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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面偶像-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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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不懂,队友不懂,经理不懂,网友不懂……没人懂她的执念和坎坷,所有人都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为什么”。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她没法打游戏,只能整日望着天花板苦思冥想。实在闲得无聊,也会看肯父母带过来的基本刚上市的畅销书。她百无聊赖,一本书翻不完一半,直到看到疑似无脑爽文的《命我》。
  【命我无往不胜,命我加冕为王,命我打碎桎梏与成见……命我成为我!】
  腰封上写着几句语焉不详的话,井柔柔嗤笑:若真能“命令”自己做到这些,那要命运做什么?她冷笑着翻开书,却没想到看入迷了。
  这哪是无脑爽文,主角分明这样悲催;这哪是命我,分明是“我命”——失之我命的我命。
  井柔柔第一次认识这个叫做“一笔春”的作者,顺着找了很多她的书。
  读人如读书,反过来说,看一个人的书,也能片段地了解这个人。躺在床上的那几个月里,井柔柔将一笔春的书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琢磨: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结论暂且不论,但在追溯一笔春过往的过程中,井柔柔常常会觉得,她了解了这个人的心,同自己一样的心。
  再后来,井柔柔出院,在家里建了一个纯白的房间。她久久地待在里面,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游戏,忘记了别人是怎么谈论她。她能记住的只有一件事情:我是我。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没人懂也罢,她不再稀罕了。她要做自己,变瘦变白变漂亮,玩想玩的游戏,走想要的风格。
  骂她的人那么多,可每一个都活得乏善可陈,她连看一眼都嫌累,其中也没有真正在意她想法的人。
  恰巧队友A被mouTV签约,借此机会,直播平台进入井柔柔的视野。她用她沉寂已久、血雨腥风的微博号发了直播公告,话题度竟然还在,有些锲而不舍的黑子甚至冲进直播间骂她。
  但这个时候的井柔柔已经不在意了。
  她学会忽视,学会禁言,甚至学会利用天生的外貌优势。这是她自己的脸,凭什么不能用?
  更讽刺的是,换了身造型,为她过去表现说话“洗地”的反而更多了。你看,人心就是这样叵测。
  她终于学会成为“柔酱”。


第55章 真我自在(6)
  曲乐白在逼仄纯白的小房间里过了一夜; 辗转反侧,却不是因为自己; 而是柔酱。
  关系还没亲近到一定地步; 柔酱没有将一切过去都摊开。但语气和神态能透露太多; 曲乐白知道,柔酱一定经历过非常难熬的一段时期; 并且在那段时期里认识了自己。
  这像命运,但或许只是偶然。命运是现实的另一种表述; 是巧合披了神圣的外衣; 出来招摇撞骗。
  半梦半醒之际,曲乐白又做了一个梦。
  吉光片羽展示了片段; 片段里藏着一颦一笑; 也藏着悲伤与纠结。这些与曲乐白此刻的经历如此类似,让她忍不住怀疑; 那只是因为寂寞而催生出的幻想; 以供让自己放下沉重包袱,苟且偷生一阵。
  但无法否认,因着疑似找到同类,她的确不再手足无措。痛苦转化为好奇; 她数次想拥抱两年前的柔酱。
  ……
  梦是被人打断的; 柔酱蹲在曲乐白身边,叫她:“乐乐,乐乐?”
  曲乐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人还没清醒; 便伸出胳膊搂住柔酱,将脑袋埋进脖子里,说:“别哭别怕,乖……”
  她以为自己正搂着梦里的井柔柔。
  柔酱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还好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才不至于被压着。
  柔酱又推了推曲乐白,说:“昨天你手机忘在书房,你爸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要回一个吗?”
  嫂子和侄子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中,曲乐白像是弹簧一样被弹起来,大惊失色道:“几点了!”
