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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满足的这点小要求，已经让沈云舒高兴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够和自己的小徒弟，再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只是那日受到的伤害，到底是太重。
　　若非她有着正气宗和羽族两边灵丹妙药的支持，又有赵菡萏提供的数滴凤凰血，不然别说恢复修为，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但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体内灵力的增长也是个缓慢的过程，才从昏迷中醒来的沈云舒，半点力气也无，若非第一个到场的红漪将她扶坐了起来，她连见人都难。
　　见赵菡萏坐了过来，她忍不住贪婪地用目光描绘起了她的面容。
　　太女殿下面无表情，任由她打量着，无神的眸子自然而然地垂着，焦点落在虚空当中。
　　但在沈云舒眼中，却是一个模样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她的床边，冲她盈盈地笑着。
　　少女歪着头，身形一点点地拔长，面容不断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婴儿肥一点点褪去，眉峰渐渐上翘，褪去孩童的天真，露出独属于少女的英气，且嘴唇又不断变薄，薄唇一抿，便有一股子薄情地味道透了出来。
　　一张张脸，都是她记忆中，属于她的徒弟，赵菡萏的模样。
　　最后，眼前的少女与坐在她面前的太女殿下，彻底重叠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她忍不住呢喃道：“菡萏……”
　　这种被当做另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即使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前世。
　　哪怕对太女殿下来说，沈云舒徒弟这个身份，甚至称不上是前世。
　　她皱了皱眉头，沈云舒眼中的幻象，便被打破了。
　　沈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竟将凤凰至尊，当做了自己的徒弟。
　　“……抱歉。”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心中的失落陡然被放大。
　　同时有一个声音尖叫着，她就是你的徒弟，不管她是谁，是凤凰至尊也好，还是赵菡萏也罢，你们共同在一起生活过的二十几年是真的，你们昔日的师徒岁月，做不得假。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赵菡萏死了，她早就在你将她推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便死了，你们之间的师徒情谊，也在那一刻，走到了尽头。
　　太女殿下蹙起的眉头很快松开，沈云舒失落的道歉，让她觉得自己好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这种感觉来得实在是奇怪，但她还是道：“你不必道歉，本尊……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别扭的改了自称，“你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我允许你向我提三个条件，当然，这三个条件不得违背道义，亦不得伤害羽族。”
　　她公事公办的语气硬邦邦的，沈云舒拼命去救赵菡萏，只是为了抚平自己的愧疚，哪敢要她的三个条件。
　　她轻叹道：“……我亏欠殿下良多，便是十个我也还不完，又怎敢向殿下讨要条件呢。”
　　“你亏欠的人并非是我，往事若过眼云烟，我既已涅槃，便任其随风散去，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那殿下，我可以现在就使用第一个条件吗？”
　　赵菡萏微微愕然，“你说。”
　　“太女殿下，可否叫我一声师尊？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是冒昧，但我——”
　　“师尊。”
　　太女殿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喊出师尊两个字时，她甚至抬了抬眼睛，好让沈云舒能够注视着自己无神的眼眸。
　　沈云舒怔忡了片刻，眼泪突然簌簌而下。
　　她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明明才隔了不过几日，她却觉得自己和这一道呼喊，隔了仿佛一生。
　　太女殿下抬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
　　赵菡萏的手指修长，恰好能够将她的手，全部包裹在里面。
　　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却轻轻地擦拭起了她的眼泪。
　　“莫哭。”
