到赵菡萏缓缓收回的脚。
　　他立马跳起来，炸毛道：“姓赵的，干嘛，想打架啊。”
　　赵菡萏双手抱胸，问道：“你睡在我的地盘干嘛？”
　　“我……”褚长宁这才想到自己是睡在什么地方，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两眼爆出惊喜的光芒，“你记起小爷啦？”
　　“谁是小爷呢，年龄还没我的零头大的小男孩，还敢在我面前自称小爷？”
　　褚长宁唾道：“呸，你个老妖怪，仗着重修欺负我，怪不得我师祖老是说我练剑天赋不如你高，能有你高吗？比你高我岂不是成了小妖怪。”
　　赵菡萏抬脚准备继续踹他，他一溜烟跑老远，躲到了梧桐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好好说话，不准动手动脚。”
　　赵菡萏双手抱胸，“你来干什么？”
　　“怎么，我正气宗的底盘被你羽族占了，我不能来啦？”褚长宁依旧改不了嘴贱，不过当赵菡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他撇撇嘴，还是说起了自己来这里找她的真实目的，“还不是为了宋锦那个傻丫头啊。”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喜欢人家又把人家留在身边，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我已经让她走了。”
　　“你……让她走了？！”这句话不知道哪里点燃了褚长宁的引线，他刷的一下从树后面跳了出来，指着赵菡萏骂道：“姓赵的，你这个女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人家小宋那么喜欢你，为了你连我正气宗的弟子都不当了，你居然就这么把她给赶走了？”
　　“你知不知道之前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她偷偷跑去人魔战场，结果撞上落单的魔族，险些被人撕了喝血吃肉，要不是我跟在她身后，这胆大包天的死丫头，早就玩完了。”
　　“你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呢，她那么喜欢你，你喜欢她一点点不行吗？沈云舒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了？又迂腐又古板，还害你被打落无底深渊，这样你都能原谅她，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赵菡萏轻声道：“你不懂。”
　　“呸，一个二个都说我不懂我不懂，你们倒是懂得多，反正我知道的是，宋锦走了，有得你后悔的。”
　　褚长宁越想越觉得今天是白来了一趟。
　　宋锦骂他懂个屁，赵菡萏说他不懂。
　　他倒是真不懂这群人了。
　　明明有个喜欢自己的人，不知道珍惜，偏偏要去爱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这不是有病吗？
　　赵菡萏是傻子，宋锦也是傻子。
　　“我不想管你们了，随便你们，爱喜欢谁喜欢谁，小爷再也不掺和了。”
　　说着，褚长宁就召唤出飞剑，准备离去。
　　在他踏剑将走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等等——”
　　褚长宁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他下意识地接住了迎面抛过来的东西，是一个装着丹药的玉瓶。
　　摇了摇，听声音，里面装了两三颗丹药的模样。
　　“悟道丹，参悟剑意的时候服用一颗，能够稳定心神。”
　　听到悟道丹三个字，褚长宁捏着瓶子的手紧了紧。
　　修真者，求得无非是大道，悟道丹悟道丹，光从悟道两个字，都能看出这枚丹药的珍贵性。
　　悟道丹的炼制方法早已失传，现有的悟道丹，是吃一颗少一颗，赵菡萏扔到他手中的这三颗，莫说千金，便是万金也未必有人愿意去换。
　　他抬手擦了一把眼睛，擦拭掉眼角的泪花，语气却一点也不松和，只是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完，便御剑而去。
　　“菡萏……小储他，不会是喜欢宋锦吧？”
　　不怎么懂感情的晋江系统掰着手指分析着，“不然他干嘛为了宋锦来找你，要不你给他俩凑个对？我记得褚长宁长这么大了，也没有个喜欢的人啊，他要是和宋锦在一起的话，这样两个人不都解决了吗？”
　　“别瞎说。”赵菡萏打断了它的猜测，“长宁还是个小孩子。”
　　晋江系统不服气：“这个世界十五岁就可以成亲生子了，褚长宁都要二十岁了……”
　　赵菡萏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褚长宁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嘴角。
　　喜不喜欢一个人，是很容易从字里行间看出来的，褚长宁虽然处处维护宋锦，但他的语气之中，并没有透露出丝毫喜欢宋锦的痕迹。
　　更何况，他所说的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在维护宋锦，不如说是在维护她。
　　他劝她放弃沈云舒，喜欢宋锦，不是因为他在帮着宋锦说话，而是他觉得，沈云舒对不起她的一番真心，而宋锦又恰好爱慕着她，两人如果能够在一起，定然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
　　这是个充满孩子气的想法。
　　所以她才说褚长宁不懂，想必宋锦也应该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没有经历过感情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感情的复杂性。
　　感情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一加一等于二，也不是以物易物，你给我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感情是一场投资。
　　一场风险极大，看不到回报的投资。
　　愿意在感情里付出的，都是胆子极大的赌徒。
