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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漪说得对，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尤其是在自己的小徒弟面前。
　　她养了她二十几年，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人，她养出了她的一身骄傲，又如何忍心看她在自己面前折断羽翼。
　　地上的少女还在落泪，一双手却把她抱在怀里。
　　“师尊，师尊？！”
　　少女声音里的受宠若惊太明显，沈云舒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原来自己的亲近对赵菡萏来说，是那么珍贵的一件事情吗？
　　少女再一次抱住了她的腰身，这一次，她显得格外的老实乖巧，她甚至主动道：“师尊，我再也不对你动手动脚了，我也不喜欢你了，你就这么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疼啊，我疼得好厉害啊……”
　　“你为什么要打我呢？我没有勾结魔界，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从来不骗你的……”
　　“我也不知道我体内为什么会有魔力，明明之前我还渡了灵力给小锦，师尊啊，为什么你不信我呢？你都不问我一句为什么，你都不给我一个解释的理由。”
　　“我恨你……”
　　沈云舒心肝一颤，却又听她道：“可我舍不得。”
　　“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舍得恨你。”


第107章　徒弟与师尊（五）
　　在自己师尊怀中；　少女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　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金色铁链上流转的花纹；　也变得缓和了起来。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沈云舒打量着赵菡萏。
　　她瘦了许多；　两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眼底一片青黑；　昔日漂亮的脸蛋上，如今是一片疲惫。
　　即使是睡着；　眉头也是紧蹙着的；　时不时抽搐一下。
　　沈云舒知道她睡不了多久；　锁魂链的发作时间是有间断的；　但间断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换言之；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赵菡萏就会因为突然加剧的疼痛而清醒过来。
　　她撩开少女已经打结的长发，指尖从发间穿过；　所经过的地方，纷纷变得柔软干净起来。
　　少女的面颊也在轻柔地水灵力下；　被洗得干干净净。
　　她的手覆盖在了少女的额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下移，落到了小腹上。
　　少女的体内依旧残存着斑驳的魔力，尚未散去。
　　尤其是丹田处；　竟是丝毫找不出灵力的痕迹。
　　可少女先前说的那些话，却又不似作假。
　　到底是自己冤枉了她，还是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以至于在昏迷中说出来的都是假话？
　　沈云舒说不清是第一个猜测好，还是第二个猜测好。
　　若自己当真冤枉了赵菡萏，那么对方的通天之路，便是自己身为师尊亲手斩断的，且不论赵菡萏能不能够原谅她，便是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若赵菡萏真的连自己都能欺骗，她又觉得未免太过于可怕……
　　辟谷丹入喉则化，沈云舒犹豫了许久，还是在少女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就像在赵菡萏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对她做的那样。
　　出了山洞，她看着正气峰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朝着盛剑峰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很好奇，褚长宁究竟是因为什么，在所有人都坚信赵菡萏和魔界勾结的时候，仍旧坚信着她的清白。
　　……
　　“她走了？”
　　晋江系统道：“走了走了，查看器说她去找褚长宁去了。”
　　“那就好。”
　　这个发展让赵菡萏松了一口气。
　　她不怕沈云舒找褚长宁，怕得便是她不去找褚长宁。
　　褚长宁和原主出生入死多次，彼此十分了解，就算他拿不出赵菡萏没有和魔界勾结的证据来，从他那里，也足够云舒仙子认识到一个同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赵菡萏。