  “十点,我刚醒。”柔酱说:“看来叫醒你是对的。”
  柔酱也许刚刚起床,穿着宽松合身的家居服,头发全部梳上去,露出干净的额头和后颈。未施粉黛,脸上却仍然白里透红,皮肤好得不得了。曲乐白看柔酱一眼,接过手机,第一秒便要给父亲回电话,手指按在拨号键上却犹豫了。
  她这样算什么呢,另一种形式上的离家出走吗?自己打电话过去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没办法解决嫂嫂目前的困境。
  注意到她的迟疑,柔酱问:“怎么了?”
  曲乐白又看柔酱一眼,将手机锁屏,放在枕头下,说:“我曾经有个哥哥。”
  这一段她没有对任何人主动提起,哪怕离家出走后一直跟大佬互通有无,但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大佬。
  头几个月她并不知晓,辗转知情后只剩下悔恨与愧疚。毫无疑问,哥哥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她深知自己的责任,每个月都只能悄悄地打钱回去,不敢露面,不敢作声。
  她身上裹着罪孽,连呼吸都带着泥泞。将这件事情分享给任何一个人,无非是被宽慰几句,而自己懦弱又卑劣,会故作纠结地悲痛一番,最后往事随风,带着悲痛向前走。她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不愿向任何人告解。
  现实没有上帝。谁也不能代替谁原谅谁。
  但柔酱眼神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似乎什么总能告诉她。
  曲乐白盯着柔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柔酱。
  柔酱一言不发,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倾听。等到一切结束,曲乐白不自觉低下头,试图避开柔酱目光,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忐忑,偷偷瞟了柔酱一眼。
  就是这一眼,柔酱开口了:“去医院吧。”
  “诶?”
  “你觉得他们给你打电话是为了钱?那就坦白说你没钱。你竭尽所能是为了赎罪?那就对嫂子道歉。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他们,那当我没说。”柔酱说,“但,长着嘴巴不是让人猜的,就好像长着眼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话音刚落,柔酱轻轻抬起手,大拇指轻轻擦了擦曲乐白的眼角。泪珠被擦去,曲乐白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最终,曲乐白没有回复那通电话,但在柔酱的陪伴下去了医院。
  父母看见人,明显有些吃惊,说:“乐乐,你怎么过来了?”又格外看了柔酱两眼,迟疑道:“这是……?”
  柔酱将手中水果递上,笑说:“我是她朋友,陪着一块儿过来的。”
  父亲嘴上没把门,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说:“又不是小孩子了,来见见亲人,莫非还有怕的,需要人陪?”
  “爸,妈,我有事要说。”曲乐白轻轻地说,语气坚定。母亲原本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柔酱,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自家女儿的表情那样鲜艳,有点儿眼熟。
  这眼神年代久远,像要夜幕翻了个面,变成朝阳。
  曲乐白拉着父母去医院楼下聊天,柔酱便坐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偶尔刷刷手机,偶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当然什么都没有。
  荣荣虚弱地躺在床上,醒来后没看见爷爷奶奶,一开始有些惊慌,发出两声呜咽,要哭了。
  柔酱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魔方,递过去问:“玩过吗?”
  荣荣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接过去,扭了两下,又摇头道:“没有。”
  柔酱忍俊不禁笑了,说:“那送给你。”
  荣荣有点儿犹豫,咬着手指说:“真的吗?”
  柔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再吃手手就还给吃我。”
  荣荣连忙移开了手指。
  小孩子看什么都新奇,尤其这个魔方颜色鲜艳,因此格外有吸引力。
  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进来,看见柔酱大吃一惊,赶紧走到荣荣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荣荣还好吗?”又看向柔酱,问:“您好,您是……?”
  柔酱从容站起来,笑着说:“我是乐乐的朋友,我叫井柔柔,陪她来看望荣荣。”
  “哎?乐乐来了?我去买东西了,怎么都没有看到……”嫂子将手上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连忙走到窗户处向下望。
  “她在下面散步,跟父母聊聊。”柔酱说:“您应该就是乐乐的嫂子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跟您聊聊吗?”
  嫂子有点儿懵逼,但还是迟疑问:“聊什么……?”
  柔酱看了看荣荣,示意道:“我们就在这里聊,还是出去?”
  荣荣连忙拿小被子将头盖起来,大声叫道:“我听不见!”