　　沈云舒听见太女殿下温柔地对她道。
　　然而她鼻头一酸，眼泪却落得更厉害了一些。
　　她注视着太女殿下的面容，心头疼痛的厉害。
　　若是太女殿下犹豫片刻，方喊出这个称呼，她可能还没那么难受。
　　偏偏太女殿下喊得如此干脆，利落，就像是在完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一句没有丝毫感情的师尊。
　　从同一个人口中吐出来的字眼，明明还是同样的声调，里面的东西，却全然不一样了。
　　赵菡萏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哭得那么厉害，她给沈云舒擦着泪，却听她道：“殿下，我现在想用掉第二个条件，可以吗？”
　　太女殿下的手顿了顿，“你想好。”
　　“不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算作是一个条件，在提出条件之前，你最好先想想，你用命换来的这三个条件，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浪费。”
　　显然，太女殿下是将沈云舒使用第一个条件的方式，归结到了浪费里面去。
　　“太女殿下。”谁知，听了她的话，沈云舒仍旧眼皮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
　　太女殿下静静等着她提出第二个条件。
　　喊出这一声太女殿下，好似耗尽了沈云舒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颊飞起红晕，贝齿轻咬红唇，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挣扎。
　　“殿下！沈云舒看起来像是没打好主意的样子！”
　　太女殿下没理它的话。
　　“……太女殿下，可以亲我一下吗？”
　　“……”晋江系统：“你他妈在山洞里不是还很有节操吗？”
　　这个条件实在是提的有些过分。
　　话一出口，沈云舒便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赵菡萏的表情。
　　太女殿下先是疑惑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
　　她抬手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准沈云舒此时的位置。
　　冰凉的指尖抚上脖颈，激得沈云舒浑身一个哆嗦，旋即，一道芳香的气息，不断朝着她靠了过来。
　　一个柔软的吻落到了唇上。
　　她微微张开嘴，迎接着圣女殿下的舌头。
　　下一刻，本是轻轻搁在她脖颈上，用来确认方位的手，突然插入了她的发间，将她整个人都往前带了过去。
　　而圣女殿下的吻，也从一开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变得猛烈起来。
　　沈云舒没有力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但她的身体却在无声地抗拒着。
　　半晌，吻着她的人，才松开了手。
　　她听见太女殿下低低地道：“师尊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我吻你？”


第116章　徒弟与师尊（十四）
　　“菡萏——”
　　“云舒仙子可是在愧疚？”
　　赵菡萏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垂着眼帘，声音里是一片寒意。
　　一句云舒仙子；　沈云舒便恍若在三九天里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水；　寒意从头贯穿到了尾。
　　她嘴唇呢喃，只喊出一句颤巍巍地菡萏；　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云舒仙子不必对我有愧，本尊亦不需要你的愧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本尊既已涅槃；　便不会计较前尘往事；　你不必担心——”
　　“没有；　我没有担心。”
　　沈云舒忙否认着。
　　她不是担心会招来凤凰至尊的报复；　恰恰相反，她担心的；　正是赵菡萏的全然不在乎。
　　好似她们之间的多年感情；　一夕之间，全化作了虚无。
　　唯一记得的人；　就只有她了一般。
　　若是赵菡萏未曾想起来，她还能够安慰自己；　凤凰至尊已经忘了，可是她明明还记得，却要说出不计较的话。
　　她怎么可以不计较？！
　　如果赵菡萏不计较，她要如何才能弥补她，才能获取她的原谅？
　　没有恨；　哪里的原谅呢？
　　她宁愿赵菡萏恨自己，宁愿她计较，宁愿她想着怎么报复自己，也不愿意，她用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态度，说出不计较的话来。
　　不——
　　如果是报复的话，赵菡萏成功了。
　　她越是不在乎，沈云舒越是觉得心如刀绞。
　　有的裂隙，因为能够弥补，所以才能修复。
　　有的裂隙，却因为错过了，于是再也没有了愈合的机会。
　　她想去修复师徒两人之间的裂隙，想要去修复自己在赵菡萏心上划下的伤口，好消融她心中些许的愧疚，好获得那么一丝半点的安心，可是赵菡萏却告诉她，别做无用功了，你没有机会的。