　　赌赢了，赚得盆满钵满，赌输了，亏得血本无归。
　　既然是投资，就遵循世间普遍的规律，输多赢少。
　　赢得多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在感情里面输的毫无体面。
　　但既然投资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亏本也只能自认倒霉。
　　覆水难收，感情亦是如此。
　　钱只有那么多，买中了一只股份，就再没有多余的资金，转投另一只。
　　褚长宁不懂，是因为他把感情想的太过简单。
　　沈云舒不懂，是因为她把感情想的太过理所当然。
　　“菡萏啊……其实我觉得小宋还是挺好的。”晋江系统吃了数个世界的狗粮，乍然没了被狗粮拍脸的生活，一时之间竟觉得格外不习惯，“要不你考虑一下她吧。”
　　赵菡萏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以后这种话，不准再说了。”
　　晋江系统闭了嘴。
　　赵菡萏化作原型，落在了梧桐树上。
　　梧桐树很高，在最高处，能够将整个正气宗都纳入眼底。
　　赵菡萏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一团红色的灵魂光团，她看着对方上了丹峰，看着另一团红色光团迎了出来，看着她们在一起矗立了许久……
　　“菡萏，宋锦拜入红漪的门下了。”
　　赵菡萏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晋江系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没了宋锦，先不习惯的人，反而成了它。
　　宋锦在的时候，赵菡萏要是养伤调息，它就飞过去调戏小姑娘，明知对方看不见，它也玩得很开心。
　　现在赵菡萏虽然恢复记忆了，但身边没了沈云舒的赵菡萏，又恢复了第一世系统初见她时的冷清，一整天可以不说一句话，除了修炼还是在修炼，只有当羽族或者正气宗的人向她汇报魔界消息的时候，梧桐树上的凤凰才会睁开眼睛，应答一二。
　　赵菡萏已经不指望这个世界的沈云舒能够觉醒记忆，她现在唯一想的，便是早日解决了男主林正坤，离开这个世界。
　　有关他的通缉令已经放了下去，各大门派都在联合寻找林正坤的踪影，只要找到蛛丝马迹，就会报到正气宗，根据各方汇总的消息，对方正不断朝着人魔战场附近靠近，似乎是准备通过战场上的空间裂隙，回到魔界之中去。
　　赵菡萏自是不能让他回到魔界，一旦林正坤回了魔界，便如同鱼儿进了水，想要再对他动手，就难了。
　　就在她准备动身前往人魔战场之时，孔雀王却突然拦住了她。
　　“太女殿下，正气宗的红漪，据说已经研制出了补神丹的炼制方法，只需再有三日，就能够炼制成功，治好您的眼睛。”


第118章　徒弟与师尊（十六）
　　神魂的强度；　意味着实力的高低。
　　三天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也不长。
　　用三天换得完整的实力；　赵菡萏还是愿意等的。
　　红漪炼制成功补神丹的那一天；　漫天祥云汇聚，金光大盛；　千里之外可见。
　　丹出炉的第一时间，就落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赵菡萏仰头服下；　盘腿打坐。
　　羽族众人和正气宗的众人，在周围结成阵法；　为她护法。
　　又是三天三夜；　盘腿坐在众人之中；　安静了三日的赵菡萏；　身上突然涌现了一阵比一阵更强的威压。
　　正气宗的人第一个起身，快速远离了附近区域；　随后；　羽族的众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
　　孔雀王在吐出一口血后，也飞快地起身撤离。
　　他的面色微微发白；　两只碧绿色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恢复了？”有羽族激动地问道。
　　孔雀王点头，“恢复了。”
　　他曾见过之前的凤凰至尊；　从对方身上，感受过凤凰的威压，和如今赵菡萏身上涌现的威压，一模一样。
　　金色的双眼缓缓睁开，两道金光从里面绽了出来；　正对赵菡萏之人下意识地抬手作挡，却被孔雀王一抬手给扇到了一旁。
　　“凤凰至尊的神光，你居然敢用手去挡。”
　　被他扇走的正气宗长老面上青白交加，想要出言反驳，然而就在孔雀王嘲讽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他刚刚占据的地方，却突然炸开。
　　原是他身后的山石，竟在这一道目光的注视下，直接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正气宗长老说不出话来。
　　这边是凤凰之威吗？单是一个眼神，就叫人心生畏惧。
　　同那双眼睛一同露出来的，是独属于神兽的神性。
　　沈云舒在一旁注视着，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凤凰至尊，而非她的徒弟。
　　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有了神采之后，多出来的并非是属于人类的感情，而是类似于神明的淡漠。
　　她的感觉没有错，赵菡萏在神魂填补完整的一瞬间，内心深处的确多了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好似一瞬间，她的心脏被拿走了一般，她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她好似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离了出来一般。
　　她很清楚，这不是灵魂离体的状态。
　　她每次离开任务世界的时候，灵魂都会直接离开身体，对灵魂离体的状态并不陌生。
　　与其说是灵魂离体，不如说，是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被静止了。
　　她能够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听到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还能够听到植物体内液体流动的声音，她甚至听到了一株植物的根系，抓破一块石头，钻入更深的土壤之中的声音……