  嫂子给柔酱倒了一杯水,小声问:“那么……聊什么呢?”
  “荣荣的病情她跟我说了,她对此表示遗憾,我也是。”柔酱拍了拍嫂子的肩膀,轻轻问道:“经济方面压力很重吧,她一直没跟我说过具体的数额。”
  嫂子低下头说:“前期花了好几十万,乐乐寄回来的钱都花光了,情况反而越来越差……这次医生说要上百万,也只是有机会治好。有时候甚至连我都会觉得绝望,乐乐她……她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她一直想要帮助荣荣……毕竟那是她哥哥的孩子。”
  嫂子闻言愣了愣神,随后红了眼眶,嗫嚅道:“我本来不想来求乐乐的……”尾音拖得很长,末了又补了一句:“如果有钱的话。”
  病是个无底洞,哪怕将所有的钞票换算成钢镚儿也无济于事。荣荣的病情不是一天两天,钱从哪里来,她很清楚;钱为什么会来,她也很清楚。无非是曲乐白认领了哥哥的悲剧,便以为也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嫂子怨过曲乐白,但时间久了,理智回笼,也知道曲乐白跟车祸和医药费无关。但她不敢跟曲乐白讲,人终究自私,她什么都不敢说。她怕曲乐白不愧疚了,儿子就没救了。
  ——如果有钱的话,她一定会说的。
  嫂子飞快地擦了擦眼泪,说:“乐乐最近是不是过得很苦?其实医药费跟她无关,求助她也实在没办法了,她可以不帮忙的……”
  她能感受到面前的女人是真心为了乐乐好,也许对方能给乐乐依靠……所以她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如果对方能够将这番话转达给乐乐的话,那就好了。
  可她没想到,面前这个漂亮得并不尖锐的女人竟然能有那么锋利的眼神。
  柔酱盯着嫂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话,你该亲自跟她说。”
  “哎?”
  “她背负着愧疚,觉得自己一直在错。你们不说原谅,她永远不会同自己和解。你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层关系,也会相互帮助。”
  柔酱说话语气很轻,眼神有些飘。嫂子看着柔酱的脸,竟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她的愧疚、她的负罪感、她在何种情况下决定投奔曲乐白、又是在何种情况下憋着不说“没关系”……这些,面前这个叫做“井柔柔”的女人都知道。
  她甚至说:你们是家人,并不需要这层关系。
  “她只会写小说,不擅长面对面表达情绪,所以我替她说。”柔酱说:“她很痛苦,求求你们,救救她。”


第56章 真我自在(7)
  “荣荣的病怎么样了?”
  另一边下楼之后; 曲乐白同父母在医院的小径上漫步,好一会儿; 却只憋出这句话。
  病病病……若没有这病; 父母也许根本就不想来见自己。柔酱撺掇自己坦白; 但正如那首歌里唱的,人心一层一层; 越剥越容易流泪。以曲乐白此刻的心情和承受能力,还只能说到这里为止。
  父亲点了根烟没有说话; 母亲叹了口气; 说:“病情很急,早一天做手术; 机会就多一些。但……”
  母亲原本低着头兀自难过; 说到这句话时,头却微不可察地抬了抬; 眼神掠过曲乐白又很快移开; 再度扎进泥土中。曲乐白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微表情,同时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想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父亲却比母亲要直白得多,开口便道:“荣荣做手术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你前几天不是说去谈什么影视版权了吗?大概能有多少?”
  曲乐白一怔; 呆呆地看着父亲; 内心五味杂陈。父亲说话一向难听又自我,想什么说什么,从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猛地听到; 心脏还是会疼,像是被人撒了一小把图钉,又踩了一脚。
  母亲锤了父亲一拳,说:“说这些干什么!”
  父亲反而怒斥道:“我们就是来借钱的,不说这个说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儿,有什么开不得口的?”