　　“菡萏……你别这么和我说话，好不好？”她祈求着，希冀的眼神看向赵菡萏，两滴清泪从眼角落了出来。
　　“不是担心，那云舒仙子要我吻你，是想要弥补我吗？”
　　沈云舒的下巴突然被人掐起，太女殿下粗鲁地将她带向了自己，两人靠的极近，沈云舒可以感受到她喷洒在自己脸上的鼻息，“那你有没有想过，本尊愿不愿意要你的弥补？想不想要你的弥补？凭什么你弥补我的时候，我就得接着，就得受着？”
　　“沈云舒，你听好了，本尊的感情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你不用担心本尊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会报复于你，又或者是报复于正气宗，本尊没你想的那么自私自利。”
　　沈云舒瞪大了眼睛，听着她一口一个本尊，脸色苍白。
　　“本尊喜欢谁，讨厌谁，都是本尊自己的事情，喜欢的人也喜欢本尊，本尊自然高兴，但本尊不用别人的施舍，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沈云舒，本尊喜欢你，就没想过你会回复本尊，本尊也无意勉强于你，你不用打着弥补的借口来施舍本尊。”
　　冷冷地扔下两句话，赵菡萏甩开沈云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沈云舒注视着她的背影，眼泪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她……她不是施舍，她只是，她只是……
　　沈云舒闭上眼，突然觉得赵菡萏说的很对。
　　她凭什么以为赵菡萏想要自己的弥补？
　　说到底，自私自利的人，是她才是。
　　记忆恢复，属于赵菡萏的记忆，和太女殿下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愤怒和失望交织在赵菡萏的心中，一出门，她便狠狠地一抬手，轰了盛雪峰几乎大半个山头。
　　“冷静，冷静，殿下你冷静啊！”晋江系统追在她身边，“宿主，菡萏，菡萏，云舒这不是没恢复记忆吗？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凤凰至尊怒火带来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不等他们过来，就见通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金色凤凰，直冲九天而起，不知去了何方。
　　……
　　宿主突然恢复了记忆，晋江系统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它终于不用跟个傻逼似的，被宿主嫌弃来嫌弃去，忧的，却是赵菡萏现在的状态。
　　轰轰轰轰——
　　金色的凤凰一抬手，无数颗参天大树，便接二连三的朝后倒了下去。
　　晋江系统很少看见赵菡萏生气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温和的，温和到甚至冷漠。
　　待四周化作了一片狼藉，无数飞禽走兽匆匆而逃，赵菡萏心中的怒火，才缓缓平息。
　　但失望仍在。
　　只要想到沈云舒维护那个男人时说的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两人接吻时对方出于本能反应抗拒的身体……这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沈云舒，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动情。
　　“……菡、菡萏，”见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晋江系统才敢蹭过去，“你……你还好吧？”
　　赵菡萏抬手，将晋江系统抓在手中，用略带疲惫的语气道：“我还好，不用担心。”
　　她的掌心一如以往般温柔，晋江系统闻言，眼泪却险些掉了下来。
　　作为旁观者，它都觉得这个世界的沈云舒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可想而知作为当事人的赵菡萏，心中有多难过。
　　对赵菡萏来说，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失望。
　　不管是被废了修为打下无底深渊，还是沈云舒处处维护林正坤，她都能够理解。
　　毕竟沈云舒没有两人相爱的记忆，自己虽然做了她二十几年的徒弟，可是林正坤和她相处的时间更长，她更信任自己的大弟子，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沈云舒不爱她，就没有盲目相信她的理由。
　　赵菡萏虽然难过，可还是能够用沈云舒没有恢复记忆，不能怪她这一点来说服自己。
　　毕竟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不管是发现小徒弟勾结魔界的证据大义灭亲，还是突然被告知大徒弟乃魔界之人下意识地选择维护，沈云舒的反应都是没有错的。
　　她对魔界恨之入骨，前者的证据板上钉钉，她愤怒也情有可原，毕竟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另一人的陷害，而后者在暴露自己之前，她身为师尊，不愿意相信同自己相处了近百年的弟子居然是魔界之人，也在常理之中。