　　修真者的神识想要倾听到这些声音并不难，难的是同时倾听到所有的声音。
　　不管是听觉也好，视觉也罢，都是有选择性的，就像两个点摆在纸上，眼睛专注地注视着第一个点的时候，就难免会忽视掉第二个点，一眼看过去的东西，一耳听到的声音，总要分出个主次来。
　　但在那一瞬间之中，赵菡萏听到的声音，是没有主次之分的。
　　所以声音，无论大小，无论远近，尽数涌入她的耳朵。
　　按理说，这么多声音涌进来，她应当会觉得嘈杂，觉得烦躁，但是她没有。
　　这些声音一进入脑海之中，便自然而然地待在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尽管闭着眼，但她的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构造出了一个世界。
　　睁开眼之后，这个只有声音的世界，在她脑海中描补出了色彩。
　　她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注视着众人，她看着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是面容，但随即，视线却会穿透他们的皮肤，肌肉，骨骼，一直到灵魂。
　　她看到了沈云舒。
　　沈云舒的灵魂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其他人无论是什么灵根，灵魂大多是带着颜色的，但沈云舒却同众人不同，她的灵魂纯白，白的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见她注视着自己，沈云舒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唤道：“菡萏……”
　　赵菡萏却挪开了视线。
　　今天来的人很多，正气宗的几大长老来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太上长老也出关了好几个。
　　她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清越真人身后，朝她翻白眼的褚长宁。
　　场上那么多人里，就只有他的表情最不正经了。
　　赵菡萏的唇角没忍住弯了弯，不过这个笑容只是一闪而逝，旁人还没来得及察觉，就听她道：“本尊已完全恢复，为节约时间，会立即前往人魔战场，寻找魔界之主林正坤的踪迹，还请正气宗号召天下修士，尽可能地赶往人魔战场，消除魔族的有生力量，若是这一次能够杀死林正坤，人界起码能够得到千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我等愿随尊者一同前往。”几名太上长老齐齐出列。
　　同时站出去的人还有褚长宁，他才迈出来，就被他师父一巴掌给拉了回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难道我不是天下修士吗？师父你就别拦着我，我现在已经是金丹修士了，能上人魔战场了。”
　　正气宗派往人魔战场的修士，多为元婴期，不过大部分金丹期修士，也会在晋升金丹之后，随门派前辈们，进入人魔战场以求在生死之间得到历练。
　　但像褚长宁这种亲传弟子，由于天赋出众，寻的一个不易，所以想要上人魔战场，并不容易，毕竟一般的金丹修士死了也就死了，真传弟子却是门派花了大价钱一点点栽培起来的，若没到元婴期，有着足够的实力保证，身为亲传弟子的师父一般不太容易会将自己的徒弟放出去上人魔战场。
　　褚长宁自打入了金丹期之后，就一直在求自师尊同意他上人魔战场的请求，但清越仙尊总觉得他实力不够，一直不肯答应下来。
　　“让他来吧。”褚长宁的师祖，也就是曾经十分看好赵菡萏，一度想要将她收入自己门下的太上长老对褚长宁招手道：“金丹期，是该见见真血了。”
　　人魔战场，人与魔的厮杀，残忍度远超过普通修士在大陆上历练所遇到的争端。
　　“师尊，长宁才金丹——”
　　“诶，金丹怎么了？”盛剑峰的太上长老，打断了自己弟子的话，他叹口气道：“清越，你的剑心不诚了。”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看好你在剑修一途上的天赋吗？不是说你对剑没有悟性，而是你不够专，也不够诚，你的顾虑太多。”
　　“倒是菡萏——”太上长老想到赵菡萏如今的身份，呵呵一笑，改口道：“倒是凤凰至尊，她的心比你们俩，都要诚的多。”
　　“她是个转世重修的老妖怪，练剑当然厉害。”褚长宁不服气地说道，以往他还会嫉妒赵菡萏的天赋，现在他不嫉妒了，换谁练个几万年的剑，都会像赵菡萏那样厉害的，要是他也是一只凤凰，他说不定比赵菡萏更厉害呢。
　　清越仙尊见他对赵菡萏如此不敬，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目光担忧地向赵菡萏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恰好看过来，金色的眼眸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带着淡淡的笑意。
　　太上长老倒并不在意他这点小冒犯，到了他和凤凰至尊这种年龄，对于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了。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徒孙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若非凤凰至尊默许，他也绝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
　　但该解释的，他还是要解释，免得褚长宁道心不稳。
　　“至尊心诚，在于她诚于己，诚于心，不受外界所扰，这一点，长宁做的不错，清越，还需要向长宁学习。”
　　“一个人若无法坦白的面对自己的心，又如何坦白的面对自己的剑呢？”
　　“连对自己的剑都不能坦诚，又如何能够练得好剑？”
　　师徒二人陷入沉思。
　　太上长老会有如此一说，是因为他在发现赵菡萏练剑天赋之后，同她详谈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