  母亲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看了曲乐白一眼,发现自己女儿似笑非笑,脸上饱含愠怒。
  “我没钱,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没钱可以借。”曲乐白说,“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事儿才给我打电话,那大家也不用演。我没钱,没说谎,信不信,在你们。”
  曲乐白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薄凉又绝望,像是要喷火,又像是结了冰。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如今地步的,她本来是来同父母和解的,可现在看来,父母却并没有这个意愿。他们只是来借钱而已。
  父亲在家里横惯了,猛地被曲乐白“顶撞”,怒火中烧,向前垮了一小步,被母亲拦下了。
  母亲眼神里的关切不是假的,她看着曲乐白说:“乐乐,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写作上的事情帮不了你,但如果是生活上的事情,尽管开口,我们是一家人啊……”
  曲乐白没回应,母亲又说:“至于荣荣的病……荣荣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长大。虽说生老病死是天意,然而是人都想抗争一下……但如果你实在有心无力,那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此处,母亲眼里泪光闪闪,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可能性。
  才刚被父亲万箭穿心,连带着曲乐白对母亲的真情流露也心存疑虑。她闭上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影视版权谈崩了,卖不出去;卖出去了我也拿不到钱。我再也不会写小说了,之前拿到的钱已经寄回去了,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进账。如果你们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情来找我,我真的没钱。荣荣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会想办法贷款或者借钱的——哦不是借,不用还,但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别装了,讨厌我恨我,打我骂我,都随意,只是别装了。”
  别装什么阔别重逢、母慈子孝,如果亲情只是谎言,那就让自己亲手拆穿。自欺欺人了那么久,也该放弃了。
  谁知母亲下一句话却是:“再也不写小说了吗?”
  曲乐白诧异地望向母亲。
  闻言,父亲用一种非常失望的眼神看着曲乐白,说:“不写了?!你明明写得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写了?!”
  “是因为我们吗?因为我们找你借钱,你才故意这样说的吗?还是说你真的不写了?”母亲表情茫然又悲伤,无措道:“可是……可是你不是最喜欢写小说了吗?从前不是说,想写一辈子小说吗?”
  母亲的语气疲惫又哀伤,那一瞬间狠狠地击中了曲乐白的心。她想起从前的豪言壮语只觉得讽刺,心里却又生出一点儿微弱的犹豫,扪心自问:难道父母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儿血肉亲情?他们失去了儿子,又可能马上失去孙子……哪怕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么说话,他们竟然还能关心自己的小说和压力。
  由于价值观问题,直到自己离家出走,父母也没有了解过自己在写什么、在想什么。可是今天,那个偏激又固执的父亲,竟然说出了“写得挺有意思”这种评价,这与曲乐白内心的预设相去甚远,因而有些受宠若惊。
  她睁着眼睛眨也不眨,鼻翼滑落两行泪水。母亲顿时就慌了,一把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脑勺,说:“乖乖,别哭,谁让你受委屈了吗?别哭别哭,乐乐别哭……啊,乖……”
  许是太久不见,不管是拥抱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安抚小孩子,曲乐白必须佝偻着身体,才能被妈妈完全搂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很累,却让曲乐白回想起小时候。
  她跟哥哥年龄相差不大,因此常常吵架甚至打架,每次都输。输了之后总是一个人生闷气,便坐在厨房里盯着菜刀,幻想自己的一千种死法。
  她幻想自己死了之后会变成灵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冰冷的尸体,幻想父母悲伤地谩骂、怨恨哥哥,幻想哥哥会多么后悔不好好对待自己。小时候不知敬畏生命,开头总是令她感受到残忍的快意。但随着脑内电影情节逐渐丰富,哥哥的懊恼和父母的悲伤如喷泉一般,越挖掘越多,他们在她脑子里哭,就好像是她自己在哭。她不为了自己的离世而哭,反而为了亲人的眼泪而哭。她这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珍惜,却没想到有一天,幻想会在现实里上演。
  哥哥真的死了,父母真的悲伤,却没有谩骂怨恨自己……
  自己才是那个最令人厌恶的蛆虫。
  她突然发现,原来包括父母在内的其他人并不都如自己想象得一样阴暗冷血。无论是否出于“最坏的打算”才做出这样的构想,但世界的确比她想象得要美好得多。
  那么,也许自己也可以试着信任,试着认错,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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