　　所以赵菡萏只是难过——没有得到偏爱的那种难过。
　　哪怕对于沈云舒来说，她本应该是被偏爱之人。
　　但沈云舒后来的做法，实在是令她失望。
　　她赵菡萏，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别人来施舍感情的地步了？
　　若是不喜欢，若是不爱，大大方方地分开便是，何必勉强自己。
　　话虽这样想着，可是只要想到沈云舒会不爱自己，赵菡萏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明明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明明是你说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却突然不爱我了呢？
　　骗子。
　　沈云舒，你是个大骗子。
　　骄傲的太女殿下没有哭，可是在宋锦看来，她却比哭还难受。
　　“殿下，”她轻声道，压下自己胸中的所有痛苦，“您累了吗？”
　　赵菡萏回头，在她眼中，一团红中夹杂着点点绿光的灵魂光团，正剧烈闪烁个不停。
　　……
　　在感情上，赵菡萏称得上是一个笨拙的人。
　　她对待感情的方式一向是简单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
　　在无底深渊的时候，她虽然和晋江系统调侃过宋锦的话题，但并没有真正将宋锦放在心上。
　　她没想过自己会和宋锦会产生交集。
　　但是失忆后的自己，却主动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给了对方希望。
　　宋锦对她的感情会如此强烈，责任在自己身上——赵菡萏很清楚这一点。
　　是她将宋锦带入了羽族，带出了正气宗。
　　是她让宋锦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宋锦为她放弃了参加外门大选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为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亲传弟子的机会。
　　为了她，不惜抛弃自己的宗门，只愿意跟在她的身边，以人类的身份，待在羽族，待在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没有任何同类的环境当中。
　　因为她一句话中所给出的微薄希望，宋锦为她放弃了许多。
　　是，她固然可以开口让红漪将人收下，红漪也定然会心甘情愿地收下这么一个天赋出众的弟子，可是她若是这样，和沈云舒此时做的事情有什么差别。
　　宋锦需要的是她的爱，不是她的施舍。
　　但正如现在的沈云舒无法给她这个东西，赵菡萏也没法给宋锦这个东西。
　　她的爱已经全部给了沈云舒，即使对方不再爱着自己。
　　哪怕这个世界的沈云舒永远想不起来，她也不可能和宋锦在一起。
　　因为她没法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宋锦。
　　思来想去，赵菡萏最后决定，还是要快刀斩乱麻，时间拖得越久，她给宋锦的绝望越深。
　　“宋锦，”她开口唤道，熟稔的语气让宋锦心中一阵忐忑，然而她却没有办法阻拦赵菡萏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我恢复记忆了。”
　　宋锦喃喃：“是……是吗？恭喜殿下了。”
　　她看着赵菡萏，想要扯出一抹笑容，裂开嘴角，却觉得脸上的肌肉苦涩，根本拉不动，最后，只能用小心翼翼地语气问道：“殿下……是要赶我走了吗？”


第117章　徒弟与师尊（十五）
　　话到最后；　宋锦主动提出了离开。
　　宋锦道：“……很感谢殿下，愿意把话向我说明白；　谢谢殿下斩断在下心中最后的一丝妄念。”
　　赵菡萏微微侧过头；　不敢去看她那跳动的灵魂光团，“不是妄念；　只是，你适合更好的人；　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宋锦摇了摇头，扯开一抹笑；　“不是浪费时间；　和殿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都觉得很开心。”
　　“如果没有殿下；　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宋锦。”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但我希望殿下知道；　不论如何；　我喜欢殿下的心是真的，不管殿下是正气宗的赵菡萏也好；　还是羽族的凤凰至尊也罢，对我来说；　殿下就只是殿下，是我喜欢的殿下。”
　　“我会离开殿下的身边，不是因为厌恶了殿下，而是因为怕我对您的喜欢，成为一种打扰。”
　　赵菡萏没有接她的话。
　　宋锦的喜欢对她来说；　从来就不是打扰。
　　若非失忆，若非有晋江系统点醒，她根本就察觉不到宋锦对自己的喜欢，既然察觉不到，又如何称得上是打扰呢。
　　只是她却不能继续将宋锦留在身边。
　　时间和距离，是冲散一段感情的最佳方式。
　　再喜欢一个人，若是隔得远了，感情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淡化，宋锦的生命中会出现更多更好的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