　　沈云舒不傻，她只是将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以至于为人处世上显得有些过于天真和直接，爱就爱，恨就是恨，爱恨之间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
　　她和林正坤接触得最多，所以她信任林正坤，她信任对方告诉自己的所有事情，她相信林正坤不会欺骗自己。
　　但她却爱着原主，爱着那个她从小抚养长大的小徒弟。
　　一人想要走入另一个人的心里，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两个人相遇的年龄，相遇的时机，都非常的重要。
　　林正坤拜入沈云舒门下时，已是青年，尽管他为了引起沈云舒的注意，修炼格外刻苦，找准了一切献殷勤的机会，但以一副幼儿状态出现在沈云舒面前的赵菡萏，却有着他无法比拟先天的优势。
　　人是因为被需要而活着的。
　　对沈云舒来说，林正坤懂事听话，修炼刻苦，谦虚谨慎，为人处世落落大方，是所有人都想要的那种徒弟，也是不需要她操心的徒弟。
　　赵菡萏却不一样。
　　她出现在沈云舒面前的时候，就是最弱小，最无助，最需要她帮助的模样。
　　沈云舒被她需要着，不知不觉间，也将自己的感情尽数灌注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人的感情是有数的，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有的人可以同时爱着许多人，所以可以将自己的感情分成许多份，每人一份，每人都有，但每人分到的都很少。
　　有人却只能在心里放一个人。
　　沈云舒是后者。
　　她出身于修真世家，父母都是修真者，三岁的时候，便有大能指着她说，此女修炼必有大成。
　　为何？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从小便是一副清冷的性子，对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严重的好奇心。
　　在修真者眼里，她这种性格，是最适合修仙的。
　　因为耐得住寂寞，心思不会为旁的事情所动摇。
　　但这种性情，一旦专注起来的时候，却又是最专注的。
　　她什么都不太在乎，可是父母死于魔族之手，却让她立下了同魔族不共戴天的誓言。
　　她说了要将赵菡萏逐出师门，可是事到临头了，舍不得的人却是她。
　　因为这么多年里，她在赵菡萏身上投注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师徒之情四个字足以概括。
　　她对赵菡萏，或许谈不上爱情，但这份感情的浓郁程度，却绝不下于爱情。
　　原主是爱得太胆怯，躲得太远，才没发现这份感情。
　　赵菡萏却只和沈云舒接触了两次，就了解到了这个事实。
　　所以在有关自己的这件事情上，沈云舒绝不会轻易的放下，既然放不下，那么不论是自己冤枉了赵菡萏，还是赵菡萏真的和魔界勾结，她总要找出一个结果，一个能够说服她，让她做出选择的结果来。
　　赵菡萏才不信男主的布局天衣无缝，人界的修真者们之间尚且勾心斗角，他一个魔界之主，日子当真能够过得像原剧情里面那么安稳？
　　还自封记忆和修为，他这是运气好拜进了正气宗，甚至撞进了沈云舒的门下，但他若是没有拜进正气宗呢，若他尚在正气宗外，魔界之主的身份就被泄露了呢？
　　他来人界，自封修为和记忆，到底是为了寻美，还是无奈之举，尚不可知。
　　原剧情不可尽信。
　　不过，虽说不可尽信，但也不能不信。
　　至少赵菡萏此时能肯定一件事情，那些来寻他的部下，尚且没有被他完完全全掌握在手里。
　　这群人追随的，是昔日的魔界之主，能够震慑住他们的，也是昔日的魔界之主。
　　林正坤正气宗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气再怎么响亮，和魔界之主比起来，不过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这群人，当真会臣服于一个，修为还不如他们最弱者的人吗？
　　赵菡萏不信。
　　林正坤也不信。
　　身为正气宗的弟子，他和魔族人打了多年的交道，手中死的魔族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他深深了解这个种族阴险狡诈的特性。
　　从他们的身上，人类能够看到的，只有人性的反面。
　　他们贪婪，他们好色，他们残忍，狡诈而又多疑。
　　林正坤不止一次，见到过魔族为了保命，不惜向正道修士出卖自己的同辈甚至是首领的位置和弱点，在他们的身上，忠诚两个字完全找不到可以书写的地方。
　　自私自利四个字，倒是刻进了骨髓里面。
　　林正坤是魔族，即使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和修为，他也仍旧是个魔族。
　　他喜欢用自己的想法来揣度别人，所以他也会用自己的想法来揣度那些突然找上门来的下属。
　　如果他是魔界之主的下属，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会趁着魔界之主封印修为的时候，将其赶尽杀绝，希冀取而代之。
　　如果我没有这么做，除了忠心，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魔界之主在我身上下了某种禁制，让我没法这么做。
　　但不管魔界之主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他一日不归，我便是魔界的一日之王，我为什么要盼着他回来，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人修的底盘，只为了能够唤醒他？
　　唯一的理由，便是身为魔界之主的自己，在这些人身上下的禁制，是有时间限制的，又或者说，自己当初封印修为和记忆，本身就是为了躲避这一帮下属。
　　林正坤觉得自己自封记忆的事情很傻逼，以他对自己的了解，除非是逼不得已，绝不会做出这般的事情。
　　所以他一边觉得自己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魔界之主，另一边却又忍不住猜测，失忆前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自封记忆和修为。
　　仅凭几个魔界的下属，他猜不出来。
　　但他知道的，是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决不能轻易答应他们回魔界一事。
　　在人界，自己有正气宗庇护，来寻自己的这几个高阶魔族，本身实力还会受到天道的压制，不论如何，至少自己在人界之中，是安全的。
　　但若是去了魔界，哪怕他曾是昔日的魔界之主，但如今失去力量的他，一旦离开人界，离开正气宗，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主上可是放不下云舒仙子？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将沈云舒给您带回魔界去。”
　　“就是，沈云舒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您看上她是她的服气，到了魔界当了您的魔后，她自然会知道您的好。”
　　“人界限制颇多，主上若想要及时恢复修为，还是需要回到魔界才行，现在魔界动荡不安，正是需要主上回归的时候！”
　　三个下属，各说各话。
　　林正坤冰冷的视线扫过去，就叫他们统统闭了嘴。
　　“你们不必多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本尊自有思量。”
　　三名下属还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在林正坤的注视下咽了下去，“是。”


第108章　徒弟与师尊（六）
　　“林正坤的人对沈云舒动手了？伤了她？”
　　赵菡萏眉头一挑；　一股子戾气便从她身上流了出来。
　　别人是杀人长戾气，她是自己受伤长戾气。
　　神魂受损的痛苦；　的确让人火大。
　　若非赵菡萏有几个世界的记忆支撑；　又着实觉得这个世界的沈云舒有趣，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但现在她受了那么几天的折磨；　又听说男主的人对沈云舒下了手，本来对男主没什么兴趣的她；　倒是升起了几分兴趣。
　　——弄死男主的兴趣。
　　晋江系统没忍住提醒她一个事实：“菡萏，我们现在还出不去呢。”
　　沈云舒来了又走；　除了给赵菡萏喂了一颗辟谷丹和一颗回春丹；　抱住了她的身体不死以外；　已经有两天没动静了。
　　剧情查看器这玩意儿；　也不是什么都更新的，有时候一天过去只有一两句话；　屁用没有。
　　晋江系统不止一次劝赵菡萏干脆离开这个世界算了；　但赵菡萏就是不乐意。
　　用她的话来说，师尊多可爱啊；　她和沈云舒尝试了那么多种身份，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禁忌之恋呢。
　　听到这话的晋江系统：“……”得得得；　反正吃苦受累的不是我。
　　调侃晋江系统归调侃，赵菡萏其实并没有真的完全把希望放在沈云舒一个人身上。
　　她心中有数，若她只是想洗脱原主身上的冤屈，在引导完沈云舒之后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以沈云舒的脑子；　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但她想和沈云舒在一起。
　　每个世界她都不想错过沈云舒，她答应了会和对方在一起，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承诺。
　　哪怕沈云舒忘了她，哪怕两人之间隔着重重的阻碍。
　　得到系统之前，赵菡萏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的爱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并且忘记了你，你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赵菡萏给出的答案是潇洒离开。
　　因为在她看来，记忆是一个人构成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么这个人就不完整了。
　　两个人的相爱，是因为这个人被这些记忆塑造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了记忆，那么这个人就不再是自己所爱的人了。
　　既如此，记忆消失，那么爱情也应该消失。
　　可是遇见沈云舒，在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灵魂这种说法之后，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如果把灵魂比作玉石，成长经历就是雕琢玉石的刀，但不论玉石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玉本身的性质，却是不会改变的。
　　两人相爱，是发自灵魂的共鸣。
　　如果有人再度向赵菡萏提出这个问题，她想，自己会回答——
　　我会再一次，让她爱上我。
　　不管是有记忆的沈云舒也好，还是没有记忆的师尊也好。
　　赵菡萏都不会放手。
　　而且，她若是放手了，云舒却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该怎么办？
　　“唔……”
　　一股不知从何处升起的灼热，渐渐从赵菡萏体内蔓延开来。
　　她眉头微蹙，心道，来了。
　　晋江系统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整只光团都炸了起来，“菡萏，菡萏，你燃了……”
　　“燃个屁的燃，”赵菡萏用最后一点力气骂道，“这叫涅槃。”
　　旋即，她便人事不知。
　　一道金色的火焰，瞬间烧断了她身后的铁链，冲出山洞，甚至烧穿了无底深渊的黑雾。
　　冲天而起。
　　这道火光灿灿，整个正气宗的人，几乎就没有没看见的。
　　他们纷纷走出房门，来到空旷的地方，仰视着火光升起的方向，发出一道又一道的惊叹。
　　“这是有仙器出世吗？”
　　“还是有大能渡劫？”
　　“不不不，我猜是红漪仙子练出极品仙丹了！这肯定是仙丹异象。”
　　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
　　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火光升起的方向。
　　“是无底深渊！”
　　“不会是什么大恶人要出来了吧？”
　　“看着不像啊，这火看上去不像是什么恶火啊。”
　　火的确不是恶火。
　　红漪只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什么火。
　　正是因为这一眼，她被吓得胆战心惊。
　　涅槃火，传说中神兽凤凰涅槃时产生的火焰。
　　无底深渊虽然传说链接仙界，但不管这地方链接的是哪儿，都绝不可能关押一只凤凰进去。
　　如今灵气凋敝，神兽全都成了濒危动物，一个种族只有那么一两颗独苗苗，死了就绝种，这种情况下，谁敢把凤凰扔进无底深渊？
　　凤凰是百鸟至尊，谁敢把一只凤凰扔进无底深渊受折磨，基本上约等于得罪了整个羽族。
　　但若非凤凰涅槃，无底深渊怎会有涅槃火产生？
　　她第一时间赶到了无底深渊附近，堕仙台已被整个笼罩进了涅槃火燃烧的范围，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红漪和赶来的几位长老，只能隔得老远，看着这一壮观而又绝美的景象。
　　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将整片天空，都烧成了火一般的红色，仿佛天上随时会落下火雨来一般。
　　灵气卷成风暴，疯狂地朝着无底深渊之中汇聚，正气宗站的近的几位长老，几乎能够感受得到化作液体的灵力从自己身边流过。
　　“这……这……”器峰的长老是个胡子拉碴的老者，此时他拽着自己的胡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他妈是什么时候，谁把凤凰扔进去了？”
　　他和红漪，一个炼丹，一个炼器，都是玩火的行家，第一眼就认出了涅槃火的身份。
　　此时他也同红漪一般，心惊胆战不已。
　　无底深渊的入口虽然不止正气宗一处，但凤凰涅槃的火焰从此处升起，要么是这只凤凰闲得没事干，从别的地方飞过来涅槃，要么就是这只凤凰是被人从正气宗扔下无底深渊的。
　　羽族那帮子人可小气得很，他们才不管凤凰是被谁逼得涅槃的，他们只要知道凤凰是在正气宗的地盘上被逼得涅槃的就够了……
　　器峰长老觉得嘴里面一片苦涩。
　　谁知羽族的人还没到，他们自己这边先出了事。
　　只听红漪大喝一声，“沈云舒，你疯了。”
　　她飞快地冲向涅槃火的方向，拦住了一个御剑飞行的人。
　　对方裙摆飞扬，一张俏脸不苟言笑，除了沈云舒还能是谁。
　　“菡萏还在里面。”
　　“这是涅槃火，涅槃火你知不知道？！能够焚尽天下万物的涅槃火！你看看那边，除了堕仙台还在，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